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二十九

二十九、

送走謝三太太跟裴夫人後,大廳內又瞬間沉默下來,唐家一家人都目不轉睛盯着趙騁看,誰也沒有挪開眼睛。趙騁負手立在大廳中央,黑眸一一掠過衆人的臉,見唐家人都看着自己,他負在腰後的手輕輕攥成拳,薄唇微彎,抿出一絲笑意來道:“不管你們信不信,我對唐姑娘的心意,都是真的。”

“所以,刻意接近我們父子,也是有目的的?”唐元森虎目圓瞪,呼哧呼哧大口喘氣,顯然是有些不太高興。

若是接近他們父子是有目的的,那麽,之前說過的那些贊揚的話,也都是假的了?唐元森為人爽直,若是結交了朋友,必然以真心待之。自然,他也是希望對方能夠同樣以真心相待。

此刻發現趙騁結交的目的不純粹,且先不論是何原因,他心中總歸是不高興的。

“不是,一碼歸一碼,在下對唐老爺的稱贊,必然是走心的。”接觸有大半個月,趙騁自然了解未來老丈人的脾性,也知道他最在乎的是什麽,這個時候,趙騁可不會犯糊塗,“前幾日與唐老爺跟錦榮兄說的事情,也都是真的,來年春天,不但會文考會試,朝廷也會安排武考。錦榮兄年少有為,又有報國之心,若是有心準備一番,來年在衙門尋個差事,不是難事。”

唐元森忽然間就仰頭哈哈大笑起來,唐錦榮雖然沒有說話,但是面上明顯有雀躍的神色。

士農工商,為商者畢竟身份低微,若是有機會可以尋個末等小官做,也好過一輩子行商。對此,唐錦榮明顯是動了心的,尤其是聽說來年朝廷有武考,他有心想去試一試。

“老爺,妾身有些話,想單獨與趙公子說。”陳氏見這趙公子的确是下了一番心思的,哄得家裏上下的人都一門心思想往京城跑,實在是有些手腕。他目标明确,行事有謀略有手段,動作也快,看起來的确不是一般的人能夠相提并論的。或許,将女兒嫁給他,不管将來發生什麽,他都有那個能力可以庇佑女兒一輩子。

帝都敬忠侯府,絕對的名望之家,一門忠烈,軍功無數。

如果女兒這輩子注定不能夠過平淡簡單的日子的話,嫁去敬忠侯府,得這位趙爺庇佑,似乎遠遠好過其它。這般一想,以前心中根深蒂固的一些執念,也就漸漸松散了。

“你又想使壞搗亂,有什麽話,不能當着我們的面說?非得要私下說。”唐老太太拉了老臉來,瞪着陳氏厲聲指責道,“阿妧到底是不是你親閨女?怎麽覺得,你好像見不得她好似的。好好一門親事,你別給我攪黃了。”

“娘,您別說了,夫人這樣做,自然有她的道理。”唐元森雖為粗人,但是最是護短,便是自己親娘,他也見不得她說自己夫人半點不好,因而拉着她老人家道,“走吧,兒子去您的院子,有什麽教訓,您說給我一個人聽,兒子肯定不回嘴。”說罷,也不管老人家願不願意,只使勁拉着往外面去。

唐老太太氣得擡手打兒子腦袋,一邊打一邊罵:“有了媳婦忘了娘的混崽兒,你真是氣死為娘了……”

見祖母跟父親走了,唐錦榮也識趣,摸了摸鼻子離開了。

“我們唐家雖為小戶之家,但是閨女也是嬌養着的。本來,我跟妧妧她父親,只是想給她尋一門簡單點的親事,讓她一輩子過得平凡安穩。不過,既然現在你出現了,我也不會反對。”陳氏道,“你為了避免妧妧思念親人,費了心思想讓唐家舉家遷去京城,我也沒有意見。但只一點,将來你若是負了妧妧,我自然是不會原諒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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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氏聲音不高,威嚴跟氣勢卻在,趙騁不由擡眸看了陳氏一眼。

以前來唐家,多是與唐家父子一塊兒,與這位夫人接觸得少。現在接觸了,才曉得,眼前這位夫人,與一般市井小婦可不一樣。

“夫人的話,在下銘記在心。”趙騁稍稍低頭,對待陳氏,極為恭敬。

陳氏沒有再多言,只是擡眸望着立在眼前的高大男子,見他氣質沉穩內斂,并非如其他的世家纨绔公子,不由得放心了些。年歲大一些,似乎也沒有什麽不好,為人穩重些,知道疼人,将來阿妧日子也好過。

如此又是大半個月過去,已經入了十月份,天兒徹底寒涼下來。

大半個月下來,唐家一應該準備的都準備得差不多了,只是唯一有些可惜的是,這裏的簪花坊要關門了。現在舉家要搬去京城,自然是要在京城開一家珍寶鋪子,唐妧聽趙騁說,京城裏的鋪面,他一早就差人買好了,在帝都城最是熱鬧繁華的地段,三層高的小樓,寬敞又亮堂,還說保證她見了會喜歡。

唐妧嘴上雖然沒有多言,但是心裏還是有些期待的,總想着,等去了京城後,她要親自歸置小樓。

簪花坊裏的幾個小學徒,除了香草外,其她人家便是在這裏。所以,這回上京,唐妧只打算帶着香草一個。讓坊裏的人都散了,唐妧多付了一個月的工錢,鎖了門。

才從簪花坊出來,唐妧就看見了夏四姑娘夏茗萱,就站在門外的那棵大槐樹下。

為了唐妧拒絕了她哥哥的事情,夏茗萱已經有一陣子沒有理唐妧了,她心裏有些怄氣,就覺得她們倆這麽好的關系,她不應該拒絕自己哥哥才對。又想着,如果她嫁來夏家該多好啊,以後做了姑嫂,關系肯定比現在更親近。也是替哥哥惋惜,她看得出來,哥哥是喜歡她的,只是嘴上不說而已。

唐家夫人回絕了親事的那幾日,哥哥就像是變了個人似的,更不愛說話,常常立在窗前望着一處發呆。

她都吓死了,怕哥哥會出毛病。

不過過些日子好了些,哥哥不再發呆愣神了,而是越發的努力念書,常常溫習功課到深更半夜。她知道,哥哥肯定是為了她。肯定是想着,舉人老爺的确不算什麽,若是來年能夠榜上有名位列前三甲,那麽在她面前,自然也就有了底氣。

本來夏茗萱是非常生氣的,心裏怄着氣,就想着不再理她。

不過,她就要去京城了,這一別,也不曉得以後還能不能再見得到。所以,在家怄了半日,終究還是過來了。

夏茗萱見唐妧看到她了,一呆,然後故意轉頭就走。

“阿萱!”唐妧喊她一聲,然後追了過去,拉住她袖子道,“來都來了,見到我,怎麽又跑了?”

“反正你也不想見我啊,你都不願意搭理我,我也不願意搭理你。”這就是小孩子說的話了,不過,小姐妹間相處,關系親近了,有些時候的确都會有些孩子氣。

唐妧聽她這樣說,就笑起來道:“誰說的,你有很多話想跟你說,你要不要去我家?”

“那你怎麽不去我家?”夏茗萱賭氣,其實心中也明白,她自那後再不願意來自己家,主要是怕見到自己哥哥,可是她就是要提。自己哥哥有什麽不好的,偏她不願意。

唐妧也不回答她的話,只道:“我就要離開湖州了,你就不想我嗎?”

提起這個來,夏茗萱還真的是舍不得呢,便暫且熄了火氣,問她:“你這好端端的,去京城做什麽?竟然還把簪花坊給關了,那你還回不回來了啊?”

唐妧也有些舍不得,拉起夏茗萱手說:“明年你哥要是高中了,你跟夫人肯定也會去京城的。到時候,咱們又能想見就見了。”

“那你就是不回來了?”夏茗萱看着唐妧,粉嫩的小臉輕輕皺起,心裏舍不得得很,嘴上卻不願意說,最後只跺腳道,“以後要常常寫信給我,萬一我哥中不了三甲呢,豈不是我們一輩子都見不着了?”忽然覺得自己說得不對,連忙呸了幾聲,又碎碎念道,“我哥肯定會高中的,肯定會!”

趙騁托謝三太太跟裴夫人來唐家,只是為了叫唐家人吃顆定心丸,并未有大張旗鼓。

所以,夏茗萱并不曉得此事。

這件事情說來話長,唐妧一時間也不曉得從何說起,所以并未告知夏茗萱。

等夏茗萱帶着丫鬟離開後,唐妧望着她離去的背影,又跑了過去拉住她手道:“阿萱,我一定會寫信給你。”

夏茗萱哭了,擡袖子抹眼淚,也不再理唐妧,轉身就跑了。

晚上睡覺,唐妧側身躺着,翻來覆去怎麽都睡不着。其實對于未來的路,她還是擔憂的。這個賭注下得實在是大了些,太不真實,有些時候,她都覺得像是在做夢。

趙騁堂而皇之從正門進來,手裏拎着個白色布袋子,布袋子裏面閃着亮光,裝着很多螢火蟲。

“你從哪裏弄來的?”唐妧現在對他突然走入自己閨房,已經是見怪不怪了,此刻,顯然是對他手中拎着的螢火蟲更感興趣。問了一句,便擁着被子坐起來身來。

“外面有很多,我只是随手捉了幾只。”趙騁撩袍子彎腰在床沿坐下,裝滿螢火蟲的布袋子遞到她跟前,晃了晃,“想不想去?”

唐妧沒有答話,只是盯着螢火蟲看。趙騁看了她一眼,輕輕笑一下,然後松了袋子束縛,把螢火蟲都放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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