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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不知足

其實在懷胎五個月的時候,徐斂眉便感覺到了腹中生命的動靜。

也許做母親能讓人變得平和,她在殺伐決斷的同時,已幾乎不再發怒,即使大臣的谏言十分刺耳,她也能帶着笑聆聽應對。

回到鳴霜苑裏,春日的煙柳桃花,夏日的小荷彤雲,總是伴着那個人的微笑。雖然她沒有刻意禁制他,他卻也再沒出過鳴霜苑一步。

據眼線來報,在鳴霜苑裏,他連同鴻賓燕侶都不曾再說過一句話。

男人的溫柔是極容易讓人耽溺的那一種。當她在深夜看奏疏時睡着,他會過來輕輕地将她抱回房間裏去。他查閱許多胎産經,按上面的說法為她下廚熬藥煮菜,看着她一口一口地吃下。有時她被孩子鬧得睡不着覺,半夜裏痛得汗水漣漣,他會驚醒起來,點起燈燭,她便能清晰地瞧見他眼底驚慌的關切。

他會小心翼翼地抱着她的腰,将耳朵貼在她的腹部,眼睫微微垂落,若有所失地道:“早知如此讓您辛苦……我不會那樣……”

雖然做了這麽久的夫妻,當他這樣親近的時候她總還有些情怯,便拿手推他,嗫嚅道:“你何必總這樣說……”

他笑了。

“我不求您原諒我。”他道,“可我們還有一輩子啊。”

看着他露出那久違的笑,她恍惚了一瞬,心田上像是下了雨,漣漪數點,飄忽而沒。

***

悉心養了數月,徐斂眉胸口上的刀傷已見好,然而那傷處敏感,當結痂脫落之後反而癢了起來。

她起初不容柳斜橋靠近,只讓鴻賓燕侶給自己換藥;然而到深夜裏,有時癢得狠了,忍不住要伸手,卻總是被他一把攔下。

床簾微微一晃,他将身子側轉過來,黑暗裏,她仿佛還感覺到他的一雙眼睛專注地發亮:“傷口很疼?”

她搖搖頭,軟軟地道了句:“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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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怔了一怔,俄而輕輕放開了她的手,小心翼翼地從她寬松的衣襟底下探過去。他屏住呼吸聽她的反應,原想着只要她不高興自己便即刻停手,可她卻好像沒有拒絕。

他只聽見她的呼吸聲越來越急促,又或許那本是他自己的沖動。他生怕驚着了她,可他自己的聲音也明顯染着羞澀:“禦醫說,這裏……癢,都是尋常的,只要您的傷口在好轉……便沒有大礙。我給您揉一揉,好麽?”

她咬着唇點了點頭。俄而才想起黑暗中他或許瞧不清楚,但她卻絕不願意說出口來,便索性同他僵持。他耐心地等待她回答,手指忽而滑過她小腹上的肌膚,卻逼出她一聲呻-吟。

這一種熟悉的呻-吟,一時間讓兩個人都亂了手腳。

他幾乎是立刻彈了起來,既不願讓她知曉自己已動了欲念,又不願在沖動之下再次傷害到她,手已經伸到了床簾上打算下床去。她也是不知所措,慌亂之下,卻是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不要走。”她說。

他只覺自己被她抓住的手腕上好像燃了一圈的火焰,摧枯拉朽地燒進了他的心腔裏。他根本不能抵擋這樣的她。

他閉了閉眼,深呼吸幾下,回來坐好,輕輕扶着她坐在自己身邊,一手攬着她的肩,另一手輕輕給她揉着傷處。她羞得整個人都縮進他的懷裏,還将被子拉得極高,然而視線被阻隔後,感覺着他的手在被褥底下的動作,她的臉上卻燒得更熱了。

“有沒有……好一些?”不知過了多久,終于,他沙啞着聲音問。

她極低、極低地“嗯”了一聲。他的手抽回,她心中竟爾浮起些羞恥的失落。他護着她躺好,自己卻仍是下了床。

“你去哪裏?”她渾身已倦得發軟,又似是舒服得發軟,也不攔他,聲音裏似能漾出數重的雲水。

“去……去沐浴。”他說。

聞言,她将整張臉都埋進了被子裏。

***

在七月朔日的大朝之後,徐斂眉足足休歇了六日。懷胎将近八月,她的腹部已隆起,寬大的衣衫也難以遮擋,且總是腰酸身乏,徐公時常勸她不要太累,進爵雖是頭等大事,但他也并不必得要天下一統的。

“我也不想要了,父君。”徐斂眉在父親的膝蓋上休息着,聲音懶懶的,顯然還未從勞累中恢複過來,“可我最近,總想起自己在祖父床前發的誓。祖父卻沒有告訴我,這是件一旦開始、就停不下來的事情。”

徐公撫着她的頭發,露出她那肖似乃母的側臉,嘆了口氣,“你是個孝順的孩子,總是記挂着家裏的人。可你自己開不開心呢,阿斂?”

她抿了抿唇,不說話。

“你為了你母妃,對祖父發下那樣的誓;又為了我,将自己折騰得這樣勞累。做父母的,心裏卻并不很開心啊。”

徐斂眉突然擡起臉來,怔怔地道:“你們……你們不開心?”

“我只恨我自己無能。”徐公慢慢地道。

徐斂眉咬緊了唇。

“當初……”徐公嘆息道,“我們在列國間屢屢受辱,我确實很想讓徐強大起來……可我不曾想讓無辜的人受這冤孽。更何況,我不曾想讓我的女兒,為了背負我這無能父親的仇恨,而去犧牲了自己。”

“我哪裏有什麽犧牲?”徐斂眉勉強地笑了起來,“我不是終于有了柳先生了麽?他如今對我這麽好,我們還有孩子,您便不必再擔心了。”

徐公靜靜地凝視着她,“你可莫要瞞着我。”

徐斂眉撐着身子站了起來,笑道:“我哪裏會瞞着您什麽事呀。”

見徐公不接話,她忙道:“他對我很好。”怕他不相信,加重了語氣,“真的,我……我覺得足夠好了。”

“若是他負了你,”徐公一字一頓地道,“你也不必難過,你總可以回到父君身邊來。”

“是是。”徐斂眉虛虛行了個禮,笑得雙眼彎成了月亮,“若那柳先生負了我,我便回到您身邊來,伺候着您,一輩子也再不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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