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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死生中
(一)
待手忙腳亂的衆人終于散去,易初也走出來,便看見驸馬一人茕茕立在空庭的夜色裏,背對着所有人。
聽見易初的腳步聲,柳斜橋轉過身來。
這是易初第一次見到這位傳說中的男人。原來這位傳說中讓公主執意下嫁的男人也不是那種三頭六臂或魅惑衆生的模樣,反而只是個清清淡淡的書生,容色在隽雅中透出微涼的疲倦。
“今次要多謝将軍。”柳斜橋欠了欠身,低聲道,“公主一人在宮裏,總有撐不住的時候,今次若不是将軍,還不知會如何。”
易初連忙擺手,“小事罷了……”
“于将軍或是順手的小事,于在下,公主的事卻是這世上最大的事。”柳斜橋笑了笑,“方才一時情急,沖撞了将軍,還望将軍不要怪罪。公主往常也總提起将軍,說将軍是個可信賴的良将。”
易初撓了撓後腦勺,不好意思地笑了:“公主當真這樣說過?”
柳斜橋微笑着點點頭,“公主一向公私分明,您同範瓒自是不一樣的。”
易初臉上的笑容稍稍一僵,“啊,原來驸馬也知道這個。”
“請将軍勿怪。”柳斜橋舉步往房中走去,到門檻邊卻又停住,側首道,“在下當去照料公主了,更深露重,從宮裏到公主府這條路積了冰,将軍來時,怕是不好走吧?”
易初呆住,而那個言笑晏晏的男人已收了笑,徑自走入寝房中去了。
***
柳斜橋聽見那年輕人離開了,才回轉身,将外間的門關上。
這是禮節,對任何客人,總不可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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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雙淺褐色瞳仁裏的笑影終于徹底消弭,他走進來,內室裏燈燭明亮,簾帷飄動着複落下,香霧袅袅,溫暖如春。這些都是徐斂眉為他布置的,她自己卻已很久不曾來過了。
他緩步走過去,坐在床沿上,将床簾上的鈎子放下來。一時間朦胧的紗影拂過,好像給她的臉頰添上了幾重呼吸的血色。那是一張他以為自己永遠不會忘記的臉,可方才有那麽一瞬,他發現她已全然地變了。
他曾經傷害了她,他想求她原諒。可她卻再不給他機會了。
他以為自己看了她很久,卻終究不過是片刻而已。片刻過後,便連他自己也感到了隔夜的困倦,他稍稍傾下身來,他告訴自己他只想看清她的臉,看清這一張從來無人能看清的臉,然而身軀之間卻又仿佛自生了一種糾纏的力道——
他想吻她。
手撐在枕邊,隔着咫尺之距,他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好像要從昏迷的她身上偷來一份吻她的許可。
可以嗎?
在這虛幻的世上,這一副塵累的身軀,這一顆鏽蝕的心。
還有資格吻她嗎?
他終究是坐直了身。有沒有吻她,他已不再記得,或許也不重要了。
***
數個時辰之後,天色大亮,徐公竟不顧病體趕來了公主府,那個老禦醫氣喘籲籲地跟在徐公的身後。柳斜橋一宿沒睡,聽聞了便去堂上恭迎徐公,徐公卻全不看他一眼便往裏走去。
柳斜橋還未及跟入去,寝房的門便被重重關上了。
徐斂眉仍然未醒,眉宇暗暗地蹙着,仿佛在夢裏還凝着些愁緒一般。徐公立在床邊,雖是由鴻賓扶着病體,內心的激動卻讓他精神了許多倍。老禦醫恭恭敬敬地道:“老夫昨夜未敢擅作主張,主君您看……”
徐公急切地道:“多久了?”
“不到兩個月……”
徐公将手中銅杖焦躁地敲了敲地面,眉頭一會兒高高鎖起,一會兒又帶着歡喜舒展開,一向和藹的聲音也變得惶然:“她這陣日子太辛苦了!往後再不能這樣——還有那個,鴻賓,叫那個柳先生進來!”
鴻賓應了,忙去外邊将柳斜橋請進來。柳斜橋看徐公面色,還以為出了什麽大事,眼神不自主便去打量床上的女人;俄而卻聽徐公冷聲道:“當初阿斂執意要嫁你,我只道不妥;如今既是孩子也有了,我不管你們中間有多少恩怨,你都得好好地照料她,切不可讓她再累倒了,明白嗎?”
空氣寂靜了一剎那。
柳斜橋将目光移回來,好像還沒能聽懂徐公的話:“您說……”
禦醫在一旁躬身笑道:“老臣恭喜驸馬,徐國有大喜了!”
(二)
夜。
公主府的屋檐上,擺了一壺酒。
柳斜橋過去不知道,一個人坐在這高處喝酒,會是這樣寂寞又寒冷的事情。他想起冰雪覆蓋的極北之地,在那裏他一個人活了兩年,他以為那就是他這輩子所經歷的寂寞與寒冷的極限了——
可是不,這個女人所經歷過的時光,似乎比他還要過分啊。
他想起很久以前女人拉着他上來,眼中含着孤注一擲的期待,就好像要把所有的寂寞和寒冷都抛卻——
而他辜負了她,他知道。
身畔一陣風起,卻是燕侶站到了他的身邊來。燕侶看了看屋脊上的酒盞,又擡頭看看那了無意趣的月亮,道:“我是該恭喜你麽?”
他答道:“是啊。”嘲諷地一笑,“大哥未得孩子便死了,可是我有。”
燕侶剎地轉頭看向他,那一瞬她的眼裏幾乎燃出了怒意,“這個孩子不能留。”
“為什麽?”他淡淡地道,“不過是個孩子。”
“那是徐斂眉的孩子。”燕侶攥緊了拳,“那是徐國未來的——”
“你忘了徐醒塵了?”柳斜橋打斷她的話,“如今徐世子還未娶妻,公主卻先有了孩子,你說,徐國大臣該怎麽辦?”
燕侶一怔,俄而眉宇松開,“原來你的意思是……”
柳斜橋執起酒杯,慢慢地喝下一口,眼中清冷的光芒一分分黯淡下去,無人能看得清楚。燕侶嘆口氣,又道:“你想得這麽深,我倒有些可憐徐斂眉了——”柳斜橋突然站起身來,眼光冷冷地掃向那突然起風的院落。
暗雲遮月,一個黑影倏忽掠過草木之間,掩入了廊檐底下。
***
“——誰?!”
柳斜橋落地時一聲斷喝,那黑影一縱,便從窗口闖進了房中。柳斜橋連忙跟了過去,腳底卻被絆住,竟是好幾個不知是暈是死的公主侍從。他在黑暗中摸索着趁手物什,耳後驀地勁風擦過,卻是一劍橫削過來!
他側身一避,後腰撞上桌角,當即抓住桌上鎮紙朝那黑影砸去!卻聽“哐啷”聲響,鎮紙不曾砸到人,卻砸倒了青玉燈架,正将他和那黑影隔開,他定睛看去,黑影竟已欺到徐斂眉的床邊,而他的左手終于找到了擱在架上的一把寶劍——
金鐵交擊的一霎,他看見這蒙面人的眼底全是瘋狂的仇恨,一時竟怔住了。那人将手中刀陡然轉勢,竟便刺向他的胸口——
“小心!”一聲急喊,一股力道突然将他推到一邊,他得了這電光石火的喘息之機,反手一劍将黑衣人胸膛刺了個對穿!
黑衣人的身體倒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鮮血汩汩地冒出來,剎那便将紅錦地衣染成了青紫色。
然後,柳斜橋才敢轉身,看向搖搖欲墜的徐斂眉。
她方才倉促下床,用盡全身力氣為柳斜橋擋了一劍,便再也支撐不住地倒了下來。柳斜橋一步搶上抱住了她,只見她臉色蒼白如雪,唇邊沒有絲毫血色,只那一雙眼睛還是分外地亮,靜靜地凝注着他時,仿佛了然了一切。
他将長劍丢下,抱着她跪倒在地衣上,嘴唇翕動着想說什麽,卻終是沒有說。他的手顫抖着撫上她胸前的傷口,她似乎艱難地想低頭,卻做不到,反而喘得愈來愈重,冷汗将她的發絲黏在了頸項間,被他輕輕拂開去。
在極暗淡的月色裏,他看見那道劍痕,從左邊鎖骨劈裂下來直劃到心口,雖只在皮肉,血卻不會少流一滴。她睜着眼睛凝視着他,他甚至都不知道她是不是清醒的,但他受不了,受不了這樣被她看着——
他倉皇地叫起來:“來人!有刺客!快來人!”一邊拿自己的衣襟給她按住傷口,可那傷口上的鮮血卻越流越多,他止不住,他不知如何是好,于是又喊:“禦醫!去找禦醫來!……”
驚呼聲、撞擊聲、腳步聲一時都慌張地響了起來,在這靜到極點的夜裏幾乎能逼得人瘋狂。青玉燈架被人扶起,燈燭點燃,一室惶惶,他一側頭,便看見自己孤零零的影子,被投射在慘白的牆壁上。
自己左手的小指忽然被人握住了。
他低下頭,她的手勁不大,卻用五指包住了他那根小指,好像在讨好他什麽,又好像只是在同他撒嬌——他有多久不曾聽見她的讨好和撒嬌了?過去她對他好時,他從來不曾在意,而今他想補償,卻已回不了頭了。
“你救我?”她的嘴唇動了動,他連忙低下身子去聽,一陣似有若無的氣流滑過他耳畔,話語卻是危險而冰冷,震得他心一顫,“你……為什麽救我?你不想……我……死麽?”
他震驚地看住了她,還未想好措辭,卻見她雙眼都已閉上。
可她抓着他的那只手,卻始終沒有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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