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一百零五

一百零五、

“娘,您在想什麽?”唐妧見母親神色不對,也一直都不說話,不由得問起來。

陳氏說:“娘是覺得,朝貢那麽大的事情,到時候宮中諸位妃嫔需要招待的是各國的嫔妃家眷,那麽大的場面,怎生會想起來讓你來幫她打制發簪?不是娘喜歡多想,喜歡猜測,只是德妃這一舉動,不得不叫人心生疑窦。何況,據娘所知,這位德妃娘娘,素來是瞧不起咱們這些做手工的,能遠則遠着,這會子,倒是主動親近了?”

唐妧不是沒有懷疑過,只是,她想破了腦袋,都想不到德妃這麽做會有什麽意圖。回來也跟子默說了,子默叫她靜觀其變,只管安心去做就是,到時候,兵來将擋水來土掩。

換句話說,人家如果真的就想害了你,便是你不幫人家做這發簪,人家也有別的法子再害你。倒是不如,就先順着他們母子的意思,把這活接了再說。

唐妧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陳氏覺得也有道理,便點了點頭。

“娘,德妃雖然不是皇後,卻是四妃之一。而且,如今中宮無主,我聽燕王說,明年的朝貢,皇上是發了話讓德妃她們打理宮中一應內務的。這宮裏的發釵,素來都是有講究的,我想了這麽久,也不曉得到底怎麽做才能既不算越了規矩,又能夠體現出德妃該有的尊貴。”唐妧近來一直在糾結這個問題,規制要是做不好,那很有可能被人拿來大做文章的。

陳氏捏起那張薄紙看了看,而後放下來道:“規制是宮裏的規矩,是尚宮局司珍局的規矩。你不過只是坊間一家珍寶坊的老板,德妃找你做發簪,是對你技藝的認可。既然不是宮中所出之物,完全沒有必要按着規制來。宮裏的妃嫔,每個季度甚至是每個月,各局都有給她們按着位份做衣裳打造首飾。明年朝貢,哪個嫔妃佩戴什麽樣的首飾,自有宮裏人考慮。你做發釵,也不必非要做成宮裏人佩戴的樣子,你不是見過德妃幾回嗎?你覺得她适合什麽顏色,适合什麽款式,按着你想的去做就好。”

唐妧眼睛一亮,連忙笑着說:“娘,我明白了。”

“娘給你畫一些。”陳氏點了女兒一下,見她極為聰慧通透,什麽都明白了,自然不再說。

其實道理很簡單,唐妧又不是宮裏人,按着坊間一般貴婦人佩戴的發飾來設計打造,完全沒有問題。就算到時候德妃計較起來,這理兒也自然有得可以說。

陳氏了解德妃的喜好,随手畫了一樣花樣子,唐妧坐在旁邊,笑眯眯望着母親。

阿滿已經把整個院子各個房間都挨着看一遍了,此刻跑得滿頭大汗,笑嘻嘻走到母姐身邊來,扯着母親袖子說:“娘,我覺得姐姐這裏比我們家大,還比我們家好看。”

陳氏擱下筆,把小女兒抱到腿上坐着,捏她鼻子說:“你想怎麽樣?”

阿滿擡手指着院子裏的秋千架說:“我想玩那個。”又說,“還有好多木馬,有木槍,我都喜歡。娘,咱們在這裏多住幾天好不好?我覺得這裏好玩。”

陳氏笑着說:“你姐姐懷孕了,哪裏有功夫照顧你,阿滿別不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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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妧巴不得娘親妹妹住在這裏呢,而且她知道,子默肯定不會反對,連忙說:“娘,既然阿滿喜歡,你們就住幾日吧。我平時都挺沒趣的,有你們在,陪着我說說話,也好啊。”

陳氏想了想,說:“你爹爹在家,你哥哥的婚事也得有人操勞着,娘這會兒子是顧不上你了。這樣吧,你要是不嫌麻煩,就讓你妹妹留下住幾日。這樣也好,我回去後,可以多空些時間準備你哥哥的事情。”

唐錦榮親事定了,就在明年三月份。

唐妧故意噘嘴說:“娘疼哥哥比疼我多。”

阿滿有樣學樣:“娘疼哥哥比疼阿滿多。”

兩姐妹相互看着,然後唐妧笑起來,阿滿見了,也笑得左歪右倒。

陳氏答應讓阿滿留下來住幾日,阿滿可開心了,呆都呆不住,幾間屋子蹿來蹿去。唐妧依着陪着母親,直到了傍晚,陳氏才起身說要回家去了。

“這麽晚了,娘留下來吃飯吧,一會兒子默就回來了。”唐妧舍不得母親。

陳氏笑着說:“你爹爹跟你哥哥還在家等着呢,你有子默陪着,娘放心。好了,要是想娘了,娘過兩天再來看你。你身子越發重起來,平時別太累着,這些活計,想做就做,累了就不做,知道嗎?”又對阿滿說,“在姐姐身邊,你要好好照顧姐姐,阿滿,你是大孩子了,不許調皮胡鬧,傷着你姐姐。”

“娘,我知道了。”阿滿本來還很興奮,此番見母親要走了,就蔫了,抱住母親腿,“我舍不得娘。”

“那你跟娘回去?”陳氏笑着,擡手摸女兒圓乎乎的小腦袋。

阿滿仰着腦袋說:“我也舍不得姐姐。”

小孩子,的确是舍不得,什麽都想要,兩個親人,她想要她們都陪着她一個人。心裏難過委屈不舍,就流了眼淚。

唐妧笑起來,輕輕抱着妹妹說:“晚上不能跟娘睡,可以跟姐姐睡啊。好了阿滿,不哭哈。”

“跟姐姐睡,我也一樣開心。”阿滿擡手揉眼睛,然後就笑起來。

母親走的時候難過,等母親走了有會兒子,她就又玩起來。但是再怎麽調皮玩鬧,也知道離着姐姐遠一些,不敢靠姐姐太近,怕傷了姐姐肚裏小寶寶。

有妹妹陪着,唐妧開心了很多。

“大爺回來了。”黃橙說,“大爺本來人已經到門口了,聽說二小姐在,又折去買糕點了。剛剛讓人來後院傳了話,說是一會兒就回來。”

唐妧點頭說:“我知道了。”又招手,把妹妹叫到跟前來,吩咐秀禾去打熱水去,這才跟妹妹說,“你姐夫回來了,一會兒安靜些,知道嗎?”

阿滿點頭:“我不亂跑了,就呆在姐姐身邊,陪着姐姐說話。”

秀禾打了熱水來,唐妧親自擰了毛巾給妹妹洗手洗臉,又把她發辮拆了,重新梳了頭發。才把妹妹打扮好,外面趙騁拎着一盒子福記的糕點回來了。

“姐夫!”阿滿嘴甜,趙騁一回來,她就沖過去喊人。

趙騁彎腰把阿滿抱起來,又坐回到妻子身邊:“姐夫給你買了糕點,還熱着,讓秀禾拆了給你吃。”

趙騁話不多,面上瞧着也冷,不過對自家人,自然是不錯的。

唐妧說:“一會兒吃飯了,吃了這些,她肯定飯又不吃,一會兒等吃完飯再吃吧。”說罷,對秀禾道,“擺飯吧。”

阿滿說是要跟姐姐睡,不過,吃完飯秀禾哄了她後,她就不跟姐姐睡了。只是第二天一早就爬起來,然後拉着秀禾在院子裏堆雪人玩兒。

唐妧今兒起得早,一睜眼,就喚人問妹妹在哪兒。

聽說是在院子裏玩兒,唐妧笑着搖了搖頭,然後讓人打水來。

阿滿在姐姐這裏玩了幾天,姐夫親手給她做了木馬騎,還給她做了彈弓。她玩了幾天,就鬧着要回家去了。

唐妧吩咐人把妹妹送回去,只是忽然間就覺得,妹妹走了後,整個院子都安靜下來。

到了晚上,趙騁從軍營裏回家來,見妻子一個人呆呆坐在窗戶邊,他洗了手後,才過去道:“在想什麽?”

唐妧不無失落地說:“阿滿走了,感覺沒有以前熱鬧了。”

趙騁笑,手輕輕搭在妻子小腹上,黑眸攢着亮道:“再等幾個月,有你忙的了。”

唐妧說:“我在家沒有事情做,老太太那天也不要我每天都去請安,之前弟妹還會帶着瑤瑤來玩的,現在天冷了,也不常走動了。我又不能亂跑,我覺得自己都得閑出病來了。”

趙騁擁着她說:“你就是愛吃苦的命,讓你過清閑自在的日子,你倒是抱怨起來了。”

唐妧道:“你又不陪我玩兒。”

“我陪你玩兒?”趙騁失聲笑出來,擡手就在她腦門上輕輕彈了一下,又把人緊緊抱住,聲音有些沉,“我也想時時刻刻都陪着你,跟你在一起,跟孩子在一起。”

“我知道,你軍營裏事情多,現在朝廷也需要你。”唐妧倒是理解,“現在是關鍵時刻,皇上肯定給你派了不少任務吧?”

趙騁親了親她臉,然後湊在她耳邊說:“我倒是沒有什麽,裴相有得忙了。現在還好,皇上就是有意退位,等真正一切辦妥的時候,也得到明年二月之後。現在這個消息,還不能讓周邊諸國知道,否則的話,怕是後果會不堪設想。”

“會打仗嗎?”唐妧雖然不懂什麽軍事政治戰争,不過心中也曉得,皇上健在,卻退位給太子,不是一件小事。

“心懷不軌的人,怕是會借此挑起事端。”趙騁道,“皇上也是做了最壞的打算,到時候,大不了就是打一仗。”

“如果只是有外敵的話,倒是不可怕,怕就怕大齊起內讧。”唐妧不無擔憂地說,“如果自己人跟自己人都鬥起來了,到時候,可就是內憂外患。這件事情,怎麽說也是跟娘有關的,我就怕,日後娘會遭受世人辱罵。”

唐妧心中理解皇上的心情,也曉得他是真的很喜歡母親的,可就是不喜歡他的做法。

他這樣做,一個不小心,就是害娘于萬劫不複。到時候,他指定是不會有事的,但是肯定很多人把矛頭指向娘。

活着的時候,被天下百姓罵,将來百年之後,還得受後人罵,甚至可能都會被史官載入史書中,遺臭萬年。

娘跟爹爹感情很好,可能彼此間沒有那麽濃烈的愛情,可是一起過了有二十年了,彼此間的關系,又豈是說分就分得了的?皇上這樣做,無異于棒打鴛鴦,娘要是自願跟他走,也就罷了,可是明顯娘是不願意的啊。

“阿妧,你也別怪皇上。”趙騁瞧出了妻子心中所想,溫聲說,“皇上心中的苦楚,你我都不明白,他是真正把岳母刻在了心裏。總之上一輩的事情,你我沒有瞧見過,不能憑着自己的主觀想法去判斷他們的對錯。內憂外患,那不過是最壞的一種情況,也很有可能,什麽事情都不會有,你也別擔心。”

“我知道了。”唐妧點了點頭,也就沒有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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