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沒文化真可怕

這個昵稱, 秦斂就算在家裏也沒有暴露過, 因為她從沒想過讓其他人知道, 對她來說, 這是獨屬于自己的稱呼，有着只有兩人明白的意義，便顯得十分親近。

然而昨天袁縧跳高的時候，她太緊張，忘了自己身處何地，一不小心竟然就将這個稱呼給喊了出來。

只是當時場面那麽緊張, 秦斂便想着也許沒有人注意到。

事後果然也沒有人提起，她也就慢慢放下心來。卻沒想到在這時候, 猝不及防的被江婷婷問了出來。

“啊？我這麽叫過嗎？”緊急情況下, 求生欲無限爆棚, 秦斂在短暫的石化之後，選擇了正确的應對策略——裝傻。

“說過啊。”江婷婷說着, 拉了張子玉給自己作證, “就昨天學委跳高的時候，子玉你也聽見了的對吧？還有你，趙子軒，你也聽見了吧？”

“确實叫過。”張子玉點頭。這姑娘不管什麽時候看起來都很認真, 就顯得她的話很有說服力。

趙子軒也跟着點頭。

“咳……”秦斂斜眼看了袁縧一眼，“這個嘛……”

“這就是吃了沒文化的虧啊。”袁縧忍笑把話接了過去，“看到不認識的漢字只能念半邊，結果就變成這樣了。”

“額……”江婷婷愣了一下, “縧字斂哥你都不認識？‘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縧’啊，小學課本上學的。”

“這麽說我肯定知道啊，這首詩我還會背好嗎？可是單獨一個字拿出來就未必了吧。”秦斂替自己辯解了一句，說着逼視衆人，“難道你們就都認識嗎？”

然而車裏一共就那麽幾個人，雖然除了袁縧都是學渣，但大概學渣也是分層次的，所以秦斂尴尬地發現，竟然沒有一個人附和自己的話。

斂哥只好努力為自己挽尊，“不過袁縧的縧不是出自這句詩，是另一句。”

“那是什麽？”趙子軒好奇地問。

……

“是‘萬裏碧霄終一去，不知誰是解縧人’的縧。”那一天，袁縧是這麽告訴她的。

那天她報完名，閑着無聊，不想去找其他人玩，就自己獨個兒在學校裏瞎晃悠。

從高二開始，學生們就要分文理兩科了。花市一中高一年級一共有十六個班，分科之後，前十個班是理科班，一個實驗班兩個重點班，後六個班是文科班，一個重點班。

這樣一來，報了文科的學生要抽出去重新組成新的班級，而原本十班之後的學生，選擇理科的就要打散歸入其他班級之中。

借着這個機會，幾個重點班的名單也進行了微調，讓中考時因為意外落在平行班的學生有機會進去。自然，有人進去，也就有人出來，以免有人留在裏面混日子。

因為名單調整了很多，所以學校重新在教學樓下張貼了大名單，讓同學們按圖索骥，尋找自己的班級。

不過大部分人上學期就已經知道了自己要去的班級，所以這裏冷冷清清，根本沒有人來。

秦斂一路溜達到這裏，閑着也是閑着，就過去看了一下四班的新名單。

結果這一看，頓時吃了一驚。

雖然沒寫分數，但名單是按照成績排列的，四班的第一名居然不是張子玉，而是一個陌生的名字。

“袁……滌？不對，滌要用水洗，是三點水……這什麽名字，太難認了吧？”

名單是打印出來的，但袁縧這兩個字中間正好落了一個墨點。本來就不太好認的名字，這下就更認不出來了。秦斂仰着頭琢磨了半天，也沒認出來，索性破罐子破摔，“算了就念條吧。”

她作為好朋友，自然是站在張子玉這一邊的，所以懷着一種微妙的嫉妒心，評價了一句，“袁條，我還長條呢，這什麽破名字。”

這時，身後忽然傳來一個聲音，“那個字念tāo。”

秦斂吓了一跳，險些扭着脖子，轉頭一看，見站在自己身後的居然還是個熟人，就是住在對面的“兔子姑娘”。不過今天她換了一身裝扮，整個人顯得幹脆利落了許多，雖然還是好看，但全然沒有那種日系美少女的感覺了。

“是你！”秦斂有些驚喜。

但她很快意識到，自己剛才為一個不認識的字糾結的丢臉畫面，已經被對方看去了。

雖然對于自己的文化水平感到羞愧，但秦斂還是下意識地撐着面子說，“哦，你說縧我就知道了，‘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縧’，對嗎？”

“是‘萬裏碧霄終一去，不知誰是解縧人’的縧。”兔子姑娘說。

秦斂自己當然沒聽懂，好在語音輸入法比她給力多了，居然一字不差地識別出了這句詩。

全詩寫的是碧空中翺翔萬裏的鷹，卻被捆縛在了鳥架上，但終有一日它會騰空而去、直入雲霄，只是不知道那個為它解開束縛的人會是誰。

知道了這個典故，再看這個名字，氣勢頓時不一樣了。

秦斂絲毫不覺得自己當着人的面就掏出手機查詢有什麽不妥，查完之後就稱贊了一句“好名字！”俨然已經換上了選擇性失憶症，忘記自己幾分鐘之前才說過“這什麽破名字”的話。

然後心裏她才冒出了疑惑，“你怎麽知道是這個縧，對了，你也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嗎？”

這麽問的時候，秦斂絕對沒有任何不該有的聯想，只是覺得自己跟她很有緣分。

而且，她在心裏不無得意地想：說不定斂哥可以罩着你哦！

然後她聽見兔子姑娘說，“我就是袁縧。”

……這特麽就很尴尬了。

秦斂之前雖然猜袁縧是本校學生，但一門心思以為她是今年才入學的高一新生。畢竟她在學校交游廣闊，要是真有那麽好看的同學，不該不認識呀！

而且因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袁縧的打扮确實偏向幼齡，所以秦斂下意識地覺得她應該比自己小一兩歲。

結果校霸的王霸之氣還沒有散發出去，就被一句話打散了。

秦斂堅強地笑了笑，努力找話題，“哈哈……原來是這樣，那你這次考得不錯哈，是我們班第一名呢。”

當時袁縧只是微笑，沒有說話。

後來秦斂才知道，上學期期末時袁縧生了一場大病，最後一科缺考，前面的也發揮得不怎麽樣，所以最終只考了五百多分。

這是她人生中考得最糟糕的一次。

她以前都是考年級第一、全市第一的。

老實說，這個成績對袁縧自己而言确實是前所未有的滑鐵盧，但在整個年級來看，也并不算差，端看她還能排在平行班第一名就知道了。再說她缺考了一科，又是因為生病，确實情有可原。

所以雖然考出了這個成績，但是一班的肖老師是想把人留在自己班上的，相信其他同學也不會有任何意見。

然而這個名字又确确實實沒有夠到實驗班的線，連重點班都進不去。正好這次實驗班有兩個學生被調整到了重點班。別人動了，袁縧不動，就很容易造成壞的影響。

所以學校這邊開了幾次會，又找袁縧談了幾次，最終還是将她分到了平行班。

兩人坐在教室一起上課的第一天，秦斂才在同桌的江婷婷那裏聽完了這個傳奇性的八卦。大概也是因為袁縧太牛逼了，即便暫時虎落平陽也還屬于普通人仰望的那一撥，所以四班的同學們，始終對她親近不起來。

但是秦斂不一樣。

也許是因為性格的緣故，她從小到大，即便成績不怎麽拔尖，也是老師最關注、最喜歡的那種學生，所以對成績差距也就不那麽敏感。

她只交自己看得上眼的人。

雖然考砸了落到四班對袁縧而言算是一次失利，但秦斂卻還是很感謝老天帶來這樣一個意外，能讓自己跟她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