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四十二
四十二、
“過年前的時候,母親又在哥哥跟前提了一次要托媒人給他說親的事情,不過,哥哥還是沒有娶妻的想法。哥哥現在每天都勤學武藝到很晚,一心就想着三月武考上能夠奪得個名次,好在朝中謀個一官半職。”唐妧了解自己哥哥,如果不是受了沈銘峪的打擊,他就算有心要求功名,也不會這般拼命,“哥哥太拼了些,我怕他身子會吃不消。”
唐妧明白,他這是,就想給唐家争個臉面。
哥哥也是為着自己好,她怕自己只以商戶女的身份嫁去趙家,會無端惹來非議。若是他在朝中謀取了官職,唐家怎麽說,也會多些臉面。
唐妧當然希望兄長好,不過,也不希望他為此而累壞了身子。
趙騁聽明白了意思,扯唇笑了起來道:“妧妧,你知不知道,從我三歲到現在,每天都在做什麽?”他十分自然地撈她到懷裏來,讓她舒服地仰躺在自己腿上,他垂眸溫柔看着她,這才繼續道,“我母親是璟國公府的嫡出女兒,她跟父親,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算是兩小無猜。之後到了成親的年紀,兩家人請了媒人保媒,就給他們定了親事。”
本來好好的說着哥哥的事情,卻聽他突然提起自己長輩的事情來,唐妧不由得好奇。
不過,也只是安安靜靜聽着,後腦枕在他健碩手臂上,看着他。
趙騁只默了片刻,就又繼續道:“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亦兄妹,亦夫妻。是不是覺得,這樣的感情非常好?”
亦兄妹,亦夫妻。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唐妧忽然間就想起來她跟沈銘峪來,小的時候,她也以為,他們将來定會天長地久,攜手終老。可是誰又料得到,手還沒有牽過一回,緣分也就盡了。
“這天地間,怕是就沒有不變的感情,好的時候的确是真的好。但是不好的時候,也是真的。”唐妧想起來趙騁曾經提過自己父母,他說過他母親早早便沒有了,那麽現在璟國公府裏的那位夫人,該是國公爺的續弦。那位夫人也是姓謝,莫非與原配夫人乃是姐妹?
唐妧沒有說話,她也不敢多嘴亂猜測,只是豎着耳朵等着趙騁自己繼續說下去。
“現在國公府裏的那位國公夫人,是我母親的庶妹,我母親離世後一年,她嫁給我父親做填房。”趙騁溫熱的一雙大手緊緊攥住唐妧的小手,有些話,他深深藏在心裏很多年了,以前之所以沉默寡言,不過是不願意說話罷了,而如今,他尋得了可以陪伴一生的伴侶,自然是有很多話想說,“我母親是生我的時候難産而死,所以,我剛出生,便沒了母親。從我懂事的時候,我就開始自責,覺得是因為自己的到來害死了母親,但是後來才漸漸明白,害死母親的不是我,而是……我的父親。”
這些話,他藏在心中已經很多年了,原以為如果哪日親口說出來,絕對是他報複算賬的時候。沒有想到,卻是在這種場合,說與一個他信得過的人聽。
“怎麽會……”唐妧萬萬沒有想到,堂堂的敬忠侯,竟然會下手害死自己的原配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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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妧有片刻的怔愣錯愕,她望着眼前的男人,其實她看得出來,雖然他表面上竭力表現得平靜淡漠,但是他眼底的水光出賣了他。唐妧明白,原來他也并不是表面上看見的那麽風光無限,他的人生有他的坎坷,他有他自己的煩躁跟憂愁。
唐妧不曉得說什麽去安慰他,也覺得此刻就算說再多安慰的話,也并不能夠撫平他心中的傷口。
索性也不說話,陪着他一起沉默,她将自己的手從他掌心裏抽出來,用自己的一雙手緊緊攥住他的大手。
趙騁看着她,烏黑透亮的眸子裏漸漸溢出一絲光來,手臂有力,把她抱得更緊了些。
“母親懷身子的時候,按着規矩,得有娘家未出閣的姐妹來陪着她。當時過來的,便就是現在這位國公夫人。母親之所以生産的時候血崩,就是因為親眼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被丈夫背叛,被親妹妹背叛,那種滋味,肯定不會好受。”至于是怎麽背叛的,趙騁沒有說得清楚,他垂眸,見縮在自己懷裏的人一動不動的,眼珠子一直滾來滾去,長長卷卷的睫毛一眨一眨的,像是翩翩起舞的蝴蝶般,他這才轉入重點道,“祖父祖母是不喜歡這位填房夫人的,他們自然也不會留我給這位夫人養,所以,祖母從小就養我在身邊。後來我三歲的時候,祖父受命要領兵北上征讨突厥,祖母出身将門,也随祖父一并出行,夫妻攜手共戰。他們舍不得把我留在家裏,所以,我很小就是跟随祖父母生活在軍中的。”
“從三歲,到二十四,沒有一天不是在習武耍槍。所以,我吃過多少苦,夫人知道嗎?”趙騁前面鋪墊那麽多,也就只有最後一句,才是他想說的。
唐妧愣愣傻了半饷,才明白他的意思,不由“嗖”一下從他懷裏彈出來。
趙騁道:“好了,為夫在與你玩笑。只是,男兒頂天立地,就該有本事護得住妻兒家小。所以,大舅兄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對的。現在不勤學武藝強身健體,難道要等到真正遇到敵人的時候再去後悔平素沒有多多勤學苦練嗎?”
唐妧知道他說得有道理,其實她又何嘗不曉得,不過是心疼哥哥太苦罷了。
“你別一口一個夫人,也別一口一個大舅兄,誰是你的夫人?”唐妧紅了臉,只用手緊緊捂住臉,掙紮着想要站起身子來。
趙騁不想讓她離開,手摟住她柔軟的腰,就又将她抱了回去。
“是不是覺得,我叫你夫人,你吃虧了。”他在她耳邊說話,熱氣呵在她耳朵上,唐妧忽然覺得臉更熱了。
“想不想讨回公道?”趙騁繼續誘她上鈎,見她連連點頭後,他黑眸閃着光,唇角微微彎了下道,“那你多叫幾聲夫君,也就算是扯平了。”
年前的時候大雪不斷,過完年後,天氣倒是一日比一日晴好。
這段時間,唐妧雖然足不出戶,但是也能夠感受得到過節的那份喜慶。唐府雖然清冷了些,不過左右的鄰居倒是日日熱鬧,唐妧每日呆在家中,都能夠聽得到炮竹聲。
過年清閑,不必每日奔波着去坊裏幹活,再加上吃的好,唐妧小臉圓了不少。
坐在梳妝臺前,望着銅鏡中的自己,唐妧舉手捏了捏下巴跟臉,想着,一會兒謝七過來了,肯定會說她長胖了。謝七年初四的時候便差人送了信件來,說是初八這日她跟裴玥一道來唐府找她玩兒。
所以這一日,唐妧一早便醒了。
選了件水紅色的妝花褙子,下身配一條長裙,讓秀禾幫她簡單梳了個頭,發間簪着一支碧玉簪子,半饷素淡卻又不失喜慶,唐妧對自己這副妝容比較滿意。從銅鏡裏面瞧見妹妹阿滿揉着眼睛搖搖晃晃走了來,唐妧轉身把妹妹抱到腿上來,順手接過秀禾手上的小衣裳,一件件親手幫妹妹穿。
“阿滿真是越來越不聽話了,現在什麽天兒啊,起床不曉得穿衣裳?”
見姐姐怪自己了,阿滿又往姐姐懷裏蹭了蹭,撒嬌道:“就想姐姐幫我穿,喜歡縮在姐姐懷裏,香香的。”
“好了,你安分點,一會兒謝七小姐跟裴小姐要來做客。阿滿你不許太調皮了,記住沒有?”唐妧一邊動作很快地幫妹妹穿衣,一邊小聲提醒她,省得這丫頭一會兒跟個小瘋子似的。
“那衡哥哥會來嗎?”阿滿醒了,眼巴巴望着姐姐,“他說要送我彈弓的。”
“阿滿!”唐妧擡手敲妹妹腦袋,“又記不住姐姐跟你說的話了?呆會兒見到謝七小姐,不許提這事兒,記住了嗎?”
“為什麽?”阿滿不明白,嘟着嘴巴不樂意,“可是我就是想要彈弓,彈弓可以打鳥兒,我想要一個。”
“那是不是有彈弓了,阿滿就乖乖的了?”唐妧實在拿妹妹沒有辦法,這瘋丫頭有些時候脾氣倔得很,任是怎麽說,她都聽不進去,唐妧只能順着她哄,“等過幾日,姐姐幫你做一個,好不好?”
“可是姐姐做得彈弓沒有阿衡哥哥表兄做的彈弓好,我看過的,那個可厲害了,能打小鳥兒呢。”阿滿依舊執着。
唐妧瞪妹妹:“不聽話是不是?”
見姐姐好像真的生氣了,阿滿小身子縮了縮,徹底乖了下來。
給妹妹穿好衣裳,又給她梳了個漂亮的頭,見時間不早了,唐妧這才牽着妹妹手出去。
先去正院給祖母請安,而後去東院,跟父母一起吃早飯。陳氏見小女兒一直氣鼓鼓的情緒不太高漲,也不如往日那般喜歡屁颠颠跟在自己姐姐身後,陳氏看了兩姐妹一眼,然後笑着搖頭。
齊嬷嬷進來說:“謝家跟裴家的兩位姑娘來了。”
“娘,那我出去。”唐妧聞聲站起身子來,看了妹妹一眼,見她眼睛本來是往自己這邊瞟來的,可是見自己看她了,小丫頭忽然又把腦袋轉向另外一邊,唐妧故意道,“娘,中午留謝七跟裴姑娘在府上吃飯,女兒中午就不過來陪您吃飯了。中午的時候,就女兒帶着妙晴跟香草一起請謝七小姐和裴小姐在女兒院子吃。”
“好,你好好招待她們,娘想休息,就不管這些了。”陳氏附和着長女,又道,“阿滿就留在我這兒,省得她不聽話,總是鬧你們。”
“是的,娘,那女兒去了。”說罷,唐妧提着裙子便往外面去。
阿滿見姐姐走了,眼巴巴盯着她背影看了好一會兒,又想了想剛剛姐姐跟母親說的話來,只覺得委屈,哽咽了兩聲,嘴巴一張,眼淚就如斷了線的珍珠般,撲朔朔往外蹦。
姐姐不喜歡她了,娘親也嫌棄她,她覺得自己好可憐。
唐妧親自去前院将謝七跟裴玥接到了自己院子去,又喊了妙晴跟香草出來,幾人一道往唐妧房間裏說話。謝七一如既往活絡,裴玥也還如以前一樣,只安安靜靜呆着,不怎麽開口說話。
“七小姐,裴小姐,這是我的師妹妙晴。這是小香草,我的徒兒。”見香草怯生生的,唐妧笑着拉她手到跟前來道,“香草,到師父這邊來。”
“這小丫頭,長得可真漂亮,看着也很乖巧。就是,之前咱們坐船的時候見過的那個嗎?”謝七好像有些印象。
湖州回京城途中,妙晴不是帶着香草呆在房間,便就是一起陪在陳氏身邊。外面有個什麽事情,她們也不知道,也不管。所以,唐妧也只到現在才有機會将自己的師妹跟徒弟介紹給謝七跟裴玥。
“是啊,就是她。過完年六歲,可乖着呢。”唐妧摸了摸香草腦袋,抱她坐在一邊繡墩上,又說,“我在湖州的時候,收過幾個徒兒,不過就香草最聰明,我也是最喜歡她。”
“小阿滿呢?怎麽沒有見到她?”謝七道,“曉得我來,她應該早就撲來了才對啊。”
唐妧說:“一早起來跟我鬧脾氣呢,我故意氣了氣她,沒事的。等她想得通了,自己就會颠颠跑來了。”
謝七說:“阿妧,可真羨慕你,能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而且,還有那麽好的哥哥跟妹妹。我聽我四哥說,你哥哥這回也是抱着雄心壯志來京城的?今年的武考,勢必要争個名次的?”
裴玥本來只是安靜坐着聽,人有些走神,忽然間聽到“哥哥”兩個字,她一下子就回了神,人也跟着顫了下。
一顆心不自覺跳得更快起來,整個人的心情好像總覺得愉悅了很多,不自覺便羞紅了臉低了頭。謝七是個鬼靈精,裴玥自從上回落水被救回來後就很反常,她怎麽會瞧不出來?
正是因為瞧出來了,所以,她剛剛才故意提到唐家大公子的。
悄悄瞄了裴玥一眼,謝七心裏早已狂笑不止,面上卻保持淡定道:“對了,表姐,之前你落水,阿妧哥哥可是救了你的。今天剛好是個機會,一會兒讓阿妧去前頭探一探,若是唐大公子得空了,咱們是不是該去給人家道聲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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