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方子健的心事

吃飯前，方楊氏将找散的五吊錢交給了小秋。接下來彩霞和小秋便将所得在一家人的見證下，分成了三份。

于是老太太立刻說，資助兄弟的銀錢怕不好分，不如交到公帳歸到讀書費用一起，到時統一分配給讀書的男丁們，也省得麻煩。

老太太發了話，誰還敢說不同意見？于是這三分之一便到了公帳上。老太太朝老爺子看了一眼，有些得意。

老爺子抽着旱煙，沒有吭聲。

方小福暗自無語，雖然老太太拿錢并不是為自己，但這一上交公帳，等于公帳上本來要出的那份讀書費用，八成就不用出了，變成了完全由家裏姐妹來出了。

而且她相信，方楊氏和方劉氏到時所賺，肯定也會上交公帳一些，不可能全部歸她們作體已錢。要是大家都自己賺私房錢，吃大鍋飯，這大鍋遲早要穿。

理論上是這樣，其實還是考驗的處世問題。

大家都在分配錢，方小福紋絲不動。也沒人敢問她的錢如何分配了。

畢竟一開始，她就說了她的錢都做了什麽。買布料，送爺和奶新布，給兄弟們買筆墨紙張書籍也花了不少。

剩下的，她又說明了要給三郎攢着，将來考上秀才是要去縣城讀書的，到時沒錢怎麽去讀？吃住也要錢啊。

她是三郎的媳婦兒，她賺了錢貼補三郎天經地義，別人自然不好意思說什麽了。何況去縣城讀書，本來就需要一大筆開支。

想到這裏，方楊氏便輕輕嘆了口氣。她沒有這麽能幹又賢惠的媳婦，只有她這個當娘的辛苦一點了。

她可是有兩個兒子今年要考秀才哪。

對于這點，方劉氏也不敢說什麽，誰讓她多生一個閨女，少生一個兒子呢。

利益分配和工作分配都完成了，大家開開心心吃完飯，便各自忙去了。方子健默默挑着水桶去擔水。

方小福回屋清理着布頭材料，然後歸了一下類，只是數量太多，竟将她的炕堆去了大半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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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她拿起剪刀開始拼命剪布樣兒，彩霞和小秋也幫忙剪。

她們剛學會剪布樣兒，也知道小七兒姐不讓她們動剪的原因，怕剪壞，浪費布料。因此現在拿着剪刀小心翼翼地。

一個時辰後，她們放下剪刀，感覺手指僵硬得動不了了，脖子也酸，眼也花。但望着面前三堆布樣兒，還是很有成就感的。

方小福讓她們各自抱走，彩霞負責教自己的娘做小玩偶，小秋負責教自己的娘和姐姐做小布袋。

兩人走後，方小福栓上門，開始剪小人偶的布樣兒，每塊對應，再剪出小衣裳的布料，每套件用絲線捆住，免得太亂。

弄好一小捆便放進櫃子裏，又一個時辰下來，布料淩亂許多，但也少了一些。她将布料還裝進背簍和包袱裏，背簍放在牆角，包袱擱在背簍上。

将炕清理出來後，她打開門準備倒熱水來洗漱，擡腳剛走出去，就看見一旁屋檐下站着一個人，吓了一跳，差點叫出聲。

“小七兒，是我。”方子健的聲音，讓方小福生生咽回到嘴邊的尖叫聲。

“大哥，你怎麽在這裏？書讀累了出來透氣麽？”方小福緩了情緒，便好奇問道。她估摸着這時間，應該是夜裏十一點左右了。

“嗯。”方子健漫應一聲，有些心不在焉。

“怎麽了？不開心？”方小福感覺出大哥有情況，心事重重的樣子。

只是她不知道，方子健的心事，就是她。

“小七兒，汪郎中讓你養傷三個月，可你卻比原來還累些，其實你不需要這般逼迫自己的，你應該好好休息。”

方子健過了半天，在方小福快要放棄的時候，喃喃開口。

方小福錯愕，摸不透大哥說這些話是什麽意思。怪她沒好好休息，還是怪她事業心太強了？還是幾個意思？

“大哥想多了，小七兒份內能做到的事情，不會推辭。”方小福不太理解，模糊應對。

“大哥知道，你是想幫襯我們幾個兄弟，畢竟讀書需要一大筆費用，以後考上秀才，需要更多，若有幸赴京趕考，還要大筆盤纏。”

“其實你顧着老三便夠了，不要讓自己太辛苦。我打算先棄考，把子維供出來，日後家裏條件好點，再去考，也不礙事。”

方子健憋了半天，終于憋出這些話來。

方小福一聽便傻住了。敢情大哥在這屋檐下，就為了等她出來，跟她說這些話吧？

他不是怪她事業心重，而是擔心她賺錢累着，因此想自己供自己的弟弟，這樣她就不用為了兄弟三個而有壓力了。

不愧是當大哥的，這份心意需要魄力哪。

方小福有些感動。子維有這樣的好大哥何其幸運。不過他若放棄，豈不可惜？

“大哥，你今年十八了吧？弟弟們都去考秀才了，你甘心嗎？你甘願未來多年就在田裏刨食，或者進城做工？”

方小福故意刺激他，就見到他握了握拳，聲音平淡地道：“我棄考，又不是棄學，閑時一樣能讀書。何況，興許我只要再等一年半呢。”

這一年半，他只要多去賺些錢便可，回頭就趕上弟弟們的腳步，或許還能一起去考舉人呢。

考上秀才要去官學讀書，開支太大。而且每年都要考核，根本沒時間做工賺錢了。

當年爹和二叔也是考到童生後，因為家境，也因為不夠時間做事，考了一回沒考上秀才後，便放棄了。

若考上了秀才，現在哪裏有空，每天都要讀書，溫故而知新。

世人都道窮酸秀才，卻不知，窮人考秀才的辛苦。考上秀才不見得有條件維持下去，若不能一路高中，光維持這秀才之名便千辛萬苦。

“大哥的意思是要再等一年半？既如此，何必浪費這光陰呢。”方小福嘆息，上前一步走到他身邊，“小七兒想看到大哥、三哥、子維一起高中呢。”

方子健赫然扭頭，看向她有些不可思議。她對他們寄望很高呢。

“雖然二哥也要考，但小七兒實在跟二哥不熟，想必他會自己努力的。”方小福笑了笑，“大哥，你一定不能放棄。”

方子健又握了握拳，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