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不用躲

窗戶大敞開,銀白的月光和微風齊齊往屋裏擠,江怡直直站定,到底沒回話。

太陽穴有些疼,段青許曲起指節用力按了按,說:“能幫我倒杯冷的水麽?”

嘴裏幹得厲害,不想喝熱的或溫的水。

江怡一頓,片刻才反應過來,抿唇嗯了一聲,拿着杯子出去,回來時帶着冰水。段青許一口氣喝掉了大半杯,看來是真渴了。

“醉了?”江怡關切道。

她搖頭,神色略帶疲憊。

今晚兩人得睡一張床,相互都有些沉默,其實一開始鄭雲安排的時候就可以拒絕,讓江寧和齊叔一間房也行,但誰都沒開口。

吹幹頭發,關燈,屋裏驀地變暗,可不至于黑盡看不清,白潔的月光将屋子裏照亮,好比開了一盞光線差的燈。江怡爬到段青許旁邊坐着,想了想,又将床頭的小燈打開,免得半夜對方要起來看不見,昏黃的燈光一瞬間将白色的月光吞噬,滿屋的暖色調,連帶着旁邊的人身上的微醺酒意,直往她這兒來。

隔得較遠,各自留有距離,皆都不說話,屋子裏就這麽安靜了下來。暗動的潮湧在不斷翻騰,氣氛沉寂得令人緩不過氣,江怡想說點什麽或者做點什麽緩解氛圍,可一時之間卡殼,尋不出話頭。

最終還是段青許先開口。

“下次再落雨,如果沒帶傘,就買一把。”

江怡張張嘴,不知道怎麽回,又把嘴角繃得直直的。

當時真沒想到這個,大家都在等雨停,她站在人堆裏,望着有傘的人進進出出,忘了可以自己買一把。

半晌——“知道了。”

聲若蚊蠅,再小聲點就會聽不到。

段青許揚揚脖頸,腦袋抵在床頭,阖眼不再多話。

無意看了下,那修長的頸部曲線入眼,江怡被吸引,往上,是微仰的下巴,緊抿的薄唇。熱氣從身體裏鑽出,将那兩瓣唇熏得緋紅,帶着點萎靡的色彩。

晚風将這人的發絲吹動,緊緊貼在臉側。

江怡湊過去一些,靠近了低聲問:“很難受麽?”

因為離得近,說話吐出的氣息就悉數呼在段青許微揚的頸間,段青許不着痕跡稍稍側了下腦袋避開,可沒睜眼,說:“還好。”

“你平時是不是不怎麽喝酒,不常喝酒的人還喝了兩杯白的,肯定不舒服,明早起來指不定還會腦袋脹痛。”

“沒事。”

江怡再湊近些,幾乎挨到對方,難得好心地說:“我幫你揉揉吧,以前我媽應酬喝了酒就是我幫她揉,這樣好受點。”

段青許不吭聲,既不說同意也不反對。江怡側過身子朝向她,定定心神,擡手。

動作規規矩矩,倒真像那麽回事。

側着身子不方便,壓久了腿疼,一會兒,她又再靠近一點,已經快壓到段青許腿上。段青許這時睜開眼,不多時,當觸及到不該看的,把目光移到純白的薄棉被上。

裏面沒穿。

被子白,江怡的兩條長腿也白,她雖然平時不愛運動,但肉都到了合适的地方,小腿纖細修長,腿肚平坦,腳趾甲塗了無色的護甲油,在燈光的映射下顯出光澤。

大概是坐久了累,她擡擡腿,再放下時直接壓住了段青許。

且一點都不安分,壓就壓吧,一會兒,又将左腿打直伸着,半刻都不消停,段青許同樣穿的露腿的熱褲,如此便肌膚相碰,她身上暖乎乎的,段青許想躲開,可被壓住了不好動作。

她頗放肆越距,揉着揉着就将手伸到了段青許耳後,用指腹輕柔摩挲着,不知有意的還是無意的,兩人之間的距離越拉越近,近到那佛手柑的香氣跟活了似的,一絲絲直往段青許身上去。

“酒味好濃。”她念道,眉宇間擰了擰。

興許是錯覺,段青許感受到了她微灼的氣息,連同着腿間不經意的摩擦,熱意順着經脈蔓延,将五髒六腑都熏燙。

段青許向來自持而冷靜,曲了曲指節,險些将被單都抓出褶子。身上的人卻不放過她,指腹在敏感的耳後揉按,愈發貼近,萦繞的香味像淬了毒的煙霧,勢要在一呼一吸間将她的理智吞噬殆盡。

感受到手指下忽然的變熱,江怡一怔,避免尴尬,她應該讓開的,可卻沒有,而是裝作什麽都沒察覺到,放緩力道繼續按着。

快抿成一條線的薄唇,無不昭示出段青許的情緒。

青春少艾裏,人總是克制而張揚,克制在外張揚在裏,親密的接觸如同一粒石子,即便小小的不起眼,可亦足以激起漣漪。二十歲是剛脫去稚氣走向成熟的年紀,懵懂遇了春水便會瘋長,安寧靜谧的夜晚,缱绻旖旎的氛圍,連同似有若無的暧昧,叫嚣着,如洶湧翻騰的浪潮,用力地一下一下地拍打着堅固的圍堤。

江怡停了下,用小指輕輕在對方耳垂上劃過。

段青許幾乎是下意識拉開她的手,将其死死鉗制住,很用力攥緊,緊到那白嫩的手腕肌膚立馬就出現了一圈紅痕。

“別按了……”段青許隐忍道,抓住她不放。

江怡看着這人,全然沒掙脫的打算,任由抓着。

“怎麽?”

段青許一言不發,可手上的力道半點不松。

江怡心裏那股氣又上來,矜嬌的性子發作,語氣顯得有些偏執,又問了之前問過的話:“你躲什麽?”

這次對方沒回答。

相對無言。

晚風拂動窗簾,嘩嘩響,厚厚的雲遮住了皎白的月亮,天地間的銀白色褪去,黑暗籠罩下來。

“我媽讓我跟你好好相處,我能對你做什麽,你不用躲。”江怡沒好氣地說,曲起腿,小力踢了這悶葫蘆一下。

段青許臉色緩和許多,松開了手。

不想剛松開,江怡反過來制住她,她沒防備,一下被推到在床上。江怡勁兒使得巧,直接覆在了她身上,兩個人裏面都沒穿,稍微動一下都能真切感受到對方,這人定是成心的,故意不讓她好過。

“我們兩個都是女的,能做什麽?”江怡又問,大有把臉揣褲兜裏的架勢,恬不知羞地明知故問。

一面說,還一面伏低身子,都快與段青許面貼面了。

佛手柑的氣味愈發明顯。

段青許喝了酒沒醉,她卻像喝了不少,大膽又造次,當唇與唇僅有咫尺之隔時,終于停住,低語:“你怎麽不說話?”

暖熱的氣息呼出,盡數撲在對方唇齒間,互傳互渡,不斷地交融。

段青許緊了緊手,皺眉,平靜地冷聲說:“江怡,讓開。”

江怡沒動,直起身,居高臨下地看着她,跪在兩側的長腿勾了勾,纏得更用力些。

T恤被壓住了一角,呈收緊狀,勾勒出姣好的腰身曲線,連帶着凸顯出那清晰的形狀。

段青許一滞。

江怡饒過她,忽地起開躺旁邊,慢悠悠道:“我又不對你如何,你怎麽反應那麽大。”

外面,天上的雲散開,如盤的圓月重新露面,撒下似水的月華,前院裏疏影橫斜,枝丫在地面落下斑駁的影子。窗戶沒別上插銷,經風猛地一吹便晃動起來,木頭摩擦發出輕微的聲響。

如這番話所言,江怡确實沒對段青許做什麽,兀自躺了會兒,趿着拖鞋去關窗,回來時順帶關上床頭的小燈。

屋裏變暗,誰都看不清誰。

秋分的夜晚涼快,得蓋着被子睡,否則下半夜冷起來容易感冒,她鑽進被子裏,不再刻意拉開距離,直接往中間挪去。

旁邊那人身形一僵,沒有任何動作。

月亮逐漸往天中央走,再慢慢偏斜,時間流逝,等緩過神就到了下半夜,溫度不知何時降低的,乍然還有些冷,外面偶爾窸窸窣窣一陣,夜風吹得院子裏的樹木搖搖擺擺。

江怡翻了個身,朝向窗戶,亦朝向段青許,拉了拉被角,悶聲道:“你睡了沒有?”

旁邊動了一下,沒睡。

“明天他們去釣魚,你去嗎?”江怡問,偏了偏頭,段青許平躺着,夜裏光線差只能看到她的側臉輪廓。

許久,段青許開口:“不去。”

“哦。”江怡應道,看向天花板,“我也不去。”

縣城除了水鄉就沒其它去處,水鄉只是一處面積不大的風景區,這裏有各種古建築、水塘,以及矮山,游客們在這兒只能觀賞自然風光,陶冶情操,其餘便沒啥可做的。難得出來一趟,幾個長輩想去釣魚,享受一下安靜的時光,釣魚用具今下午就備好了的。

江怡從來不喜歡釣魚,在水塘邊坐半天簡直能要了她的命。

幸好,段青許也不去。

她往被子裏縮了縮,滿意合上眼睡覺。

這一年的秋分過後就是中秋,意寓團圓的佳節在清晨七點多迎來了第一縷陽光,緊接着山頭黃澄澄一片,露水在光的照射下凝聚,滴落在窗臺上。段青許就是在這時候醒的,被子裏暖烘烘的,懷裏也暖得很。

江怡的睡相一向差,僅僅一晚上的時間就擠到了她面前,這妮子穿的T恤領口偏大,松松垮垮的,露出小半截鎖骨。

遲疑了會兒,她輕輕将領口往上拉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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