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春游

秦斂默默将手中的牛奶放下。

但老劉卻并不滿意, 他踱着步走過來, 用銳利的視線在秦斂的桌面上掃視了半天, 最後目光一凝, 盯住暖氣片上放着的飯盒，問，“那是什麽？”

“呃……”秦斂轉頭看了一眼，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老劉已經吩咐道，“拿出來。”

當着那麽多同學的面，秦斂自然也不好跟他對着幹, 只好端起飯盒，遞了過來。

老劉打開蓋子, 一股濃郁的鹵肉味道頓時彌漫了整個教室, 香得所有的學生都忍不住深吸幾口氣, 坐在後排因為早起上學而昏昏欲睡的幾個學渣，都徹底清醒了。

一個大號的飯盒, 裏面裝着滿滿當當一盒子鹵味, 輕輕一晃，底部似乎還有湯。因為放在暖氣片上，所以還熱騰騰地冒着蒸汽，顯得更香了。

“就是這個味道！”老劉喉結蠕動了一下, 努力板着臉道，“學校裏燒暖氣，是為了給你們取暖，不是為了讓你們熱食物的, 尤其是這種味道重的食物，你讓其他同學怎麽集中精神上課？”

連老師都集中不了精神！

秦斂默默低下頭，終于意識到事情跟牛奶并沒有任何關系。

說實話，學生們上課偷偷吃東西是很正常的事，尤其是早自習，好多學生早餐還沒來得及吃，就只能趁這個時候抓緊了。

根據普遍規律來看，學習成績越差的學生，上課開小差吃東西的概率就越高。

在袁縧來之前，四班的平均分在年級裏一直都是墊底，班上同學的活躍度也超出平均線。上課吃吃喝喝都算正常了，像江婷婷那種織毛線的，還真以為臺上的老師看不見？只不過老師們都知道他們的心思不在學習上，在不影響其他人的情況下，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所以秦斂之前叼着牛奶，半點都不覺得有什麽問題。至少自己現在不擾亂課堂紀律，乖乖做作業了。也是因此，被老劉叫起來的時候，她是萬分震驚且無辜的。

但是現在，看着這一盒子的鹵味，秦斂就忍不住冒出了一點小心虛。

這還是過年之後才養成的習慣。

Advertisement

秦爺爺和張奶奶從鄉下來一趟，不僅帶來了自家地裏出産的各種土特産、山林裏采回來的山珍野味，同時帶來的，還有秦奶奶超出普通人水準一大截的廚藝。

一鍋凍得硬邦邦，真空包裝的鹵湯，也在其中。

過年時，張奶奶親自動手，鹵了不少年貨。葷的有豬蹄、雞翅鴨翅、雞爪鴨爪、半只豬頭肉，素的豆幹、海帶、土豆、藕片，最重要的是，全都量大管飽。

——那個年代過來的人，對于數量的要求往往很高，再加上今年一起過年的人多，張奶奶也敞開了做。

奈何現代人的胃口，雖然喜歡這些新鮮東西，但往往吃不了多少。再說，年夜飯滿滿一桌子菜，鹵味在其中也不過占一個小的邊邊角角。

家裏多出來的東西，比如水果和營養品之類，通常都是秦大龍和周曉紅拿去公司裏發了，給員工們做福利。但鹵味就怎麽方便處理了，于是過完初五回學校上課，秦斂的書包裏就多了一只大飯盒。

這只飯盒意外地受歡迎，放在暖氣片上熱着，學習中途打開，每次都會被一搶而空。

所以雖然張奶奶已經回鄉下去了，但江燕子卻還是每天都會鹵一點東西，讓秦斂帶到學校加餐。

秦家的第二代，周曉紅和秦二鳳在廚藝上都沒什麽造詣，更沒有往這方面發展的念頭，所以遇上對這些東西感興趣且願意跟着自己學習的江燕子，秦奶奶也來了興致，手把手地教。

鹵味比較便于照葫蘆畫瓢，江燕子也算學到了八分功力，照樣很受歡迎。

習慣養成了，自然也就不那麽容易改掉。就算是開學了，秦斂也沒有考慮過停止。反正她們又不會上課的時候拿出來吃。

但她沒想到，老劉的鼻子那麽靈，飯盒關着他也能聞着味兒……

當然也可能是暖氣确實很足，把香味都給蒸出來了。

總而言之，現在飯盒已經被打開，就像是潘多拉的魔盒一樣，再關上也沒有用了，那股濃郁的香味，已經鑽進了每一個同學的鼻子裏，讓他們無心學習。

老劉也意識到了這一點，迅速又合上了飯盒蓋子，說，“這東西留在教室裏，太擾亂軍心，我先拿回辦公室去。”

秦斂用懷疑的眼神看着老劉，別以為她沒看到，剛才老劉是做了個吞口水的動作吧？

而這個問題，很快由後排的男同學們代為問了出來，“老師，這鹵味你拿回辦公室，到時候還回來的就只有空飯盒了吧？”

秦斂天天帶鹵味，但她自己和袁縧吃得很少，所以參加補習的同學人人有份。沒吃過的人還只能靠着香味想象一下，但是吃過的那部分同學，則已經在瘋狂分泌口水了。

這些鹵味本來是他們的，但被老劉帶走的話，一切就說不定了。

畢竟老師們都是一個組共用一個大辦公室，那麽多人，哪裏夠吃？

“咳咳……”老劉幹咳了一聲，“怎麽說話呢？這事我當然心裏有數。這東西反正是不能放在教室裏，我先拿走了。”說着，也不理會大家的抗議，揣起飯盒就走。

“唉，肯定拿不回來了！”坐在後排的趙子軒重重嘆了一口氣，大聲道。

老劉仿若未聞，疾步出了教室。

他還沒吃早餐，因為放心不下同學們，所以才先跑到教室看看，誰知道就被這味道給吸引住了。

老劉平生就好這一口，要是還能就點兒小酒和花生，就更美了。學校裏自然不能喝酒，但他其實也并不覺得自己能有毅力守着這麽一盒鹵味一整天不去碰。

再說這東西那麽香，放在辦公室裏，他不動，其他人也會動的。

不過老劉說心裏有數，那就是心裏有數。

所以中午秦斂從辦公室裏拿回來的，除了飯盒之外，還有裝在洗幹淨的飯盒裏，滿滿一盒子的大櫻桃。

肉色紫紅、個頭又大又圓、品相上佳，嘗一口，也是肉質豐富、汁水甘甜。這個時間段，市場上能買到的基本都是空運進口的車厘子，別的不說，至少價格上不會比一盒子鹵味便宜。

本班級內參加過補習班的同學們，吃過午飯之後，便自動聚集在秦斂和袁縧的桌子周圍，一邊問題目一邊品嘗這個季節難得一見的水果。因為人太多，每人也就分到了幾粒，吃得意猶未盡。

一位同學提議，“我知道一家有機果園，他們家有櫻桃、桃樹、李樹，還有一個草莓大棚，回頭等到了季節，咱們找個機會去采摘吧？自己從地裏摘水果，又好吃又好玩。”

這個提議很快得到了其他人的響應。正因為學習辛苦，所以在學習之餘，才要想方設法地豐富自己的生活，去抵禦那一點苦。

而相較于袁縧這種學霸，四班的同學們顯然更懂得如何娛樂和放松自己。

“要不要順便弄個野炊？”還有人興致勃勃地發問，“上次我們去野外燒烤，也挺有意思的。你說的那個果園在哪兒啊，有地方弄這些嗎？”

“有的吧？想去野炊的肯定不止我們，回頭打電話問問。”那位同學回答。

又有人說，“要不撺掇一下老劉，搞成班級春游好了。”

“別了吧，告訴了老劉，就成了班級組織的活動，讓學校知道了不好。”也有人反對。

現在的學生越來越金貴，學校也就越來越不敢搞這種集體活動了，雖然是為了學生好，可萬一出了事，家長鬧起來也是學校沒理。所以這種活動，雖然沒有明令禁止，但校方肯定是不贊成的。

老師們也都很謹慎，說不定老劉第一個反對，這計劃就徹底夭折了。

結果也不知道是不是立了fg，到了三月底時，學校裏忽然傳出流言，說是要組織統一的春游活動了。

有消息靈通的同學去打探了，才知道原來是本市其他學校又出了幺蛾子。有學生因為壓力太大，差點跳樓，雖然最終沒跳成，但還是讓整個教育系統風聲鶴唳，恨不得每個學校給配個心理醫生，幫助緩解。

但是國人大都諱疾忌醫，對心理疾病就更忌諱了，就算有心理醫生，估計也沒有幾個人會願意主動去看。

所以各個學校為了讓應屆畢業生保持輕松愉快的心情，也是各施手段。具體到本校，就是展開春游活動了。高一高二的屬于沾了光，順帶的。

但即便如此，也足夠大家歡呼雀躍了。

就有記性好的同學，将這個采摘加野炊的提議又翻了出來，打算拿去說服老劉。

相較于去什麽河邊山上，顯然去有人管理的果園裏采摘和野炊會更安全一些，老劉本來就在為這個突如其來的任務而頭禿，考慮了一下，覺得這提議也不賴，而且學生們喜歡，那還有什麽說的？

找個天氣晴朗的周末，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