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兩個月後。

雙魚陪着盧歸璞,從早晨開始,給門房遞上拜帖之後,就站在上州長史高大人府邸的門前,一直等到日頭升到了頭頂。

十幾年前,這位高大人剛中進士,在縣令任上頗做了些實事,卻因得罪上司被安了個罪名入獄,盧嵩當時恰被皇帝委任為巡牧使,得知冤情後為他反正,随後還加以提拔。此後很長的時間裏,這位高大人一直以盧嵩的學生而自居。

他今天在家。但那扇門,從門房關上之後,就始終閉着,沒有再打開了。

“小魚,你去邊上坐着休息一會兒,我在這裏等着。”

盧歸璞轉過頭,嘶啞着聲,對為了出行方便作男裝打扮的雙魚說道。

這個唇邊還只長了一圈淡淡青色絨毛的少年,在這短短兩個月的時間裏,便嘗盡了了人世冷暖。他不再是原本那個還有點迷迷糊糊的少年了。父親盧嵩出事後,他從一開始的憤怒、激動,到現在的日漸絕望和迷茫。他變得無比沉默,大多數時候,就像一個啞巴。

“我不累。”雙魚說道。

盧歸璞扯扯嘴角,露出一絲極其勉強的笑,随即轉過頭,繼續默默望着那扇門。

一直等到黃昏時分,兄妹兩人終于絕望。知道他們不走,這扇門恐怕是不會再被打開了。彼此對望一眼,兩人拖着疲倦的腳步,開始轉身默默離開。

這些時日以來,類似這樣的情況,他們經歷了一次又一次,到了現在,雙魚幾乎已經麻木了。

事實上,她原本對此也不大抱什麽希望。自己父親當年出事時,連至親的伯父都避之不及,何況是朋友故交?

但是,即便如此,只要還有一線希望,他們就還必須來試一試。或許,會有哪位舅父從前的故人或學生願意在此時伸手幫上一把呢?

就在他們快轉過街角的時候,那扇閉了一天的門終于打開了一道縫,從裏面匆匆走出一個管事模樣的人,叫住了兄妹二人。

少年原本已經絕望的眼神裏驀地燃出了一絲希望,急忙迎上去,剛要開口,那管事拿出一吊錢道:“我家大人今天不在府上。我家主母叫小的送上這串錢聊表心意。以後你們不必來找了。大人往後恐怕也沒空見你們。”

管事将那一吊錢遞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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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眼中剛燃出的希望之火瞬間又熄滅了。望着管事手中遞出來的錢,臉漸漸漲紅了起來。

忽然,他猛地拽過錢,重重砸到了地上。

串錢的繩索斷裂,銅錢立刻四下滾落,散了滿地。

“誰稀罕這臭錢!誰稀罕你家的臭錢!”

他咬牙切齒,擡腳用力踩着地上的銅錢,仿佛要将它們踩碎才能洩去這些時日以來積壓在心頭的無比憤懑。

“表哥!別這樣!”

雙魚喝止了他。

盧歸璞終于停了下來,立在原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高家管事沒料到會發生這一幕,臉上露出尴尬惱怒之色,轉身拂袖要走的時候,雙魚走到他面前,鞠了一躬,道:“多謝這位大叔傳話。我表哥一時失禮,還望見諒。煩請回去轉告貴府主母,就說錢我們收下了。贈錢之恩,銘記于心,往後若得機會,定會回報。”

那管事臉色終于稍緩,哼了聲:“你倒還算懂點事理。”說完轉身離去。

雙魚蹲下去揀回散落在地上的銅錢。一個一個地揀,連被盧歸璞剛才踩得陷入了泥中的也沒落下,摳了出來。

幫是情分,不幫,也是人之常情。既然高家在他們離開願意時贈錢,她便收下了。

他們現在實在已經到了快山窮水盡的地步,沒有堅持清高的資格了。

兩個月,變生不測。盧嵩突然獲罪入獄,他們兄妹也不能繼續住縣衙後宅了,被趕了出來。幸而有荔縣百姓感念盧知縣往日恩情邀兄妹入家暫住,這才不至于流落街頭。這些日子,為了替舅父尋門路,兩人奔波于荔縣和州府之間,手頭僅有的那點積蓄已經所剩無幾了。

雙魚撿起腳邊最後一枚銅錢,擦掉上面沾上的泥土,又看了下四周,見十幾步外的牆角還落有一枚銅錢,走了過去,俯身下去要撿的時候,地上忽然踩過來一只腳,踢了銅錢一下。那枚銅錢立刻骨碌碌地滾了出去,最後落到了路的中間。

雙魚擡起頭,見踢走錢的是從前曾向自己求婚未果的孫家兒子孫樹寶身邊的一個奴仆,此刻叉腰斜眼地看着自己。不遠,孫家那個兒子孫樹寶正坐在馬上,一副趾高氣揚的模樣,也不知是什麽時候到的州府。

她默默轉身,走到盧歸璞身邊,低聲道:“表哥,走吧。”

盧歸璞死死盯着馬上的孫樹寶,臉漲得通紅,鼻翼劇烈張翕,雙手緊緊捏成拳頭,骨節發出輕微的格格響聲。

雙魚唯恐他要沖上去,緊緊抓着他胳膊不放。

盧歸璞慢慢吐出一口氣,終于轉過了身。

“喲,怎麽了,臭小子,你以前不是很橫嗎?不把本少爺放眼裏,現在看見本少爺怎麽就這麽走了?來呀,再來楱我一頓啊,本少爺等着你來!”

身後傳來充滿了挑釁的嘎嘎笑聲。

孫樹寶以前求親被拒後依然不死心,等不到雙魚出門,有一次趁着盧嵩外出公幹不在縣衙,竟趁夜試圖爬縣衙後宅牆頭進來,正好被盧歸璞遇到,揍了一頓,是以此時他有如此之說。

盧歸璞猛地停下了腳步。

“表哥,別多事!我們走。”雙魚再次說道。

“沈家妹妹,你這樣打扮,瞧着可更俊了!你舅父不是被關在廬州大牢裏嗎?我知道你們想找人去救他。告訴你,現在除了我孫家,這天下再沒有第二個能救得出他的人了。你晚上要是願意來求我,我說不定可以考慮幫你。哈哈哈哈……”

身後傳來一陣刺耳的輕狂大笑之聲。

周圍路人紛紛停下腳步,或遠遠看着,或交頭接耳。

盧歸璞雙目赤紅,緊緊咬着牙,突然怒吼一聲,一把推開雙魚,自己就朝孫樹寶撲了過去。雙魚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孫樹寶被他拽下了馬,盧歸璞騎在了他的身上,握起拳頭便用力擊打。孫樹寶發出殺豬般地叫聲,邊上幾個家奴見狀,急忙圍上來救主。

“表哥!快住手!”

雙魚大叫了一聲,急忙撲過去阻止盧歸璞。

“別攔我!這個畜生!我豁出去不要這條命也先替你打死他!”

盧歸璞紅着眼睛,重重又一拳頭揮了下去。

“讓開,都讓開——”

七八個公差擠了進來,七手八腳一起撲上去把人分開,接着,勢若瘋虎的盧歸璞被死死摁在了地上。

“林捕頭,你可來了!快把這行兇的惡人給抓起來!我家少爺好好走着路,他沖上來竟然就一頓打。我們好生勸說,他不分青紅找白也打了我們。哎喲,我的胳膊啊——”

孫家家奴見公人來了,紛紛從地上爬起來,對着一個看起來像頭子的絡腮胡訴道。

“她是女的!也是一夥的!把她也抓起來!”另個家奴指着雙魚嚷。

“少爺,少爺——打殺人命了!我家少爺沒氣了!”剩下的家奴圍着地上的孫樹寶,嚷個不停。

絡腮胡皺了皺眉,走過去翻開孫樹寶眼皮看了下,道:“嚎什麽嚎!活着呢!送去看郎中吧!”

等孫家家奴擡着孫樹寶離開了,絡腮胡看了眼還站在盧歸璞邊上的雙魚,走過來問道:“你和他一起的?”

“人是我打的!我只恨沒打死他!要抓就抓我好了!和她無關!”盧歸璞用力掙紮,嘶聲力竭地吼道。

……

雙魚的雙手冰涼。

她心裏十分清楚,今非昔比,現在盧歸璞哪怕只動了對方一根手指頭,對方定也不會放過他的,何況他把人打成了這個樣子?

“林捕頭!他是荔縣縣令盧嵩的兒子!是孫家人挑釁在先的。求求你了,幫幫他吧!”

眼前這個長了一把絡腮胡的林捕頭,看他剛才舉止言行細微裏,似乎對孫家并不是很偏袒的樣子,雙魚心裏燃起一絲希望,不住懇求他。

絡腮胡回頭看了眼還在掙紮的盧歸璞,躊躇了下,低聲道:“盧公子打了人,放是不能放的。即便我放了,孫家也不會善罷甘休。我不抓你,你走吧,趕緊找找門路,想想辦法吧。”說完搖了搖頭,命公人将盧歸璞用鐵索鎖了帶走。

“小魚——別管我們了!你跟着陸媽一起去鄉下吧,照顧好自己,我以後一定會去找你的——”

盧歸璞被公人抓着強行拖走的時候,回頭沖着呆立在原地的雙魚吼道。

……

今年的秋來的異常早。才十月初,廬州就已經籠罩在了深秋的寒意裏。夜風卷起地上的枯枝敗葉,掠過雙魚身側,發出瑟瑟的輕微響聲,更添夜的蕭瑟。

雙魚一身獄卒行頭,在牢頭的帶領下進入了廬州大牢。

牢房裏陰森而昏暗,即便在這樣的天氣裏,空氣也散發出一股難聞的悶腥臭味。穿過一扇扇用鏈鎖牢牢鎖住的牢門,牢頭最後将她帶到了一間狹窄的小牢房前,停了下來。

“長話短說!”牢頭低聲道了句,打開了牢門。

雙魚跨進去,看見鋪着稻草的地上側睡着一個花白亂發的削瘦人影,一眼就認了出來,正是自己幾個月沒見的舅父盧嵩,忍不住眼淚撲簌簌就落了下來。

盧歸璞被抓走後,為了能見到被禁止探監的舅父,她最後找到了當日的那個林捕頭,向他下跪苦苦哀求,林捕頭終于答應幫她找找門路。

三天之前,林捕頭過來告訴雙魚,他十分敬重盧嵩為人,甘願幫這個忙,但牢頭那裏需要些好處。境況已經十分窘迫的雙魚當即當了自己唯一的值錢首飾,這才終于打通關節,得以站到了這裏。

……

乍見外甥女,盧嵩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得知兒子因為毆打孫樹寶致人重傷,現在已經被判流徙,他沉默了半晌。

“舅父,事情全是因我而起。怪我不好,當時竟然沒能阻攔住表哥。”雙魚擦去眼淚道。

盧嵩目中漸漸有水光浮動。最後長長嘆息一聲,黯然道:“命使然也,和你又有什麽幹系?只怪我當初管教不嚴,縱出了璞兒這樣的脾氣,才惹出今日之禍。小魚,舅父知道你受苦了。往後你放下這裏一切吧!舅父不能再照顧你了。”

他出神了片刻,又緩緩道:“……這些時日,我一直在想,你父親的事情已經過去這麽多年,你也大了,畢竟是至親骨血,如今你再回京的話,于情于理,想來你的伯父伯母應當不會再拒你于門外。之前我曾在你面前提過讓你和璞兒定親,當時一是為絕孫家兒子的妄念,二也是考慮到你們青梅竹馬,水到渠成。如今出了這樣的意外,這事就此作罷吧!你去找你的伯父,往後好好嫁人過日子……”

雙魚搖了搖頭,遞上自己為他趕做出來的過冬棉袍。

“舅父,我确實是要立刻動身去京城一趟的。但不是去找他們。”

盧嵩一怔,看着雙魚,“不去投親,你入京要做什麽?”

雙魚低頭從懷裏取出一個布包,解開,将裏面的東西攤在了手上,遞到盧嵩的面前。

這是一塊從衣角上割下來的布料。

和一般衣料不同的是,這是一塊有着龍袍相同顏色的赤黃布,邊角帶了一小截龍爪圖紋的金色刺繡。

布料上還染了血跡,因為年久日深,血跡已經變成了黑色。

“舅父,你能認出這是什麽嗎?”

“這是……從龍袍上割下來?”

盧嵩拿過那片衣角,在手裏端詳了片刻後,遲疑地說了一句,随即擡眼看向雙魚。

“是的。這是二十五年前,當今的皇帝從自己穿的戰袍上用刀割下來的一塊袍角。”

盧嵩驚詫萬分。

“你怎會有這樣的物件?”

“這是我母親臨終前給我的,說以後可能有用,教我好好保管。”雙魚道。

……

固業八年對北鞨粟末部的征伐,是今上,也是大興第二個皇帝最後一次親征的戰事。在一場惡戰中,當時還是羽林郎将的沈弼以身替皇帝擋了原本致命的一箭。戰事結束,皇帝去探視沈弼時,用刀割下自己還沒來得及脫的染血戰袍一角賜給他,應允往後無論沈家犯下什麽罪,他都能赦免一次。這染血龍袍一角就是信物。

沈弼娶了雙魚的母親盧氏後,将來自皇帝的信物轉妻子保管。十年之前,在丈夫陣亡于朔州後不久就抑郁病死的盧氏于臨終前,把這東西轉交了雙魚。

“……舅父,我母親臨終前讓我好好保管這東西,說這是來自皇帝的允諾。你出事後,我就不止一次地想到了它。原本我打算去求了那位高大人後,倘若他也不願幫忙,我就告訴表哥這件事,我和他一起入京。沒想到還沒來得及說,表哥就出事了。見了你這一面,我就動身去京城……”

“小魚!不要去!把這東西燒了吧,往後別想這些了!”

盧嵩放下了那片衣角,打斷了她的話。

“為什麽?”

“二十幾年前的舊事了,陛下恐怕早就已經忘記了這事。”

“但這是他許的諾言。”雙魚緩緩道,語氣平靜。

盧嵩苦笑,搖了搖頭。

“小魚,舅父自入朝為官,為今上驅策二十餘年,深知他的性情。陛下宏博而英明,卻也猜沉而刻薄。此一時彼一時。二十五年過去了。你若拿着他當年不過一時興起而割下的一塊衣角找過去要他承兌諾言,只怕他會認定你是在脅迫。非但無用,而且怕會給你招來禍患。我絕不容許你去!”

“舅父,我來告訴你這件事,并不是要你的許可。”雙魚收起龍袍衣角,漆黑雙眸裏目光無波,聲音也依舊那麽輕軟,但語氣裏卻帶着堅定。

“我已經決定了,明天就動身。”

“小魚!”

盧嵩喝了一聲。見外甥女神色依然不動,無奈,緩下語氣又說道:“小魚,倘若換成別的求,陛下說不定也就會應了。只是,你要拿這龍袍角要他赦了我的罪,這無異是在逆鱗。舅父不能為了自己而将你置身于險境啊!好孩子,你聽舅父的,去找你的伯父,認祖歸宗,往後找戶好人家嫁了,這才是正道啊!”

“舅父,我知道你為什麽一定要阻攔我。不就是怕我被牽扯進十年前的那場朔州戰變嗎?”她的聲音終于微微提高了些,唇邊現了一抹淡淡冷笑,“皇帝想保他要保的人,所以明知道容老将軍、我父親,還有為他們鳴不平的你都是清白的情況下還是犧牲了你們。現在我并不是想讓他承認自己的錯,我也沒這個能力。我只希望他能兌現諾言,僅此而已!”

盧嵩一怔,“那些……是誰告訴你的?”

雙魚微微一笑,望着盧嵩。

“沒人告訴我這些。是這些年,我自己慢慢想清楚的。榮老将軍一生常勝,我父親忠肝義膽,這樣的兩個人,怎麽可能置十萬将士的性命于不顧,貪功冒進?他們只是為犯了錯的那個人擔下了罪名而已。舅父您也一樣,朝廷那麽大,大家都聰明地裝糊塗,您非要撕下皇帝用來遮醜的那塊布,他自然要懲罰您了。”

盧嵩呆住了。

這十年時間裏,他從沒在外甥女面前提起過當年的這段舊事,唯恐她會傷心。而她也從沒問及此半句。

他沒有想到的是,到了現在,這樁曾改變了許多人命運的朝堂舊事竟會被她用這樣雲淡風輕般的口吻重新給道了出來。

……

固業二十三年,突厥契苾部鐵騎突襲豐州得手,繼續南下襲擾。大興遣十萬大軍迎敵抗擊。

這支軍隊的統帥是随先帝開國而受封八大柱國之首的榮孝誠榮老将軍。正當壯年的雙魚父親沈弼為主将之一。除此之外,這支軍隊還加入了兩個特殊身份的人物。一個是太子,另一個是當時不過十四歲的七皇子信陵王。

大興以戎馬立國,不但滅諸國,統一了分治百年的中原,而且将版圖擴展到了龜茲所在的隴右,更壓制住了在北方禍患了幾百年的突厥鐵騎,所以舉國崇尚軍功。不僅皇帝和大小武官,連尚書仆射、中書令這種內閣要員,除少部分人如盧嵩之外,其餘大多也多有過領兵出征的經歷。

十四歲的信陵王是榮老将軍的外孫,自小資質出衆,十二歲随皇帝狩獵時,因一箭射落雙雕,因而得了“信陵落雕王”之美稱,在衆皇子中深得皇帝寵愛。這次随軍,他不過是為增加歷練。而正當壯年的太子則不然。皇帝委以他監軍重任。

對于皇帝的這種任命,包括榮老将軍和沈弼等一幹人心裏都清楚,皇帝這是借他們的勢,給毫無軍功的太子增加服衆的砝碼,所以自然盡心盡力,不敢掉以半點輕心。

戰事一開始進展順利。幾場戰事後,契苾鐵騎連吃敗仗,被迫北退。大興軍隊追擊到朔州一帶時,富于作戰經驗的榮老将軍下令暫時停止追擊。太子此時卻極力反對,認為應當趁敵人喘息未定時乘勝追擊進行致命打擊,雙方意見相左,相持不下之時,太子竟以自己監軍身份奪了将印,親自領大軍出擊,随後陷入契苾所設陷阱,遭前後夾擊。

是役,大興慘敗,折将士共計數萬人,太子遭圍險些被俘時,沈弼于亂軍中拼死殺入重圍救出太子,随後自己突圍,卻不幸身中亂刀而死,據說突厥人砍下他的腦袋,用馬匹拖着他的屍身曳了數百裏,榮孝誠以戰俘換他屍身,得到的只是一堆殘碎的肢骸,慘烈之情,令當時軍中無人不潸然。

這是大興開國以來遭遇的最大一次慘敗。消息傳至神京,滿朝震驚,但過程卻變了個樣:大将軍沈弼貪功,唆使太子冒進;榮老将軍未盡統帥之職,下大理寺待罪。

兩個月後,在大理寺牢獄中一直緘口不言的榮老将軍因舊傷複發,病死于獄中。深為外祖及沈弼鳴不平的信陵王少年氣盛,不顧自己傷勢未愈,憤而闖入朝會,當着衆多大臣的面指責皇帝不辨是非。皇帝雷霆大怒,當着百官面杖責信陵王令他認錯,信陵王拒不認,皇帝又奪其王爵,命遣送他到玉門關外,永世不得回朝。信陵王領責後的當夜便帶着滿身杖傷一刻沒停留地離京北上。

據城門校尉之言,出城之時,他連頭都沒回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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