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三人

花朝和師無射說着對不起, 但是心酸卻是為自己。

她這輩子的實力實在是太弱了,以後沒事兒真的不能輕易出山。

她這次回山就讓爹爹煉藥,非早日把自己吃到金丹不可。

要不是這種靠丹藥進境需要搜集特別多的天材地寶, 還要高境修士反複幫助拓寬經脈, 不能太操之過急,她早就把自己境界吃上去了。

且她絕對不能在山門外沒有高境修士看顧的地方去吃進境丹,進小階不會引動雷劫,但是進大境無論是靠什麽進,天雷都照劈不誤的。

沒有親爹和師尊頂着,花朝一顆進境丹下去, 就白重生了,當場恢複灰飛煙滅的狀态。

她也沒想到上輩子發生的事情這輩子竟然提前了, 事情都趕在一起了……

她抱着師無射自我憐惜, 心中已經開始盤算着既然師無射肯為她徇私, 她要怎麽最大限度地利用師無射來達成自己的目的。

花朝在師無射懷中心眼子轉得叽裏咕嚕響,師無射卻在想怎麽讓花朝名正言順以真面目出現在弟子們的面前, 而不是扮做珩衍殿的弟子。

最終花朝十分聽話地按照師無射的辦法, 又吞了一顆易容丹, 先扮做黎華折返, 再在弟子們的靈感能觸動的範圍之外, 變回自己,重新追趕上弟子們的隊伍。

這樣一來, 花朝就變成名正言順地跟着弟子們歷練随行。

而本來以她的修為弟子們若要正常趕路, 花朝是肯定追不上的,也是師無射說昨夜在山中發現邪祟蹤跡, 一大早的派了幾個司刑殿的弟子去山中巡查, 耽擱了一些時間。

正好夠花朝趕上來。

至于為什麽半路黎華要走, 又為什麽半路花朝會來。

這都是師無射光明正大在弟子們的面前安排的,弟子們就算有疑惑,也沒有人敢找師無射求證真相。

這樣一來,花朝不僅能名正言順跟着弟子們去黃粱秘境,師無射把她“買賣歷練名額”的事情也給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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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喜形于色,第二天中午又和小姐妹們重聚,大家心照不宣“眉來眼去”了一番。

看着花朝的眼神都充滿了崇敬。

尤其是姬剎,十分好奇花朝是怎麽搞定了師無射,讓師無射為她這樣遮掩周全,專門把花朝弄一邊兒去問。

“教,教教你親 ,親,妹妹!”

花朝抱着手臂單手托腮故作深沉,掐了掐自己的臉,道,“這個你真的學不來。”

畢竟師無射為什麽喜歡她,為什麽對她這樣無底線的縱容,花朝自己也不知道。

想不通她就歸結為師無射會這樣,是因為話本子裏面規定他“必須”這樣吧。

一行弟子再度出發,這一次行路也很急。

但是他們中途被師無射叫停休息了兩次,而且這一次師無射允許弟子們之間相互帶着。

也就是單憑自願,高階弟子可以帶一帶低階弟子。

此次出行的弟子們足有百人,師無射一許弟子們護助,平時關系好的就湊一堆去禦劍了。

一時間倒是比之前效率高了不少,也沒有低階弟子會遠遠掉隊了。

而無法堅持長時間禦劍飛行的花朝,就在這和諧友愛互幫互助的新規則下,“名正言順”地被師無射帶上了他的佩劍。

掌殿以身作則,下面司刑弟子也紛紛效仿,幾個弱一些的弟子都被薅上了司刑殿弟子的佩劍上。

有些人叫苦不疊,畢竟大家都不熟啊,而且司刑殿弟子一個個頭戴面具不茍言笑,簡直是和師無射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棺材板,誰受得了!

但是花朝就很開心。

不用自己禦劍飛行,她藏在師無射的鬥篷裏面,風吹不着日曬不着,索性從儲物袋掏出了符篆,開始以靈力繪制。

花朝靈力經不住這樣空耗,繪制一些就虛耗得渾身綿軟,一軟,她就去靠師無射。用水盈盈殷切切的眼光看着師無射,對他笑得甜美。

師無射就會非常默契地抓住花朝的手腕,給她灌一些靈力。

也難怪師無射能做掌殿,他雖然是築基巅峰,還未到金丹,但是實力真的遠超築基巅峰。

一路上,他禦劍帶頭,帶着一個花朝,還開了一個阻隔風的小陣,最厲害的是時不時還給花朝輸送靈力!

一整天下來,花朝繪制了許多要用的符篆,到了夜裏落地休息,她甚至開始繪制起了進入秘境可能會用到的陣旗。

花朝繪符的手法十分娴熟,只要靈力跟得上,她手下出來的幾乎沒有廢符。

有很多連師無射都沒有見過,而花朝繪制的陣旗也格外的精妙,師無射夜裏休息的時候拿着花朝繪制出的一面陣旗看了一會兒,竟從其上領略出了一點五行相克相生,生生不息的意思來。

這陣旗若是用來布陣,只要靈力不竭,陣旗陰陽循環,絕不會失去效用,若是再輔以山水地勢五行地脈而設,威力不可謂不大。

師無射這會兒,倒是真的相信花朝說的,她進入秘境能幫得上忙了。

他一路上都用贊嘆的目光看着花朝,也從沒讓花朝體內的靈力斷過。花朝被他看的十分舒坦,對他也越發依戀溫柔。

花朝一直就沒有閑着,堪稱廢寝忘食地在繪制各種符篆陣旗,等到了夜裏,弟子們都休息的時候,花朝已經将昨天她掏出來,給師無射看的那些空的符紙和陣旗,全都繪滿了。

她整個人也猶如脫水的魚,後背上一層層虛弱的汗水直冒,她只想朝着地上躺。

還不夠。

準備的這些東西也還不夠。

重頭戲是那幾個她早便想好如何繪制的陣盤,只是陣盤她打算到了秘境入口,同大師兄彙合的時候再繪制。

陣盤需要源源不斷的精純靈力來支撐,師無射還要行路,還要帶她,遇見了什麽事情也都要他拿主意,花朝不能把他掏空了。

陣盤需要她去朝大師兄武淩借用靈力繪制。

武淩是個劍修,劍修是戰力和耐力都最強的修士,且武淩乃是金丹巅峰修為。道心又同清靈劍派宗主姬钏一樣,是以“援濟蒼生”為根底,靈力精純浩海,隐帶淩厲不可擋的浩然睥睨之威,最适合用來繪制攻擊陣盤。

花朝心裏正琢磨着那幾個陣盤,盤算着在此次随行弟子裏面擇選幾位靈根為五行屬性的守陣人,一旦陣盤啓動,守陣人動如山崩,接天地之勢,承五行之力。

且花朝繪制的陣盤,守陣人甚至不需要修為多高,只需要靈根純粹便可。畢竟花朝自己修為不行,資質也差,上輩子畢生在研究的,都是怎麽以小博大。

所有她手下出來的東西,都是對修為要求最低的。

“在想什麽?”師無射見花朝久久出神,還總朝着地上躺,連吃糖都心不在焉了,伸手在她後頸掐了下。

因為這一路花朝表現的依賴和依戀,師無射覺得他們之間越來越好,歡喜極了,聲音極其柔和,還帶着些許哄勸的意味:“我帶你去溪水邊洗個臉?”

師無射昨天見她掬山泉洗漱,十分享受的樣子,便想着再用這種辦法哄她。

花朝聞言回神,她繪了一整天的符篆,手腕都酸澀得很,現在只覺自己比凡間八十歲還娶十八歲小妾的老頭還要虛。

“我沒聽見水聲,這附近有山澗?”花朝确實想涼快一下,今晚的月亮也一樣的圓。

他們去往淮崗山方向取的是直線最短距離,很少途徑城鎮,也沒有刻意尋城鎮落腳,免得耽擱和節外生枝,因此落腳的全都是荒山野嶺。

但不是每一處荒山野嶺,都有山澗的。

師無射道:“有的,離得稍遠一些,不礙事,我帶你。”

花朝張了下嘴,想說不用了,師無射給她提供一整天的靈氣,她很感激了。

但是一張嘴,師無射就朝着她嘴裏丢了個糖。

花朝下意識閉嘴去嘗味兒,牛乳的,她最喜歡的,花朝眯了下眼睛,咬碎了。而後就被師無射拉着禦劍朝林中而去。

司刑殿的弟子個個眼觀鼻鼻觀心,不用師無射交代便輪流巡視周遭。

花朝被扯着上了師無射佩劍的時候領會了一下師無射的意思,這是找個地方收“報酬”同她親近親近?

花朝覺得很公平,畢竟是她利用了師無射為她徇私,師無射也給她輸送了一路的靈力。

反正師無射身高腿長蜂腰猿背,生得也好看,怎樣都不虧。

因此花朝在佩劍上面很乖,窩在師無射懷中像一只軟綿綿的“貼樹皮”。

到了地方,花朝發現這裏不是山澗,而是一處瀑布,水汽撲面而來,在深秋時節的夜裏,帶着沁人心脾涼到腦髓的清爽。

水聲潺潺。

花朝和師無射在水邊落地,她用眼睛四外巡視了一圈。

沒看到适合做什麽的地方,這地兒連一棵能靠的歪脖子樹都沒有,師無射不會想在水裏吧?

花朝不想,雖然修士不太可能得風寒,但是那太冷了。

因此花朝落地了,還窩在師無射懷中,雙臂吊着他的脖子,仰頭親了下他的下巴說:“換個地方吧九哥,水裏太冷了。”

師無射垂頭看向花朝,花朝仰起頭看他,伸出一點豔紅的舌尖,暗示性在他喉結上舔了一下。

師無射猛地一僵,呼吸登時就亂了。

他明白了花朝的意思,也知道花朝在怎麽想他,昨天強壓下去那股子邪火又開始在他的身體內四處亂竄。

他感覺自己臉上火辣辣的,每一次他覺得他們之間好一點了,花朝總能給他醒神的“一巴掌”。

他抓緊花朝的雙肩,真想就按照她說的,不管不顧弄她。

她完全沒有心肝,她怎麽能這樣沒有心肝?

她這樣對自己就只是為了去黃粱秘境,師無射都不敢想,若是今次帶隊的換成其他人呢,若是謝伏呢?!

謝伏也早晚都會成長起來,也會像這樣帶隊,若是那時候……

師無射被自己的想象弄得肝膽俱裂。

他眸色沉沉地看着花朝,擡手捏住她要吻上來的唇,虎口卡着她的嘴唇,眯眼問她:“你想什麽呢?”

“你覺得我帶你來水邊是要做什麽?”

花朝眨巴眨巴眼睛,順着兩個人相貼的胸膛向下看了一眼,又擡起頭,心說這不是明擺着嗎?

她一句話都沒有說,但是一雙倒映着今夜月輝的清亮雙眸,卻化為了兩把利劍,“噗呲噗呲”把師無射穿了個透心涼。

師無射深吸一口氣,俊挺軒昂的面容在冷夜之中溫度急遽下降,方才哄着花朝來的溫和已經眨眼之間蕩然無存。

他像一尊冰雕的神君,垂眸的冷硬視線,能将人釘死在原地。

師無射攥的指節咯咯作響,很想解釋他不是那個意思,但是他能壓抑住心思,能控制自己不借機欺辱花朝,卻控制不住自己接近她時,會出現的最真實的反應。

兩個人單獨相處在這深夜的山林,除了放肆的水聲仿若天地間只有彼此,他如何能不動情?

師無射側頭深吸一口氣,皺眉,推開花朝一些,不讓她靠自己太緊。

“我帶你來,是因為你喜歡水。”師無射徒勞又幹澀的解釋。

願意幫她,也不是想要她的身體,可是他真不想要嗎?他撒不出那樣的謊,他想要的快瘋了。

不光想要她的身體,還想要她的一切,她的心。

因此師無射沒有再做更幹癟的辯解,只輕聲道:“你玩水吧,我看看周圍。”

花朝被放開,師無射身形一掠很快沒影了。

他實在是生氣又難堪,準備散散氣,再找找有沒有獵物,帶回去給司刑殿的弟子,有幾個低階的弟子,沒有辟谷,也要時不時填肚子的。

花朝莫名其妙。

她倒是不怕黑,她運起靈力附着雙眼,山林清輝灑滿瀑布,高處落下的水流似九天而來,砸起氤氲迷蒙的水霧。

花朝心想不弄更好,腳步輕快地走到水邊,掬水解熱,洗了洗臉。

她又喝了兩口,真是涼到肺腑。

花朝湊近瀑布邊上,眯着眼感覺水汽随着“嘩嘩”傾瀉的水流,撲在自己臉上,涼絲絲的,花朝玩了一會兒,就想回去休息了。

攏了下沾染水汽濕貼的頭發,正要叫師無射回去了,就感覺到身後有人。

“我們回去吧,你可能誤會了,我其實也沒多喜歡水。”她只是喜歡感受活着的滋味。

她抹了幾下臉,肩膀上方伸出一只手,從側面遞給她一塊手帕。

花朝自然無比地接了擦臉。

擦了兩下後頓住,猛地轉頭看去——

身後站着的人面上帶着笑意,鶴骨松姿芝蘭而立,一雙桃花眼灼灼含情。

夜風和水汽帶動他的衣袍漫卷,他籠在月色之下,宛若谪仙。

花朝微微抽了一口氣。

竟是謝伏!

她就說師無射可沒有随身攜帶這般蘭桂香氣手帕的騷包毛病!

花朝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不是怕,是驚訝。

謝伏卻一把就抓住了花朝的手腕,手上力度不輕,帶着霸道的禁锢意味,嘴裏卻溫柔無比道:“仔細腳下石子,深秋水涼,別掉進去。”

花朝也不知道是被謝伏微涼的指尖,還是身後籠上的水汽一激,竟是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你怎麽在這裏?”花朝問。

謝伏沒馬上回答,花朝這才看清,他另一只手裏面,提着一只尚且鮮活蹬腿的白兔子。

白兔泛紅的眼睛在暗色的光線下只顯得漆黑,正如此刻雙眸深不見底的謝伏。

“我來給弟子們找點東西填肚子。”謝伏看着花朝,一字一句,一語雙關道,“你呢,你為什麽在這裏?”

為什麽要跟來?

為了和師無射難舍難分嗎?

謝伏很想問這句,但是他只是對着花朝笑了笑,沒把這樣難聽的話問出口。

花朝掙了一下,謝伏倒也沒有拉着她不放,只是看她的眼神,讓花朝覺得頭皮發麻。

“朝朝,你……”

“師妹,回去了。”

謝伏才開口,神出鬼沒的師無射竟也回來了,迅速站到了花朝身邊。

自從花朝白天用自己的樣子回到隊伍中,謝伏确實幾次和她對上視線,但都被師無射擋住了。

花朝樂得清淨,這會兒也是不打算再和謝伏說什麽,就要和師無射走。

但謝伏并非是受了挫折就會善罷甘休之人,他上前一步再度拉住花朝,情意綿綿道:“我知道那天我受鞭刑,你來看我了。”

花朝沒控制住僵硬了一下,她分明對謝伏用了“奪夢”陣法……但是很快她也想通了。

謝伏心細如發,沒能瞞住倒也不算稀奇。

不過師無射聞言,拉着花朝的手卻是猛地一緊,周身那種危險的靈壓登時全開,霎時間輾過這一方天地,連瀑布濺起的水霧,都有短暫的凝空。

花朝倒是不在乎師無射知道,但是她怕兩個人這時候打起來。

之前在門中怎麽打都算了,大不了一起挨鞭子被關思過峰,一對黑心腸比比誰更黑。但是現在正在趕去黃粱秘境呢,花朝恨不得長了翅膀飛過去,這倆人打起來耽誤了時間怎麽辦!

因此花朝毫不猶豫地狡辯道:“我沒去,你少做夢了!”

花朝要甩開謝伏,還狠握了下師無射的手,對他道:“走吧,二師兄。”

師無射也确實作為帶隊人,沒打算和謝伏起沖突。

但是花朝甩了一下謝伏,卻沒有甩開。

謝伏輕笑一聲,繼續道:“朝朝,你別鬧了,我知道你來過。”

花朝回頭瞪他,硬是把手腕扯回來了:“你說什麽瘋話?”

謝伏卻沒惱,也沒急,甚至沒有去看師無射。

只是含情脈脈看着花朝,道:“我沒說瘋話,我知道你來了,給我喂了很多上品丹藥,我才會恢複得這麽快,對不對?”

花朝不打算理他,拉着師無射就走,謝伏看着兩個人拉着的手,眼神閃過片刻的陰郁。

他沒追上去,甚至很快掩蓋住了陰郁眼神。

只是輕飄飄開口,卻也似是九天神雷一般嗡鳴入耳,他道:“可你那天吻了我。”

“我們在一起那麽久,我就算是昏睡昏死,也能清晰感覺得到你的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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