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詭異金陵（二）

二十二

“他沒事了。”

芊芊素手撩開帷帳，骨節分明，細長而又精致。小巧的繡花鞋步步生蓮，水綠色的裙擺從輕紗的帷帳中顯露出來，清瘦的瓜子臉配上兩道細細的眉，在明滅不定的燭火下顯得說不出的動人。

“有勞姑娘了。”楚景焱微微點頭致意。

“小事一樁，何足挂齒。”女子微笑道，明麗的眸子波光流轉。

洛小滿百無聊賴地斜靠在茶幾上，揉了揉自己肉嘟嘟的手掌和肥嘟嘟的臉頰，斜着眼睛瞄了瞄楚景焱，又瞄了瞄那個陌生女子。

說是聞到血的氣味，突然跳出來要給小一療傷的女人，怎麽看怎麽可疑。

所以說到底有什麽好看的，看了那麽久……

等等……為什麽我要在意這個？

“二位可是經過這座城的旅客？”女子道，“剛剛匆忙之間，多有唐突。奴家枝莺。”

“楚景焱，”楚景焱道，“這位是洛小滿。”

洛小滿略微點了點頭。

“二位還是盡早出城為妙，”枝莺道，“這城裏總是不幹淨的。”

“金陵呢？這不是金陵城嗎？”洛小滿皺眉道。

“真正的金陵城在此地向西四十裏。”枝莺搖頭道，“這裏是一座假城，是用來迷惑過往旅客的。白天熱鬧非凡，幾乎與真正的金陵城無異，一旦天色暗沉了下來，便如同一座鬼城一般，待到第二日天色亮起便又消退，周而複始。”

“二位能在此處毫發無傷，想必也必不是毫無法力。”枝莺朝着洛小滿笑了笑道，“不過枝莺還是奉勸二位不要趟這趟渾水了，在每日的正午時分，這座城的城門都會打開一次，與外界連同，到時候二位從城西出去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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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我們來這裏的時候是正午嗎？”洛小滿道。

“進入不需要特定的時間，”枝莺道，“這座城是單側結界，只是出去的時候要特別注意。”

“那我們明日啓程，多謝姑娘提點。”楚景焱拱手道，“可姑娘向來孤身一人？”

“是的。”枝莺點頭道，“過往誤入的旅客不少，而其中受傷的更是不計其數，枝莺只能盡自己的綿薄之力，為這些無辜受害的旅客治療，指點方向。”

“你體質好像挺特殊的？”洛小滿眯了眯眼，“不會受到鬼的傷害？”

“洛姑娘真是火眼金睛，”枝莺微微笑了笑，“的确……”

“我可不是孫悟空，沒有火眼金睛。”洛小滿撇了撇嘴。

“是枝莺冒昧了。”枝莺略帶歉意道，“不知姑娘對枝莺知否有不滿之處，還望姑娘提醒。”

“……”

完全沒有堵到人，感覺一拳打在了沙子裏，更何況對方還完美地挑不出差錯，洛小滿更加郁悶了。

“還有一事，”枝莺道，“請二位晚上絕對不要踏出房門半步，包括外面的暗衛也讓他們盡量靠近這間屋子，也今日這暗衛能撿回一條命，明晚可就不會有這個好運了。”

“怎麽說？”

“明晚子時，這座城将會出現百鬼夜行的場面，到時候通往陰曹地府的門會打開，許多鬼怪會在這城裏游蕩，有可能城裏也會有鬼集市，這将一直持續十個晚上，”枝莺頓了頓道，“不過若是明日二位出城的話，也就沒有這麽多事了。”

“多謝姑娘的建議。”楚景焱道，“時辰也不早了，姑娘住在何處，需要在下派人送你回去？”

“不用。”枝莺搖頭道，“我自己一人已經習慣了。”

辭別了不請自來的枝莺，楚景焱将小一安置在廳堂中的坐塌上。不知枝莺是不是會一點法術，小一身上的傷口已經不再流血，有些甚至已經結痂了。

“小滿，你來看看這些傷口。”楚景焱皺眉招呼道。

“小一沒事啦，”洛小滿抱着被子翻了個身，“那個枝莺會治療的法術，他明天就能醒了。”

“你怎麽又生氣了？”楚景焱哭笑不得地扯開被子，把洛小滿翻了個個。

“才、沒、有！”洛小滿一字一句道，一把扯回被子，蒙過腦袋。

“……”楚景焱決定不讨論這個話題，“既然這座城是個鬼城，所以我們晚上吃的東西到底是什麽？”

“什麽都不是，我們吃了半天空氣。”洛小滿的聲音聽起來嗡嗡的，“這座城裏沒有什麽東西是真的，包括剛剛那個枝莺。”

“噗嗤……”楚景焱笑出了聲，“原來你一直在吃醋？”

“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洛小滿在被窩裏扭了兩下，發洩強烈的不滿，盡管這不滿多事來源于被戳中心事的羞愧。

“小滿啊……你怎麽這麽別扭呢？”楚景焱隔着被子，往那凸_起的一小片撲了上去，輕輕地環住她。

“我還未成年……”洛小滿小聲道。

“沒多久了吧？成年了……”

“不、行！”洛小滿扯了扯被子，“困死了餓死了，我要睡覺。”

一夜無話。

洛小滿沒有再夢見先前那可怕的場景，然而她的腦海總是盤旋着枝莺的身影，她到底是什麽人，也能不為鬼怪所傷？

第二日清晨，洛小滿是在陽光中醒來的。

“先喝點水，一會兒吃點幹糧湊活湊活吧。”楚景焱看她醒了，便拿來了一壺水。

“我們還剩多少水和幹糧？”洛小滿接過水，喝了幾口，晃了晃快要見底的壺。

“沒多少了，”楚景焱接過洛小滿遞過的水壺，仰起頭把最後幾口水灌了下去，“一部分暗衛我讓他們帶着受傷的小一先去了最近的城鎮。”

“可是……”洛小滿頓了頓道，“要不你們先走，我還要在城裏留一會兒。”

“為什麽？”楚景焱皺起了眉，“這裏太危險了。”

“沒有人就不怕，”洛小滿道，“鬼怪對我來說不算什麽。”

“可……”

“而且溫如還不知道去了哪裏。”洛小滿跳下了床，“如果這座城真的有結界，他也應當出不去。”

“他已經是一只鬼了，難不成還能再死一次？”楚景焱不滿道，“你為他勞那個心做什麽？”

“我不是怕這個……”洛小滿嘆了口氣，“你倒還知道他是鬼啊，而且力量還特別強大，不放在身邊萬一哪天暴走了會很麻煩。”

“那我要跟你一起留下來，你一個人肯定不行。”楚景焱堅持道，“我不會拖你後腿。”

“……”洛小滿看着楚景焱堅定的眼神，一時間找不到反駁的理由，不，應該說，盡管心裏有千千萬萬個反駁的理由，但是一個都說不出口。

“所以你還是想逛青樓？”楚景焱站在香粉撲鼻的門口，又開始頭皮發麻，“說好的找溫如呢？”

“嗯……”洛小滿眨了眨眼，“反正這也不是真正的青樓，我就進去随便看看？”

“随便看看……”楚景焱無奈道，“必須我跟你一起進去，否則你一個人想都別想。”

“你……”

“死人了死人了！”

正當洛小滿要反駁什麽的時候，青樓裏突然傳出一陣女子的驚呼，尖細的聲音似乎要劃破天際，聽起來刺耳極了。

“天哪……在這種地方怎麽還能撞上死人？”洛小滿無力地感嘆道，“我們這點背得可以啊。”

“把們去了，”楚景焱抽了抽嘴角，“自從跟你在一塊兒，碰上的不是死人就是鬼，正正經經的活人就沒怎麽碰上。”

“那……去看看？”

洛小滿二人趁着混亂混進了青樓，由于太多人往樓上屍體的地方沖過去，二人只能在青樓底層的大廳裏打轉，想要四處打聽點情況。

“二位公……”迎上來的姑娘的視線在兩人之間流轉了半天，愣是找不出一個合适的詞。

“你們這裏出了什麽事？”洛小滿問道。

“哦，這個啊，”姑娘如釋重負，“樓上稍微出了點小事。”

“死人了算小事兒？”楚景焱挑眉道，“那對于你們來說，什麽算大事兒？”

“啊……這個……”姑娘頓時張口結舌。

“怎麽又來一個？這樣下去我們還能找生意做嗎？”

“就是說啊，這已經是這個月第三個了，死相還這麽難看，真是敗名聲啊。”

路過的兩個姑娘一言一語完完整整地飄到了在場三人的耳裏，那姑娘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最後無奈地嘆了口氣。

“樓上左轉第五間，”姑娘坦白道，“我什麽都沒說，你們自己去瞧瞧吧？”

二人找到了案發地點的時候，知府已經到了，正在讓仵作初步檢驗屍體，對付官員，不論是真正的還是虛構的，一個辦法總是有用的。

“九王爺啊，請請請！”知府趕忙 推讓道。

“這個城弄得很不錯啊，”洛小滿小聲嘀咕道，“如假包換，白天簡直跟真正的金陵弄得一模一樣。”

“嗯……”楚景焱上前撩開簾子。

裏面赫然躺着一具渾身赤_裸的屍體，口吐白沫，兩眼上翻，而手掌上生出了紅色的筋，同時伴有紅色的圈，圈已經閉合了。這人早已無力回天了。而往他下半身看去，楚景焱不由得皺起了眉。

“讓讓……”洛小滿的視線被高大的楚景焱擋了個嚴實，有些着急地催道。

楚景焱合起了簾子，拉着洛小滿往外走。

“你怎麽……”

“別看了，看了要張針眼的。”楚景焱道，“那人死于馬上風，死相特別難看。”

“不是我的錯！我什麽都不知道！”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傳了過來。

二人尋聲望去，一個姑娘正跪在地上，血色的羅裙無力地鋪散開來，依稀能看出姑娘的窈窕身影，腦袋上金色的步搖有些淩亂，看起來可能是涉案的姑娘，她正在苦苦掙紮哀求着一個侍衛。

“不管是不是你的錯，都要帶回去審查。”那個官員完全不為美色所折服。

那姑娘見狀往扭頭，往另一頭的知府腳下撲去，臉上殘留的淚花頗有種見我猶憐的意味，那知府瞟了姑娘好幾眼，不自在地咳兩聲。

“算了算了，”知府揮了揮袖子，“把屍體帶着，我們回去。”

一幹侍衛只好聽從知府的命令，不用多久便撤了個幹淨。二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場景。

然而讓二人目瞪口呆的并不是這知府的德行。

那姑娘扭頭的一瞬間，二人明明白白地看到了她的側臉，那是一張精巧的瓜子臉，明豔美麗，與昨晚那個溫婉淡雅的枝莺竟有着完全相同的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