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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對我來講,上上床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男生嘛,有點經驗興許還好些。”
江之寒張了張嘴,搖頭苦笑,“凝萃,你有多麽彪悍的人生觀呀,我不得不說一個服字。”頓了頓,又說:“所以,你是不準備放棄的了?”
溫凝萃又嘆了口氣,“人會長大的,會改變的,不是嗎?也許……也許他也會變。也許……我也會變,什麽時候我變了主意,也會轉身離去的吧。不過在那之前,我是不懂放棄這兩個字的。”
江之寒拍了下手掌,贊道:“這才是我認識的溫凝萃!這個世上沒有攻不破的堡壘,相信你總有一天會讓他臣服在你的腳下。呵呵,我等着那天的到來,要好好欣賞一下顧大少的表情,你要加油哦!”
115.以退為進
江之寒坐在肖邯均的辦公室裏。除了兩人之外,陳振中,樓铮永,和杜姐也坐在沙發上。看得出來,這三個人是肖邯均絕對的心腹和倚重的部下。
從采購程序,新的人員調配,到日常營運的財務數據,和遠程的規劃,肖邯均和他的手下做了一次很全面很細致的彙報。江之寒邊聽,邊拿筆在筆記本上寫下些什麽。
一個半小時後,今天的會議算是結束了。陳振中三人起身出了辦公室,順手關上了門。
江之寒說:“情況看起來很好,比我想象的最好情況還要好不少。”
肖邯均說:“人無遠憂,必有近慮。最近,寧校長和他的親信下屬對我們關心的越來越多,很多時候是越過了溫校長這個主管副校長。我擔心,暑假合同到期的時候,我們調整人員可能會遇到一些壓力。現在寧校長那邊還算比較委婉收斂,大概是林主任出面解決食堂那件事,讓他們意識到,除了溫校長,我們也不是沒有後援的。”
江之寒說:“我等的就是這個時機。”
肖邯均揚了揚眉毛,問:“你有什麽打算麽?”
江之寒說:“承包之前,我就多多少少想到了這個狀況。那個時候,大多數人把食堂看成一個包袱,所以我們要輕易的就給了。現在呢,食堂經營紅火了,開始賺錢了,這些家夥以為這些都是天上掉下來的。回頭去看,心裏想的多半是太便宜了那些人,為什麽當時沒開個更高的價?或者是,我們怎麽能從中分一杯羹?眼紅病,在哪裏都是很流行的。”
江之寒接着說道:“有溫校長鎮着,一般人眼紅一下,也是白搭。不過,如果寧校長有想法了,呵呵,有句老話,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呀。”
肖邯均哈哈的笑了兩聲。
江之寒道:“既然寧校長惦記上了,我們就得進貢一點好處,不過嘛,這個好處不能白給他。有些人很短視,總是看見了利益才去追逐。我們呢,争取每次都能快他們一步。現在這個時間點,應該是一個絕佳的談判的時候。一來,有了林主任的震懾和溫校長的全力支持,他們提的條件不敢太過分;二來,他們看準了我們的弱點,就是一個多月後的人員調整,可能被阻撓,所以我們表面上妥協一下,也在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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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之寒問肖邯均:“在食堂承包這個事情上,我們最吃虧的是什麽?”
肖邯均說:“當然是接收了這麽幾十號人,又沒有完全的管理權。”
江之寒說:“沒錯,自始自終,我們擔心的頭號問題就在這裏。食堂裏有一部分人的編制,我們其實管不了,至少我們不能解雇他們,能依靠的只有溫校長的支持。你想想,前不久發生的老鼠這件事就是個警示。如果學校有些領導想要給我們點顏色看看,很簡單的,找下面的人搗搗亂,我們頭就會很大。讓出一部分利益給寧校長,我們能有兩座大山鎮着,學校裏想要搗亂的人大概不太會有了。但是,這些錢都是我們辛辛苦苦掙來的,不能白給他。所以,我想要一點交換的東西。”
肖邯均雙目炯炯,急切的等待着江之寒的下文。
江之寒說:“左冷芒還在看守所裏呢。前兩天,林主任給我打電話,說起左冷芒交待是吳處長叫他來搗亂的。不過你猜的很準,姓吳的只是說,衛生檢查很重要,争取讓他們當衆出次醜。如果搞定了,即使你被他們解雇了,我這裏保證要你,給你好待遇。至于吳處長是誰指使的,我們就不知道了。張隊長的人來找姓吳的回去協助調查的時候,他搬了救兵。那邊找了個頗有分量的人來說情,說反正沒出什麽大事,就不要鬧的太大。所以,吳處長當天就放回來了。林主任說,這個事情不是不可以一捅到底,但就算捅個水落石出,也沒太大的用處,反而使徹底撕破了臉,不是什麽好事情。他建議我利用這個機會好好去談一下,給他們點暗示,我們其實什麽都知道了,不過不想追究。但你總得補償我們點啥。”
肖邯均說:“雖然有點窩火,不過……也許是不得已的好辦法。”
江之寒仰頭看看天花板,吐了口氣,說:“所以我想,現在應該是談判的最好時候。我們手裏有幾張牌,要價就可以高一些。我一直想要的就是學校大門沿街的那幾間屋。現在,那幾間屋用來當保安的休息室和雜物儲藏室,完全是一種浪費。你想想,大門沿着城區的主幹道,商業價值很高。而且,我們學校其實離市區最繁華的商業區不過六七分鐘的車程。所以,我想的是,把那幾間屋都要過來,把面街的牆拆掉,就可以當作店面。最近我得到一個消息,更加堅定了我這個想法。在龍街口,也就是我們學校外面不遠的地方,政府決定修第三座跨江大橋,如果進度快的話,兩三年就可以竣工。到了那時候,這一塊的商業價值翻個幾番不是什麽大問題。”
肖邯均點了根煙,說:“原來你的目光早就放到別的地方去了,确實在我意料之外呀。”
江之寒說:“把這個要過來的好處是,我們不需要接收任何學校的員工,沒有了這個包袱,就可以好好的幹一場。”
肖邯均問:“拿來準備做什麽呢?”
江之寒說:“既然我們現在做飲食,就把精力集中在這一塊,我初步想的是做中高檔的餐館,或者是中州特色菜的餐館。”
肖邯均說:“如果做高檔餐館的話,裝修改建需要不小的投入。”
江之寒說:“沒錯,不過如果我們能夠很低的成本把租約拿過來,就是放在那裏等着時機成熟我也等的起。肖哥,這件事情,我叫交給你了,你要好好的琢磨一下。我想要的是一個長期的租約,至少五六年,最好是十年。作為交換,食堂這邊我們可以拿出一點點股份給寧校長,不管是他大舅子還是小姨子,随便弄個名義出來,我們讓他不花一分錢參股,每個月收紅利就行,但經營決定權還是要保留在我們自己手中。他既然這麽想要分這塊蛋糕,我就給他一點甜頭,但這個甜頭不能白給。這個度你要把握好了,談的時候不要把底牌露的太早。我們主要想要的是那個租約和獨立開發的權利,這邊分給他的利益,稍微多點少點不是關鍵。他敢要的越多,在那面我們要的也要同樣的增加。”
※※※
江之寒和肖邯均詳細地商量了很久細節上的問題,才告辭出來。走在路上,突然想起今天一點半有紅五月歌唱比賽的排練。看看表,已經遲到幾分鐘了。
江之寒快步跑到階梯教室,倪裳正在臺上指揮大家唱歌,還好班主任張老師不在。剛松了口氣,就看到倪裳轉過頭來,批評他說:“江之寒,就差你一個了。要有點時間觀念,為什麽大家都能準時,就你一個人遲到?”
江之寒伸伸舌頭,灰溜溜的走到最後一排自己的位置。陳沂蒙向他做個鬼臉,前排的楚明揚也回頭眨了一下眼睛。
倪裳站在講臺上,她從小到大都是合唱的指揮,班裏,年級裏,以至學校裏的大合唱,她都指揮過。今年的比賽,每個班級要唱兩首歌,一首必須和軍隊有關,一首是自選的。張老師把選歌的事都全權委托給倪裳,她最後選的一首是“戰士打靶把營歸”,一首是黃河大合唱。前兩天,江之寒還和她開玩笑,說應該選一首靡靡之音的情歌,然後讓男女生分成兩個聲部對唱。
站在講臺上指揮大家唱歌的倪裳,展現出來的更多的是認識江之寒以前的那個倪裳。她自信,沉着,有條不紊。她微笑,但有距離感。她有着極少數學生能夠擁有的在同學面前的威信,可以像半個老師一樣指揮他們。
江之寒看着倪裳,一時有些失神。他熟悉的那個溫婉的,嬌羞的,甜甜的笑着或者撒嬌的身影,和前面這個自信的,能幹的,帶點威嚴的女孩兒慢慢的重疊起來,分不清哪個是哪個。
※※※
紅五月歌唱比賽被安排在周四的下午舉行,高中部參加的是高一和高二一共十四個班。不知道什麽緣故,這次比賽各方面都搞的很正規,每個班級要求所有的人都參加,而且要配備完全一樣的衣服。去年的比賽,男生基本上都是各自回家穿件白襯衫就行了。
有了倪裳這個能幹的班長,班主任張老師很開心的當起了甩手掌櫃。她把統一采購服裝的事情委托給倪裳,倪裳理所當然的拉了江之寒的差。江之寒想到沈鵬飛經常進出批發市場,就把他拉上當參謀,三個人在碼頭市場逛了整整一個周日,總算把服裝定了下來。男生的衣服是深藍色的襯衣配上淺灰色的西褲,而女生的服裝是江之寒看中的,白色的帶蕾絲邊的襯衣,配上紅色的短裙。倪裳盯着江之寒看了好一陣,正看的他毛骨悚然的時候,沒想到倪裳沒說什麽就同意了。
十四個班,按照每個班唱兩首歌,再加上上場下場的時間,沒有三個小時是結束不了的。學校這次很體貼的安排了上下半場,中間還有十五分鐘的休息時間。
上半場安排的是高一年級的演唱。中場休息後,下半場卻遲遲不開始。江之寒坐在那裏,窮極無聊,只好四處看看,有沒有穿着制服的漂亮女生。忽然覺得有什麽東西落在自己的後腦勺上,轉頭看去,後一排坐着的倪裳正似笑非笑的盯着他,原來目光真的可以是有實質的感覺的。
倪裳譏諷道:“有沒有望到什麽漂亮女生啊?”,坐在旁邊的薛靜靜和冉曉霞都捂着嘴笑起來。
江之寒讪笑着,顧左右而言他:“怎麽搞的,休息這麽久還不開始?”
正說着,浩浩蕩蕩的一群人走了進來。高中部的三個年級主任走在最前面(高三不參加比賽,但也要列席觀看),躬着腰,像引路的服務員。後面跟着的是滿面笑容的寧校長,全沒有平時大會發言時的嚴肅。嚴校長身邊走着這位,中等身材,方臉,倒也有幾分不怒自威的氣勢。江之寒一眼掃過,看見溫副校長也走在人群的後面。是傻子也知道,這八成是有什麽大人物大駕光臨了。
領導同志們花了十分鐘的時間才落座完畢,謙讓一陣,寒暄一陣,寧校長走到舞臺上,拿起麥克風,洪亮的說:“讓我們最熱烈的歡迎崔副市長和教育局農局長來參加我們的歌唱比賽。”
三班是第二個上場的。不得不說,江之寒看中的紅色短裙還是很有誘惑力的。二十幾個青春豆蔻的少女,穿着一色的白衣紅裙,是一道無比亮麗的風景。
三班的制服和演唱也許是最耀眼的,但還是沒能敵過七班的人氣。四十來個女生站在一起,争芳鬥豔,一下子就吸引了全場的目光。江之寒趁機好好欣賞了一番,末了也沒聽清她們到底唱的是什麽歌。讓江之寒有一點驚訝的是,七班的領唱是那個叫崔玲的女生。她取下了黑框眼鏡,塗了一點腮紅,江之寒看了半天才把她認出來。
比賽結束,三班拿了第二,僅次于七班。按規矩,當然是讓領導們先走,然後各個班依次退場,出了大教室,人群頓時亂成一團,推推攘攘的往外走。江之寒和倪裳,楚明揚,還有薛靜靜一起,随着人群一步一步往外挪,好不容易到了操場的寬闊地帶,不由長出了口氣。
江之寒對倪裳說:“第二名不錯了,輸給文科班,那是非戰之罪。”
倪裳笑他:“那是啊,有的人今天看飽了吧,晚上不用吃飯了。”
正說着話,溫凝萃走過來加入了他們。
江之寒笑她:“你們今天倒數第一,了不起哦。”
溫凝萃不屑道:“關我什麽事?”
吃飯的時候,倪裳還是有點不開心的樣子。江之寒知道她生性好強,又自覺表現的比七班好,無論服裝,聲音,還是配合都要高出一籌,對輸了比賽總有些耿耿于懷。這次比賽的準備,張老師完全沒有管,基本上是倪裳一手組織,從選歌,服裝,練習,到組織,都是她一手包辦的。付出了辛勤的勞動,對結果當然會比其他人在意很多。
溫凝萃摟着倪裳的肩,說:“好了,主席,你指揮的再好,今天也是第二的命。”
江之寒轉過頭來,問:“這是怎麽個故事,說來聽聽。”
溫凝萃說:“看吧,這個喜歡搞陰謀詭計的家夥馬上就嗅出味道來了。今天崔副市長親自光臨,學校能不讓她女兒的班拿第一麽?更何況,她還是領唱呢。”
江之寒問:“是崔玲麽?”
溫凝萃笑道:“崔玲可是剛轉到七中沒多久,你倒是誰都認識哦。”
倪裳在旁邊接口說:“長的漂亮點兒的,沒他不認識的。”
江之寒喊冤道:“她哪一點長的漂亮?”正說着,看見崔玲端着飯盒朝這邊走來,趕忙閉上了嘴。
崔玲徑直走到他們這一桌,指着空位,問:“可以坐麽?”
倪裳驚訝的看她一眼,“當然,坐吧。”
崔玲坐下來,自我介紹說:“我叫崔玲,七班的。”又稱贊道:“倪裳,你指揮的真好!”
倪裳笑着謙虛:“你的聲音才好呢,很空靈的感覺。”
崔玲瞄了一眼江之寒,說:“不過你們班好像有些東郭先生,站在那裏嘴型和歌詞都不一樣的。”
江之寒心虛的轉開話題,說:“上次踢球是我們勝之不武,這次唱歌可是你們勝之不武,所以嘛,這世界上的事情,到頭來還是公平的。”
※※※
吃過飯,江之寒拉着倪裳去他家,說要獎賞她今天的超卓表現。倪裳嘟着嘴,說我才不要什麽獎賞呢,不過還是沒拗過江之寒,被他哄到家裏。
倪裳進了門,換好拖鞋,擡頭看着江之寒,“獎賞呢?”
江之寒笑的壞壞的。
倪裳警惕的退了一步,不小心背撞到了牆上,她瞪圓了大眼睛,“你要幹什麽?”
江之寒走前一步,呵呵笑道:“小白兔進了狼窩,再想逃已經遲了。”
倪裳跺腳嗔道:“你現在看起來真的很像一個大灰狼!不用化妝就可以去演反派。”
江之寒一彎腰,攬住倪裳的腰,把她抄起來,往自己的房間裏走。
倪裳“啊”的叫了一聲,在肩頭上不停捶打江之寒的背,“說話不算話的家夥,下次再也不相信你了。”
江之寒把她放在床上,俯身吻将下去,是一個熱烈的,綿長的,窒息的長吻。
良久,江之寒擡起頭來,說:“這是給你的獎賞,一個吻。”
床上的少女星眸半睜,編好的頭發已經散亂開來,恰恰及到肩頭。白色的襯衣被揉的亂了,顯出幾道皺紋,紅色的短裙半卷着,露出一半水嫩的肌膚。兩條修長的腿并在一起,沒有一絲的縫,小腿有着最完美的腿型。
江之寒半跪在床前,欣賞着白衣紅裙的制服少女的模樣。想起倪裳在臺上自信優雅的姿态,看着她躺在這裏無限嬌羞的神情,那種對比,讓江之寒的心裏仿佛有一把火在熊熊的燃燒。
江之寒壞笑着說:“剛才是獎賞,現在輪到懲罰了。”
倪裳嘟着嘴,抗議說:“憑什麽懲罰呀?我又沒做錯事。”
江之寒嘴裏說着:“居然敢在大庭廣衆下嚴厲批評我。”
倪裳笑道:“誰叫你遲到呀!”已經被翻過身來,卷起短裙,在屁股上打了一巴掌。
倪裳“啊”的叫了一聲,撒嬌說:“好疼哦。”又被打了一下。
倪裳曲起身子,雙手摟住江之寒的脖子,在他耳邊吐着熱氣,膩聲的求情,“下次再也不敢了,再打一下就不要打了,好不好?”
116.拜師
又是一天黃昏,江之寒坐在四合院的天井裏,和楊老爺子喝茶聊天。
楊老爺子放下茶杯,說:“之寒,我打算正式收你進門,作我的關門弟子,你意下如何?”
這個消息來的有些突然,江之寒愣了一下,開心的笑起來:“那當然好,我以後就可以叫你師父了吧。”想了想,又說:“嗯,是不是可以學更高深的功夫了?”
楊老爺子慢慢的品了口茶,說道:“就安排在這個周日吧,再怎麽簡單,也要有一個正式的儀式。”
江之寒點頭應是。
楊老爺子放下茶杯,說:“既然進了門,我們這一門的歷史多少應該知道一些。”看見江之寒睜圓了眼睛,興致勃勃的樣子,不由失笑,“我們楊家拳,傳到我這裏已是第十五代了。這一代一代傳下來也有三百年的歷史。”
楊老爺子問江之寒:“你說,這學武藝,最難的是什麽?”
江之寒想了想,說:“應該是創新吧。”
楊老爺子點頭說:“沒錯。除了創始的宗師以外,這十五代的掌門人,多是只能守成的,譬如我。真正能把老祖先傳下來的東西拓展創新的只有兩位,一位是第七代的掌門,一位是第十四代的掌門,也就是我的師父。”
楊老爺子悠悠的會議道:“我師父天縱之才,不但在中州,當年在南方十省都大名鼎鼎。派裏的人都說,我們門派七代出一個天才,真是被應驗了的。我師父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也許是他太優秀了吧,老天嫉妒,第一個兒子生下來後竟患有小兒麻痹症,練武的事是想都別想的。過了四年,師父師娘終于有了第二個兒子,一心保佑着要他身體健康,能夠傳承祖傳武學。”
楊老爺子回憶道:“這一次,也許是他們的虔誠祈禱起了作用,二兒子不僅健康的長大了,而且練武以後顯出非凡的天賦。我師娘對老二非常的寵愛,連嚴肅寡言的師父也很喜愛他,說他的天賦更勝于自己,應該有機會把楊家拳發揚光大。二師兄慢慢長大,果然如師父的預言,學武的進境一日千裏。二師兄人長的魁梧,武功又好,那時候正逢亂世,就有了心出去闖蕩。”
楊老爺子長嘆了一口氣,“關于師們的不幸,我就不說得那麽詳細了。總之,二師兄在外面做了些師父不能容忍的事情,師父幾次嚴厲告誡他,但多年來一貫寵愛這個兒子,加上師娘的勸說,關了他兩次禁閉,還是随他去了。有一年,師父得知二師兄依仗武藝了得,奸污了鄰近地方的兩個姑娘。這一次他動了真怒,千方百計的找到二師兄,要用門規辦他。二師兄自知功夫還有所不及,便說動了依附的軍隊裏的軍官,用熱兵器把師父給逼走了。師父回到家,急怒交加,吐了次血,卧病不起。”
楊老爺子接着講他的故事:“師父的三女兒,就是我的太太,比他的二哥又要小了六七歲。我從小練過一些功夫,但進門的時候已經十五歲了,那時候,師父已經和二師兄翻臉成仇。師父在家裏閉門思過,思前想後,覺得自己早年的縱容是二師兄走上邪路的一個關鍵。對于受二師兄荼毒之人,師父更是負有強烈的愧疚,下了決心要在自己手裏替他們找回公道。我進門幾年後,師父發了一個帖子,要和二師兄比武。父子對決,掌門人要下帖子挑戰自己的弟子了解恩怨,當年在南方武林是很轟動的一件大事。武林中的人向來最恨叛師之徒,但二師兄已經和當官的拿槍的關系頗深,其他的人也是敢怒不敢言。”
楊老爺子說:“比武那天,師父下帖子邀了很多人。大家都勸他,說家醜不可外揚,他搖頭說,這不關家醜,我要替正道伸張。那一年師父已經五十出頭,而二師兄正值壯年,正是體力武藝都登峰造極的時候。”
“那場打鬥,”楊老爺子嘆了口氣,“之驚心動魄是根本沒法講出來的。那時候,二師兄怕武林中人群起而攻之,帶了一隊帶槍的兵回來保駕,但還是一個人上的陣。一場打鬥下來,兩人都受了傷,但終究是師父輸了。二師兄當天揚言道,從今以後,師父只會越來越弱,自己只會越來越強,看在血親關系的份上,他不願下手,但自己的事再也不需師父來管教。”
楊老爺子說:“經歷了那次争鬥以後,師父閉關修煉了一年,出來以後,對我這唯一的關門弟子就更加苛嚴起來。五年以後,二師兄因為什麽事兒,重回老家,向師父索要一本門裏的練功冊子。師父言道,我們再打一次,你勝了我就給你。當時,二師兄冷笑說,我這五年武功又有大進,而你日漸衰老。拳腳無眼,真的打将起來,我是收不住手的。師父說,你也不用惜力,我今天是會把你當師門仇人來對付的。”
楊老爺子垂下眼,唏噓了兩聲,思緒仿佛回到多年前那一幕,“這一次打鬥,不比上次,旁觀的除了我并沒有一個外人。我經歷過上一次的觀戰,心裏也覺得師父沒有勝算,但師父一向對我極為嚴厲,我終究不敢出聲反對,只能站在一旁,心裏想,如果師父受了傷害,自己不管別的,一定要上去拼命。”
“那一場比武,”楊老爺子回憶說,“卻是比上一次更加驚險。二師兄的拳路更加威猛,但師父那幾年新悟了剛柔并濟的道理,對力的理解又上了一層。兩人激戰了小半個時辰,師父最後連拍了二師兄三掌,他骨頭斷了,而且……武功也算廢了大半。我那時站在旁邊,已經呆住了。師父最後下手如此狠辣,我真是沒有想到,畢竟……那也是親兒子,自己含辛茹苦養大了,又授了武功,寄予厚望的。”
楊老爺子說:“二師兄連夜走了,從此再沒了音信。師父讓我不要把這打鬥告訴師母,但從此自己越發的少話了。那個年頭,傳統規矩還森嚴的很,武林門派裏面尤其如此。雖然大家都收些外弟子,但最頂尖的東西很多是只傳兒子的。二師兄走後幾年,師父快六十了,我也已成了婚,作了他的女婿。有一天他宣布要傳位于我,讓我來繼承楊家拳的衣缽。”
“消息傳出去以後,反對的人很多。師父的兩個兒子,雖然一個身有殘疾,一個背叛師們,但他聲名顯赫,想要依附他的人很多。本家的幾個楊姓侄兒,也是練武之人。大家都說,寧願過繼一個侄兒作兒子,也不能把絕學外傳了。”
楊老爺子接着講他的故事,“當時我師父說,這些年以來,他反思過去,覺得收徒傳位,應是人品第一,努力第二,天賦第三。而論人品和練功的勤勉,其他幾人與我相差甚遠。但縱然他下了決心,宗族的力量也不是他一個人可以抵抗的,于是他提出了一個折中的條件,讓我改成楊姓,就當是他的兒子一般。師父當年對我說,這是一個很不公平的要求,但他一心要把楊家拳的技藝交付到一個放得下心的人手上,所以請我能夠有所犧牲。那一年,我父親在外從軍,已經很久沒有音信了,所以我就回家禀告了母親。我母親說,身逢亂世,若不是師父收留照顧,我不知道會是怎樣的情形,所以雖然也有所不願,終究是答應了師父的要求。”
楊老爺子嘆口氣,說:“幾年以後,我父親回了家,得知我改了楊姓,打了我兩耳光,和我斷了來往。師父上門去懇求解釋,他也閉門不理,幾日後就離家走了,從此不知所蹤。為這件事,師父一直覺得負疚于我,我太太也是這個想法。總之,師父百年之後,我還是繼承了衣缽。你知道,在武林門派裏,生個兒子又不比尋常人家,除了一般的傳宗接代的意義,還要繼承事業,一代一代傳将下去。哎……可惜,我太太,也就是你的師母了,她因為身體的原因,不能生育。你師母對這事耿耿于懷,她覺得我改了姓,作了最大的犧牲,無非是為了繼承祖傳的武學,但如今卻不能傳到下一代,讓人情何以堪。那時候已是新中國,沒有娶妾這一說,她說讓我和他離婚,找個人生個小孩。我回他說,笑話,難不成為了這個事,我們這些年的情誼便都統統扔到一邊了?這是斷斷不可能的事情。”
楊老爺子講道:“為了沒有子息這件事,你師母一生都不能釋懷,年紀不大就郁郁而終了,臨終的時候還拉着我的手讓我再娶一個,生了兒子好傳承家學。可是我們夫妻幾十年恩愛,從來沒有紅過一次臉,也可謂是模範,我又怎能她屍骨未寒,就另娶新人呢?那幾年,我的脾氣最是暴躁,總覺得老天待我不公。但慢慢的,我倒是悟了一些人生的道理。既然我師父可以打破傳統,把技藝傳給女婿,我又為何不可在此之上更進一步,不要有了這所謂的內弟子,和門派之分呢?”
楊老爺子看着江之寒說:“想通以後,我二十幾年裏收了三個弟子,對每個都傾囊以授,同樣的對待。過兩天,你就會是第四個,也是最後的一個弟子了。”
這一番講述,直到月上中天,群星閃爍。江之寒坐在微涼的庭院裏,一時還不能從驚心動魄的歷史中轉回思緒,不禁有些呆住了。
周日是正式拜師入門的日子。
江之寒問過楊老爺子,便選了一身平時穿的白色的練功服穿上,一早就到了師父的住處,從今日起,終于可以不叫楊老爺子,而改口叫一聲師父了。
八點鐘的時候,師父邀請的幾個觀禮的都已到了。三個人中倒有兩個認識,一個是林志賢林主任,他算是和門派有些淵源的旁枝的挂名弟子,或者叫外弟子,一個是刑警隊的張隊長,算是門外邀來做個見證的。這最後一位,乍一看就像是個老農,走路的時候有些微跛,江之寒卻是從來沒有見過。
師父介紹說,這是你的二師兄,叫關山河,等會兒拜了師入了門,再用正式的禮節見過不遲。關山河看起來至少有四十歲的年紀,他在楊老爺子面前執禮甚恭,江之寒在一旁看了,倒是不安起來,覺得自己平時是不是太随便了。
衆人進了南屋,儀式正式開始。
師父已經請出了牌位,供在中間。儀式算是簡單,楊老爺子點了三炷香,拜了幾拜,說道:“今日第十五代掌門楊允傑收第四徒江之寒,願列祖列宗保佑,他能恪守門規,把我楊家拳發揚光大。”
按照師父事先的吩咐,江之寒跪到蒲團上,磕了三個頭。
江之寒跪在地上,楊老爺子開始宣示門規。這門規還算簡約,一共只有三條。
第一,不得忤逆師長
第二,不得欺淩弱小
第三,不得作奸犯科
江之寒心裏暗贊道,這祖師爺真是一個簡單明了,知情識趣的人,要是宣讀的是幾十條門規,每條都冗長無比,自己豈不是要跪到日落才能起來。
宣讀完門規,楊老爺子請每個觀禮人上了一炷香,這拜師就算結束了。
江之寒給楊老爺子磕了頭,正式叫了師父,又給二師兄行了禮,幾人就出了南屋,到正屋坐下喝茶。
楊老爺子見江之寒邊走邊朝林志賢笑,便打了一下他的頭,說:“這一碼是一碼,小林只是挂名的弟子,你以後還得叫聲林師兄。”
幾個人坐下,喝老爺子泡好的茶。
楊老爺子問道:“山河,我們這是有五年沒有見了吧。”
關山河站起來回答道:“是的,有五年多了。”
楊老爺子笑道:“你站起來幹什麽?坐下來說話。”轉頭對江之寒說:“你二師兄在南疆作戰時,踩了地雷陣,傷了腿。你們這一代人,能夠無憂無慮的生活,不能忘了軍人在邊疆的犧牲和奉獻!”
江之寒對軍人向來報有由衷的敬佩,索取的少,奉獻的多,講這話的很多,但真正做到的,這群人是典範。
江之寒問:“二師兄現在住在哪裏?”
關山河說:“我就在中州旁邊的農村務農。”
楊老爺子說道:“前幾年我都不在中州,所以和你二師兄有些日子沒有見面了。”
關山河恭敬的說:“這幾年,不但我不能在師父面前盡些孝道,師父還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