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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霧窗寒對遙天暮,暮天遙對寒窗霧。花落正啼鴉,鴉啼正落花。】

“皇後娘娘!皇後娘娘!我有要事要見皇後娘娘!你們讓開,快讓我進去!”似乎是外頭有人攔着,只聽那個聲音又道,“若是耽誤了,你們可是吃罪不起的!”

菀玥聽見外面的動靜,看一眼靈兒,靈兒會意,便去到殿外,将說話人引進來。

“小毛子?你怎麽來了?”孝莊問道,菀玥見了他,知道定是小阿哥,臉色忽地煞白,只愣在一邊,說不出話來。

小毛子見殿裏孝莊與菀玥同在,想起青岚關照過的話,斷不可胡說,只收起放在匆忙的模樣,道,“太皇太後,娘娘,太醫讓奴才傳話來說,讓皇後娘娘回宮後去阿哥所瞧瞧,咱們的小阿哥……小阿哥……”小毛子靈機一動,扯了謊道,“小阿哥嚷着說想額娘……”

菀玥心裏知道,這話是拿來哄老祖宗的,定是出了大事,否則青岚斷不會叫小毛子前來通報,只是顧及孝莊情緒,心中萬分焦慮也只能自己忍着,“怎麽這樣沒規矩,定又是太醫小題大作了。”

“這……是……奴才知罪,不過還是,還是請娘娘回宮去看看吧。”菀玥聽得清清楚楚,他的聲音裏發着顫。

孝莊坐在榻上,看向身邊的菀玥,“快回去吧,去瞧瞧也好放心。”

“皇祖母,不礙事的,我……”

孝莊打斷道,“聽話!快回宮去!皇帝不在宮裏,別叫他挂心。”

“是,孫兒這就收拾東西回去。”她的眼淚就要出來,心中像是有了很不好的預感,很不好。

“小毛子”,待菀玥離開,孝莊便叫住了這個要一起離開的小毛子問話, “你跟我說實話,小阿哥到底怎麽了!”

小毛子只看着孝莊淩厲的眼神,“撲通”一聲跪下來,全身顫抖着哭道,“回太皇太後的話,前些日子小阿哥确實是就要大好的樣子,昨兒用過了午膳,太醫來給小阿哥請脈,奴才們看着小阿哥明明是睡着了的樣子,可太醫卻說小阿哥不大好。”

孝莊一時呼吸急促起來,身體也不由得微微的顫了幾下,道,“不是前幾日才來報的,說就要大好了嘛!怎麽?”

小毛子一陣緊張,擦了擦眼淚,“阿哥的病原先确實是好了的,也不知怎麽地,昨兒開始,奶娘喂進去的東西,都給吐出來了。”

孝莊一手撐在榻上,“皇帝知道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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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毛子急忙回道,“岚主子已經派人去告訴皇上了。”

孝莊點點頭,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眼前一片黑,便是不醒人事。

鳳駕才到宮門口的時候已是傍晚時分,侍衛們便一路通傳進去,菀玥下了轎一路快走。這一路,仿佛是一個人走在黑夜中,這樣熟悉的地方她卻辯不清前方的路。

才走到阿哥所門口,只見青岚站在一邊,勇兒領着衆人,見了菀玥便齊刷刷地跪下來。無需再多言,她已經明白了,眼中的淚水終于再也忍不住,落下來。

“主子……”勇兒的眼睛已經哭腫了,根本不敢看她。

天灰蒙蒙的,好象被全世界抛棄了的壓抑,累了這些天,夜夜睡不安穩,又趕了一天的路,菀玥已是虛脫,此刻陣陣寒風襲來,碎發飛揚起來,臉上更是蒼白無血色。

她的眼神漫無目的地看着前方,只跨前一步,欲要進去,卻被跪在眼前的勇兒一把攔住,她的哭求聲撕心裂肺,“主子……主子……小阿哥已經……去了……”

她似乎已經聽不見勇兒說的話,她的孩子還在裏面,在等着額娘回來,她要看自己的孩子。

太監們在面前跪成一排,勇兒和哈爾藍抱着她,只看見宮裏的宮人們帶着面紗進去,抱着她的孩子出來,她知道孩子被卷在送出去,再也不會回來了。

“你們不能走……我的孩子!不能走!求求你們,皇上還沒有回來……讓皇上再看他一眼吧……”菀玥哭喊着要去攔他們,卻走不近半步。

“主子,您不能這樣,主子……”

青岚見狀,心下恻然,忍不住上前攔到,“姐姐,姐姐,小阿哥已經去了,姐姐一定要節哀啊,他不吵也不鬧,走得安靜。”

“皇上還沒有回來……別把孩子抱走,讓他再看一眼小阿哥吧……看一眼吧……”她凄凄然哀求着,卻無濟于事。

“皇上他……他……”這會功夫,玄烨是無法趕回的,只是這話面對此刻的菀玥,青岚實在說不出口。

她眼睜睜地看着孩子被擡出去,

“皇額娘……皇額娘……”眼前一片黑,或許是天色暗了,她什麽也看不見,只聽見她的孩子在喊着她,那聲音越來越遠,怎麽也握不住。

雨落花逝,皆是命途。

他日,皇室玉碟上記載的不過是簡簡單單的八個字,“皇嫡長子,承祜,早殇”,這便就是這孩子的一生了。

她靜靜地坐在角落裏,抱着孩子從前穿過的衣裳,她能真真切切地感覺到孩子的溫度,好像承祜還圍在她的身邊,喊着她額娘。

那個聲音再也聽不見了……

所有的悲恸只能在心裏,卻不可以放肆地大哭,所有的淚水都淹沒在這一層僞裝的鳳儀之下。

她不知玄烨是何時回宮的,只看見他進來,蹲坐在自己的面前。玄烨看着眼前的菀玥,已是脫了形,心痛如絞,他才不過離開一個月,宮裏竟是這樣翻天覆地的變化。

“菀玥”,玄烨俯下身來,将身上披着的絲緞袍子脫下來,蓋在她的身上,“朕知道你心裏的苦楚,朕也一樣……等以後……以後我們……還會再有孩子的。”

她往角落挪了挪,不願意玄烨觸碰她分毫,她把臉蛋兒掩在臂彎裏,卻還是能看見臉上的淚痕已經幹結了,“噓……您聽,小阿哥他睡着了,他是睡着了,咱們可別把他吵醒了,要不,他又該哭了……”

玄烨感覺到她的動作,不再靠近,只是看着她,她恍惚的目光不知是落在哪裏,“菀玥!你到底怎麽了?”

她只是懷抱着承祜穿過的衣裳,再不與任何人說話。

玄烨緩緩起身,走到門口,心中仍是放心不下,回身吩咐道,“好好照顧着你們主子,告訴皇後,朕,明日再來再來瞧她。”

“是,奴婢們恭送皇上。”

勇兒看着皇帝離開,獨自進到暖閣裏去,見菀玥還是坐在那個地方,走近道,“主子,地上涼,奴婢扶着您到榻上去躺着好不好?”

菀玥不做聲,勇兒實在心疼她,又道,“皇上已經走了,說明日再來瞧您。奴婢求您您別不和皇上說話,皇上走的時候,眼眶裏還轉着眼淚呢。”

她依舊沒有任何的反應,仍是坐在那裏,懷裏抱着孩子的衣裳。

勇兒哭求道,“主子,奴婢求求您了,皇上他心裏也不好受啊,您別不跟皇上說話,您別不理他。”

菀玥心裏的那股怨氣,此刻是無法平去,終于擡起頭,反問她道,“他的心裏不好受,難道我的心裏就好受了嗎?”

勇兒伸手屢了屢她被眼淚浸濕的頭發,“主子……”她從來沒有那樣望着她,那樣悲哀,那樣絕望,她失去的不僅僅是個孩子,而是她所有的希望,也有對他的怨。

可他是君王,她所有的苦楚只能放在心裏。

四月的天,總是陰雨不斷,天空總是晦暗的顏色,擡頭看這紫禁城四方的天,沒有半點生氣。

因着小承祜的離去,孝莊一病不起,自回宮起,未踏出慈寧宮半步。玄烨日日來探望,卻不見好轉,心中不免焦慮。

玄烨跪在孝莊榻前,含淚道,“孫兒以求皇祖母節哀,鳳體安康,頤養天年,便是大清之福。”

孝莊無力地睜着眼睛,仿佛是一夜間老了許多,這般憔悴,越發襯得一把青絲裏藏不住的白發,一絲絲紮着人的眼睛。“我不礙事,只是,皇後怎麽樣了?”

“皇後……皇後她……”玄烨緊咬着牙關,無從啓齒,“還是老樣子,也不見好轉。”

“她這是心病啊……”孝莊顫抖着手,伸起來指着他,又放下,若要責罵他,孝莊不知該以何罪名,若說訓斥他,他才失了自己最疼愛的孩子,孝莊如何忍心。“這回啊,你啊……你……”

玄烨的心裏越發內疚,這樣的時刻他竟不在她的身邊,“皇祖母放心,孫兒一定會補償她。”

孝莊搖搖頭,聲音虛弱道,“不僅是補償那麽簡單,她心裏的這個疤是你結上的,能不能去掉,就看你了。”

寝殿裏,燭火一跳一跳,搖曳不定,玄烨跪在那裏,他絕不能任由他與菀玥的關系一步一步走入這不見天日的暗淡中去,斷不能。

“孫兒知道了。”

天色漸漸地暗下來,夜色如水一般地沉靜,天邊在他眼裏竟是這樣的蒼老、郁悒,遠處似有點點的星光映襯在這如墨一樣的夜色裏,卻也不見什麽光亮。他一個人平平地躺在乾清宮前漢白玉的石階上,拿着酒壺,已經喝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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