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七十三
七十三、
見他回來了,唐妧心中莫名閃過一絲喜悅,連忙笑着便迎了過去。雖則已經入夏,可晚間的風,還是有些涼的,男人身上清清爽爽,涼風拂過,帶着些酒氣鑽進唐妧鼻尖,唐妧擡手輕輕掩了掩,然後望着他道:“喝酒了?”說罷,便吩咐秀禾跟霜劍道,“你們去備些熱水吧。”
兩個丫頭應着去了,趙騁靜靜立在一邊,垂眸望着跟前的女子。
黑峻峻的眸子透着亮亮的光,薄唇微微抿着,俊臉含着些微薄怒。卻又不是那種叫人看了便畏懼的怒,男人似乎在生氣,又似乎在吃醋,眉眼間皆透着一股子酸氣。
整張臉上,仿佛寫着“我很不舒服,你來哄我”幾個字。
唐妧瞄了他一眼,就裝作沒有看明白,依舊熱熱鬧鬧忙起來。她在娘家沒有什麽丫頭伺候,凡事還不得自己來,哪裏有空去管他莫名其妙生什麽氣?
趙騁高健的身子立在屋子中央,蹙眉看着唐妧像只小倉鼠似的,在屋裏忙來忙去。
一時間也忘了要生氣,只好奇問她:“你在幹什麽?”
唐妧道:“沒幹什麽呀,你這不是不願意跟我說話,我只能自己找些事情做了麽?這些東西,可是我的寶貝,之前忘了拿了。這回回家去,帶着走,以後我每天晚上得用到。”
“什麽東西?”趙騁實在看不下她在跟前繞來繞去,待她經過的時候,捏着她手,兩人一道往一邊榻前坐下。
“我從七八歲的時候,就開始跟着我娘一起學做簪子了,那個時候剛剛入門,難免會覺得吃力。不過,我有自己的一套學習方法,從七歲開始,我基本上每日都會做些記錄。”說起這些來,唐妧又自豪又驕傲,還十分開心,她兩只眼睛笑得成了彎彎月牙兒,“比如說,娘今天教我做了什麽,我學會了哪些,有沒有自己悟出些什麽靈感來。還有,我出師後能夠自己獨當一面的時候,哪一季我設計了哪些款式的發簪,這些發簪是不是受歡迎,我都會一一記錄下來。算下來,有八、九年了,喏,都在這兒。”
說罷,唐妧拍了拍手,用手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珠。
趙騁望着堆得半人高的一摞紙,看了眼那些泛黃的紙頁,又轉頭看了妻子一眼。而後,伸出手去,随手就要撿一本來看。
唐妧忽然想到什麽,一驚,連忙撲過去叫道:“你就別看了。”
趙騁手長,動作也快,反應十分敏捷。餘光瞥到妻子撲過來的時候,他一手攬她入懷的同時,另外一只手就豎得高高的了。不給看?他偏要看。
“寫了什麽東西,我不能看。”趙騁十分好奇,他力氣大,輕輕松松便将人禁锢在胸前,而後擡起修長手指去翻那泛黃的書頁,一愣,繼而扯唇笑道,“原來夫人不識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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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怎麽識字,你又不是不曉得,有什麽好笑的?”唐妧有些生氣,不太識字被嘲笑,總歸不是件值得開心的事情,她氣鼓鼓道,“再說,那個時候才多大,我有些字不認識,也正常。”
見她生氣了,趙騁便沒有與她争辯,只是認真看起來。
看了會兒子,繼而蹙眉問:“我記得之前好像問過你,小時候有沒有上過私塾,你回答我了嗎?好像到現在,都沒有得到過你的答案。看你這字寫的,不像是正正經經上過學的,若是沒有念過,你是跟誰識的字?”
唐妧沒好氣道:“你就笑話我吧。我小時候家裏窮,念不起書。後來漸漸日子好過了,我又跟着母親做發簪,便沒有功夫念書了。可誰規定,沒有正經念過書的,就該要被嘲笑?”
“沒有嘲笑你。”趙騁将泛黃的紙頁擱在一邊,将擁在胸前的人抱在腿上來坐着,湊近了哄道,“娘子莫要生氣。”
唐妧說:“你嘴上說不嫌棄,可是你心裏就是嫌棄的。既然嫌棄我不識字,當初又為什麽要娶我?盛京城裏的世家貴女,個個都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你娶她們不是更好。”
趙騁想着,女人無理取鬧起來,多半就是這樣了。
不過,他竟覺得十分受用。
“我若是娶了別人,你會傷心嗎?”趙騁問,忽然又想起來剛剛自己生氣的原因,故而臉色冷了幾分道,“你當初退了夏家的親事,原來不是因為覺得他沒有我好,而是怕應了那門親事,我會去找夏家的麻煩?”
唐妧一抖,不自覺便擡起臉來,長長卷卷的睫毛顫了顫。
“你什麽時候回來的?”唐妧隐在袖子裏的一雙小手漸漸攥緊了些,莫名有些心虛起來,可心中也不是很害怕,許是曉得他是很在乎自己的吧,她有些小撒嬌的意味,靠了過去說,“難道你不承認嗎?那我當時要是真應了夏家的親事,你真的不會找麻煩?”她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看,像是怕錯過他臉上任何一個表情般。
趙騁輕哼:“你當初嫁便嫁,我犯得着奪有夫之婦?”
唐妧“哦”了一聲,說:“如此想來,我當真有些後悔了。”
“你說什麽?”趙騁俊顏泛冷,一雙銳利的眸子,閃爍着精銳的光。
縱是唐妧有些恃寵而驕,平素不怕他,此刻也是心微微顫了顫。
想着,男人外表看起來再英武威猛,可關起門來,也不過就是個孩子的脾性。順着他說一說,什麽事情都沒有,若是故意跟他嗆嗆,怕是得怄氣好一陣子。
唐妧可不想鬧,便服軟道:“我是說,嫁給你,我一點都不後悔。”
“那你字是跟誰學的?”趙騁面色瞬間緩和了不少,薄唇微挑,嘴角泛起一絲笑意來,仿若一切都已看穿了似的,“每次說起這個來,都推三阻四,今兒不說,便別想睡覺。”
唐妧心中暗暗叫苦,巴掌大的小臉已經皺起來,無奈地貼得他更近了些。
“爺心中曉得,又何必再刨根問底?我不說,也是因為在乎你,怕說了後你會生氣。”唐妧埋首在他胸口,伸出小手一下一下慢慢劃圈圈。
瞧着,倒是有些無助又可憐。
趙騁垂眸看着,一時間沒有繃住,倒是笑出聲音來。
唐妧立即擡眸瞪他,趙騁擡手,用長着薄薄繭子的手輕輕捏她臉,嗓音低沉喚了句:“傻媳婦。”
唐妧想跳起來争辯幾句,外頭秀禾霜劍兩人已經拎着裝有熱水的木桶進來,趙騁往外面看了眼,然後回眸看着懷裏的人說:“陪你父兄喝酒,喝得多了,有些醉。夫人,你幫我擦拭身子吧。”
唐妧曉得他是故意尋的借口,不過,卻也沒有推辭。
左不過,看他身子,又不是一回兩回了。再說,她看他的,她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又不吃虧。
又想着,他身子真好看,緊實修長,肌理分明……
第二日,唐妧一覺睡到日上三竿,醒來的時候,渾身酸痛。外間秀禾跟霜劍一直候着,聞得室內有動靜,秀禾給霜劍使個眼色,霜劍應着去打熱水了,秀禾則撩簾子進來。
“小姐,奴婢伺候你起床。”秀禾臉頰還紅撲撲的,想着昨兒晚上自家姑娘那*的叫聲,她聽着都覺得不好意思。卻不敢擡頭,只低着腦袋做事情。
唐妧将秀禾臉上表情覽盡眼底,卻不管她的,左右又不是頭一回見她們這樣了。
她忽然發現,如今自己這臉皮也是越發厚起來,便是做這些沒羞沒臊的事情叫丫頭們瞧見聽見了,她也漸漸釋懷。聽見便聽見,不戳破就好,唐妧竭力給自己找臺階下。
“妙晴跟阿萱來找我了嗎?”唐妧忽然想起來,昨兒晚上答應了夏茗萱,今兒要帶着她去簪花坊看看的。
秀禾道:“一早兩位姑娘來過了,不過,聽說姑娘您還在休息,便走了。”外間霜劍打了熱水來,唐妧擡胳膊擡腿都不舒服,便讓兩人伺候着。
梳洗打扮好後,唐妧去了東院那邊。
此刻,夏夫人正坐着陪陳氏說話,旁邊夏茗萱抱着阿滿玩兒。阿滿瞧見姐姐來了,連忙跑了來,抓姐姐手。
唐妧想如往常一樣,彎腰把妹妹抱起來的,腰才彎下去,雙腿卻越發哆嗦得厲害。她怕叫瞧出端倪來,便只對妹妹道:“阿滿如今是大孩子了,自己走吧,姐姐牽着你手。”
夏茗萱是未出閣的姑娘家,什麽都不懂,夏夫人卻是心底明鏡兒似的。
“看來,這姑爺對阿妧是真的好,阿妧好福氣。”夏夫人笑着,心中也欣慰,倒是沒有因為唐妧當初沒有嫁給夏明昭而另攀了高枝兒生氣,她對如今的日子也是滿意的,對未來也充滿期待,大家日子都過得好,她也欣慰,見唐妧走過來了,夏夫人道,“阿萱跟我說了,她原就與你交好,若是能夠日日與你一起呆着,她也開心。你若是不嫌棄她愚笨,便費些心思教她。”
“夫人您說哪兒的話,哪是什麽費心不費心的,阿萱能來簪花坊幫忙,我可開心了。”唐妧笑着在夏夫人旁邊坐下說,“這下可好了,往後您與我娘相伴說話,我跟阿萱妙晴一起打理簪花坊,想想都覺得開心。”
“你昨兒不是說要帶着我去簪花坊看看的嗎?今兒卻遲遲不起床,看來是诓我的。”夏茗萱佯怒,一時沒有繃住,卻笑起來。
唐妧說:“那我們現在過去?”
“好啊。”夏茗萱沒有意見。
陳氏有些私房話想跟閨女說,便提議道:“這眼瞧着就到晌午了,日頭又曬,你們兩個姑娘家,別趕着這個時候去。在家吃了飯,再歇歇晌,回頭養了精神再去不遲。”
“是啊,阿萱,你聽夫人的。”夏夫人心中猜度着母女倆怕是有話說,故而也順着陳氏說話。
吃了飯後,夏茗萱抱着阿滿去歇晌了,夏夫人回了自己屋子去,陳氏便拉着女兒坐下道:“阿妧,怎麽回事?這些日子,怎生娘聽你哥哥說,太後喚你入宮有幾回?”
唐妧挽着母親胳膊道:“娘,您別擔心,太後只是喜歡我做的發簪,所以這才喚我進宮去的。哦,對了,娘,女兒記得您之前說過,外祖家是在揚州的?那……您可知道一個叫陳貞貞的?”
“陳……陳貞貞?”陳氏平素一向穩重,遇再大的事情,也是處之泰然,這會兒,卻是有些失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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