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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無窮山色,無邊往事,一例冷清清。】

康熙八年,乾清宮,交泰殿修理完畢,孝莊懿旨,皇帝移居乾清宮。

深秋,玄烨借皇後懷孕之由,少理朝政。而坤寧宮前,日日有布庫陪皇帝練拳腳功夫。這景象在朝中,甚至在民間都已不是秘聞。

秋風吹過,慈寧宮前堆積着落葉紛紛,孝莊特意不叫宮人們掃去,她喜歡聽落葉踩在腳下“沙沙”地響。

“是誰來了?”孝莊端坐墊子上,雙眼閉着,一手将佛珠舉在胸前,一手默默敲着木魚。她臉上看不出一絲急躁,平靜的,安詳的。只是聽見踩在落葉的聲響,便知道是有人來了。

“孫兒給皇祖母請安。”菀玥的肚子已經高高隆起,連請安也很是不便了。

蘇嘛扶着孝莊起來,在暖閣的榻上坐下,勇兒便服侍菀玥在對面的凳子上坐下。

孝莊道,“我算着日子呢,還有兩個多月的時間就要生産了,身子不方便,就不必日日來請安了。”

菀玥笑道,“臣妾哪有這樣嬌貴的,皇上忙于朝政,所以囑咐了臣妾,多陪陪老祖宗。”

“我知道,你們兩個都孝順。”孝莊心裏再清楚不過,菀玥這般風平浪靜的笑容之後,是身為中宮皇後,無從選擇地背負着她母儀天下的責任。

前朝的大風浪就要來了。

一片透明的灰雲,淡淡的遮住月光。涼風陣陣地吹着,此刻的紫禁城竟像是一座空城。

“皇上。”菀玥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聽見皇帝緩步進來時,她正專心致志地伏在案上胡亂畫着畫。

玄烨慢慢走進,“怎麽這麽晚了,還不休息嗎?”

菀玥放下手裏握着的筆,“臣妾睡不着,皇上不也沒睡嗎?”

“朕也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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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皇上是想看一會兒書,還是下棋呢?”

玄烨搖頭,笑着撫過她的臉頰,“朕只想跟你說會兒話。”

已是深夜,暖閣裏只點了兩支蠟燭。

玄烨拿了件散花茜紗披風将她裹住,菀玥靜靜地靠在他的肩頭,他的呼吸輕輕噴在她的額頭上。

“還有兩個月。”玄烨的聲音只有菀玥和他兩個人能聽見。

他的話語間滿是心事,菀玥思忖了片刻,盈盈一笑,“兩個月,是一眨眼的功夫。”

“咱們的孩子是天底下最好的孩子,朕要找滿蒙漢最好的師傅教他,朕的皇位總有一天是要傳給他的。”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說這樣的話。

“臣妾倒還盼着是位格格呢,皇上不知道,女兒都是額娘的小棉襖。”

玄烨聽着這話便心生歡喜,“格格好啊,朕喜歡格格,她若是能成為第二個你,就更好了。”

“臣妾哪有皇上說得那樣好。”

“在朕心裏,誰都比不了你,從來也沒有人可以越過你。”

菀玥倚在他的懷裏,偷偷地笑了,“臣妾知道。”

“時光總共那麽長,就算是一輩子又能有多久呢,我們不能再浪費了。”

菀玥依偎在他的懷中,是從未有過的安然。她心裏偷偷想着,待到垂暮之年,她還在他的身邊,他們還能如此這般。

“菀玥”,玄烨的口吻突然間極其地認真肅然,“前朝的事朕不想瞞你,你這樣聰明,朕也瞞不住弄”,他看着眼前的菀玥,要是不小心船翻了,帶着我們的孩子,還有太皇太後,逃命去吧。”

“那皇上呢?”菀玥擡頭望着他。

他答不上來,“朕……”

菀玥心頭顫動,凄然中卻帶了一抹難以抑制的淩厲,“臣妾是不會一個人逃跑的,臣妾和孩子,還有太皇太後,就在這裏等着皇上,我們哪裏也不會去。”

“菀玥……”他的聲音漸次低沉下去,無可奈何。

“臣妾的性子,皇上是最清楚不過的”,菀玥掙開他的懷抱,“臣妾累了,要睡了。”說罷,便自顧自地躺到了鳳床上,背着身,朝着裏頭,再不理睬他。

玄烨在她身邊躺下,輕輕攬住她,窗外瑟瑟的風吹得他心裏煩亂,“朕,再不說那樣的話了。”

深秋的天空,總是幾分飄渺幾分陰郁,落葉乘風過,帶着幹枯而和腐爛的蒼涼,盤旋在紫禁城的上空,最後不辨方向而去。

這時候,夕陽剛好落了下來,晚霞将天邊染成一道了紅色,是天空極好看的時候。

這是他的天下,握在他手裏的是整個大清國的疆土。

一切,只在明日。

孝莊的命,菀玥的命,這紫禁城裏所有人的命,包括他自己的命,全部都握在他一個人的手裏。

“皇祖母,這些年,孫兒還讓您滿意嗎?”黃昏下,他的影子被拉得老長。

“皇祖母沒有滿意,也沒有不滿意”,這些年孝莊已然蒼老了許多,花白的鬓角見證了她走過的每一步,她看着玄烨,想起許多年前,她剛剛經歷了喪子之痛,衆皇子中。就牽着他的小手,排除萬難,登上皇位,從那一刻起,他一生要經歷苦難,無法估量。“孫兒啊,是不是一個明君,皇祖母說了不算,咱們誰說了都不算,後人說了算,歷史說了算!”

玄烨垂下眼眸,嘴角淺淺劃過一絲無奈的笑意,“皇祖母可知道,孫兒實在是活得太累了。”

孝莊從來心疼他,可他是皇帝,他要的從來都不是撫慰,是歷練,是勇氣。“沒有誰,活着是舒心的。老百姓有老百姓的幸苦,帝王有帝王的無可奈何。現在的這一些苦怎麽都算不得是苦,等到有一天,你的身邊一個人都不剩下,大清的天下你還得撐下去,那個時候,你才叫歷經人事。”

他聽着這些話,蹙起的眉心上有難以磨滅的悲怆,“皇祖母教誨的是,孫兒這就去了。”

“玄烨”,孝莊叫住他,“記住,天下是你的天下,什麽都別怕,他們唯一的用處,就是讓你變得更強大。”

“孫兒記下了!”

他快速回轉身,出了慈寧宮。從來都不知道,從慈寧宮到乾清宮的那段路會這樣長,他一路走着,一路盤算着明日所有的計劃,天都已經黑了。

次日,鳌拜接皇帝口谕,進宮候見。

鳌拜心中是早有防備的,所以私下裏觀望,可是以眼下的情形,竟沒有任何的異樣,宮裏侍衛的人數一個也沒有增加,梁九功在前頭引導,鳌拜心寬一些,大步緊随其後。

乾清宮內,玄烨已在正殿等着他,身後只有一個曹寅。他才進去,殿門便被鎖住。鳌拜快速地想着他能如何回旋地餘地,畏懼與警惕灌入腦縫。

“皇上口谕說,太皇太後微恙,為何宣老夫在乾清宮觐見。”玄烨最恨便是,在鳌拜的眼中,他永遠只是個兒皇帝。

他站起來,走近鳌拜,眼中是超乎他年齡的沉穩,“不急。請鳌中堂來這裏,是有事要請教。朕最近練習拳腳功夫,也有一段日子了,遺憾并沒有什麽長進,中堂大人可是我大清第一巴圖魯,今日朕倒想見識見識,你身上的功夫是不是浪得虛名。”

鳌拜佯裝淡然,笑道,“皇上,老夫上了年紀,拳腳功夫比起從前,可是差了許多。”

鳌拜這才徹底覺出了異樣,卻不想點破,以眼下局勢看來,他孤軍無助,無勝算。幸而他與班布爾善早已聯通,只要是皇帝召見,一個時辰內不見他出來,便包圍紫禁城。此刻,他只需拖上這一個時辰,班布爾善的人就可以将整個紫禁城圍起來了。

他看着玄烨如此胸有成竹地想要除掉他,心中不禁冷笑。

“可是,朕想看。”

鳌拜還想着脫身,更或者想要弑君,卻不知,他這一生的富貴榮華在今日終結,回不去了。

玄烨賭上的是自己的性命。

布庫小子們已經拍拍站開,玄烨不會給他半分的時間再作打算。

鳌拜一眼掃過去,眼底滿是藐視,“原來這些小子們,是用來對付老夫的!皇上,您實在是煞費苦心了。”

玄烨終于被他激怒,“鳌拜!你結黨營私,欺君罔上,實在是罪無可恕,朕屢次警告過你,你卻沒有一絲想要悔改之心。”

鳌拜一介武夫,哪裏會隐忍,顧不得所有,幹脆與皇帝撕破了臉。“老夫忠于大清,你卻一口一個滿漢一家。大清國早晚會毀在你的手裏!你對得起祖宗,對得起先帝嗎!愛新覺羅玄烨,老夫最後奉勸你,還是退位吧!”

皇帝大笑一聲,顫顫地指着他,“你忠于的到底是大清還是權利。朕告訴你,滿漢一家是民心所向,憑你,改變不了!”

鳌拜冷冷地盯住玄烨,“老夫生生世世只忠于大清,但不是忠于愛新覺羅的子孫,倘若皇帝昏庸,就不配坐在禦座之上!”

他目光灼灼一道淩厲的光,“朕只要在,你永遠都是奴才!”

玄烨手一落,小子們便施展開腿腳,領頭的那個飛起一腳,挑起一把離他最近的椅子腿,甩向鳌拜,不偏不倚打在膝上,鳌拜吃痛間跪倒在地上,布庫們乘機一擁而上,試圖将他牢牢壓制住。鳌拜發出狂力,他這一掙,居然擺脫了二十個侍衛的鉗制,直直地就站到了皇上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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