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信我

花朝只是看了一眼, 再回頭看向柴英的時候,只看到從柴英身體中飛出的天妖本體。

她沒有再猶豫片刻,将柴英的身體向殿外一甩, 而後飛身去追逐謝伏。

天妖之所以是傳言之中的禍世之妖, 不僅因為他們強大的妖力,也不僅因為他們能夠擁有毫無破綻的人族身體。更重要的是天妖根本防不勝防,這世上所有辨別妖邪的手段,在他們不将妖體現形的時候,都是無用的。

上一世謝伏作為天妖,成了三界禦霄帝尊, 修真界各個宗門臣服,那麽多高境的仙長加在一起, 也沒有人能看出謝伏本體竟是一條妖龍。

若非謝伏在她面前主動暴露, 花朝也根本不知道朝夕相伴的枕邊人, 根本就不是人族的事實。

因此她即便已經步入了煉虛期,分辨不出謝伏妖體附身的柴英王子, 也是尋常。

只不過既然謝伏暴露出了本體, 花朝自然有辦法将他抓住!

花朝将柴英扔出殿外, 而後回手在殿門設下了禁制, 防止謝伏逃脫。

而後飛速追入了殿中, 兩個人一照面,謝伏面上的笑意還未等成型, 便被花朝一掌拍散了妖魂凝成的人形。

這大殿之中富麗堂皇, 到處都是黃銅鏡面一樣的裝飾,雕梁畫棟, 穹頂通天。

大殿正中一座五彩神像, 身着甲胄頭戴面具, 一手持長槍,一手持着一幅畫卷,森嚴威立。

但是花朝根本沒有心情去觀賞這绮麗壯景,她在眨眼之間,已經和謝伏對戰了無數次,整個大殿之中只見一道靈光追着一道黑霧,不斷地撞擊在各處。

而這大殿之外,也是戰況慘烈。

跟着花朝來探尋這島嶼的修士已經迅速禦劍飛回了樹林邊緣,但是令他們始料不及的是不僅僅那顆遮天蔽日的巨樹噴出了白霧,整片林中也開始漫生白霧。

和這些白霧近距離接觸過的人,斷定道:“這是妖霧!為什麽還沒黑天,山中就起霧了!”

“設陣,快設陣隔絕霧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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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迅速聯合設下了三重疊陣,隔絕妖霧,而他們才剛剛将陣法激發,異常而起的妖霧,便如同鋪天的織網,兜頭朝着他們蓋下。

很快他們就如同置身漆黑的夜,根本看不見外面的一切景物。

而衆人還未等從這青天白日便開始彌散的妖霧之中回神,腳底的地面突然傳來了嗡鳴之聲。

緊接着地面徐徐開裂,一股股深冷的寒風從地底吹上來。

“好重的陰氣!”仙長們勒令弟子快快閃避。

但是随着“噗!”的一聲,一個森森鬼氣幻化的白骨爪從地底伸出,驚起一陣尖叫,整個大陣之中,迅速淪為了惡鬼登錄人間的裂縫。

數不清的惡鬼從越來越大的地底爬出,衆人最開始還能合力将這些惡鬼壓回地底,但是太多了,各種各樣的鬼氣凝化的鬼怪,湧入了這一方被陣法隔絕的小天地之中。

而他們甚至不能開啓大陣朝着其他的方向逃竄,因為外面全都是妖霧,那種只是碰到,便能夠灼傷神魂的妖霧。

整個天地淹沒在一片白霧裏,而尖叫聲不斷從白霧之中傳來,是從幽冥鬼蜮逃出的惡鬼,也是被攻擊致死的修士。

整片天地淪為了煉獄,而那顆通天徹地的巨樹,抖動着枝葉,發出簌簌聲響,卻也無法擺脫被妖霧籠罩掩埋的命運。

而大殿之中,因為黑霧和靈光的撞擊,到處狼藉一片,牆體簌簌震顫,宮殿之中的許多建築,都開始搖搖欲墜。

終于,在一處銅鏡一樣的牆壁之上,靈光将黑霧狠狠地撞上去,将牆壁撞出了一個凹陷。

黑霧和靈光分別凝化成人,謝伏低頭看向自己鮮血淋淋的肩頭,又看向插在他肩頭上素白的手指,她抓住了他的逆骨。也就是他天妖之體的逆鱗。

不愧是這個世上最了解他的人呢。

謝伏吐出一口血,桃花眼對上花朝的燃燒着怒火的赤紅色眼睛,竟然勾唇笑了笑,說:“朝朝,你真的好絕情啊。”

“你每一次都恨不得我死,我卻從未想過要你死。”

花朝瞪着謝伏,手上加重了力度,謝伏嘴角又潺潺流出了鮮血。

“你害死了師無射。”花朝一字一句,聲音沙啞如同含着粗砂,伴着幾乎是從齒縫擠出來的恨意。

謝伏聞言愣了一下,接着他美麗的眼睛微微彎起,然後不顧嘴角鮮血潺潺,放肆的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說!要怎麽從妖霧森林出去?!”花朝捏着謝伏的逆骨狠狠一用力,骨頭在她手掌心出現了裂痕,謝伏的笑聲戛然而止。

他痛苦到嘴唇都在發顫,但看向花朝的眼神卻沒有憎恨,只是憐憫。

“我可憐的小朝朝,你竟然覺得,師無射是被我殺的?”

“你難道沒有看到幻境嗎?他的九條尾巴都盡數給了你啊,你每進一境,他便離死亡更進一步。他的九尾,是他身為天妖的力量之源啊。”

“沒了力量之源,妖魂便會崩散。”

謝伏用近乎溫柔的語調,對花朝道:“煉虛期的滋味如何?成為強者是不是有種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暢快?他是被你殺的啊。”

花朝聞言表情一滞,心髒猶如被細絲四分五裂。

也就是這一瞬間的功夫,謝伏飛速擡手在花朝身上一擊,而後掙脫了她的掌控。

花朝這一次沒有急着去追他,只是看着到了不遠處,再度現形的謝伏,說道:“你跑不了。”

花朝說:“快些說出怎麽出這妖霧森林,我還能念着往昔情分,讓你死得痛快一點。”

“你還記得你我的往昔情分嗎?”謝伏按着肩頭,自我療愈,他現在确實虛弱得很,他應該蟄伏,可是他等不及了。

“你我相識于微末,一同攜手走上巅峰,可你……現在棄我如敝履,恨我傷我。”

他一刻也忍受不了,這輩子作為一個喪家之犬的滋味。

他看着花朝,竟然還笑得出來,他對她說:“你被騙了。”

“他們都在騙你,沒有任何一個人跟你說實話。”謝伏說,“我只是想要讓你來這裏,看看真相。”

花朝根本不相信謝伏說的話,但是得知天道憐憫只是師無射的謊話之後,花朝對一切都變得迷茫起來。

就算是天妖,失了力量之源,又怎麽将她送回重生?

“你看看那裏。”謝伏指着大殿之中的巨大神像說,“這是你母親。”

花朝聞言皺眉,不肯被謝伏迷惑,擡手在半空之中抓出了鎮靈鐘,罩在謝伏頭頂,便要将他裂魂鎮殺。

但是謝伏擡頭看了一眼逐漸成型的鎮靈鐘,卻驀然笑了,笑聲竟然有些蒼涼。

他看向花朝,雙眸帶上了一些水光,但是很快被他壓抑下去。

他說:“啊,我上一世忘了告訴你,我為你重新煉制過的鎮靈鐘,混入了幽冥鬼府的重生盤。”

“所以鎮靈鐘的效用,不止是鎮殺邪魔,還能在啓用之中,将一個人的生機,完全轉移到另一個人的身上去。”

謝伏按着心口,看着花朝說,“我為你準備了五個靈根純淨的五行修士,也為你挖了足足數十條修士靈根。”

“我想着若你渡劫不成,便用這些為你重塑經脈魂體。”

花朝眼皮抖了抖,瞬間想到了上一世的水千雁,分明是個丹道天才,卻一夜之間成為了一個不如凡人的修士,現在答案顯而易見,她被謝伏剝去了靈根。

而謝伏的後宮之中,又何止一個人僅在一夜之間衰敗。

花朝額角青筋凸起,半晌只說出了四個字:“喪心病狂。”

“我是喪心病狂,”謝伏說,“還不是因為你一直不肯置換魂體,奪他人之舍?!”

“你還背着我偷偷去渡劫,以你的積累,你那點修為,若無我庇佑,你覺得你能渡劫成功嗎!”

謝伏震怒之下,竟然帶上了前世禦霄帝君的威嚴,裹着天妖威壓的低吼,壓得花朝心頭一悶。

“我本來能輕易以鎮靈鐘将你破碎的魂靈召回重塑……”

謝伏看着花朝,哼了一聲說,“你覺得我喪心病狂,你覺得你養的那個小畜生,就是什麽好東西嗎?!”

“你大概不知道,你死了以後他做了什麽吧?”

“那便是浮生蜃海圖,你拿下來看看,便什麽都知道了。”

謝伏說,“你以為你重新活了一遍,潇灑自在,其實你一直都在為他人做嫁衣。”

花朝仍舊不肯相信謝伏說的話,謝伏也絲毫不意外,他擡臂一揮,整個屋子的黃銅鏡壁全都被激發。

很快外面的人抵死拼殺的影像,便盡數展現在了這四面牆壁之上。

大陣崩了,數不清的人被妖霧腐蝕,濃霧遮日,而後竟然隐隐透出了一抹烏黑,将天光完全遮蔽,讓整個海面變為了一片焦黑。

海水似湧動的黑雲,而修士們在惡鬼和濃霧的夾擊之下,傷勢慘重。

花朝深吸一口氣,再度朝着謝伏攻擊而來,謝伏不閃不避,抓住花朝的手道:“我說了,你拿下浮生蜃海圖看看就知道了,你信我,你不是想要帶這些人出去嗎?出口就在浮生蜃海圖之中!”

花朝将謝伏一擊擊倒,伸手沒入之前的傷口,直接捏碎了他的逆骨。

謝伏沒料到花朝如此心狠,他痛苦地跌在地上,疼得汗水瘋湧,口鼻噴血。

花朝見他已然無法逃竄,這才飛身而起,從那石像的手上,拿下了所謂的浮生蜃海圖。

謝伏看到花朝輕易而舉便拿下了他就算奪舍,就算威逼挾持凡人也無法觸碰的浮生蜃海圖,面上透出片刻的扭曲。

謝伏撐着手臂爬着撐起上身,看着花朝說:“你想知道的一切答案都在裏面。”

“他們都在騙你,利用你,只有我,才是真的想要你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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