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重岚本還以為這輩子都見不着他了,沒想到今日探個親竟然碰見了,她兩手緊了緊,垂眼做迷茫狀,只是緊閉了嘴不言語。

他略擡了擡手,身後的親兵立刻把要趕來瞧她的清歌和清雲隔開,将她團團圍住,他擡臂撐在牆上,将她困于牆邊,柔聲笑道:“你看見我好似不怎麽高興?”

重岚擰眉:“這位公子…我還有事,方才多謝你相救了。”

他道:“公子?”

重岚不言語,他繼續問:“你還認不認識我?”

重岚沉了臉:“你若是再不放人,我可就要報官了。”

他好似沒聽見一般,聲音更輕柔了幾分,一字一頓地道:“你還認不認得我?”

他想要做成的事兒,沒成功是絕不會甘休的,重岚只好上下打量他幾眼,随即恍然道:“原來是姜将軍。”她福身行禮:“許久不見,請姜将軍安。”

姜姓是國姓,自然不是哪個平頭老百姓都能姓的,齊朝律法,皇上所生嫡長子為太子,其餘封為親王,親王嫡長子封為世子,其餘封為郡王,而郡王之子,除了王儲子之外,其餘皆封為鎮國将軍。這名頭聽着雖威風,但手上并無實權,只是被朝廷供養着罷了。

昔年重家沒敗落的時候也算是一方大族,重岚的母親和姜乙的母親是表姊妹,兩人就此結識了,後來他跟随平樂郡王去了封地,本想着瘟神終于走了,沒想到他現在竟然又回到了南邊,簡直是一場噩夢。

姜乙笑了笑,輕輕刮了刮她的鼻子:“敬酒不吃吃罰酒,小壞蛋。”

重岚竭力忍住不适,用恭敬客套的語氣問道:“不知道将軍來江寧是有何事?”

姜乙垂下眼:“受人請托,幫人做男媒。”他說完就要攜她的手:“正好我無趣得很,這是你幼年住的地方,你帶我四處走走。”

重岚抽回手:“我還有些事兒,恕我不能奉陪了,将軍若是有興致,我大伯和堂兄也在江寧,正好無事,不妨就托他們陪将軍四處游玩?”用不着調的重大伯敷衍他最好,反正重瑞風聽說能陪貴人肯定樂意。

他繡了竹枝暗紋的衣擺飄動一陣,定定地瞧着她,那個跟在她身後叫哥哥的小姑娘果然不在了,她圓滑,世故,從容。

不過,也很好。他笑了笑:“你別怕我。”

重岚并不搭話,垂下眼,眼觀鼻鼻觀心,做老僧入定狀。

他忽然擡手,讓身後的侍從讓開一條道來:“你走吧。”

重岚如蒙大赦,飛快地走到自己馬車邊,他的聲音在如影随形而至:“下次見面,可不會就這麽容易放過你了。”

她側過身,對上清歌和清雲,滿臉陰霾。

兩人重新給她雇了輛馬車,一行人這才啓程,清歌和清雲見她臉色不好看,都沒敢發問,直到到了重府宅子才松了口氣。

重家祖宅被昔年重老太爺一分為三,給重家三房人一人邊,後來三房被抄家,三方的那棟院子也給拆了,大房和二房的院子也拆建了大半,只剩下這三進的小院兒。

重岚先回了二房的院子,也顧不得底下人見禮,先命人打熱水洗了個澡,又換了身新的衣服,再把方才穿的那件趕緊拿去燒了,壓在心頭的煩悶才稍稍去了些,她又整理一番,擡步去了重家大房的院子。

她一進門就被下人迎進了正堂,重瑞風在正堂等着,滿面不耐地道:“你怎麽來的這麽晚?陳郎中家的公子已經到了,馬上就要行納征之禮了。”

重岚輕描淡寫地道:“路上馬車出了點事兒,勞煩大伯等着了。”她又笑道:“聽聞四堂妹馬上要成婚,伯娘也有了身孕,大伯近來可是雙喜臨門啊。”

重瑞風聽到頭一件事兒的時候先是面露喜色,聽到第二件事兒的時候面皮子卻僵了僵,含糊道:“有什麽好喜的,你大伯娘如今四十了,到時候萬一生出癡兒或者天殘怎麽辦?”

重岚聽他這般說,心裏大罵老沒良心的,皮笑肉不笑地道:“生下來的孩兒肯定是像大伯的啊,您這般睿智,生的孩子怎麽會是癡兒?”她說完也懶得理會重瑞風的臉色,起身道:“我去瞧瞧大伯母。”

重瑞風也不知道想到什麽,忙攔着道:“你先等等,柔兒馬上要過來,她近來一直惦念着你,你們姊妹倆先說說話。”

重岚眉頭一皺,重柔會想她?這時候一聲嬌笑從檐外傳了進來,重柔梳着婉媚的回心髻,頭上攢着垂花小金釵,滿臉喜色地走了進來,親親熱熱地挽住重岚的胳膊:“堂姐好久沒來了,我心裏可是一直惦念着你呢。”

重家人大都相貌出衆,重柔自也不例外,只是嘴唇略薄,下巴削尖,顯出幾分刻薄之相。重岚不動聲色地抽回手:“近來家中事兒多,一直沒得空回祖宅。”

重柔沒仔細聽她說話,眼睛卻從她頭頂的八寶攢珠白玉釵一直打量到她脖子上挂着的雲紋赤金鎖,再看手腕上一串珍珠紅寶手钏,件件都是精品,随便一件都能抵得上她身上的整套頭面了。

她心裏不由得暗嫉,重岚這般有錢也不見幫扶一下大房,真真是為富不仁。她心裏想歸想,面上還是親親熱熱地嗔道:“你也是的,如今家大業大還要你事事親力親為?為什麽不把事兒交給底下人做?連回家的功夫都沒有,若是底下人信不過,還有咱們自家人呢,難道你也信不過?”

底下人信不過,重家大房的人更信不過了,重岚沒接話,只是笑了笑并不言語。

重柔目光又溜到她的打扮首飾上,擡手摸了摸她的手钏,嘻嘻笑道:“姐姐這手钏真是好看,我要是也有一個就好了。”她說着就滿臉天真,伸手去拿她腕子上的手钏:“姐姐借我戴幾天,也讓妹妹充充門面,等過幾日宴客完了就還給你。”她一副姐妹嬉鬧的模樣,倒讓人發作不得。

重岚拿眼看了眼重瑞風,見他低頭吃茶裝沒看見,便自己側身避開,将袖子往下拉了拉,慢悠悠地道:“咱們是堂姐妹,你這般不成體統也就罷了,反正傳不到外面去。可若是去了夫家還這般見着喜歡的就拿,今兒拿了東邊妯娌的釵子,明兒拿了西邊小姑的項鏈,到時候只怕沒幾日就得被人送回來,不光自己名聲毀了,還帶累家裏名聲。”

重瑞風本來沒打算管,但聽了後面的話卻心裏一緊,他雖貪婪,卻不算蠢人,立刻出聲斥責道:“沒規矩的東西,這些年教你的禮義廉恥都忘了嗎!要是到了夫家還這般不知規矩,到時候就是人家責打你了!”

重岚虛虛勸道:“大伯別為這個氣壞了身子,反正離出嫁還有些時候,這些天好好管教就是了。”

長幼有序,她當姐姐的這般說也無不可,重瑞分惱重柔在她面前丢臉,又格外訓了幾句,偏重柔那臉皮不像是姑娘家的,聽了這話連臉都沒紅一下。

重岚急着去探望伯母白氏,沒想到重瑞風訓完又把她攔住,命下人端了盞子茶來清嗓子,難得和顏悅色地道:“你妹妹不日就要出嫁,你們做姐妹的有今生沒來世,以後也難得見一回,你日後出嫁她是肯定要來添妝的,但她如今先出嫁,你是不是…?”

重岚早就知道重瑞風那雁過拔毛的性子,肯定要提這事兒,便主動笑道:“大伯說的是,堂妹出嫁,我這個做堂姐的自然要添妝。”

重瑞風沒想到她答應的這般利落,面上露出些喜色來,就連重柔都探頭去瞧,她命清歌把妝奁碰上來,笑道:“我聽聞堂妹要成親,特地命城中工匠趕制了這紅木描金妝盒來,一份薄禮,還望堂妹不要嫌棄。”

這禮給妹子添妝是夠了,但重瑞風想到二房的家財,還是嫌小,皺眉道:“這也太…”

重岚故作愕然道:“大伯不喜歡嗎?那我收回去好了。”

重柔想着能撈一件是一件,忙撲上去接了那妝盒,對着重岚笑道:“多謝姐姐送禮,我正缺一臺妝盒呢。”

重柔跟重瑞風的區別在于知道見好就收,重岚也随意說笑了幾句,告了個罪便去後邊院子探望白氏。

後邊院子裏隐約傳來吵鬧聲,她忙加快了腳步。

白氏如今只有一個女兒在身邊,又不得丈夫寵愛,便是懷了孕院裏也沒半分喜色,她心裏頭堵得慌,打起簾子進了暖閣,就見白氏頭上勒着抹額斜躺在床上,小腹雖高高隆起,但也擋不住皮色蠟黃,容顏蒼老。

她床邊立着個脂光粉豔的女人,梳着随雲髻,半福着身,身後還跟着一溜丫鬟婆子:“…夫人如今懷着身孕當不得家,妾不過是看夫人管家辛勞,怕動了胎氣,這才好心要幫夫人管家的,五姑娘說這話可就是冤枉妾了。”說話之人正是重瑞風最得寵的王姨娘。

白氏唯一的閨女重麗捧着藥碗站在床邊,對着她滿臉氣憤:“你不過一個妾室,憑什麽代我娘管家,安安生生地把你自個管好吧!”

王姨娘定力了得,只是掩嘴笑了笑:“這可不是妾身的主意,老爺特特吩咐了,要讓妾身幫夫人分擔一二,妾身不敢不從啊。”

她生了兩個孩子仍舊妩媚明豔,反觀白氏,雖懷着孕卻容色憔悴,身形伶仃。

重麗聽她搬出來重瑞風,有些不知該怎麽接話,只是梗着脖子倔強道:“爹才不會說這種話,必是你自做的主張。”

正是王姨娘的兒子才中了秀才,閨女重柔又要嫁給官宦人家,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哪裏會怕一個未出嫁的姑娘,她微微一笑,極明豔,難怪能得寵多年:“姑娘若是不信,大可以去老爺跟前問啊。”

她反手捶了捶腰,聲音帶着柔媚的哀怨:“姑娘以為管家理事容易呢,妾身晚上要在房裏伺候老爺,白天還要幫着夫人規制丫鬟婆子,老爺精神頭足,那起子丫鬟婆子也沒有省油的燈,沒有一遭是平順的,我臉上都有皺紋了,生怕壞了容貌老爺怪罪。”

她這話說的十分輕薄,把房裏的事兒都搬出來說了,重麗紅了臉用力啐她一口,卻不好意思往下說,生怕她又說些讓人難堪的話。

她要的就是這個效果,當即把頭轉向白氏,白氏神情木然地看着床帳:“你辛苦了。”

王姨娘笑道:“不辛苦,為了老爺和夫人,這…”她話還沒說話,就被進來的重岚打斷了:“王姨娘伺候大伯既然這般辛苦,那幹脆好好歇着吧,何必這般上趕着給自己找罪受呢?”

白氏見她進來,面上露出欣喜神色來,掙紮着要起身,被她急忙上前幾步按下了。

王姨娘原來和重岚打過幾回交道,一眼就認出了她是誰,于是忙笑道:“姑娘這話可是有些偏頗了,我也是為着夫人的身子着想,您還是未嫁的姑娘,不知道懷孕的艱難。”

她用出同樣的法子來堵重岚的嘴,沒想到重岚只是淡淡瞧了她一眼:“你說我偏頗,這是在責備我了?”

王姨娘心知這是個厲害的,忙擺手笑道:“我可什麽都沒說,只是礙着老爺的吩咐,這才心急了些,說錯了話姑娘可別見怪。”

重岚想了想,慢慢地道:“你好大的膽子,你不光責備我,還動辄擡出長輩來壓我,沒想到二房的一個奴才竟敢如此跋扈。”她擡眼瞧了瞧跟在王姨娘身後的丫鬟婆子:“不光如此,還敢帶人擅闖正頭夫人的屋兒,我重家世代書香,怎麽縱出你這麽個不知規矩的東西!”

她半句道理不講,也不說管家的事兒,擺明了是要借題發揮拿王姨娘作伐子,王姨娘面露不忿,咬着牙根辯駁:“姑娘管的未免太寬了,你是二房的人,這是大房的地界兒,你耍的這是什麽威風!”

她說話就見重岚面色更怒,指着她道:“好好好啊!就算大房和二房分了家也算是一家人,血濃于水的親戚,你這般說是什麽意思?難道是想挑撥大房二房的關系不成?!當真是其心可誅!”

王姨娘簡直一口老血堵在喉頭,重岚一上來就揪出她幾個錯,半分道理不講,往日都是別人對她有理說不清,她頭回自己有了這種感覺,張嘴就想擠兌回去。

正在這時候,屋外有人來報:“夫人,五姑娘,堂姑娘,陳公子帶人來行納征之禮了,老爺說陳公子帶來的男媒有宗室子弟,怕咱們的女媒分量不夠,請夫人和兩位小姐親自去還禮呢。”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