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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歌打起珠簾,繞過黑漆牙雕走百病鑲瑪瑙屏風,半彎着腰站在床邊細瞧,看了半晌重岚,見她仍是一動不動,嗔怒道:“死妮子,又哄我,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清雲急道:“這回我是真沒看錯,方才瞧得極分明,小姐的手就是動了!”
清歌道:“你都看錯好幾回了,回回都是這麽說,讓人空歡喜一場,我才…”她說到一半忽然住了嘴,就見重岚的眼皮輕顫了幾下,然後緩緩張開了一線。
兩個丫頭都以為自己在做夢,滿臉的不可置信,怔了半晌才驚喜地上前幾步,低叫道:“小姐醒了?!”
重岚微張了眼,聽見耳邊有幾聲急呼,嘟囔着問道:“馮嬷嬷,你吵什麽?”
清歌和清雲沒聽清她說什麽,只是聽見她開口說話,險些激動地落下淚了,又喚了幾聲:“小姐,小姐。”
重岚眼皮子又顫了顫,這才睜開眼,入目就是自己的兩個丫鬟,先是滿面震驚地瞧着她們倆,然後喃喃道:“我回來了?”
兩個丫鬟覺得不大對勁,彼此對視一眼,還是輕聲問道:“小姐,您怎麽了?”清雲最是個急脾氣等不得,扭身就要往外跑:“我去叫大夫和席掌櫃來!”
重岚扶着還有些暈乎的腦子,忙出聲攔她:“先別去了,給我倒杯水來,我有幾句話要問你們。”
清歌和清雲這才相信她是真的清醒了,眼裏沁出些淚光,忙着扶她的扶她,倒水的倒水,她現在四肢無力,靠在清雲身上喝了半盞,清雲卻是個閑不住的脾氣,一邊喂水一邊絮叨:“您也沒災沒病的,怎麽平白暈了這麽些天,我們險些急瘋了,沒日沒夜地求菩薩讓您早些醒。”
重岚想到這些日子的遭遇,恍惚了一瞬才笑道:“你家小姐被神仙召見去了天上玉京,本來也是要位列仙班的,卻被你生生念了下去,你倒是說說該怎麽陪我啊?”
清雲撅嘴:“您就會打趣人。”
重岚又笑了幾聲,這才略微正了神色:“你幫我把雪天請過來,我有事要跟她說。”
提起這個清雲面上顯出些惱意來,不顧清歌的阻攔,告狀道:“重大爺在咱們府上正堂鬧事,糾結了一般族老和不知哪兒來的商賈,說是要看您如今病的這般厲害,‘好心’要來幫您料理家業,我呸!哦,對了,席大掌櫃正在前廳和他周旋呢。”
清歌嗔怒:“小姐身子好容易才醒來,你現在提這個做什麽!”
重岚微沉了臉,擺擺手道:“你別攔着她,清雲繼續說。”
清雲得了允,怒哼一聲:“這已經不是第一回了,重家大爺這些日子趁您病着,見天兒地來鬧騰,上回更是不堪,差點動上手。”她想起什麽似的,硬把清歌的手腕扯過來,就見上面好大一塊青紫:“上回他不知存了什麽心,帶了個道士說要給您看病,硬要闖進來見您,我和清歌清月死命攔着才受了傷!”
重岚昏迷的消息席雪天只在背地裏找尋醫問藥,明面上都瞞着衆人,重家大爺這般作為也是為了試探虛實。
重岚面色一沉,慢慢坐起身道:“扶我起來吧,既然人家都鬧上門了,自沒有避而不見的道理。”
……
那廂正堂裏,門窗都大敞着,高揚的人語聲不間斷地傳了出來,席雪天的聲音不卑不亢:“…大爺是我們東家的長輩沒錯,可重家大房二房早都分了家了,再怎麽親近也算是別家人,哪有跑到別人家指手畫腳要管家權的道理?”
重家人大都相貌極為出衆,重瑞風四旬上下,仍舊是長眉入鬓,面如冠玉,說是二十幾歲的青年也有人信,單論這皮相,真瞧不出內裏如此不堪。
他立在堂中冷哼一聲:“一筆寫不出兩個重字,縱然分了家也斬不斷血肉親情,她如今重病在床,大哥在外杳無音信,二哥又是個立不起來的,我好心幫她管理家業,你一個外人推三阻四意欲何為?”
席雪天淡然道:“這事兒我做不得主,重氏商行又不是我的一言堂,大爺想要管理家業,也要看底下的掌櫃跟不跟您。”他說着說着,眼神忽然銳利起來:“再說了,我們東家不過是有些小病,也不影響打理家業,怎麽就重病在床了!”
重岚暈迷的這些日子,席雪天只對外說她是幼時落下的毛病複發,見不得風,所以出不得門,暈迷的事兒一直都是瞞着的,上回告訴晏和,也是為了求饒的無奈之舉,雖然知道的人不多,但日子長了他又要求醫問藥的,實情不知怎地便傳出來了。
重瑞風用力一拍案幾,揚了聲道:“胡說!我看分明是你蓄意謀害,想要圖謀我重家家産,想法子軟禁了我那侄女,我告訴你,今日我若是見不着我侄女,咱們便去衙門好好論論這個理!”
席雪天攏在袖子裏的手緊了緊,面上還是淡然道:“我已經對諸位說過了,東家生了怪病,吹不得風,若是諸位實在想見,便讓東家隔着簾子跟諸位說上幾句話,如何?”
堂上被請來作證的衆人也覺得有理,正要點頭,重瑞風就冷笑道:“隔着簾子誰知道是誰?你萬一拿了個別人來糊弄我們,那可如何是好?”
席雪天攏了攏袖子:“大爺不信我也沒法子,東家身子要緊,我也不敢輕忽了。”
重瑞風見他推脫,越發得意起來,揚聲道:“身子不爽利也不怕,我正好帶了有名的大夫來給她診治,就怕有人暗中搞鬼。”他欺身近了幾步:“你這般推三阻四,莫非真有什麽龃龉不成?”
堂上的衆人也覺着不對,紛紛勸道:“你就把重三姑娘請出來見一見,不過片刻而已,想來也礙不着她身子。”
重瑞風大模大樣地坐尋了張椅子坐下,昂着下巴道:“若是你請不出來我那侄女,那就把對牌和鑰匙賬目都交出來,這偌大的家業不能落在一個奸邪之人手中!”
席雪天心中發緊,他若是請不出來重岚,只能道明重岚昏迷不醒的真相,重瑞風更有理由來搶奪重氏的管理權了。他面前強自鎮定:“這事兒我做不得主,得去問過東家才是。”
他越是推脫,重瑞風越是歡喜得意,篤定了重岚昏迷不醒的謠言,得意道:“問什麽問,我這個做大伯的來了,她難道不該來迎接一下?”
他說着就遞了個眼色過去,身邊兩個随從一個上去纏住席雪天,另一個速度極快地去請人,席雪天見阻擋不及,心中大怒:“大爺這是做什麽?”
重瑞風理了理袖口,得意笑道:“你既然執意攔着,那我只好自己去請我那侄女了。若是見不着人,你就準備好對牌鑰匙,把東西趁早交出來吧!”
他正滿面春風的時候,忽然聽門外一道清甜的聲音傳進來:“大伯要席掌櫃交出來什麽?我怎麽不記得有欠大伯什麽東西。”
重岚被清歌清雲扶着,面帶病容地邁了進來,身上裹着厚厚的大氅,時不時咳嗽幾聲,倒真像是在病重。
席雪天先是一怔,随即又驚又喜,拱手道:“東家。”
重瑞風卻如遭雷劈,呆立在當場,驚聲道:“這,這怎麽可能?你不是…?!”他說到一半,看見周遭人探究的眼神,下意識地住了嘴。
重岚進了屋仍不解開大氅,被攙扶着向堂上的幾位族老行禮:“小女近來生着病,勞煩極為叔伯爺爺挂念,我在這裏先謝過了。”
幾位族老忙虛扶一把:“你還病着,無須多禮了。”重岚這些年不光自己行商賺錢,對族裏也頗有幫扶,又是修橋補路,又是興建學堂,因此在族中的名聲極好。
重岚就勢站起來,偏頭看着重瑞風:“大伯的話我有些聽不明白,我不是怎麽了…?”
重瑞風一口氣憋在胸口:“我聽說你是被奸人脅迫,不得不稱病,這才趕來探望的。”他還是有些不死心:“既然侄女現在病重,料理家業也辛苦,未免加重病情,我這個做大伯的願意來幫襯一二。”
重岚歪着腦袋沖着他笑:“大伯真會想,說的比那話本子上的故事還精彩,這就是你砸了我屋子的理由?”她說完又慢慢地道:“我手底下共有大小掌櫃五六十個,并不缺人使喚了。不過咱們都是一家人,這事兒也好說,您來幫忙,我照着三倍月俸給您,您看如何?”
重瑞風聽她把自己跟下人比,心裏大怒,偏她說的極恭敬,其他人也沒聽出什麽錯兒來,反而連連點頭,責怪地看着重瑞風。他不好再理論這事兒,另抓住話頭道:“你休要血口噴人,我什麽時候砸了你的屋子!”
重岚一副弱不勝衣的樣子,扶着椅子慢慢坐下,旁邊的清歌卻一下子跪下,紅着眼眶道:“我們小姐不能說長輩的不是,容奴婢開這個口,前幾日大伯帶了個道士過來,說是要給我們小姐瞧病,好幾個大男人沒頭沒腦地就要往小姐屋裏闖,我們幾個死命攔下了,這要是萬一讓他們進去了什麽,我們小姐的名聲可就…”
清歌是個伶俐精細的,說着就流下淚來:“我知道大爺是一片好心,可萬一出了什麽岔子,我們小姐的清白不就毀了?”
重瑞風氣得臉色鐵青,一腳就要踹過去:“賤婢,這裏哪有你說話的份兒,還不快滾下去!”
旁邊有位和他素不對付的族叔不冷不熱地道:“你都能帶着不三不四的外人闖侄孫女屋子,人家自家下人怎麽連句公道話都說不得?你到底是怎麽想的,大伯帶人硬闖侄女閨房,傳出去讓咱們重家的臉面都丢盡了!”
旁邊坐着的族人面上也滿是不贊同,有的甚至竊竊私語起來。雖然齊朝風氣開放,但終究男女有別,閨閣本就是個私密的地界兒,連親生父親為着避嫌都不能随意進去的,更何況你這個分了家的大伯,還帶着外人擅闖侄女的屋,哪有這般道理?
重瑞風面上滿是憋屈,忽然反手一巴掌打翻了身邊的常随:“都是你這刁奴自做的主張,險些壞了我侄女的名聲!”
重岚不動聲色地看完,滿面委屈地道:“大伯底下人砸壞的器皿物件就罷了,自家人也不好讓您真的賠錢,只是我經上回一吓,病又重了許多,難道這一巴掌就算是抵了?”
重瑞風大怒:“那你要如何?”
重岚一擡手,底下立刻上來幾個高壯的仆役,拉着重瑞風身邊的常随下去打板子,她微微笑道:“大伯莫要怪侄女,這幾個刁奴不處置了,以後只怕還要興風作浪。”
重瑞風聽着外面傳來皮肉相擊的悶響,覺得那一聲聲像是打在自己臉上,恨得牙根咬緊,本以為十成把握事兒就這麽一成都不剩下,這死丫頭怎麽不索性死了呢!
重岚饒有興致地瞧着他暴怒卻又不得不隐忍的表情,慢條斯理地看着自己素白的手,笑道:“說起來,大伯前年欠下的銀子也該還了吧,最近侄女生意缺現銀,大伯不是說要幫襯我嗎?不如咱們把賬目兩清了。”
重瑞風氣得拂袖而去,重岚不屑地瞧了他一眼,客客氣氣地送走各位族叔,對着席雪天笑道:“你瞧瞧我這個大伯,一提到還錢的事兒就開溜。”
席雪天仔細把她瞧了一遍,确定她是真沒有什麽大礙,這才露出松了口氣的神情:“多虧東家醒的及時,不然我可就難辦了。哦,對了,當初在返京船上的時候我曾偶遇過晏指揮使,他讓您病好了去拜見他。”他目光在她面上逡巡一圈,猶豫道:“不過東家到底得的是什麽病?我請了無數名義也診斷不出來,真是奇了。”
重岚開始聽的有幾分哭笑不得,聽他問起來,也忍不住按了按額頭,她揮手讓堂上的人都退下,再掩上門窗,這才皺着眉開口道:“我這也不能算是病候,說句實話,我也不知道這算什麽…”
她細細講完這些日子的奇遇,饒是席雪天見多識廣,也覺得匪夷所思,瞠目道:“這…東家是說,你這些日子借屍還魂,還還魂到了晏指揮使身邊?”他面上滿是不可置信:“那我那日見的小姑娘就是你?”
重岚點點頭,又嗔道:“枉費我對你使了半天的眼色,你竟連一點不對都沒瞧出來。”
席雪天苦笑連連:“只怕是編神怪故事的人也猜不出來。”他還是有些難以理解,坐在原處消化一會兒才擡起頭來:“回頭我給您找個道士瞧瞧吧。”
重岚點頭:“最好是德高望重的,可別拉了那些江湖騙子過來。”她頓了下,面上有些赧然:“這些日子還有什麽事兒發生,媒人和旁人提的那些人選…如何了?”
席雪天心裏微沉,竟比方才被重瑞風逼迫的感覺還要難受幾分,默了片刻還是道:“張少東家已經成了梅行首的常客,李少爺也進了賭坊,孟公子倒是經得住您的試探,可惜家裏現在已經張羅了親事,其餘的不是沒經住試探,就是聽說您病重不再來了的。”
他張開形狀秀美的嘴唇,溫言勸道:“這是以後要跟您過日子的人,這麽一時的試探也瞧不出什麽來,您又何必着急呢?”
重岚面上倒不見惱色,只是按着額角道:“咱們齊朝律法,女子到了年歲不嫁,就由官府或者族中強行婚配,我再不出手,難道真由那起子居心不良的擺弄,随意配個爛人?況且女子支撐家業何其艱難,也需要有個人在後面撐着才是。”她不甘問道:“難道就沒有合适的人選?”
席雪天心裏嘆了聲,面上還是溫和笑道:“江秀才倒是不錯,一沒被行首拐了去,二也沒喝酒賭錢,聽說你病了還常常來探望。”
重岚面上笑了笑:“他小時候還跟我當過一段時候鄰居,應當是個老實的。”
席雪天輕聲勸道:“小姐雖不是賤籍,但總歸是經商的,他是讀書人,以後只怕未必能說到一起去。”
她談論自己婚事倒跟談論生意一般,沒有絲毫別扭,反而頗為漠然:“我不過是想找個搭夥過日子的,又不指望你侬我侬,深情厚誼,要那麽契合又能如何?”她用絹子摁了摁額角,嘆息道:“你也知道如今有多少人惦記這份家業,大哥杳無音信,怕是早都…,二哥只知道吃喝玩樂,我一個女孩子支撐門戶,上回在族裏差點就被人強占了,還有當初在揚州,那個海知府…”
她面上露出幾分苦悶:“我不嫁人還能如何?要是再這麽耽擱,誰知道以後怎麽要嫁個什麽泥豬癞狗,倒不如趁着現在還能選擇自己搏一把。”
席雪天想上前拍拍她的肩頭,又硬是忍住了,柔聲勸道:“東家不必擔憂,總歸還沒到時候,以後自然會有良人的。”
重岚笑了笑,斂了神色:“我不過是随口說說罷了,也沒到那個份上。”
她說完就面露倦怠之色,席雪天想到她大病初愈,連忙主動告辭,清歌清雲扶她回去洗漱休息不提。
她暈了這麽久,一時入睡也難,輾轉到半夜才睡着,早上難免起的晚些,一起床就瞧見清歌立在床邊,手裏還提着個籃子,對着她抿嘴笑道:“江公子聽說您病愈能見人了,特地趕大早給您送些吃食過來,不過他為着禮數,只留了東西就走,我想現在應當還沒走遠,您要不要留他一留?”
重岚假裝沒看見她打趣的神色,低頭想了想:“江伯母當初跟我們是舊鄰,她如今身子不好,我自然要去探望的。”
她說着就讓清歌扶她起床打扮,別的倒還罷了,重岚梳頭的時候就像跟那梳子有仇似的,掬起一捧頭發可勁的梳,還是清雲瞧不下去把梳子接了過來,好容易收拾停當,她便帶上帷帽坐上馬車往城郊去了。
江秀才名喚江蓉,在城郊有座一進的小院,門口的桑樹半掩着木門,重岚命人叩了叩門環,江蓉忙出來開門,見是她的馬車,不由驚喜道:“重三小姐來了。”
重岚在車裏微微一笑,仍舊帶着帷帽,命人把備下的藥材奉了上去,輕聲道:“我聽聞伯母病了,特地趕來探望,也不知道具體是什麽病,便帶了些補身子的藥來,還望公子不要推辭。”
江蓉身上的衣裳雖舊了,但仍舊漿洗的很幹淨,眉目疏淡,倒也稱得上清秀。他面上微微泛紅,忙擺手道:“這些補品太貴重了,我們不能收。”
重岚聲音帶了嗔怪:“我在病中聽聞公子多次探望,還帶了好些東西,家人不懂事一概收了,公子還不許我回禮?”
這話透着幾分生疏的客氣,江蓉有些失望,重岚沒病的時候也來探望過江母幾回,但回回都帶着她二哥,沒有半點越禮之處,這回她難得自己來,但客套謹慎比往日更甚,心思讓人琢磨不透。
他既然多番上門,自然是有求娶之意的,兩人小時候也算熟識,長大之後偶然窺見一回,沒想到她已出落成玉貌花顏,如花美眷誰人不愛?正好她也隐約露出選夫的風聲,他便動了心思,只是忙碌了這般久也沒有回應,他難免焦急。
他依言收下補品,擡眼看見重岚是要走的意思,心裏一急,不由得脫口道:“三小姐要不要進去坐坐?”
重岚一怔,遲疑了片刻,還是笑道:“江公子說的是,我是該瞧瞧伯母。”
江蓉見她還是這般遠着,心裏嘆了聲,面上卻恪守禮節,迎着她進了門,他一轉眼瞧見重岚身上的紫貂毛鬥篷,還有頭上的流蘇金簪,以及袖口隐約的金玉光芒,越發覺得她和這破落的小院格格不入,有些窘迫道:“我去給三小姐倒茶。”
重岚正想說不必,他已經轉身走了進去,旁邊站着的清雲迫不及待地小聲笑道:“這江秀才怎麽跟個大姑娘似的,兩句話沒說就跑了,既然這麽害怕,還請您進來幹嗎?”
重岚輕輕捏了她一把:“少說幾句沒人把你當啞巴。”
這時候江蓉已經提了茶壺進屋,見兩人低聲說話,還以為她們是在議論自己家貧,面上越發尴尬窘迫,偏還要裝作不在意地倒了杯茶水放在一邊。
重岚随手接過,袖口滑落一截,手腕上的赤金掐絲手镯便露了出來,江蓉瞧見了脫口道:“這镯子三小姐還是別帶了吧。”
重岚一怔,江蓉臉漲得通紅,忙解釋道:“我是說…金飾乃俗物,配不上三小姐的品格,倒不如戴些玉飾,既風雅又高潔。”
清雲脾氣不好,聽了這話差點擠兌回去,怎麽戴個金首飾就叫俗氣了,自己家沒有難道見不得別人戴?!幸好重岚及時瞪了她一眼,才讓她把沖到舌尖的話吞了回去。
重岚直接摘下手镯遞給清雲,笑道:“到底江公子是讀過書的人,行止之間這般講究,我倒是沒想這許多。”
江蓉紅着臉擺手道:“不敢不敢。”
重岚失了說話的興致,進屋去瞧江母,江母倒似對她很是喜歡,拉着她的手說個不住,她也從容應對,又閑話了半個時辰方才離去。
清雲一上馬車就迫不及待地跟她抱怨:“那江公子瞧着挺老實的,但也太上不得臺面了,一個金镯子就跟烏眼雞似的,要是見了您的吃穿用度還不得吓死?您真要嫁給這樣的人?”
重岚倒是無可無不可:“先瞧着吧,還沒定下來呢。”
清雲還是忍不住跟她嘀咕:“這江秀才往好了說叫清高,往不好了說就是窮酸,您以後可怎麽跟他處,難道也要陪着他吃糠咽菜?”
重岚被她聒噪的頭疼,幹脆閉上眼裝睡,清雲幽怨地看了她一眼,還是把炭火撥的更旺了些。
她雖然閉着眼睛,卻怎麽都睡不着,一會兒想着她回了自己身子,那何蘭蘭怎麽樣了?一會兒又想到要是何蘭蘭真出了什麽事兒,不知道晏和會不會難過,好歹承蒙他照拂了這些日子,就這麽走了還有點難以安心。
胡思亂想着回了重府,一下車就瞧見有輛青綢的小馬車停在門前,她歡喜笑道:“看着情景,想必是姑母來了。”
她嫡親的姑母名喚重惠風,當初在重家還沒有衰落時嫁了個書生,後來那書生運道不錯,竟然考上了進士,一路升到從五品的知州,多少也算是官宦人家。
她過了垂花門,進了正堂,果然瞧見重姑母在正堂等她,見到她便嗔道:“我一來才知道你又出去了,身子還沒好全呢,亂跑什麽?”她雖然也是四旬好幾的人了,但照舊是眉目如畫,肌膚賽雪,薄怒輕嗔別有一番風韻。
重岚福身行禮,被她一把扶住,只能笑着致歉道:“我有些事兒不得不出去一趟,讓姑母久等,倒是我的罪過了。”
重姑母不以為然地擺了擺手:“一家人說這些外道話做什麽?我聽說老大那個不要臉的又來你這裏鬧騰了,沒被他讨到什麽便宜吧?”
重岚聽她這般形容重大伯,沒忍住笑出來:“倒也沒什麽,只是大伯見我病着,要來幫我管事罷了。”
重姑母冷笑道:“他胃口倒不小。”說着又嘆息道:“我家裏婆婆這些日子又在尋事,拘着我不讓我出門,這些日子也騰不出空來幫你。”
重岚忙挽住她的胳膊:“這有什麽,你也是有兒有女的人了,哪能時時刻刻顧着我?”
重姑母見她體貼,心裏歡喜,又閑話了半晌才問道:“我上回給你提的張家少東家不是個好東西,這人不用考慮了。”
她這些年高不成低不就的,所以姻緣運一直不好,累的周遭人都替她急,重岚想到那被拐到勾欄院的張少東家,心裏一陣心虛,咳了聲道:“姑母說不好便不好吧,回頭再找就是了。”
重姑母有些頭疼地按了按眉心,忽然想到一事兒,遞出張帖子來:“這是你姑父的上司張知府下的帖子,還要帶女眷過去的,你兩個堂姐在婆家,到時候你便跟我一道過去吧。”她說着又壓低聲音道:“聽說他這次請的人不少,好些公子少爺也要去,你好生裝扮一番,沒準婚嫁之事就水到渠成了呢。”
重岚尴尬地道:“姑母…您這是何必呢?我這身份不尴不尬的,去了怕是不大好。”
重姑母擰她一把:“我這還不是心疼你,你倒還推三阻四上了。”她素來雷厲風行,已經起身道:“記住了,三日後,到時候可別遲了。”
好容易送她離開,重岚頭疼地搖了搖頭,轉身回房撥算盤對賬目了。
她自己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旁人卻激動的跟什麽似的,一大早就把她捉起來梳妝打扮,重家人大都相貌俊美,而且不論男女長相都偏于靡豔妖媚,清歌可是下足了功夫,選了身顏色淡雅的繡折枝花卉果綠色緞子圓領直身襖,下身配着白色百褶裙,桃心髻上簪了八寶簇珠白玉釵,這一身配的清雅秀逸。
上妝的時候清歌斟酌許久,還是選了極素淡的妝容給她畫上,又用脂粉稍稍掩住上挑的眼尾,一邊抱怨道:“人家姑娘家都是往豔麗了打扮,獨獨您只能往素淨了穿戴。”打扮完又笑道:“不過您穿什麽都好看,淡妝濃抹總相宜。”
重岚側眼去瞧打磨的光溜的銅鏡,即使上了妝也遮不住媚骨天成,一颦一笑自有股媚意透了出來,長的實在是…太不正經了。
她讪笑,重家人天生就是狐媚臉,她又笑着搖頭道:“這算什麽,當初三房有位堂叔,那長相才是…”她說到一半就閉上了嘴,像是想到什麽禁忌似的。
清歌雖然好奇,但見她不說,也不會緊着追問,收拾停當後便扶着她上了馬車。
張知府倒是個雅人,設宴的地方不似尋常人設在府裏,而是在秦淮河上買下幾艘畫舫,請人來畫舫裏談笑取樂,他這時候坐在當中最大的邀月畫舫二層,正小心翼翼地探着對面人的神色,笑道:“您在邊關鎮守辛苦,我心中着實欽佩,自打知道指揮使回來,便總想着要宴請您一回,今日特地為您設了宴,下官先敬您一杯。”
晏和擺擺手,輕輕一哂道:“張知府客氣了,都是食君之祿擔君之憂,哪裏談得上辛苦,讓你這般破費,我如何好意思呢?”
張知府知道這杯酒不是這麽好敬的,便從容地放下酒杯:“秦淮河素有之名盛于天下,素有‘清波蕩漾柳圍堤,菡萏嬌柔媚眼迷’之名,大人務必游玩盡興才是。”
晏和嗯了聲,倒有些心不在焉,忽然問道:“我聽說張知府府上有位極有名的治腦疾大夫,不知可否請他來齊國府一趟?”
張知府一怔,随即了然了,晏和這人并不是肯随意赴宴的人,這回難得來宴飲,竟然是有事要囑托,心裏把晏家人都過了一圈,沒聽說哪個頭腦有毛病的,不過想歸想,答話卻不耽誤,笑道:“大人不嫌他醫術低微,我便讓他去府上走一遭了。”
晏和神色這才略有和緩,張知府暗自納悶,到底是什麽人讓他這般上心,不過他既然讨了巧,便趁機邀晏和到船頭游覽。
這時候畫舫還沒出游,只是停靠在岸邊,岸邊有好幾戶接了帖子的人家準備登船,當中有一戶人家的女眷從靛藍綢布馬車裏款款走了出來,裝扮雖然淡雅,但舉手投足自有股婉媚風韻,硬生把周遭幾個打扮的花紅柳綠的小姐比了下去,張知府難免多瞧了幾眼,贊嘆笑道:“不知是哪家小姐這般風采,當真是…”他本想贊一句天生尤物,但又覺着太過輕佻,又把話咽了回去。
晏和目光随意掠過,又投到江面上。
張知府身後的仆從見機答話道:“這是皇商重岚,她是胡知州的堂侄女。”
張知府聽說是商人,不鹹不淡地哦了聲,倒是晏和轉過身,興味地挑了挑眉毛:“她叫重岚?哪個岚?”
仆從呵着腰答道:“看帖子上寫的是山風岚。”
晏和不期然地想到一只荷包,微眯了眯眼,這時候重岚已經上了畫舫,正被重姑母帶着和一衆女眷說話,他沉吟片刻,抛下張知府走到二樓的雕欄邊,他目力極好,一眼就瞧見重岚腰間配了只碧綠的荷包,上面用金線繡了個岚字。
張知府這時候也跟了過來,見他若有所思地瞧着重岚,還以為他是對美人動了心,他自以為揣摩到了真意,便轉身吩咐底下人,把那重岚請上來一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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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