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五十縷白月光

整整十一個小時。

蘇蘿乘坐的是林雪蕊專屬的購物飛機, 中途異常清醒, 怎麽也睡不着。

哪怕韓助理和她再三解釋季臨川并沒有生命危險,只是被流彈誤傷了腿,蘇蘿驚慌的心跳依舊沒有辦法平靜下來。

抵達巴黎的時候, 那邊還是深夜。

這邊溫度要比梁京低的多, 蘇蘿在連衣裙外裹了件米色的長風衣, 圍着褐色的圍巾, 急匆匆地趕往醫院。

面帶倦色的韓助理迎接了她, 并詳細告知當時的情況。

原定計劃中, 本該昨日就回梁京,然而季臨川臨時改了主意,飛來巴黎。

白天的時候季臨川在酒店中休息, 下午時刻前往塞納河, 準備散步,卻不成想遭遇流彈襲擊。

一夥窮兇極惡的人試圖搶劫珠寶店失敗,在塞納河旁與警察展開交火,季臨川中到流彈,純屬意外。

蘇蘿聽到塞納河三個字之後就聽不下去餘下的話,她靜悄悄地去了病房;季臨川仍陷入沉睡之中,所幸那枚子彈并未傷到他的骨頭, 取出十分順利,只是暫時需要靜養一陣,最好不要走動。

蘇蘿說不清自己現在心裏是什麽滋味,她伸手捂住心髒的位置, 能感受到自己一顆心跳的劇烈而迅猛。

明明昨天還憎恨這人不經允許不和她商量就擅自訂了婚期,現在又眼巴巴地跑過來看他……

蘇蘿覺着自己真是被這人下了蠱。

韓助理說:“蘇小姐,季先生動手術之前叮囑我不要把這事告訴您;我違背了他的意願,您——”

“沒事,”蘇蘿說,“你放心,我會和他說清楚,不會責備你。”

“不是這個,”韓助理推了下眼鏡,看着蘇蘿沉靜的側臉,“房間已經替您訂好,您可以先去休息;等明天清晨,季先生醒了之後,我再接您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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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蘿并不困。

她心跳很快,現在确認了季臨川平安,一顆緊張的心也沒有辦法平息;她沒敢離的太近,怕驚擾了他的休息。

監測心率和血壓的儀器正常運作着,病房內的燈光并不明亮,蘇蘿看不清楚季臨川的臉,悄悄地走了出去。

酒店和醫院只隔着一條街的距離,蘇蘿怎麽都睡不着覺,翻來覆去。

她懊惱自己一時賭氣說了那樣的話,如果不是她提出這麽無禮的要求,季臨川大可不必遭受這場無妄之災。

不過是故意刁難他的一句戲言而已,這人還真的去做了……

這人不是和機器差不多的嘛,幹嘛突然做這樣的傻事。

蘇蘿輾轉反側,好久都睡不着;窗外下起了小雨,滴滴答答,窗子沒關,梧桐葉被風吹的沙沙作響,她的心裏又亂又堵,最後聽着雨聲睡了過去。

清晨,她從報紙上看到了這期槍擊案的報道。

七名匪徒都被制服,一名警察中彈,經過搶救,性命沒有大礙;七名路人受傷,無人員死亡。

蘇蘿把報紙折好放起來,站起來,對着鏡子化妝,只是手抖的厲害,右邊的眉毛重新畫了三次,都不夠完美。

韓助理親自接的她,先帶她去吃了早餐,說季先生已經醒了,囑咐一定要看着蘇小姐吃過飯才可以過去。

蘇蘿胃口不佳,只喝了幾口牛奶,吃一點水果沙拉,便放下叉子。

林雪蕊打電話詢問情況,蘇蘿把自己了解到的說了說,林雪蕊說:“這孩子前兩天打電話的時候還說在德國,怎麽跑到巴黎去了?哎,好在沒出什麽事,不然我這顆心啊……”

蘇蘿更難受了。

季臨川的病房在頂層,推開病房的門,他半坐着,戴着眼鏡,還在敲着電腦;聽到動靜,看到她,如墨一樣的眼眸含着光,随手把電腦阖上,摘下眼鏡,臉上不見笑容:“蘿蘿,你不該過來。”

眼巴巴做了一天的飛機過來,他卻說這種話!昨天剛動了手術,現在還工作——蘇蘿可不信他拿電腦來是在打游戲。

她坐在旁邊,硬邦邦地說:“我提前過來是看看你怎麽樣,再過一段時間我就要忙了,怕趕不上你葬禮。”

韓助理默默出去,順便關上病房門。

心裏默念。

我什麽都沒有聽到。

嗯,蘇小姐怎麽可能會這樣兇巴巴地對着季先生說話,這一定都是幻覺!

病房內,季臨川凝視着蘇蘿的臉,微笑不改:“那蘿蘿可能要失望了,我感覺自己再活個七八十年沒有問題。”

蘇蘿哼了一聲。

季臨川看上去精神狀态還不錯,被子蓋住下半截,她看不清這人究竟傷的怎麽樣;剛想動手掀開看看,卻被季臨川按住。

“別看,”季臨川說的平靜而溫和,“我不想讓你看到我不堪的模樣。”

男人的手指蒼白修長,青筋盡起,似是在忍耐着什麽,就連白色的疤痕也不再明顯,溫熱而不容她移動片刻。

他就是這樣,固執起來不容旁人質疑。

眼睛像是一汪沉靜的潭水,寂靜無聲。

蘇蘿收回手。

她不擅長對着季臨川說些什麽甜言蜜語,現在也說不出什麽關切的話,憋了好久,才憋出來一句:“……你的腿還疼嗎?”

“還好,”他輕描淡寫,“一點點,沒什麽大礙。”

中彈啊。

哪怕沒有傷到骨頭,那也是中了一槍啊。

蘇蘿先前聽姥爺的一個叔叔說起過,他當年小腿中彈,堅持步行了三公裏走到營地,後來整個腿都腫脹不堪,險些壞死,截掉。

這是蘇蘿幼小時候的陰影,後來做了好幾天的噩夢。

她膽子其實不夠大,見不了血淋淋的畫面,長到這麽大,連R級片都沒有看過;季臨川現在越是淡定,蘇蘿心裏面越是針紮一樣的疼。

要是她沒說那句話就好了。

幹嘛非得難為他呢?

蘇蘿懊惱異常,恨不得打暈前天說這種話的自己。

“我沒什麽事,你先回酒店休息吧,”季臨川說,“我沒想到他會私自通知你。”

蘇蘿還不想走,她睡的不多,但是不困。

手指攥着包包的帶子,幾乎要把它給揉斷。

“別擔心,只是傷到了大腿外側,不影響正常使用。”

蘇蘿第一遍沒聽明白什麽意思,茫然地看着他,琢磨一下,反應過來,一張臉漲的通紅。

都這個時候了,他竟然還在說這種話!

她狠狠地瞪了季臨川一眼,站起來就走。

走廊上,韓助理在和醫生交流。身材高大的醫生法語說的很快,蘇蘿在語言上天賦并不高,只勉強聽清楚零星幾個單詞。

鎮痛劑,神經,缺血。

幾個詞都不是什麽好的征兆,蘇蘿心亂如麻,頭一次懊惱自己沒有在法語上耗費大的精力。

她第一次讨厭自己這樣差勁的記憶力。

韓助理簡短地結束了和醫生的談話,醫生對着蘇蘿露出一個微笑來,點頭致意,推開病房的門。

蘇蘿問韓助理:“你說實話,臨川傷的怎麽樣?”

韓助理猶豫了一下:“傷勢并不重。”

觸到蘇蘿的目光,他低下頭:“……雖說沒有傷到骨頭,但傷到了股動脈,失血量較大。不過,蘇小姐您放心,子彈碎片已經全部清理幹淨,手術很成功,季先生現在只需要靜養就可以。”

蘇蘿一顆心又被狠狠地揪了起來。

“季先生讓我瞞着您,不許透漏一點風聲,可我認為您有知道真相的權利,”韓助理忽然對她鞠了一躬,聲音低下去,“請您對季先生好一些。”

蘇蘿有些不知所措。

頭一次有人拜托她對季臨川好一些,對象還是個男人。

她覺着自己對季臨川其實還……挺不錯的吧?

蘇蘿恍惚地回了酒店,任真真的電話打了進來,詢問她什麽時候回梁京。《銀樓香玉》的試鏡就在明天,她這時候跑路,任真真着急到嘴裏起了水泡。

蘇蘿說:“我先不回去了。”

“什麽?!”任真真聲音驟然拔高,“蘿蘿,你別和我開玩笑啊。為了這個劇你不是推掉好幾部劇嗎?算算你也好久沒拍戲了……”

任真真也是為了她好。

蘇蘿輕聲說:“季臨川出了點意外,現在在巴黎,我想留下來照顧他。”

蘇蘿在護理方面一竅不通,能照顧好自己就已經謝天謝地了,說留下來照顧,大概也就是和他聊聊天鬥鬥嘴……雖然季臨川什麽都沒說,但他應該也是希望自己留下來的吧。

她這樣揣測。

果然,任真真一聽她說要照顧季臨川,立刻轉了口風:“你的終身幸福要緊,沒事,不過是部劇而已。啊,蘿蘿,其實你最好還是考慮考慮……畢竟這樣的機會不多,你要是去試鏡的話,十有八九能成功。”

“不用啦,”蘇蘿笑,“我想好了。”

臨到中午的時候,她又去了趟醫院,季臨川如今還不方便下床,隔着玻璃窗,看到他在打電話,面容冷靜,多半又是在談工作。

韓助理悄悄地告訴蘇蘿,季臨川在她離開之後注射了一只鎮痛劑,更換了一次衣物——床單和衣服都被汗水打濕,他在忍受疼痛,卻始終不發一言。

蘇蘿想起早晨他的手,血管分明,他那時應該就很痛吧。

可他什麽也沒說。

這個男人的自尊心怎麽這樣重呀。

蘇蘿詢問了韓助理季臨川如今的飲食建議,韓助理眼前一亮,扶了扶眼鏡,把醫生的叮囑說了一遍。

巴黎這邊有家出名的華人開設的餐廳,蘇蘿打電話過去訂了午餐,請他們盡快送過來;多虧了林雪蕊女士的鑽石會員身份,她才得以享受這份特權。

半小時後,她點的餐飯準時抵達。

季臨川沒想到她還會過來,怔了怔,依舊是溫和恬淡的笑意:“蘿蘿。”

發現蘇蘿帶了午飯過來之後,他的笑意更深了。

護工熟練地放下小擋板,季臨川的腿傷到了,但這并不妨礙他進食。

蘇蘿不餓,只托着臉看他吃飯。

美人連吃飯的姿态都是美的。

蘇蘿接受過相關的餐桌禮儀訓練,但平時吃飯時不會顧及那麽多,依舊是我行我素;蘇海華和林雪蕊的心願是孩子健康成長,也不曾拿這些條條框框來約束她。

但季臨川不是,他一直以來都不曾失禮,即使是和她吃飯的時候,也沒有松懈下來。

就像是一臺精密的機器,從來不會失誤。

“蘿蘿,”季臨川淡聲叫她,“別這樣看我,我會不好意思。”

嗯?

這個男人還會不好意思?

蘇蘿蹭地把手放下來,仍舊倔強:“我才沒有看你,只是看你後面的窗子而已……後面的梧桐樹很美啊。”

季臨川笑笑:“抱歉。”

這個男人受傷之後好像變得溫和了點……是她的錯覺嗎?

蘇蘿竟然有那麽一個瞬間覺着,好像一直這樣下去也不錯。

晃晃腦袋,她想起昨天讓自己生氣的那件事,質問:“你怎麽和我爸爸商議了婚期也沒告訴我?我又沒說想嫁給你!訂婚的時候不告訴我也就算了,怎麽結婚也這樣啊。”

停隔兩秒,他說:“我認為我們的相處仍算的上愉快。”

蘇蘿氣鼓鼓。

“我看到你對我的點評,”季臨川從容不迫地說,“我認為自己可以調節好,包括你不喜歡的打樁機行為。”

蘇蘿咬着唇。

“我保證,”他放緩和聲音,“非不可抗拒因素,每周給你做東星斑吃,好不好?”

蘇蘿的心不堅定了兩秒鐘。

“結婚後,我的房産都可以改成你的名字;你将合法持有我所擁有一切的一半股份,所有的財富都将與你共享,”季臨川的聲音充滿了誘惑,“怎麽樣?”

蘇蘿的心跳的更厲害了。

現在這個時候,哪怕是聯姻,各人都會留有一手,防止婚變的財産分割而導致的公司股份變動問題……蘇蘿從沒有觊觎過季臨川的身家,畢竟她名下財産足夠她揮霍上幾百年。

但在這個婚姻普遍都是基于利益的時代,季臨川這麽說,簡直是太誘人了。

蘇蘿殘餘的最後一絲理智讓她沒有立刻答應:“你讓我考慮考慮。”

季臨川微笑:“好。”

下午他需要做檢查,明确表示不希望蘇蘿的陪伴——他那條傷腿如今并不好看,怕吓到蘇蘿;更不想叫她看到自己事事都需要人攙扶的模樣。

離開之前,季臨川遞給她一個盒子,笑着說是送她的禮物。

蘇蘿回到酒店才打開。

墨綠色的綢緞上,安安靜靜地躺着一枚金黃色的法國梧桐葉。

只是尾部有一點點褐色。

不注意看,幾乎看不出來。

那是季臨川的血跡。

昨日傍晚,五點五十九。

季臨川準時抵達塞納河畔,站在河邊,凝視着夕陽在水面落下金燦燦的光輝。

她的要求充滿着任性的孩子氣,可他想要去滿足。

若是放在兩年前,季臨川會疑心自己是得了失心瘋,竟然會做這樣的事情。

太過荒謬。

登上由慕尼黑開往巴黎的飛機時,他對自己說,你一定是瘋了。

穿戴整齊前往塞納河的時候,他也這麽認為。

但抵達之後,季臨川心中卻沒有一絲懊惱。

再精密的機器都會有失衡的時候,蘇蘿是那個意外,而他完全不想糾正,并為此甘之如饴。

蛋糕店的香氣袅袅,季臨川不怎麽吃甜食,卻想起了十幾年前,他落入陷阱,渾身泥漿地爬出來,心情和天氣一樣糟糕。

半邊臉上布滿了燒傷的疤痕,一次手術祛除不了,這讓他看上去像是個怪物。

從天之驕子堕落到被人畏懼謾罵,他日漸寡言陰郁。

而那時候的蘇蘿,穿着幹幹淨淨的裙子,粉色的小鞋子,奶油色的蕾絲襪,臉上沒有一絲嫌棄,笑的天真。

她遞給了季臨川一粒糖,笑的眼睛眯起來:“哥哥,你心情不好嗎?吃顆糖吧。”

那粒糖太甜了,一直甜到如今他都念念不忘。

幼時的蘇蘿讓他不去憎恨這個世界,而如今的蘇蘿把他的生活從黑白灰妝點成了彩色,帶來無限的溫度與鮮活。

兩次救贖,都是她。

思緒回到現在,季臨川聽到不遠處忽起的喧鬧聲,警笛響起,人群尖叫,有人放了幾槍。

右腿劇痛,周身的力氣都從傷處被抽空。

梧桐葉慢慢地落下,摔倒之前,他牢牢握住拂過臉頰的那片金黃色的落葉。

正好是六點鐘。

作者有話要說:  男人的自尊不允許季先生叫疼。

小公主日漸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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