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命門

眼見着雷劫一道接着一道, 生生将懸浮在半空的太虛長老一路向下壓。

一直壓到了開裂的土地之中,壓到他再無法齊平地面,只能依靠厚厚的界壁護着自己, 簡直毫無還手之力。

衆人全都興奮不已, 有性情比較跳脫的弟子,已經忍不住歡呼起來。

但是躲在武淩和師無射身後一直在引雷的花朝,表情卻始終都沒有放松過。

想要殺了一個元嬰修士,并沒有那麽容易,姬剎越境拔階,也頂多是從煉氣到築基, 築基修士的雷劫對元嬰來說,雖然亦是天威不可強攻, 卻也當真傷不了元嬰修士幾分。

要想徹底除掉這個太虛長老, 還需要找到他的命門。

他們這邊雷劫劈個不停, 将太虛長老一路壓到了地裂深處,而謝伏這邊也因為有姬剎放出的地火, 将一群修士的陣法打亂, 讓謝伏得以尋到機會瘋狂反撲。

大批不知名的妖獸, 似是受到了什麽感召, 朝着被寄生的弟子沖撞而來, 謝伏帶着刀宗弟子結陣與各宗修士輪番鬥法。

數不清的寓鳥在天空中盤旋,如同活過來的黑雲, 越壓越低, 除了謝伏他們幾乎沒有修士能夠在寓鳥群的尖利翅膀爪牙之下,升空遁逃。

如果說花朝這邊是霹靂電閃, 亮如白晝, 謝伏這邊便是黑雲壓城, 不見五指。

相同的是他們都暫時占據了上風,令身邊的人可以短暫喘口氣。

謝伏身邊緊跟着殷書桃,她雖然驕蠻性劣,刀法卻十分精妙,她護在謝伏身邊,幫謝伏擋掉了不少襲擊。

但随着時間的推移,由于對方人更多,而妖獸的數量在這群被寄生的修士的攻擊下不斷減少,他們陣法也一次次被打破,打破後再度重新組合,人也是越來越少,能撐起的陣法維持的時間也越發短暫。

而謝伏的寓鳥群數量也在不斷減少,這周圍短距離內再難有妖獸能夠受他調動,謝伏的面色漸漸凝重。

他們周圍只剩下幾個弟子,勉強能撐起守護陣,殷書桃靈力消耗不輕,面色泛白,道:“怎麽辦,撐不了多久了,下面人太多了,他們個個都是各宗新弟子之中的翹楚,随便拉出哪一個也不是等閑之輩!”

“那個惡毒的女人就是想要讓我們死,這怎麽可能攔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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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書桃說着,長刀再度橫在謝伏身前,“叮叮!”兩聲,她替謝伏擋住了兩枚混戰之中的暗器。

謝伏神色雖然凝重,卻絲毫不顯慌亂,他遙遙望向遠處劫閃頻頻落下的方向,心中猜測是誰會在這種亂戰的情況之下進境。

無數寓鳥圍在謝伏他們結陣周圍,以自身擋住他們不被下方弟子層出不窮的手段攻擊。

但是寓鳥再多,始終是有數的,整個黃粱秘境也不過就這一批。

眼見着這些聽話的小畜生下餃子一樣不斷哀鳴掉落,謝伏心中有些惋惜。

不過很快,他面上凝重稍減,因為他感知到有新的一批妖獸正在朝着這邊急奔。

是他和花朝在殘破的宮殿之中一同遇見過的蜚,它們習慣成群結隊,體型龐大且牛角尖利,或許它們可以成為此次制勝的關鍵!

這也是謝伏能召喚的最後一批妖獸,若是再攔不住……

他墨發缭亂衣袍漫卷,如玉眉目桃花雙眼,但是那其中卻是一片冰冷的漠然。

若當真沒辦法,他便只能舍了這裏,去同花朝他們會合撤退。

他能操縱妖獸的事情,尚且可以推說是他學過禦獸,亦或者推說是血腥彌漫的戰場引來了妖獸群攻。但是他絕不會再多洩露一分自己的秘密,那樣他将永遠無法在修真界立足。

即便是花朝也不可以再逼他。

若是逼急了他……謝伏閉了閉眼睛。

他伸手摸了一下腰間的荷包,上面金絲盤踞,是個小的護身靈器,一次性的,但是确實很漂亮。

除了花朝,沒有人知道他喜歡閃閃亮亮的東西,謝伏甚至不知道花朝是怎麽知道的。

殷書桃在混戰之中看着謝伏第三次摸腰間荷包,簡直要咬碎一口銀牙。

她忍不住嘲諷道:“興許她是要用這個害你呢!”

謝伏不理會她說的話,面無表情看她一眼,持劍向下,劍光充斥靈力,金芒熾烈,以雷霆之勢絞碎了下面一個低階修士苦撐的陣法。

陣破之後謝伏立即飛身升空,留那些低階弟子迅速被妖獸踩踏撕咬而死。

等到群奔起來将此間震得地動山搖的蜚沖入了對戰圈,謝伏這邊的戰局徹底被扭轉。

數不清的弟子被蜚的巨角撞上了天,有人企圖逃走,卻又被寓鳥群壓向地面。

謝伏這邊局勢扭轉,花朝這邊也已經進入了最關鍵的時刻。

姬剎進境的最後一道劫閃,被花朝引入了生生被天雷劈出來的巨大坑中,花朝對着薛玉山和水千雁他們喊道:“土陣!”

薛玉山他們一直都在興奮等待,只等這最後一擊,好将這個太虛長老掩埋。

五行誅邪陣之中的修士借用五行之力,操縱土坑兩側山脈,令大地“轟”地一聲,徹底閉合!

“這次是真的送葬!”薛玉山第一個跳出來喊,半點高嶺之花的風度都沒有了,恨不得原地朝着埋葬太虛長老的地面上撒一泡尿。

所有人都特別興奮,他們都沒想到,他們竟然能夠戰勝元嬰!

而一直不明所以的姬剎,現在終于知道自己進境了,她也不是個笨的,前因後果一串聯,頓時恍然大悟,明白花朝是在利用太虛長老的靈火為她淬洗靈根。

她激動得說不出話來,禦風朝着花朝飛來,落地之後緊緊抱住花朝,千言萬語堵在喉間,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

上一次她進境引動雷劫耗費了她娘精心為她準備了好幾年的靈器法器,才得以渡劫成功。

這一次躺着就把劫渡了,這世上還有這種好事兒!

姬剎方才自窺了一番內腑經脈,她現在竟然已經是築基巅峰修為!

姬剎激動到抱着花朝蹦,花朝拍了拍她,迎上武淩的視線。

武淩雖然一句話沒說,但是花朝已經懂了他的意思。

她對武淩,也對着師無射搖了搖頭道:“還沒結束,我們必須馬上離開這裏,重新結陣以待。”

衆人聞言喜悅的表情俱是一凝,花朝對師無射點頭,師無射迅速組織人打掃戰場,帶上傷員,讓一行人迅速離開了這裏。

被天雷創傷和被土陣困在泥土之中的太虛長老,整個人已經七竅生煙,怒火燒灼了他所有的理智。

花朝他們才剛剛離開不久,地面便轟隆不休,地面飛速彌漫起了蛛網一般的裂痕,很快,“砰”的一聲傳來,随着通天徹地的巨響,一個包裹着太虛長老的碩大光球,從炸開的地面飛出。

而其中的太虛長老因為生受雷劫,整個人已經沒了道骨仙風的架勢,長發披散法袍多處繃斷,幾乎要衣不蔽體。

他回到地面後只稍作遲疑,便立刻尋着花朝他們逃跑的方向追去——

他今日,必要将這些鼠輩盡數碾成肉泥。

接下來花朝他們打得十分辛苦,或者說逃得十分狼狽。

雖然他們不斷在路上設下陷阱,但是太虛長老每一次都能利用太極盤輕易撥動五行之力,破解陷阱,追上花朝他們。

花朝他們人越打越少,五行誅邪陣維持不住,先是薛玉山渾身是血滾落鳳頭小舟,而後是面色慘白毫無氣息的水千雁跌落深林……

到最後就連緊跟着花朝的吉良,也被太虛長老的太極盤擊落水中。

花朝全程更是無數次被打翻,幸虧有師無射和武淩舍命相護,但是她的靈力即将耗盡,內腑重傷,嘴角湧出了血跡。

整整一夜,一直到黎明之前,星月無光。

花朝被太虛長老擊落山林,孱弱到仿佛失去了所有神氣,朝着一處石壁艱難攀爬。

太虛長老這一路上都沒有去管任何人,他像一只記仇的瘋狗,認準了花朝,非要置她于死地不可。

而她面前的最後兩個人,師無射和武淩,都被太虛長老擊落山崖。

花朝徒勞地在地上癱着,鳳頭小舟已經裂開了,還被靈火燒得焦糊,就在花朝不遠處。

太虛長老已經從護身界壁之中出來了,一手端着太極盤,一手撫在其上,只需要随便撥動,他面前的這個蝼蟻就會化為飛灰。

但是他看着她恐懼後悔,淚流滿面的樣子,實在是痛快極了。

“我說了,能得元嬰修士為你送葬,是你的造化。”

花朝蜷縮起來,滿眼恐懼地看向他。

這一夜的追擊,太虛滿心都是殺意,只想着将老鼠都殺幹淨,但是老鼠太狡猾了,直到現在才讓他抓到。

而他并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樣,已經同修士這兩個字毫不相幹了。

他面容扭曲,眼神陰鸷,眉心太極紋若隐若現,這顯然已經是神志不清,魔障纏心的征兆。

修士向來都會将命門隐藏起來,越是修為高的修士,越如狡兔,絕不可能讓人知道其命門所在。

但是修士有一種狀況是無法隐藏命門的。

那便是魔障纏心,靈臺渾濁,神志失控之時。

這時候的修士,基本就等同沒有鱗片的魚,沒有牙齒的老虎。

而到了此時,花朝終于看到了太虛長老的命門,心中大石總算是落了地。

“饒命啊,”花朝聲音虛弱道,“是我一時糊塗,長老饒了我吧……”

本想直接殺人的太虛長老,見狀手指一頓,而後陰森無比地冷笑道:“饒你?”

“你說說吧。”

太虛長老險惡地說:“你想怎麽死?我倒是可以成全。”

花朝聞言又“畏懼”地朝後縮了縮,一直緊盯太虛長老,見他眉心若隐若現的太極紋,終于徹底顯現。

花朝這才抹了一把眼淚,說:“真可惜,我還不想死。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天道不舍得我死。”

“就是現在!”

花朝聲音一落,一道長鞭從山崖下面甩了上來,勾住了花朝的腰身,徑直将她扯下了山崖。

太虛長老面皮一抽,心中驚悸不已,他分明感覺到除了花朝之外,所有人沒了生息,怎麽可能!

若是正常的元嬰修士,當然不可能輕易瞞過。

但太虛現在靈智崩散,神識癫亂,只需要一張普通的隐息符,就能蒙騙過他。

花朝張開雙臂,像個乘風而去的蝴蝶,太虛長老上前一步正要撥動太極盤誅殺花朝,卻感覺一陣渾厚如山海傾覆般的劍意自崖底朝着他洶湧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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