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下館子

葉蓁蓁放學就急着過來堵人，哪裏顧得上吃晚飯。

她揉了揉肚子：“爸，要不你今天破費一下，咱們去下館子吧。”

葉爸兜裏揣着工資正好有錢，就直接點頭說道：“行啊，咱們去你尹叔那裏，他那手藝可絲毫不比大廚差。”

葉蓁蓁就不想太早回家，這會随便葉爸帶她去哪裏，兩人騎着車子晃蕩晃蕩的到了西街。

尹國慶是葉爸師傅的兒子，他們那個年代想要上班都要先拜一個師傅，有了師傅從學徒做起，這樣才能拿到工資。

只是進了八十年代随着改革開放的政策一到，先不說縣裏那些老的廠子大部分都倒了，現在也不流行拜師做學徒工這一說，什麽師傅徒弟的，只是那個特定時代的産物。

但葉爸念舊，當初他做學徒工的時候尹師傅對他有多照顧，他現在尹師傅的兒子也就有多照顧。

知道他在西街開了個飯館，不管什麽人都介紹着人家過去吃。

飯館不大，就是普通的兩間房改成的小門臉，裏面擺着普通的大圓桌子，正好是飯點，他們爺倆一進門就見着裏面已經坐了兩桌客人。

“葉大哥你來了。”尹國慶人如其名，長得格外喜氣，中等身材，一張圓臉上經常挂着笑。

見到葉爸二人，尹國慶忙張羅着給他們找了個挨窗子的位置，視野好又僻靜，葉蓁蓁坐在座位上擡眼打量這個尹國慶，倒是不知道這人還挺有眼力。

葉爸點了兩道這裏的拿手菜，就用茶壺裏的熱水燙茶杯。

“蓁蓁今天怎麽想到要來找爸爸一起吃晚飯了？”

葉蓁蓁嘿嘿嘿的傻笑：“總在學校附近湊合一口，都不好吃，實在是吃膩了。”

她和葉盼盼按照葉媽給的定例，就是每人每天兩塊錢的零花錢标準，這個錢裏面包含晚飯，兩塊錢在九十年代初也算不少，省一點用還能存下一點。

但要是用來在學校外吃飯那就有些不夠，畢竟米飯加菜，就要一塊多。

葉蓁蓁又是在發育階段，吃的也多，所以那兩塊錢每天将将夠吃飯，身上一點零花錢也沒有，平時想要改善一下夥食也沒辦法。

當然，緊巴巴是對她而言。

葉媽一直補貼着葉盼盼，每天都會給她塞不少零花錢，若是外人不知她們兩個的身份，只乍眼一看就會覺葉蓁蓁是個窮苦人家長大大孩子，而葉盼盼就是有錢人家嬌生慣養長大的。

她這麽說并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給自己今天的反常找個借口。

但落在葉爸的耳裏就覺他又在旁的地方虧待了這個女兒，他是知道葉媽平日裏一直塞錢給葉盼盼的，但他不知道葉媽從來都是只給葉盼盼一個人，葉蓁蓁一分都摸不到。

迎着葉蓁蓁晶亮期盼的雙眼，他心頭一酸。

同樣是自己的女兒，一個有葉媽全心全意的照顧，養的像一個小公主，每天光鮮亮麗。

另一個……褲子短了那麽多，他從前竟然跟葉媽一樣都視而不見。

這孩子怨他們也是應該的。

誰家的父母會這樣虧待自己的孩子。

葉爸的心裏翻江倒海，越是看葉蓁蓁燦爛單純的笑，那份心酸就越是發酵的讓他克制不住。

“蓁蓁，你是不是覺得我和你媽對你太疏忽了？”

這麽覺得也是應該的，他們就是一堆不稱職的父母。

葉蓁蓁不知道葉爸怎麽突然提起這些，她低頭看了看身上的衣服，下意識的就覺得自己今天穿對了。

“爸，你說什麽呢，我怎麽會……這麽想。”

她微微頓了一下，前一世裏因着她的沒心沒肺，從沒想過葉媽這樣做從都到尾就沒對過，葉媽說老二就應該撿老大的衣服，她就毫無怨言的穿了二十幾年的舊衣服。

就是過新年都沒有穿過新衣服。

葉媽說姐妹之間應該互相幫助，葉媽把她卡上的錢一次次轉給葉盼盼，她也沒覺得有任何不妥。

直到她工作幾年，經歷了種種艱辛看到了別人真正的姐妹情深她才明白，葉媽的話不對，葉盼盼如同螞蟥一般吸幹了她所有的積蓄也不對。

想到從前的過往，她就恨不能給自己幾個巴掌。

她當初怎麽就那麽蠢，就相信葉媽的話，也覺得這些都是理所應當的！

“你這孩子……”

她的停頓讓葉爸知道她這話說的有多言不由衷，也是，葉媽那樣對她，她心中有怨也是應該的。

“來，這是爸這個月的工資，你拿着趕着明天中午放學自己去街上買幾件新衣服，你姐的衣服……你以後就別穿了。”

袖子短褲腿短，這個年代還不流行露腳脖子的九分褲，看着就像是難民，連鄉下家裏苦難人家的孩子都不如。

尹國慶端着菜過來就見着這父二人面上的神色有些不對，他擡手招呼着一旁的服務員。

“來葉大哥，這是我們店裏新進來的香槟，芒果口味的，我跟你說這可是縣裏糖廠剛出來的味兒，別的地方都還沒貨呢，你們今天算是來着了。”

大玻璃瓶的香槟，扣着鐵皮的蓋子。

尹國慶找來瓶起子打開香槟瓶子，随手就将茶杯裏的茶水潑在了水泥地上。

“咱們有這個呢，喝什麽茶水啊，我給你說啊大侄女，這芒果味老好喝了，保管你今天喝完明天還想喝。”

黃色的飲料在杯子裏咕嘟嘟的冒着氣泡，葉蓁蓁很給面子的接過杯子就喝了一大口。

“好喝，這個味兒以前還真沒喝過。”

“是吧，好喝就多喝點，我跟你說啊，叔這裏進了一件呢，剛賣了兩瓶，還有好多你想喝叔今天就管夠。”

他這話說的格外豪氣，葉蓁蓁被他逗得直笑。

這種香精調出來的飲料味道又哪裏能跟後世比，她剛剛做的那麽誇張也是不想讓葉爸再沉浸在自責裏。

葉爸的工資算上獎金是六百出頭，一疊錢裏三張大團結，兩張五十，剩下的都是十塊和零碎的。

葉爸一分沒留，全給了葉蓁蓁。

葉蓁蓁抱着那一疊錢，錢上還沾着葉爸的體溫，讓她覺得格外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