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烏雲蔽月,忽得一隙清光,雲破而月出。
九重妖塔第九層,程歡坐在一棵差不多五層樓高的銀杏樹上,沐浴着月光,要是她的表情別那麽迷茫,倒有種偷得浮生半日閑的韻味。
話說先前他們還在雲湛家吃着飯呢,轉眼卻回到了妖塔。
癱軟在粗壯的樹幹上,程歡自己一時說不清原因,只記得他突然起身,拉着她下了樓,黑漆漆的樹蔭下,他對她說了很多話,口氣兀自清冷又帶了點嘲弄。
具體說了哪些,她已經記不清了。
只記得他說她是他的女朋友,不許她腳踏兩條船,氣得她當場和他說分手,還說再也不想看到他之類的話。
等她回過神後,她就回到這裏了。
輕嘆一聲,她伸出食指刮了刮臉,心裏有着淡淡的痛、深深的悵惘。
她對他,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一縷夜風拂來,另一頭的樹幹上現出一道暗沉的人影,來人躬着背,慢慢地坐下,看似蒼老的身影,動作卻不失敏捷。
“傅老,您是哪裏人?”沒錯,她看得出來,他也曾是人,不過現在的他卻是半妖半人的體質。
傅老不答反問:“姑娘為什麽要匆匆趕回妖塔?”
程歡被他的話問得喉間一窒。
收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轉而向天際若隐若現的圓月看去,眉心漫上淡淡的迷惑。
她也說不清具體的原因,只知道當時的自己快被雲湛氣瘋了。
他污蔑她和二師兄,讓她很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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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的是大師兄麽?”對着穿出雲層的明月喃喃自語,程歡微啞的音色含了些許的落寞,“大師兄不是這樣的。”
她記憶中的大師兄雖然很霸道,偶爾也會欺負她,但從不會懷疑她、污蔑她,只要發現她生悶氣,他就會逗她,逗得她重新展開笑顏為止,就算她惹他不開心,他也不會将怒氣發洩在她的身上。
想到這,程歡覺得自己陷進了迷境,心緒無端起伏。
她依舊不能确定雲湛是不是她的大師兄,可……她還是會為他擔心,而且最近面對他時,她的心跳越來越不受控制。
“姑娘可曾想過,他明明是人,為什麽可以通過夢境進入九重妖塔?又為什麽每次出現,都是在你的身邊?”傅老意味深長地再問。
程歡心下微顫,迅速起身向傅老看去。
“您知道原因?”她何曾沒有想過,只是總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卻又無意識中拒絕深想,因為每次想到這,她都會莫名慌亂。
“聽說一旦姑娘的本體和他之間的距離超出一定的範圍之後,就會受到某種力量的牽引,重新回到他的身邊?”他問。
程歡老實點頭:“是。”
“如果他只是普通的人類,他為什麽會被妖物盯上?”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他幽幽輕嘆,“你說他的體內有一顆圓球似的東西,有沒有想過那是什麽,會不會和他前世鏡空白的原因有關?”
程歡靜默不語,雙眼直勾勾地盯着他。
她當然有想過這些問題,可問題是她想不明白,也沒人可以替她解惑,之前她和三師兄一同讨論過,但他也答不上來。
傅老再嘆:“老頭子我曾聽說過你們雲上仙宗有一種秘術叫做引魂術,可以将人的神識轉移至其他活物的身上,只是施法之人将承受慘重的代價。”
“什麽代價?”程歡坐直身子,聲音緊繃。
“無生無死,不生不滅。”無生無死,也就是抹去他所有輪回的軌跡,不管是前世、今生,還是來世;不生不滅,則代表着他三魂七魄盡散,變成一具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游走在天地之間。
聽完他的解釋,一抹水霧難以抑制地湧上眼眶。
她忍不住雙手捂嘴,阻止自己哽咽出聲。
一直以來,她都想不通當時的自己明明已經死了,為什麽等她恢複意識之後,發現自己竟然成了梅花妖,而且還擁有前世的記憶。
如果傅老所言屬實,那定是大師兄對她施展了引魂術。
所以說,雲湛的前世境之所以會一片空白,是因為被抹去輪回軌跡的原因?
想到這裏,她嗓音輕顫:“如傅老所言,假若大師兄真的為我施展了引魂術,他又怎麽會投胎轉世成人?”
無生無死、不生不滅,在大師兄的身上還發生了什麽?
“這……或許又和他體內的鎖魂珠有關。”
“鎖魂珠?”原來雲湛體內的那顆珠子叫做鎖魂珠?“傅老怎知他體內的那顆珠子就是你口中的鎖魂珠?”
“擁有鎖魂珠之人,在他身死之後,可以保其神魂不散。”傅老慢慢地站起身,“不僅如此,一旦鎖魂珠認主,它的主人要是用自己和心愛之人的心頭血一起連續孕養鎖魂珠三日,此後,無論他們兩人相隔多遠,最終都會因鎖魂珠的力量而再次相聚。”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怪不得她的本體會離開不夜空間,怪不得她的本體不能和雲湛相距太遠,原來都是因為鎖魂珠的緣故。
“傅老,你……”怎麽知道這些?
她的話還沒有問出口,那道蒼老的身影就已化作一道暗色的流光躍下高大的銀杏樹,消失在茫茫的夜色當中,程歡呆坐了一會,随之同樣化成一縷紅光飛向天際。
出了九重妖塔,月娘一路相随。
淡淡的清輝照拂得人心如水般柔軟,一種近乎酸楚的悸動浮上她的心頭。
紅光掠窗而入,濃烈的酒香沖入鼻腔。
擡眸的一瞬,一眼看到坐在地上喝得爛醉如泥的身影,程歡眉心輕攏,慢慢地向他挪動,只是那挪近的方式竟有點“近君情怯”的意味。
雲湛并沒有看到她,咕嚕嚕、毫無節制地飲盡酒瓶裏的酒,喝得兩眼發紅,血絲浮現,喝完後,他随手一甩,酒瓶子随即滾落在地,直到被衣櫃擋住才停下。
看着一地被喝得空空的酒瓶子,她不禁傻眼。
她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這樣玩命似的喝酒。
一道弱弱的喵叫聲從床底下傳出,程歡低下頭,恰好看到鑽出一頭的橘貓,四目相對,她似乎從它的眼裏看到了怨怼之色。
心頭莫名一緊,她移開目光,朝雲湛走去。
“別喝了。”見他又開了一瓶仰頭就喝,她忙上前雙手抓住酒瓶子不松手,“我不讓你喝,你想當醉死鬼還得問問我同不同意!”
“別管我,滾開!”她不是跟着游有方走了麽,又回來做什麽?
“我就是要管!”她像拔蘿蔔一樣從他的手裏抽出酒瓶,溢出的啤酒倒在他的身上,白色的襯衫瞬間濕透,緊緊地貼合着他的胸肌,看得她的臉一陣燥熱。
搶不過她,雲湛癱靠在牆面上,帶着血絲的雙眸死死地盯着她,微啞的音色帶着一絲玩味,神情卻很冷淡,讓人猜摸不透他的想法。
“你有什麽資格管我,不是說要和我分手麽?”
程歡立刻臉不紅心不跳地否認:“誰說的?反正不是我!”
“你還真是貴人多忘事。”他忍不住再諷。
她裝作沒聽到,若無其事地站起身,再彎腰拉起他無力的身子,聲音裏滿是抱怨:“你可少喝點酒吧,身上臭烘烘的,真難聞。”
“既然不喜歡,你還賴在這裏做什麽?”一字字明顯從齒縫間磨砺而出。
程歡不由氣惱,還真松開了手。
全身無力的雲湛向後傾倒,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一手勾上她的纖腰,兩個人一起倒在了床上。被壓在下面的他發出一陣悶哼,帶着酒氣的灼熱氣息吹上她的頸項,讓她生出一陣接着一陣的酥麻感。
“吵着要分手的人,現在才來投懷送抱會不會太晚了?”
“誰對你投懷送抱?少污蔑我!”
“如果不是,你現在這樣算什麽?”他微乎其微地挑眉,唇角上揚的弧度明顯加深。
正在悄悄摸胸肌的手陡然一僵,她從他的懷裏撐起身,惱羞成怒:“投懷送抱怎麽了?我還要強了你!”
這話一出,兩人的臉色同時一變。
不知是想到了什麽,程歡雙眸乍亮,動作利索地爬起身,坐在他的腿上,并以一種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解開他的褲子,一舉扒下。
驀然間,一室靜谧。
程歡臉頰爆紅,尴尬地擡起頭,恰好對上他的目光,深潭似的瞳眸靜寂無波,一瞬也不瞬地直瞅着她。
“呵呵,呵呵……那個……麻煩你轉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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