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中毒

當衛衍率着鎮北軍浩浩蕩蕩出發時,蒼川的将士們還在熟睡當中,為了應對明日一早的大戰,他們甚至将休息時間提前了不少。

情況與蒼川當初趁夜攻來的首戰極其類似,只不過攻守雙方互換了陣營。

當冉郢軍壓境,蒼川那頭才通過瞭望臺發現異動,倉皇應戰,率兵而來的是久違的赫連淳鋒,他一身純黑铠甲,神色冷冽,背後碩大的蒼川‘鋒’字戰旗迎風而動。

“衛将軍果然智勇雙全,名不虛傳。”

“蒼川軍的反應也比我想象的要迅速。”衛衍說完舉起了手中的長刀,在雷鳴般的戰鼓中,率先策馬而上。

紅黑兩色大軍,迅速地交戰在了一起。

鎮北軍此次擺出的是以進攻為主的雁形陣,正面是由衛衍親帥的三兵方陣,李徒、呂義水領兵形成方陣左翼,另兩位大将則帶兵組建右翼,兩翼成包夾狀将敵軍圍攏。

也許是時隔許久,蒼川大皇子赫連淳鋒再次親自帶兵禦敵,蒼川軍的士氣也十分高昂,對戰一度陷入膠着。

大約一個時辰後,兩軍體力損耗嚴重,衛衍當機立斷發出信號,将陣形改為鈎陣,兩翼呈鈎形向後延展,保護大軍兩側及後方弓箭手,防止敵人繞後包抄。

雙方又交戰了大約半個時辰,有所準備的鎮北軍優勢逐漸凸顯,但彼此皆傷亡慘重,情況與第一戰極其相似。

兩國交戰并非朝夕,各自都曾獲得過勝利,但在這樣巨大損耗面前,小小優勢對兩國整體的局勢并起不到關鍵作用。

權衡之下,衛衍并不戀戰,在局勢對他們略微有利的情況下果斷下令撤兵,打算待回營好好休整後再戰。

赫連淳鋒自知這一戰等同于敗了,蒼川軍隊死傷極大,他并未下令追擊,兩邊将領對戰争局勢的判斷一致,都不想再耗下去。

變故就發生在鎮北軍依照命令回撤之時。

李徒一邊抵禦敵方,一邊拉着缰繩使馬匹向後,在他身側是這次被分派與他一同帶左翼騎兵的呂義水,夜色中視線并不清晰,當那兩支箭矢從鎮北軍的弓兵營直射向他時,是呂義水先察覺到了。

但那時箭已離得極近,呂義水傾身揮刀劈下其中一支,心中卻明白再擡手已然來不及。

幾乎是刀與那箭矢接觸的同時,他左腳在馬蹬上用力一踏,借力飛撲過去,千鈞一發之際用身體擋下來那支原本沖着李徒要害而去的利箭。

“義水!”當李徒解決完面前的敵軍,回頭時只能眼睜睜看着呂義水在他後方摔落,那箭自右肩刺入,湧出的血液立刻便染紅了戰甲。

李徒下馬時幾乎站不穩身體,他蹲下身想去抱起呂義水,卻被對方躲開了手,“別碰我......箭......有毒。”

交戰多時,作為騎兵營的主力将領,李徒殺敵數百,手上大大小小的傷口也不少,失血令呂義水此時渾身冰冷,傷口不但疼痛還隐隐散發着一種令人無法忍受的癢意,但他依舊維持着神智出聲提醒,不願李徒也中了這毒。

幾乎是在聽到呂義水這話的瞬間,李徒雙眼便染上了赤紅,根本沒去管他話中的阻止,趁着對方虛弱,一使力就将人抱到了馬上。

這時兩人周圍的騎兵也已經迅速圍了過來,将兩人護在其中,後方放出暗箭的人被其他将領控制。李徒無暇去管,抱着呂義水策馬便往鎮北軍營飛奔去。

他一手拉着缰繩,一手摟着懷中人,情緒緊繃到極致只能咬着唇強迫自己保持理智,現下想其他都是多餘,最重要就是盡快帶呂義水回去治療。

衛衍離得他們有一段距離,幾乎是與赫連淳鋒同時得到左翼那頭的消息,他下意識朝赫連淳鋒看去,戰火中首先捕捉到的是對方眼中一閃而逝的詫異。

兩人遙遙相隔,衛衍揚聲問道:“赫連将軍似乎也很意外。”

彼時赫連淳鋒已經恢複了淡漠的樣子:“衛将軍,兵不厭詐,本将的這個禮,你可還喜歡?”

對方這話聽不出真僞,衛衍不再理會他的挑釁,讓士兵帶着傷員先行撤離,自己則率軍斷後。

回到軍營時天色依舊未亮,衛衍甚至來不及換下滿身是血的衣物,下了馬便直奔醫帳去,他心中遠沒有對赫連淳鋒時表現出的平靜,這一刻幾乎被自責的情緒淹沒。

軍中有奸細他是知道的,無論是衛林的那封來信,還是臨行前陳子穆的那句囑咐,都讓他心中對今夜這仗有了某種心理準備,甚至有意在召集将領時透露自己已知曉奸細存在之事,也是為了能逼得他們不得不出手。

在可他萬萬沒想到,最後對方竟是沒有沖着他來,而是将矛頭指向李徒。

現在他無法冷靜地分析對方這麽做的意圖,只知這一切都是自己疏忽大意造成的,若他有早些提醒他們,若他沒有自作聰明地使計試圖讓那奸細現身......

衛衍雙手在身側緊握,指甲陷入掌心的皮肉之中,他深吸一口氣,掀開主醫帳的簾子,裏頭此時滿是傷員,衆人忙到已經無暇顧及禮數,他也不在意,徑直朝着趙連濟那頭去。

呂義水肩上的箭矢已經被拔去,只是那紗布邊緣發黑的血水觸目驚心,衛衍按下紅着眼角欲起身行禮的李徒,問道:“怎麽樣?”

趙連濟輕輕搖了搖頭,語氣中也充滿自責,“呂将軍傷不在要害,但這毒......屬下能力不足,實在是解不了。”

呂義水中的這毒名叫“白骨枯”,中毒後并不會使人即刻斃命,甚至不會喪失意識,它會讓你在清醒中感受着自己渾身的皮肉一點點潰爛,直至身亡。

對于這種奇毒,無論趙連濟還是其他幾位軍醫,都僅聽聞過關于它的傳說,第一次真正遇見,根本是束手無策。

許是見氣氛凝重,反倒是擔架上的呂義水笑着開口道:“人各有命,将軍不必替我難過,還能偷得幾日時光交代後事,對我來說......”

“別胡說!”李徒打斷他的話,強忍了一路的淚水終于滾落,“義水你不能死,該死的是我啊,他們的目标明明是我,你為什麽那麽傻?”

進了這軍營,李徒早已經把生死置之度外,年少時與衛衍、呂義水三人一同在戰場上馳騁,幾次重傷也沒能讓他落一滴淚,但此時看着虛弱的呂義水,他卻徹底崩潰了。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将軍,屬下有個建議不知是否合适。”趙連濟此時卻猶豫着再次開了口。

衛衍苦笑:“都這種時候了,還管什麽合不合适,趙叔你可是還有辦法?”

“不是屬下有辦法,而是那位陳公子,他醫術高明見多識廣,會否對這解毒之術也有研究?”

聽聞還有一線可能,李徒立刻從地上站了起來,急道:“我,我去求他。”

若是什麽都不做,就這樣看着呂義水這樣慢慢死去,李徒覺得自己會瘋掉。

其實就算趙連濟不說,衛衍本也打算抱着試試的心态去求助于陳子穆,此時見李徒急着向外去,他便也跟了上去:“子穆這時該是睡着,我同你一道去。”

兩人回到衛衍的寝帳,還不待走到床邊便看到了那張被放置在床頭的紙條,上頭陳子穆端正地寫明了能叫醒他的方法。

李徒看着床上合衣而眠的男人,奇怪道:“陳公子怎麽知道我們會需要他?”

衛衍想到出戰前陳子穆說的話,眸色沉了沉,面上卻不動聲色:“醫帳一直以來人手不足,前幾次戰後他也都有去幫忙處理傷員。”

李徒點點頭沒再多想,他緊繃着的神智中唯有救呂義水這一件事,迫不及待地催促道:“那快将他喚醒吧。”

人命關天,哪怕那紙上的方法極為粗暴,衛衍也不敢耽擱,見李徒已經打了涼水來,衛衍坐在床側半抱起陳子穆的身子,将他的面部直接置入盆中。

衛衍心中不無擔心,心中默數着數,好在很快便感覺到懷中人掙紮了一下,他立刻将人扶了起來。

“咳,咳咳......”涼水通過呼吸進入鼻腔,這感覺并不好受,陳子穆一醒來便開始猛烈地咳嗽,衛衍一邊拿了帕子替他擦拭面部的水漬,一邊不斷拍撫着他的後背。

李徒卻是已經等不及問道:“公子可否懂解毒之術。”

“會又如何,不會又如何?”陳子穆被強制從深眠中喚醒心情本就有些煩躁,見一臉急切的是平時對他充滿敵意的李徒,更是沒什麽好臉色。

對李徒來說,陳子穆此時便是那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他也不管對方到底是否真能解毒,一屈膝就在床邊跪了下來:“李徒之前多有得罪,公子只要能解氣,想如何處置李徒悉聽尊便。只求公子能看在義水對您一片真心的份上,不要見死不救。”

這句話落下,還不待陳子穆開口,一旁的衛衍先動了怒,他一把扯過李徒的領口,将人從地上直接扯了起來,“你說義水什麽?”

李徒還以為衛衍是為陳子穆吃醋,也不懼他,梗着脖子道:“義水心屬陳公子。”

“李徒,我過往以為你只是遇事不懂深思,至少大事上從不糊塗,沒想你竟蠢到如此境界。”衛衍沒再給李徒機會,直接揮拳打了過去,正中下腹,“若是往日,你誤會義水也就罷了,在義水舍命救你之後,你仍不明白他的心意,我真是替他不值。”

作者有話要說:

①關于陣法的內容取自百度百科。

【你們想開的李徒的瓢,他現在自己也想開了┑( ̄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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