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第41章——火中身

燕侶已很久不去找柳斜橋商量了。她趁着公主生子那夜的混亂,徹底逃出了岑宮。

許多時候,她自己也恍惚,不能明白自己究竟想要什麽。畢竟那個人的模樣在十多年之下已經模糊得不成樣子,可她卻總還記得那個人曾經對自己溫柔過。她是南吳世子的貼身侍婢,在她十四歲那年成為了他的侍妾。南吳世子是個有勇有謀、英武有為的完美的男人,和他那一無是處的幼弟全然不同。他溫柔起來的時候,她就覺得自己好像得到了全世界。

可是那個曾經将全世界的溫柔都捧給她的男人,已經離開了十多年了。記憶是一座被重重圍困的城,久攻不下,餓殍遍地。

她貼着牆根匆匆走過,太陽在她身上只來得及留下一片幹燥暗淡的衣角。

燕侶側身躲進一所大宅的拐角,身後便有人欺了上來。

她沒有回頭去看,只手心裏被人塞進了一個紙團。

“徐醒塵将要撐不下去了。”身後陰恻恻的聲音說,“我們家主說,徐斂眉就交給你了。”

燕侶攥緊了那個紙團。

“八月十五,将有一次大朝。”她冷冷地道。

***

八月初八,世子在歸川畔遭遇齊國與越國十萬大軍的夾擊。

世子在重圍之下鏖戰三天,才終于帶領三千将士殺出,剩下二萬多人俱埋骨歸川……

這個慘重的消息傳到周麟處時,他再想壓也壓不下來了。八月十五,前來朝會的衆大臣都聚集在宮門口,焦頭爛額高聲議論,要等着公主給一個說法。

他們直等到了晌午,宮門才打開,奉明殿上秋風乍起,是徐公将他們都請了進去。

公主卻不在裏面。

Advertisement

“世子如今到了何處了?馮皓如今又到了何處了?”

“這可是在我們自己的土地上,怎麽竟出了這樣的事!”

“公主呢?讓公主出來拿主意啊!”

原先還是竊竊私語的,待發覺坐在上首的徐公并不阻止他們,聲音就越來越大。都是被國家養得嬌慣了的貴族王臣,雖不敢罵徐公,但對不在場的公主卻不那麽敬畏了。

“都說夠了沒有!”周麟站在衆人之前,厲聲道,“如今國難當頭,主君在上,你們卻都在想些什麽?!”

衆人靜了片刻,卻反而爆發出更加不滿的情緒:“自古太子不将兵,公主卻屢屢讓世子出外迎戰,如今可出了大事了吧!”“公主當政這麽多年,要何時才還政世子?”“牝雞之晨,為家之索!如今徐國在天下間孤立無援,就是因為公主女子當國!”……

在窮途險境之中,衆人的風度儀節都不見了,他們忘記了公主所指揮的無數次勝利,只看見眼前這一場慘敗。

徐公沉默地看着他們,想起了昨日那男人說的話——

“什麽元老宿臣,信他們,還不如信刀兵。”

男人的雙眸微微眯起來時,那神态竟和公主有三分相似了。

說來,那個男人……

“公主既不肯來,那這次大朝也無意義了!”老臣姜闵哼了一聲,甩袖便要走,許多人有樣學樣也跟在他後面,卻被門口的衛士攔住。姜闵冷笑一聲,“你是什麽東西,也敢來攔我?”話音未落,一把刀尖突然從那衛士腹心刺了出來!

姜闵當即後退一步,雖吓得臉色發白,卻還是勉自鎮定,回頭朝周麟冷笑。那衛士哐啷倒了下去,鮮血噴湧而出,他身後持刀的人也現出了形——

連帶着,這大殿四周,無數的刀兵,都現出了形!

“姜闵!你做什麽!”周麟震驚大喊,“這些是什麽人?!他們——”

他們穿的甚至不是徐國的戰衣!

殿上衆臣登時大嘩,仿佛被關進了籠子裏的狗一樣都狂吠起來。徐公的手抓緊了禦座,蒼老面容上的每一道溝壑似乎都繃得緊了。

“都給我冷靜!”姜闵擡手道,“馮将軍沿岑河逆流而上,一日間驅馳百裏,馬上就要抵達岑城了!徐世子早在歸川畔被打得落花流水,徐國已将完了,識時務的就站到我後面來!”

大殿上有一瞬間微妙的死寂。

尚且無人敢動彈時,不知是誰倉皇地叫了一聲——“看,看外面!”有人探出頭去,立刻被殿外的景象驚得往後跌了一步——

天光澄亮,萬裏無雲,明晃晃的太陽底下,這孤零零一座奉明殿,竟圍滿了披堅執銳的兵士!

姜闵說話時,他們已如潮水般湧上了殿前的百級石階,岑宮的守衛們在對方的絕對數量面前根本毫無還手之力,一個個沖上前去,便像水滴轉眼被大海淹沒了……

鮮血噴濺上天,還在猶豫站隊的大臣突然就被殺死,幾個守衛将徐公和周麟護在中心,卻被對方的包圍圈一點點壓迫過來。

“周麟。”姜闵冷冷地道,“我們已将岑宮團團包圍,岑河上的守備也已攻破,你最好識相一些,趕緊交出公主!”

“交出公主?”周麟愣了一下,而後誇張地笑出了聲,“我周某今日死則死矣,公主你卻是想都別想!”

姜闵咬了咬牙,一揮手,殿上的齊國士兵再也沒了顧忌,對不降的大臣展開了一場屠殺。他原是有意留着周麟性命,哪知道周麟還在不死不休地挑釁着他:“你有多少人,姜老賊?兩千?你以為得了岑河就得了徐國嗎,誰告訴你的?公主早已料到你圖謀不軌了——”

一枝帶火的羽箭突然從殿外飛射上來,刺穿數重簾幕直直地釘上大殿房梁!火苗刺啦一下子撕開了簾幕,在木梁上飛蹿開去!

姜闵呆了一呆,回頭大喝:“誰放的火?!我們的人都在裏面——”

“不是我們——”一個身上着了火的齊國士兵在地上撲騰着慘厲叫喊,手往外指,“是——是徐國人——”

姜闵搶上前去,卻見風中翻起一面徐國的龍鳳大纛!

“是公主?”他喃喃。

“是驸馬!”有人在歡呼,“驸馬帶兵來了!”

姜闵欲往外逃,一根燃火的房梁卻直直倒向了他!倉皇四顧,他的兩千人已全數攻上了奉明殿,如今卻又被人甕中捉鼈了!

驸馬……驸馬?!

大風呼嘯而過,将火勢陡然拔高數丈。令人眼酸的灼熱裏,姜闵看見百級臺階之下排布開一列列肅穆兵馬,為首的那個一身青衣,身姿挺秀如一杆竹,冷淡而遙遠地坐在馬上,正似笑非笑地朝姜闵望來。

火焰在他的眼底燃燒,鮮血在他的劍底流淌,他神容卻似冰雪,眼角微微上挑,他雖在他們的下方,那姿态卻好像是睥睨着天下。

“保護主君!”周麟将徐公推給守衛,自己顫巍巍地攀上了殿中高臺,振臂大呼:“還願做徐國人的,就跟我走!”

“保護主君!”

“從後門走!”

這時候,大殿裏邊那些個不願投降的臣子們反而得了便宜,只需守住內外殿之間的那扇門,就可以逃出火場。周麟看着他們一個個地逃了出去,自己也矮身出了這道門,一揮手便讓人将那扇門落了闩——

一隊兵士立刻沖過來,守在這扇不斷飄出濃煙的殿門左右,待那殿門朝外坍塌,齊國人争先恐後地奔逃出來,便手起刀落地結果了他們!

周麟帶着衆臣一直逃到了後殿之後,才敢回頭來看這硝煙滾滾的戰場。

這全是……全是那個男人的計策。

縱隔了不近的距離,周麟亦能聽見被困在奉明殿前殿裏的敵人們絕望的嘶喊。房梁屋頂都是木制,地面則鋪着描花的青石,偏那青石的花紋都用赤鐵拼嵌,這樣被火一燒,便成了個炙熱的火籠。周麟還記得自己将那男人帶到徐公面前,男人分析得頭頭是道的樣子。

那麽沉靜的頭腦,那麽冷酷的思路。人命在男人的腦海裏似乎只是堅實的數字。這一刻,周麟很慶幸公主用她自己的一生鎖住了這個男人,他無法想象這個男人為齊國、越國或任何其他國家出謀劃策的境況。

“竟然真的是驸馬。”有人望着那沖天蔽日的濃煙,感嘆。

周麟回過頭,看見衣衫褴褛的衆人,卻怔住了,“主君呢?”

那人一怔,“主君?主君沒有走這邊啊!”

“什麽意思?!”周麟目眦欲裂,卻聽另一人道:“主君是被我們的人帶着的,可是沒有走這扇門!”

“——周相你看!”前一個人叫出了聲,他的聲音在顫抖,“那,那是不是主君?!”

***

大火呼剌剌将前殿的藻井都拉了下來,屋脊重重地垮塌在地,揚起一地煙塵。僅剩的十幾個齊國人不約而同地往外逃竄,卻被好整以暇守在殿外的士兵輕易殺死;偏偏在這些人中,卻有一個與衆不同,竟是往那傾斜的屋脊上爬去!

火苗就在她的身後飛竄,幾乎要舔上她的戰甲;可她另一只手卻抓着一個虛弱的老人!

老人雙目睖睜地看着抓住自己的人,似乎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的白發飄蕭地落了下來。

她一步步地爬到了那坍倒的屋脊鸱吻上,陽光和火光将她淩亂的鬓發吹得飛飄起來,間或帶出了火星子。她站穩了,将徐公橫在身前,冷眼掃向四周亂象,厲聲嘶喊:“徐國人聽着,你們的主君在我手上!你們再不停手,我就将他丢進火裏去!”

***

逼仄的軍陣之中,柳斜橋在馬上擡起了頭,望向奉明殿高處的那個女人。

他找了她這麽些天,竟沒料到她會混進齊軍的隊伍裏。

燕侶低頭下望,很快就在亂軍中找到了他,聲音又冷了幾分:“讓你的人都停下,放我們出去!”

柳斜橋沉默。他身側的徐兵已排好陣勢,弓都拉了滿弦,卻因為徐公在那屋脊之上而都不敢輕舉妄動。

他的左手一分分抓緊了缰繩,然後,他擡起了右手,目光一錯也不錯——

“放下武器。”

徐國人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可是想及主君就在那熊熊烈火之上,一時也不知道除了放下武器之外還有什麽別的選擇——

可就在他們放下武器的一瞬間,柳斜橋便突然駕着四蹄飛揚的戰馬直直沖上了奉明殿的百級石階!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