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生辰

上一世黑球也是有發情期的, 大致的時間是每年的二月開始,結束的時間不定,有時候到四五月, 有時候三月份就結束了。

發情的時候, 黑球會格外黏花朝,整日整日貼着她,蹭來蹭去,時不時發出嬌媚的叫聲。

它會在發情期間,變得非常排外,不許任何人親近花朝, 動不動就咬人,撓人, 連謝伏都被它咬穿過手掌, 因此謝伏總是罵黑球是個小畜生。

花朝上一世為了給黑球緩解發情期的躁動, 嘗試過給它找母狐貍,嘗試過給它找其他的靈寵, 但是黑球每次都把人家咬得鮮血淋漓, 花朝後來也就放棄了這個打算。

但是花朝上輩子養黑球養了四百多年, 從來都不知道, 它就是師無射。

而花朝現在深刻地體會到了, 師無射的人身發起情來,其實同黑球并無區別。

一樣的黏人, 愛咬人, 而且花朝曾經給他找□□對象的事情被師無射翻了出來,各種憤怒和醋意爆發, 好一頓折騰花朝。

今天是花朝的生辰, 二月十二, 是凡間的花朝節,花朝的名字也是這麽來的。

但是今天花朝已經一整天沒下床了。

或者說從前天開始,一直到今天,門中的所有事宜暫由武淩和司刑長老親自處置,師無射告假在自己的九重閣中,将內外都設了無數道禁制,拉着花朝昏天暗地的纏綿不休。

修者是不會因為這種事情感到勞累的,因為靈力循環往複,尤其是他們尋了一本雙修冊子,照着冊子上的心法調息,陰陽交合輪轉,花朝的修為都增長了一些。

但是。

但是!

三天了,三天了!

花朝“吃肉”真的吃膩了,她聲音含着未散的潮熱,自重重垂落的床幔後面傳來:“不行了,真的不行了九哥,掌殿!魔尊大人……你就饒了小的吧……”

花朝說:“今天是我生辰,爹爹肯定給我準備了生辰禮物,我得回去了,外面天色都黑了,你也不想爹爹因此更不喜歡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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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實在是十八般計謀都用了也無法脫身,連威脅都開始上了。

但是一只手才掀開了一點簾幔,就迅速被一只大掌抓住,攥着拉了回去,簾幔重新落下,師無射的聲音含着混亂的呼吸傳來,“再一次……主人……”

花朝最受不了這個,但是聽了整整三天了,她從酥麻到麻木。

她繃着臉,抱着被子隔在師無射和她之間。

師無射鬓發缭亂,眼角眉梢盡是暈染開的緋紅,雙眸眯成兩彎勾魂奪魄的鈎子,前身的墨發勾纏濕貼,他整個人像是蜜罐子裏面撈出來的,透着難以直視的甜蜜和黏膩的氣息。而且此刻眼中豎瞳畢現,一雙黑色的狐耳半掩在亂發之中,完全不像個人,妖氣濃重到要沖破天。

他看着花朝,眼中帶着濃重的欲念和引誘,他張開豔色的唇,哄道:“再一次,然後我們一起去過生辰……”

花朝也滿面緋紅,像只被揉搓過度的小獸,毛發打結濕貼,雙眼水潤。聞言搖頭,“你少騙我,你這一次天都能亮了,九哥,你克制一點吧,我們來日方長……”

師無射看着花朝微微勾唇,眼睫垂下片刻,又重新一點點撩起,眼中的瞳仁變換成漩渦沼澤一般引人沉溺的色澤,花朝迅速挪開了視線閉上了眼睛。

低吼道:“你少用媚術!”

狐貍精都會惑人之術,有些是聲音,有些是氣味,花朝從前覺得師無射是沒有魅惑之術的,畢竟他是個天妖,肯定同那些凡間的狐貍精是不一樣的。

但是一直到師無射發情,花朝才知道,他也是會魅惑之術的,只是從前他從來不需要也不屑對任何人施用,花朝就一直以為他沒有!

可他有!

他眼中的漩渦一圈圈蕩開,花朝就算調動全身的修為去抵抗,也會忍不住按照他說的做。

無論他說得多麽過分,她都會忍不住遵從。

他的魅惑之術是眼睛,只要不跟他對視就好,花朝這些天中了好幾次招,這一次她絕對不要再上當了!

“你不是喜歡我哼出聲嗎?我再哼給你聽,好不好?你不是喜歡我的耳朵嗎?”師無射湊近,伸手攥住了花朝的腳腕。

花朝縮着,死死閉着眼睛,聲音都帶着崩潰的哀嚎,“不要了,真的,不聽了……”

師無射竟然會叫床花朝之前是沒有想到的。

但是不得不說,挺要人命的,反正她是聽不了,聽了會覺得他的聲音也帶着媚術,完全無法拒絕他的過火要求。

師無射見誘惑不成,盯着花朝看了一會兒,突然抓着花朝的腳腕猛地用力一拉。

花朝頓時“啊”了一聲,被他扯到了身下。

她慌張睜開眼,而後對上了師無射的眼睛,便不會動了。師無射湊近她,在她耳邊道:“乖,抱我。”

重重疊疊的厚重簾幔遮蓋住了一切不能為人道的糜亂,卻遮蓋不住愛人甜膩的低語吟叫。

二月是個萬物複蘇春風亂拂的季節,九重閣外春風缭亂,合着窗扇也吟唱出了嗚咽不休,令人臉紅心跳的音節。

不過師無射倒是沒有騙花朝,夜半三更,他竭力克制住自己,将長袍肅整穿好,長發一絲不茍地束起。

衣冠穿戴完畢,他便又是那個“道貌岸然”的司刑掌殿,渾身充斥着肅冷克己的沉斂氣息。

但誰又能知道,他方才放浪到了何種地步,簡直……簡直讓花朝看他一眼都覺得燙眼!

他給兩個人施了好幾遍清潔術,撈過花朝給她穿衣。

花朝十分感動,但是又不敢亂動。

感動的是她這幾天總算是把衣服穿上了。不敢動的是她怕亂動,師無射又要獸性大發。

好在一直到頭發都束好了,她也腳踏實地了,離開了這一方讓她又愛又恨的床榻,她踩上鞋子就朝外跑,生怕師無射再反悔了。

她當然也不是不喜歡,她喜歡死了師無射,喜歡他穿衣後的自持,也喜歡他床笫間的放浪,但是人不能只有那點事兒!

她先溜為上吧。

不過很快她就發現,她沖不出去。

師無射在她身後不緊不慢走到門口,問她:“你急什麽?”

他聲音向來低沉,但是此刻又不一樣,帶着些許餍足的低啞,還有揶揄調侃。

花朝聽得骨酥肉麻,回頭看着他說:“你別逼我跟你動手啊,你真以為我打不過你?我告訴你我現在就算是正面對上元嬰,只要給我幾個人,我也能耗死他。”

“把禁制解開!要不然我自己解開,你這禁制就得換新的了!”

花朝指着師無射,表情和語氣兇巴巴的,但是眼神叽裏咕嚕地亂轉亂飄。

她不可能和師無射動手,更不可能強行突破這九重閣的禁制。

她只是想要暫時歇口氣,回去一趟免得花良明殺上來真把師無射給揍了。

師無射看着她,表情似笑非笑,雙眸含着難以言喻的情愫,像細絲,簡直要将花朝這個小獵物緊緊纏縛,勒死。

花朝哭笑不得轉為央求,湊到師無射身邊揪着他的袖子撒嬌:“九哥……魔尊大人,你把門開開吧。”

師無射伸手摸了摸她的臉,低頭蹭了下她的頸項,而後将手掌按在了禁制之上,變換了幾次手勢,九重閣內外的禁制就全消散了。

花朝拉開門出去,師無射也跟着她。

對她迫不及待的背影道:“我也為你準備了生辰禮物,在山下,我在飛流院門口等你,我們一起下山。”

花朝腳步一頓,片刻後轉頭看着師無射,面上帶着春桃般的豔色,笑盈盈地點頭甜蜜應下:“好啊。”

只要不繼續弄來弄去的,去下山透透氣順便吃點東西挺好的,花朝節時廣蘭國的皇城是不眠夜。

花朝溜回了飛流院,之所以用溜,是因為她做賊心虛,現在已經是子時了,她這時候才回來,實在有些辜負花良明這個老父親。

不過等花朝沒有在花良明的屋子裏面發現他,反倒在落雨亭發現他的時候,花良明的面上沒有她晚歸的憤怒和埋怨。

他有些微醺了,守着一桌子尚且冒着熱氣的飯食,看到花朝之後,他搖搖晃晃起身,一身寬袍被風一帶,暗香浮動浪蕩不羁。

“大壯,”他眼中帶着被酒氣浸染的迷蒙,似醉玉頹山般又跌坐回去。

“生辰了,快來坐下。”花良明給花朝倒了一杯酒,道,“咱們父女兩個,喝一杯……”

花朝放下了心,立刻坐下和花良明開始吃喝,今日的酒顯然不是凡酒,應當是在鴻博長老那裏搜刮來的,修士喝了也會醉的酒。

而花良明喝多了之後話很多,絮絮叨叨着,面上帶着揮散不去的朦胧笑意。

看着花朝良久後,突然說了一句,“你越來……越像你的娘親了。”

花朝動作一頓,花良明竟然主動提起了她的娘親。

他很少主動提起,花朝從前每一次問起,花良明都會敷衍過去,上一輩子直到花良明死去,她才從鴻博長老的嘴裏聽說了關于她娘親和花良明的淵源。

這一世花朝一直想要找個機會和花良明把事情說開的,她不希望花良明一直困宥在過去。

而花良明卻道:“是爹爹不好,你娘親……是一個非常非常厲害的人。”

“她可能是覺得爹爹無用。”花良明眼中帶着些許細碎的水光,不過卻轉瞬即逝。

他笑着對花朝說,“你娘親看到你如今的樣子,一定會非常欣慰。”

他絕口不提花朝的娘親任何不好,但其實花朝後來知道,花良明和她,都是被她娘親抛棄的人。

而花朝上輩子一直都認為是花良明風流無邊,她的娘親抑郁而終,因此同他關系特別差,不讓他管,更是非常看不上他的浪蕩作為,更是在他和別的女子來往有所親密的時候,對他産生了恨意。

她上一世在鴻博長老那裏得知了是她娘親抛下了年幼的她,突然失蹤的時候,她才知道,花良明不肯解釋的原因,是不想讓她認為自己是被娘親抛棄的孩子。

他寧可自己背着黑鍋,讓花朝怨恨他,也不願意讓她因此自卑自怨,而且花良明不是沒有試圖同她解釋過,是花朝當時裝作耳聾目盲不願意聽。

而花良明未曾入道之前,确實是個金銀堆裏面長大的浪蕩子,可是他在同她娘親永結為好後,甚至突然抱着年幼的孩子再也找不到妻子的之後,他就投入了清靈劍派,專心修煉養孩子,這麽多年,也沒有放棄尋找妻子的下落。

上輩子的那些年,他被花朝逼得不能在門中待的時候,他走遍了很多國家,去尋找花朝娘親的蹤跡,但是始終未能尋到,也便始終未能給花朝一個交代。

而他自己終其一生,看似浪蕩無羁,看似風流多情,卻根本沒有過第二個女人。

今生……花朝看着花良明壓下眼中澀意,笑着對她道:“爹爹惟願你每一年的生辰,都能如此快樂安康。”

看來這一輩子,花良明也和上一輩子一樣,從不打算将真相告訴花朝。

花朝深深吸了一口氣,并沒有打算追問。

而是語調輕快道:“爹爹,娘親走了那麽久了,水月長老挺好的,你真的不考慮一下嗎?”

花朝故意帶着調笑說:“水月長老可是姬钏掌門的親妹妹,要是爹爹跟她結為道侶。何愁以後在清靈劍派之內不能一手遮天?”

花良明聞言舉杯的動作都僵了一僵,而後從表情震驚到迷茫,最終失笑。

“你別胡說,我與水月長老,是至交好友,卻無半點逾越之情。”

花良明很震驚花朝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但他非常慶幸她沒有刨根問底繼續追問,也非常欣慰她總算是将她母親的“死”放下了。

“那就逾越一下嘛。”花朝舉杯,對着花良明說,“爹爹,人生苦短,何不随性而為?”

上一世水月長老親自進了妖霧森林,帶回了花良明的屍骨後,不久也因為妖氣侵染死去。

如果這都不算愛,那什麽才算?

花良明卻只是笑着搖頭,并不再接茬。

花朝和花良明這一夜說了很多,但他們都避開了關于花朝娘親到底是失蹤還是去世的這件事情,只說他們這些年的事情,也說一些花朝都哪裏像她的娘親的話。

“你的娘親不是個尋常的女子,”花良明說,“她雖然是凡人,卻是一位英勇無雙的将軍。”

花良明提起往昔的事情,眼神迷離,水光湧動。

“有一年……爹爹隐藏修為去凡間歷練,她在亂軍之中救下了許多人,包括我。”

“我覺得她是個好人,結果當夜她便讓人将我捆了,送到了她的營帳之中……”

花朝聞言喝進去的酒差點從鼻子裏嗆出來。

發出了十分沒有禮貌的尖笑。

花良明也是面色微紅,不知道是醉酒,還是和親生女兒回憶起那時候的羞澀。

“爹爹當時也是鬼迷心竅,我倒要看她好歹是個大将軍,還能真的強搶民男不成!”

花良明說到這裏,便喝了一口酒。

花朝興致勃勃問:“那後來呢?”

花良明自然不可能和女兒細說什麽,只是搓了一把臉道:“後來就有了你。”

花朝笑得前仰後合,但其實花良明沒有說的是,他當時在亂軍之中,對那個持着長槍坐于馬上的飒爽女子一見鐘情。

而顯然那位女将軍也是沒有見過花良明這般,逃難途中還花裏胡哨暗香陣陣的風流男子,只以為他是個花樓畫舫裏面逃出來的男伶。自認為給了銀子便是你情我願,哪來的強搶民男?

這可比話本子來勁兒,不過花良明能和女兒說的也不多,反正兩個人相談甚歡,酒酣耳熱,最終花良明醉倒在了落雨亭,睡着的時候,依舊是面上含笑,姿态如卧桃林般風雅潇潇。

她看着自己親爹,上一世有多厭惡他這般姿态,這一世便有多麽心疼。

看似風月無邊,卻是情癡數百年,愛人未死屍骨不見蹤跡無處可尋,到如今也不肯言她一句不好。

這等男子,誰見了不想強搶?

而花朝搖搖晃晃站起來,拍了拍自己的臉,迫使自己清醒。

她讓婢女和侍從把殘羹剩飯撤下去,給花良明添了薄被。

而她則是朝着飛流院的門口去,她醉了卻還沒有忘了,師無射在等她。

她到了飛流院外面,果然師無射在等她。

他負手而立,立在下山的漫漫長階之上,聽到她的聲音轉頭看來。

花朝呼吸一滞,只覺得才分開這麽半夜,她便已經開始想念他了。

師無射摸了摸花朝因醉酒而潮紅臉蛋,拉着她乘風而起,直奔山下。

花朝窩在師無射的披風之中,被他帶着疾行,在天亮之前,抵達了廣蘭國的國都。

正是天際最黑的時候,但是又已經算作清晨,有些人家的煙囪已然袅袅生煙。舉辦過花朝節的正街之上到處都是殘餘煙火和雜物,有人正在清掃。

而師無射帶着花朝到了護城河邊上,遠遠落地,而後拉着她走到河邊。

一到地方,幾個蹲在河邊的黑影便站了起來。

其中一個男子抱怨道:“這天都快亮了,哥幾個在這裏等了一晚上,得加錢!”

師無射扔了個荷包過去,幾個人湊近了一看,登時喜笑顏開。

“哎,爺您瞧好吧!”

他們走到一口大鐵鍋邊上,蓋子一掀,熔岩一樣的鐵水翻滾正盛。

一人拉動鐵勺舀了鐵水,而後嘴裏喊唱吉祥話,猛地朝外一甩,另一個人手中不知道拿了什麽器具,狠狠朝着那鐵水一抽!

霎時間天地如星辰傾落,銀河炸裂。

銀花火樹鋪天蓋地飛起,花朝看直了眼睛。

師無射自她身後抱着她,在她耳邊道:“惟願壯壯年年月月,歲歲朝朝,安康順遂,幸福如意。”

花朝嘴唇動了動,在漫天墜落的“星辰”之中,模糊了雙眸。

她只願時光停留在這一刻。

她的親人在側,朋友安然,愛人相伴,再無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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