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嫁胎
我和二丫分開不過數日,她就算真要懷孕,也不會有着這麽大的肚子啊?
“你退開點,我來看看!”老叫花子低聲道。
得知是活人,陳所長和胡大有都不僅松了口氣,陳所長趁着老叫花子查看二丫的時候,拉住我,低聲問道:“這人是誰,怎麽如此醜陋?”
“她叫做二丫,是王家村的一個女孩子。”我解釋道。
“那她怎麽會跑動這荒山墓穴中來?”胡大有皺眉問道。
“我也不知道。”我搖頭道。
“我這看事情,都和那個萬惡的兇手有關!”陳所長恨恨的道,“把一個好好的女孩子,弄成了這等模樣!”
我嘆了口氣,沒有說話,卻用手電筒照着二丫,二丫似乎神智不輕,用手腳不停地蹭着。由于她臉上再次出現鬼面蛇蠱,在密密麻麻的蛇鱗的覆蓋下,我實在瞧不出她的臉部的表情,不過看得出來,她痛苦得緊。
陳所長雖然極端讨厭老叫花子,但他也知道事情的輕重緩急,舉着槍,在一邊戒備着。
老叫花子伸手扣在二丫的脈搏上,診了一會兒,皺眉道:“怎麽會是這樣?”
“怎麽了?”我忙着問道。
“确實是胎氣,可又不太像,這……”老叫花子遲疑着,不知道該如何說好。
“你們別管她胎氣不胎氣的,趕緊救醒她,問問是怎麽回事。”陳所長舉着槍,低聲說道,“這地方不大,得趕緊找到出路要緊,否則,我們大家都得死!”
“我來看看!”我說着,我就把手中的手電筒遞給了胡大有,“我認識她,她不可能懷孕的,而且就算是懷孕,也不會幾天就這麽大的肚子。前段時間我給她診脈,她還是處子之身。”
“那怎麽會是這樣?”老叫花子再次皺眉道。
我忙着蹲下身去,扶着二丫的手,診了一會兒,老叫花子說的不錯,确實像是胎氣,而且即将臨盆……
突然之間,我神色一動,陡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不僅驚呼出聲:“嫁胎?”
“對啊,還是你小子腦子轉得快,果然是這樣的,而且,還夾着蠱毒!”老叫花子拍着棺材板,大聲叫道。
“沒有蠱毒,是無法嫁胎的……”我深深的吸了口氣,沉聲說道。
《聊齋志異》上面曾經寫過,某女子由于神态輕盈,不合适生産,于是就把自己腹中的胎兒,利用道術轉到別的女子腹中,然後順利産下嬰兒……
這本是荒誕不經之說,但我曾經在青囊經補術上見過一則荒唐的醫術,利用蠱毒邪術,一樣可以讓從來沒有懷孕的女子,結出胎兒……
當然,這等利用邪術結出的胎兒,自然不是普通的胎兒。雖然青囊經補術上諸多怪方都是用于治病救人,可其中邪術,着實是……讓人觸目心境。
我原本也不曾在意,心想就算真有這等邪術,只怕如今也都失傳了,再說了誰吃撐了難受,沒事去嫁胎好玩?嫁胎的各種各樣的自然條件極端苛刻,絕對不會向《聊齋志異》上面寫的那麽輕松如意。
但是,在這樣的環境下嫁胎,那麽這個嫁接過來的胎兒,絕對不是普通的胎兒,我這麽一想,頓時就打了一個寒顫,這個胎兒,如果我所料不錯,應該就是當初胡大有的孩子,已經被煉成鬼嬰的鬼胎。
如今,這個鬼胎居然在二丫身上?而且,我終于明白,二丫為什麽會在這古墓中了,這個邪人,是想要借用古墓的陰煞之氣,滋養鬼胎……
想到這裏,我頓時就慌了手腳,忙着抱住二丫,讓胡大有幫忙,把二丫從棺材內抱了出來,放在地上,同時不住地搖着她,叫道:“二丫……二丫……”
我說話的同時,也顧不上這麽多,開始檢查二丫的身體,二丫的下身有着一些血跡,老叫花子一見,頓時跺足叫道:“不成啊,她快要臨盆了,這可怎麽辦?”
“那就讓她生下來,然後我們想法子出去。”陳所長并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急道。
“絕對不能讓她生下來!”我說道,二丫腹中的胎兒乃是鬼胎,如今有了母體鮮血培養,加上這古墓陰煞邪氣的滋養,已經生下來,必成兇煞鬼嬰……
而且,這鬼胎一經産下,勢必耗盡二丫的全部精力,鬼胎出生之時,就是二丫喪命之時。無論如何,我也不能夠讓這樣的悲劇發生。
老叫花子在墓穴裏面團團亂轉,不斷的扯着自己亂糟糟的花白頭發,我陡然又想到一個可能性,我終于明白,為什麽我剝下了二丫臉上的鬼面蛇皮,如今她有恢複了這等醜陋的模樣了……
這應該是母蠱,有人利用二丫的身體作為母體,一直在飼養蠱蟲。而如今,一旦二丫産下鬼胎喪命,她本身所飼養的蛇蠱,也在精血胎氣的飼養下成型,到時候破體而出,在這小小的墓穴中,我們根本就無暇躲避,最後都成為蛇蠱争相栖息吞噬的對象,而我們只有等死的份。
我呆呆地出神,尋思着破解的法子,而老叫花子就坐在距離我不遠的地方,扯着亂糟糟的頭發,不知道在想什麽。胡大有和陳所長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着你,自然更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你們兩個別看着,趕緊找出路!”事急從權,我也管不上這麽多,直接吩咐陳所長和胡大有道,“這地方絕對有着出路的,趕緊找。”
二丫絕對是那個邪惡之輩帶進墓室的,而在墓室的入口處,那些綠色的爬藤卻絲毫未動,那就證明,那個人應該是利用這裏的另外一條出路進來的。既然他可以利用那條出路進來,我們也一樣可以出去。只要出去了,我自然有法子想,哪怕是剖腹取出二丫腹中的鬼胎,然後處置了,也比現在這等在墓穴中等死強。
雖然沒有先進的醫療設施,我想要剖腹取出二丫腹中的鬼胎,對于二丫來說,那是九死一生,但也并不代表着就完全沒有機會活下去,只要二丫能夠活下來。我在山間采一些滋養的藥,不用一二年,她還年輕,完全可以回複元氣。
不知道為什麽,在這陰沉沉的墓穴中,我總感覺似乎在某個角落裏面,有着一個陰翳的目光,在死死地盯着我們,讓我不寒而栗。
陳所長非常暴躁地叫道:“出路出路!老子也知道找出路,可這該死的墓穴,就這麽小,該找的地方,老子都找過了……”
我聞言無語,是的,四周的石壁都找過了,剩下的就剩下了頂部的石壁和地下,雖然我心中隐隐有所了悟,但心中卻不敢肯定。
我決定還是先喚醒二丫問問再說——
“二丫……二丫……你醒醒!”我使勁地掐着二丫的神宗,希望能夠掐醒二丫。但是,二丫只是痛苦地扭曲着身子,手指在地上亂抓,抓出一道道的血痕,指甲內都是血,我心煩意亂,看着老叫花子問道,“有法子讓她清醒嗎?”
“你自己知道,還問我做什麽?”老叫花子急的跺腳,盯了我一眼,既然抓着亂糟糟的頭發,坐在地上出神。
我自然知道,如果這個時候使用偏激的法子把二丫喚醒,必須要刺激二丫的中樞神經系統,弄不好,二丫當場就會瘋癫。
老叫花子見着我遲遲不動手,冷笑道:“怎麽着,怕了?”
我一愣,我怕什麽啊?我只是擔心二丫而已,加上在這墓穴中,旁邊還有着一具森森白骨,若說心中沒有一絲寒意,那是假的,只是如今我聽着老叫花子的口氣,怎麽着都有些像是幸災樂禍。
“老叫花子,你什麽意思?”連着胡大有都聽不過去,哼了一聲,鋼叉一橫,對着老叫花子的腦袋道,“你別忘了,你的嫌疑的最大的,找不到出路,我先宰了你!”
“哼!”老叫花子冷哼了一聲道,“我老叫花子活了一把年紀了,雖死不算夭,倒是你們兩個,可有着大好前途啊。”
“老叫花子,你有什麽話,不妨直接說!”我怒道,“別這麽含沙射影的,弄成這等局面,你确實要承擔大部分的責任。”
“對!”老叫花子點頭道,“這丫頭就是我那個死對頭給我出的一個難題,而我真是破解不了……”說着,他指了指二丫頭道,“你聰明,你破解啊!”
“什麽意思?”陳所長聽出了一些眉目,皺眉問道,“你把話說清楚,別吞吞吐吐的。還有,你別老是針對徐大夫。”
“哼,我老人家還真不想針對他,可惜,這小子我瞧着他就一肚子的氣!”老叫花子怒道,“原本我還真以為他是個東西,現在才知道,這小子和他那個老鬼師父一樣心腸歹毒!”
“不準你罵我師父!”我勃然大怒,這老叫花子瘋瘋癫癫的,幾次針對我就算了,如今竟然出口宛侮辱的師父,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不是想要知道這事情的前因後果嗎?好!我講給你聽!”老叫花子道,“你小子給我聽好了。”
“小子洗耳恭聽!”我抱着二丫,又是心痛,又是着急,沒好奇地道。
“我告訴你,我和你師父的祖師爺,本是藝出同門,祖師爺的師父,傳下了兩本醫術,一本是青囊經補術,一本是神農不死方!”老叫花子道。
“你說什麽?”我突然驚問道,“青囊經補術?”
“別說你從來不知道,也沒有學過青囊經補術裏面的邪術?如果你不懂青囊經補術,你怎麽知道嫁胎、鬼嬰等等?”老叫花子冷笑道。
我全身冰冷,當初的青囊經補術,我是在這個墓穴的棺材裏面發現的,當時的棺材裏面,躺着一具森森白骨,而我還因此染上屍毒,害的我痛苦不堪。我當心師父責罵,從來不敢對他提起青囊經補術的事情,可是如今照老叫花子這麽說,青囊經補術竟然是我師門絕學。如此說來,當初難道是師父故意引我來此墓穴不成?
轉念一想,師父素來謹慎仔細,我中了屍毒,他竟然沒有詢問詳情,本身就很可疑……
可是,師父為什麽要這麽做?一瞬間,我呆若木雞,簡直不知道身處何處。
“你學過青囊經補術對吧?”老叫花子冰冷的聲音,陰沉沉地傳入我的耳中。我茫然地點了一下頭,是的,我學過青囊經補術——這一點毋庸置疑。
老叫花子頓了頓,又道:“我并沒有看過青囊經補術,但畢竟是藝出同門,而且我師父也曾經提到過,青囊經補術乃是詭異之術,不是醫道正途,終究不可取,若是落在宵小手中,禍害無窮。”
我越聽心裏越是不舒服,不禁反駁道:“你就是正途?怎麽淪落到讨飯為生?”
“這還不是拜你那老鬼師父所賜?”老叫花子冷冷的哼了一聲,“本來我們兩派,根本就是井水不犯河水,但是十年前,你師父那個老鬼找到我,索要神農不死方,我不給,他就出手傷人——你師父乃是有備而來,青囊經補術下卷,記載的都是天下奇毒,我豈是他的對手?但是,他只從我身上搜走了上半卷神農不死方,下半卷我早就藏了起來,因此他才沒有下毒手……約了是十年鬥毒,如果我勝了,他就還我上卷經書,若是我敗了,下卷也要一并給他……”
我雖然心中不滿師父的這等行徑,但口中依然道:“你把經書讓給我師父,不就得了?”口中說着,心中卻是奇怪得緊,這青囊經補術我只學了上半卷,下半卷什麽毒經,根本連着看都沒有看過,而且,聽得老叫花子所說,我師父手中還有着半卷神農不死方,倒不知道這神農不死方,又是什麽東西?
“你師父心術不正,我豈能夠把這等奇書葬送在他手中!而且,神農不死方裏面說記載的,也諸多怪癖詭異,落在你師父手中,還不知道要害多少人。”老叫花子冷笑道。
“你胡說,我師父治病救人,什麽時候心術不正了?”我忙着反駁道。
“瞧瞧你手中的那個傑作,你仔細想想,普天之下,除了你師父,還有誰會這等詭異之道?”老叫花子指着二丫頭道。
以王家鬼祠裏面那個不肯死去的老人到鬼髓妖花,以及牛鎮長的父親牛老頭子之死,包括那個風幹的死鬼,我早就懷疑是師父所為,因為那個人留下的銀針款式,和我平時使用的,完全是一模一樣。
我低頭看着二丫,難道說二丫這個樣子,也是師父害的不成?突然之間,我很想哭……
不成,我絕對不能讓二丫産下腹中的妖孽,絕對不成!二丫一旦産下腹中的妖孽,不但那鬼嬰反噬,會吃掉她的精血,就是那蛇蠱也非同等閑,同樣也會要了我們的命,我要喚醒二丫……就算是死,我也要在二丫死之前,問個清楚。
我取出一根銀針捏,手指不停地顫抖着——那天,在王來弟家初次見到二丫的時候,她雖然有着一張醜臉不堪的臉,卻有着清脆的嗓子,後來,我給她剝去蛇鱗臉皮,她趁着我不注意,偷偷地吻我……
我想,我如果曾經喜歡過誰,無疑就是二丫。我給她診脈的時候,對着她那雙纖纖玉手,曾經有過短暫的邪念,那時候,我還罵過自己……我已經是個青年了,但卻從來沒有接觸過女人,我想,我喜歡二丫,根本就沒有錯。
“前輩,你來,我下不了這個手!”我把手中的銀針遞給了老叫花子,低聲嘆道。我真的下不了那個手。
“好!”老叫花子從我手中接過銀針,看了看我,問道,“你可要想清楚了,這一針下去,這丫頭是必死無疑了……”
陳所長和胡大有都看着我,我廢然嘆道:“你老難道有更好的法子不成?”
老叫花子搖頭道:“沒有!如果不是在這等地方,還可以試試,但在這裏,只有如此。”
胡大有低聲問我道:“你們到底在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懂,不趕緊找出路?”
“出路就在這女孩子身上!”我苦笑道,“所以,我們要喚醒她,但是,一旦喚醒她,她只能維持片刻,必死無疑!”
胡大有不再說話,陳所長也沒有說話,這麽做,無疑是自私的。
老叫花子見着我們都沒有什麽異議,這才舉起銀針,對着二丫的頭部刺了下去。
二丫全身都顫抖了一下,似乎是極端困倦,死命的睜開眼睛,然後在看到我的瞬間,她竟然笑了起來,只是她的一張臉,實在太醜,這一笑,宛如鬼魅。
“二丫,你怎麽會在這裏啊?”我急切地問道。
“我……不知道……”二丫搖頭道。
我嘆了口氣,略略問了二丫幾句話,她竟然什麽都不知道。
“徐大夫,你怎麽會在這裏,這裏是什麽地方?”二丫急問道。
“這裏是墳墓!”我搖頭苦笑道,“我們都要死了……”
“不會的!”二丫搖頭道,“我會死的,但徐大夫你是好人,你怎麽會死呢?好人是有好報的,你不會死的,為什麽……為什麽啊?”
“天道不公,好人都沒有沒有好報的!”我抱着二丫,跌坐在地上,想着我這輩子兢兢業業,都想着如何治病救人,最後,居然對着一個丫頭,束手無策,我救不了她,也救不了我自己,我們都只有等死的份。
擡頭看過去,正好看到靠在斑駁的棺木上的骷髅,瞪着空蕩蕩的眼窩子,似乎是在嘲笑我的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