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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幾個小的來說,周大囡這事兒完全影響不到他們。事實上,除了大房以外的其他人也都不曾将這事兒擱在心上。

誰讓周家上下都很相信阿奶的能耐呢?既然她都把話撂在那裏了,單看月底是大房走,還是大囡滾蛋了。

答案當然是後者。

先前,周家大伯跟老丁家打過交道,既清楚他們家的為人,更了解家底情況。這麽說罷,就周大囡這個情況,其實就兩種選擇,要麽就找個不知根底的遠嫁,要麽就在本村尋個窮得叮當響的。

老丁家還算不錯了,這裏的不錯體現在丁家小子相貌端莊年歲合适,而非家底。其實,若單看本人,周大囡是絕對配不上人家的。

可誰讓丁家窮呢?當家的早些年就沒了,丁寡婦一個人辛苦拉拔着倆孩子,年初丁家小子還病了一場,為了治病愣是将家裏最值錢的兩畝水田賣給了周家。好在水田雖賣了,可除了看病花去一多半外,剩下的錢則買了一畝半旱地,之後又急急的将閨女許了人,換了一筆聘金,總算把日子撐下去了。

總之,不管周大囡滿不滿意,反正周家大伯娘挺滿意的。因此,在聽得周家阿奶類似于宣判的話之後,周家大伯娘就立馬同丁寡婦商量妥當了一切,本以為這樣就妥當了,沒曾想周大囡又鬧了一場。

鬧是肯定要鬧的,光聽周大囡先前中意的親事就知曉了,這是個眼界極高的。丁家這門親事,在周家大伯娘看來比周家阿奶先前尋的那戶靠譜太多了,可惜周大囡完全沒有任何感覺,只因在她看來這兩門親事一樣的糟心。

沒奈何,周家大伯娘只要再度出門尋上丁寡婦。

“咱們都是一個村子的,擡頭不見低頭見,我總不能坑了丁嫂子你。實話同你說,我閨女心氣高,見天的指望能跟她姑姑那樣嫁到鎮上享福,就這門親事,我是滿意得緊,可她……回頭人我照樣送來,你趕緊叫你兒子把事兒給辦了。黃花大閨女就這樣,想得多,等生米煮成熟飯,她還能蹦上天去?”

丁寡婦連連點頭:“是這個理。放心,只要你們娘家人別總上我們家鬧騰,我自會把她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并非诋毀寡婦,實在是形勢所逼,想要靠一個婦道人家養大兒女還要守住家業,真心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這要是脾氣軟和一點的,多半就将兒女丢給族裏,自個兒再嫁去了。而能熬到如今的,多半都是暴脾氣,或者硬生生的被逼成暴脾氣的。

看周家阿奶就知曉了,人家年輕時也是花兒一般的少婦,卻愣是被摧殘成了一朵霸王花,逮誰噴誰,永遠都是一副舍我其誰的兇殘模樣。

這丁寡婦的段數倒是不如周家阿奶,因為她男人沒了時,倆孩子也有十歲了,再加上丁家這頭沒啥特別強勢之人,日子倒也過得還算平靜。饒是如此,她也不是善茬,更是絲毫不懼周大囡。一個十來歲的小丫頭片子,還能折騰出花兒來?她只求一件事兒,甭管将來如何,周家都不能插手,尤其是周家阿奶。

對于這個要求,周家大伯娘滿口子應承下來,信誓旦旦的保證周家阿奶才沒這個閑工夫理會周大囡。

跟丁家商定只是個開始,周家大伯娘又特地拿前些日子好不容易才攢下的幾枚雞蛋,跟人家換了半碗糧食酒,這才算是準備妥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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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回了周家,大伯娘直接喚了倆兒子過來,硬生生的将白酒給周大囡灌下去,見人昏睡過去了,還擔心中途挪動會清醒,又特地拿了麻繩将她的手腳捆住,當天傍晚就把人給丁家送過去了。

麻煩解決了!!

……

真的嗎?

酒不是迷藥,就算糧食釀的酒度數高,可最多也就那麽一晚上,次日一早保準能清醒過來。周大囡只被灌了半碗酒,待夜深人靜時,她就慢慢的醒轉過來了。

說真的,第一時間她是茫然的,足足過了半刻鐘,感受到身上的異樣後,腦子裏轟的一聲響,這才徹徹底底的清醒過來。

“阿娘,阿娘你在哪兒?阿娘快來救我,救救我!!!”

清醒之後,自是尖叫哭嚎,周大囡到底只是個十來歲的小姑娘,哪怕在李家的那大半年時間裏吃夠了苦頭,卻并不曾經歷真正可怕的事情。如今,借着盛夏窗外的月光,她清楚的看到自己身畔躺了個赤着上身的男子。連驚帶吓的,周大囡嚎得愈發大聲了。

丁寡婦匆匆趕來。

“這是幹啥?叫你娘?呵呵,不怕告訴你,就是你娘把你弄暈了送到我老丁家來的,貓嫌狗厭的東西!”

周大囡懵了。

先前,周大囡的腦海裏也閃過很多念頭,包括昏睡前一刻阿娘帶着倆哥哥硬灌了她半碗酒的畫面,可饒是如此,她還是沒有起一點疑心。

那是她親娘啊!是整個周家待她對好,恨不得掏心掏肺的親娘啊!!

“這咋可能……”盡管明白丁寡婦沒必要騙她,可下意識的周大囡還是喃喃的否認着。她不敢相信這一切,更不敢去想要真的是阿娘做的,那該怎麽辦?

“打從今個兒起,你就是我老丁家的人了,別想那些個有的沒的,周家不會再管你了!”丁寡婦并不是非要收拾周大囡不可,只是希望對方能跟自己兒子好好過日子,如果能說得通的話,她自是希望少費點兒工夫。

周大囡沉默着躺在炕上,兩眼空洞的望着橫梁。

老丁家很窮,雖不至于窮到吃不上飯,可單看這許久不曾修繕過的房子就知曉了,他們家是屬于餓不死卻沒有任何餘糧餘錢的人家。這不,明明是新婚之夜,可炕上鋪的仍是幹稻草,連張舊褥子都沒有,蓋的則是打了好些補丁的土布。

許是現實太殘酷,周大囡就這麽睜着眼睛躺了一整夜,既沒入睡也沒再吭聲,一副被打擊到崩潰的模樣。

也是等到天空魚肚白時,丁家小子伸手推了推她,道:“別折騰了,往後跟我好生過日子,我會待你好的。”

不這樣還能如何?

周大囡想了一整夜,既然清白已失,且自己還是被娘家人親自送到老丁家的,估計肯定有旁人看到,悔婚是不可能的,被休棄再嫁更不切實際,那如今唯一的出路就是安生當丁家的兒媳。

“好,我以後跟你好生過日子,你先把我放開。”

丁家小子遲疑了一瞬後,還是把周大囡手腳上的麻繩解開了。他想要的是媳婦兒,不是一個囚犯,況且丁家人口少,人人都有活兒要做,真心沒法抽出人手看守周大囡。事實上,他還盼着媳婦兒進門後,能讓老娘松快一點兒。

給周大囡松了綁,丁家小子還不忘道:“你剛進門,也不指望你做啥活兒,你去竈間燒火做飯總成罷?柴禾是現成的,米糧我叫阿娘給你。”

“成,有甚麽不成的。”周大囡揉了揉胳膊腿兒,面上冷冷的,語氣裏也有股子怨恨。理智告訴她,事情已經這樣了,再鬧騰也沒用,畢竟丁家不是周家。惹毛了丁家,莫說收拾她了,直接把她打殘打死恐怕周家也不會出面替她做主。可理智歸理智,周大囡要真是那麽理智的人,她也不會落到這個下場。

等回頭冷着臉做好早飯端上桌,周大囡極是不客氣的向丁寡婦喝問道:“我的嫁妝呢?”

丁寡婦冷笑一聲:“嫁妝?你過來的時候就這麽一身破衣裳,連一個子也沒有。你要不信,就出去問問,昨個兒傍晚從周家到我丁家,橫穿整個村子呢,瞧見你的多得是!”

“那你就沒管她要?”周大囡一臉的怒意,“周家先前賣五彩粽子發了大財,家裏少說也有一兩百兩的銀子,你居然啥都沒管她要!!”

這話一出,丁寡婦當時就愣住了。她先前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就擔心周大囡不服管教,還想着大不了拿棍棒好好教一教,可如今聽了這話,明顯話音不對啊!

“你啥意思?你這到底是站哪邊的?”

周大囡猛地将碗筷重重的擲在桌上,咬牙切齒的道:“你說我站哪邊?她都不為我這個閨女考慮,我憑啥不能算計清楚?周家先前窮的時候,我半點兒也沒閑着,啥好處都沒撈到!這會兒倒是好了,有錢了有糧了直接把我丢掉不管!沒那麽便宜!!”

“那你想咋樣?”丁寡婦琢磨了一下,周家是沒給嫁妝,可這年頭不給嫁妝的人家實在是太多太多了,反而像他們家這種連一文錢聘禮都沒出的才叫罕見。反正她是絕對沒臉跑去周家要嫁妝的,可要是周大囡打算鬧一鬧,她也不會反對。

果不其然,周大囡冷着臉道:“當然是去要嫁妝!家舍、被褥、衣裳、鞋襪,還有鍋碗瓢盆米糧雞鴨,對了,我還要兩樣首飾!反正想這麽便宜打發我出門子,絕不可能!”

丁家母子倆面面相觑,最終決定随周大囡去。

這新進門的媳婦兒本就不會被派重活,丁寡婦把話說得很清楚,往後做飯的活計歸她,洗衣灑掃也歸她,只要做完這些事兒,甭管去哪兒或者想幹啥都沒關系。

話雖如此,周大囡也不會真大喇喇的跑去周家要嫁妝。之前沒出嫁時,阿奶都不把她當人,嫁出去了就更不是周家人了,再說周家還有一只大花,在确定爹娘不會再護着自己後,她才不敢主動去周家受罪。那唯一的選擇就是趁着她娘出門時,直接上前堵截!

這個法子倒是挺不錯的,周家大伯娘不是周芸芸,她要做的活計非常多,忙時下地幹活,閑時上山砍柴打豬草,至于竈間的活計,基本上都是周芸芸在幹,一些打下手的活兒也有兩個小輩兒媳婦在做。可以說,大部分時間裏,大伯娘都在外頭忙活。

沒兩日,周大囡就在田埂上堵到了人。

一見面周大囡就突突了她娘一臉:“我的嫁妝呢?我要的不多,家舍這塊兒,一張大木床兩個大衣櫃,再來一張方桌四把椅子;全新的被褥來兩套,都要冬天八斤重的大棉被,細棉布作底的;衣裳我要四身,兩身春夏的,兩身冬天的襖子,要細棉布還要帶毛皮的;鞋子來兩雙,再來一整套全新的鍋碗瓢盆,一百斤細白面,兩只下蛋的肥雞,還有銀釵子、銀镯子、銀耳環、銀戒指,我要全套!”

“你、你瘋了?”周家大伯娘一臉的不敢置信。

“瘋沒瘋你自個兒心裏明白!我都被你害成這樣了,要是你不給我這些嫁妝,大不了回頭咱們一道兒去死!別以為你瞞得有多緊,三年前楊柳村村東頭老槐樹下的事兒,我到今個兒還記着呢!!”

撂下這番話,周大囡再也不看她娘一眼,轉身決絕的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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