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晚自習就要開始,可初俏卻遲遲未歸,葉飒心裏犯起了嘀咕。

“徐泓,看見初俏沒?”

她推了推前座帶着厚眼鏡的男生,他正埋頭奮筆疾書,聞聲也不擡頭,口中答:“看見了。”

等了半天也沒等到後續,葉飒強撐笑臉,好脾氣地問:“……然後呢?”

在一道三角函數題後寫出最終答案後,徐泓才緩緩擡頭。

“她出去了。”

“……”

要不是知道這位平平無奇的眼睛小哥是年級第一,葉飒早就揍他了。

“不過……”徐泓回憶了一下,“出去之前,好像林蕊跟她說了什麽。”

一中晚自習前有兩個小時的空閑時間,大多學生會去一中圖書館的自習室學習。

教室原本就空蕩,徐泓有印象也很正常。

葉飒剛在想要不要去問問林蕊的時候,忽然聽教室裏安靜倏然安靜,葉飒原以為是班主任溫望潮提前回來了,擡頭一看,這可比小溫老師吓人。

擺着一張低氣壓陰沉臉的傅執靠着門框而立,剛剛還鬧成一片的教室間安靜得連根針落地都能聽見。

雖然平時他也一張厭世臉,可今天看上去格外滲人。

這時候也只有傅執身邊的程越能笑得出來,他目光在一班裏環視一圈,指了指一臉驚愕的林蕊。

“林蕊同學是吧?”程越展顏一笑,露出兩顆小虎牙,“來一下,執哥有事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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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一班所有人的目光都刷刷地落在了林蕊身上。

一時間議論聲紛紛,林蕊心髒狂跳。

要不是因為幹了虧心事,這樣的萬衆矚目是林蕊求之不得的,可這是在她把初俏騙到姜雅菁那邊之後,想也知道,傅執找她肯定不是什麽好事。

舒月卻一無所知,還興奮地在她耳邊道:“蕊蕊這怎麽回事!傅執叫你哎!”

林蕊僵硬地抿起唇角,在衆人議論聲中走向在門口等待的傅執。

走得越近,那一日傅執将籃球扔向她的記憶就越清晰,林蕊覺得自己的牙齒都開始打顫了。

晨昏交替之時,走廊的燈未明。

傅執的臉龐被朦胧天色模糊,他眉頭壓低,像随時都在暴怒邊緣。

“聽好了,我只問一次。”

煙嗓裏夾雜着不難察覺的煩躁和暴戾,林蕊渾身一抖。

“初俏在哪裏?”

他的目光銳利冷冽,仿佛掃一眼就能在人身上剜一層皮。

林蕊一路上原本想了幾句辯解的話,可被傅執這樣一看,她吓得眼淚汪汪,什麽謊話都不敢編了。

“……是、是姜雅菁要我幫忙的……”林蕊嗚咽着解釋,“她讓我找個借口把初俏帶去南樓,她說她有話要跟初俏說……”

走廊上原本純看熱鬧的程越和蔣一鳴一聽姜雅菁,頓時認真了幾分。

姜雅菁那作風他們不是沒聽說過,那大小姐小時候在鄉下就是個橫行霸道的太妹,一朝雞犬升天,照樣在城裏的學校用那些惡劣手段。

初中的時候,收了姜家的錢息事寧人轉學的,就不止五六人。

“……我只是聽姜雅菁的話而已,這事跟我沒……”

“執哥!”

林蕊的話還沒說完,聽聞初俏在南樓的傅執轉身就走,程越喊了好幾聲都沒叫住。

“靠!這初俏是什麽人啊?能把執哥着急成這樣?”

程越目瞪口呆,完全不敢相信這是傅執。

還是蔣一鳴理智,問清了姜雅菁具體在南樓什麽位置,才推着程越往南樓走。

他看着傅執快要看不清的背影,意味深長道:

“是什麽人,跟上去不就知道了?”

一中本部的校區是新建一年,作為A市最大地産商,傅家的錢給得很足,就連廁所都是按照高級商場的配置修建。

尤其是少有人至的南樓,廁所裏的熏香居然還怪好聞的。

乖巧坐在馬桶蓋上的初俏想着這些漫無邊際的問題,姜雅菁見她又走神了,終于沒忍住踢了一腳隔間敞開的門。

“艹!你瞧不起誰啊!你以為你是傅執的人我就真不敢收拾你了!?”

姜雅菁個頭很高,天生一副大姐頭的威嚴,再加上身後一群小跟班,□□勢就很能唬人。

可惜初俏的危機意識太差,完全不覺得在學校裏她們能把她怎麽樣。

“我不是傅執的人。”

初俏真誠而又耐心的跟這姐姐解釋。

“你放什麽驢屁!”姜雅菁的小跟班跳起來喊,“都這個時候你裝什麽傻!”

初俏相當無奈。

她覺得這些姐姐們看起來人高馬大,怎麽跟個熊孩子一樣,總是“我不聽我不聽你就是騙人”,完全不聽人解釋。

“那你們非要這麽想,我也沒有辦法。”初俏宛如一個疲于應對女朋友的直男,“下次再跟你們解釋吧,我能回去上晚自習了嗎?明早要交的物理作業我還沒做呢。”

姜雅菁:……她這确實是在瞧不起人是吧。

混社會的講究個先禮後兵,姜雅菁看初俏這氣死人的勁也不想跟她客套了,見她起身要走,伸手一推就把她摁了回去。

“話沒講清楚,誰允許你走的?”姜雅菁按着初俏的肩膀,瞥了眼她來時手裏拿的作業,“裝什麽裝,別以為我們不知道你什麽成績。”

小跟班與姜雅菁對視一眼,心領神會地擰開水龍頭。

在初俏驚愕的神色中,小跟班将初俏的作業本扔進了水池裏。

姜雅菁見初俏變了神色,心中終于有了幾分解氣:“再不老老實實回答問題,待會兒被扔進水池的就不是你的作業了。”

話還沒說完,姜雅菁手底一松,胖得很是靈活的初俏一下就蹿了出去,急忙從水池裏撈出了她的本子。

晚了一步,本子已經全被浸濕了。

身後的姜雅菁雙手環臂,臉上的笑容傲慢又淡漠:

“看你也是個老實學生,好心告訴你,少看點偶像劇,像傅執這樣家世背景的人,早戀也是要講個門當戶對的,更別說就你這樣,連及格線都夠嗆,跟傅執的名字連在一起都讓人惡心……”

女孩們譏諷的目光在初俏的身上打轉。

“……傅執要是能看上這樣的,口味也太重了吧……”

“……她不知道自己有多肥嗎?就不能減減肥?”

“……我要是像她這麽胖,真是一分鐘都活不下去……”

嬉笑着的議論聲尖銳刻薄,分明都是些青春靓麗的女孩,但講出的話惡臭得令人難以置信。

初俏又想起了那一天午後的教室。

伴随着笑聲的議論輕描淡寫,然而落在心上卻鋒利如刀,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刀插在她心尖,施暴者卻渾然不覺,認為這一切理所當然。

推開她站出來打斷那些男生的少年,在她腦海裏一閃而過。

她忽然清醒。

該覺得羞愧難堪的不該是她,而應該是這些人。

“初俏——!!!”

安靜上着晚自習的南樓,傳來了少年不知疲倦的呼喊聲。

“初俏——初——俏——!”

南樓一共五層,傅執從一樓開始往上爬,一邊找人一邊高聲呼喊初俏的名字。

此時的南樓只有二層的三個國際班有人,聽到有人公然在晚自習時間高聲喧嘩,紛紛躁動起來。

“誰啊?誰在喊?”

“是在喊初……俏?初俏是誰?”

“我靠這哥們膽子挺肥啊!真當我們南樓晚上沒人巡視??”

國際班人雖然少,但八卦起來也是熱火朝天,再加上南樓這邊晚上老師不在,都蠢蠢欲動,想出去看看熱鬧。

正在做AP微積分的傅斯年也被教室裏的騷動打擾,摘下了耳機。

這個聲音……

該不會是他想的那個人吧。

“都安靜一點。”傅斯年環視教室,“要是被巡邏老師抓到扣操行分,我不會幫你們銷掉的。”

傅斯年将教室裏的唉聲嘆息抛在腦後,加快腳步往聲音傳來的地方走去。

如果是傅執的話,他不能讓傅執和姜雅菁起沖突。

傅執跑得極快,蔣一鳴和程越都被他甩在身後,只有傅斯年搶先一步在四樓的樓梯間內攔下了他。

“傅執——!”

傅執直接無視了忽然出現的傅斯年,正要繼續上五樓之時,被傅斯年抓住了小臂。

“不要和姜雅菁起沖突。”

難以遏制的疼痛刺激着傅執的神經,在暴怒邊緣的傅執毫不猶豫道:

“滾。”

傅斯年擰眉:“姜家和家裏還有合作在談,傅執,你別忘了你姓什麽——”

“想要這個姓氏你拿走啊!你以為老子稀罕!!”

傅執奮力一掙,力道大得直接将他甩在了牆上,傅斯年疼得眉頭緊蹙,看向傅執的目光漸漸冷了下去。

“……爛泥扶不上牆。”傅斯年斂去屈辱神色,望着傅執一字一句道,“我真不明白,你一個留着傅家血脈的人,為什麽跟那個人倒更像是親生父子……”

話音未落,傅斯年還沒反應過來,一記重拳狠狠落在他側臉。

這一拳可比剛才的力道大多了,等大腦皮層清晰感知到痛覺時,他已經被一拳揍翻在地,大腦嗡嗡作響,連從地上爬起來都吃力。

而被他徹底激怒的傅執還不肯罷手,他雙手揪住傅斯年的衣領,情緒完全失控:

“傅斯年你有種再說一遍!!!你他媽找死——”

氣喘籲籲的蔣一鳴和程越兩人匆匆趕到時,恰好看到殺紅了眼的傅執拎着傅斯年。

他懸在半空中的小臂青筋畢露,這一拳要是落在清瘦的傅斯年身上,至少得是一個腦震蕩。

他們還沒出聲阻止,就聽樓上忽然傳來了女生的尖叫聲。

“傅執!”蔣一鳴急忙轉移傅執的注意力,“你還在幹嘛!快去救人啊!!”

這一聲似乎才把傅執從失去理智的邊緣拉回來,他緩緩松開傅斯年,眼中厭惡與憎恨交織,但到底還是沒有繼續下去。

傅執和程越上樓,蔣一鳴慢了一步,看傅斯年撐着地面慢慢站起,他不悅道:

“明知道自己身份尴尬,非得要和傅執鬧成這樣?”

傅斯年眸光涼薄,被牙齒劃破的口腔內充斥着鐵鏽味,他緩了幾秒才說:

“我才是從小在傅家長大的那一個。”

蔣一鳴提醒他:“但傅執才是傅總的親生兒子。”

傅執和傅斯年都是一中的風雲人物,一個鑲着金邊,活在整個一中師生營造的光環之下優等生,而另一個則是大多數人畏懼、厭惡、避之不及的危險人物。

可除了親近的人之外,誰也想不到,這兩人是一對從小抱錯了的孩子。

在豪門傅家長大的傅斯年,和在貧民窟長大的傅執,人生被徹底調換。

直到兩年前,傅執才被傅家的人接了回來,而傅斯年也并沒有送回原本的家庭,傅總當然希望這兩人能夠好好相處,然而事與願違,從傅執跨入傅家大門起,兩人就從未和平相處過一天。

外人不知道緣故,可傅斯年清楚。

傅執這個災禍,生來就是要搶走他的一切的。

一向溫文爾雅的傅斯年,在那一瞬間露出了極其陰冷的神色。

南樓五層。

尖叫聲并未停歇。

“……這……有點奇怪吧……”

越走近了,程越越覺得有點奇怪。

這尖叫聲怎麽聽起來不像是一個人在叫啊。

傅執一言不發,臉色卻差到了極點,像是在竭力忍耐着什麽。

事實上,傅執絕對自己要是再找不到初俏,他可能就要被這莫名其妙的疼痛給就地疼死了。

“她們好像就在女廁所裏!”

順着程越手指的方向,傅執眼中寒光一閃,像要把剛剛在傅斯年那兒沒發完的火都發完似的,一腳踹上去,廁所門砰地一聲炸響,瞬間切斷了裏面的尖叫聲。

“……姜雅菁你他媽……”

傅執惡狠狠的聲音驟然停住。

“執哥怎麽樣!妹子沒事吧!”

程越匆忙擠進來,原以為會喊道姜雅菁一行人趾高氣昂欺負小姑娘的場面,然而定睛一看,畫面卻全然不是他想象的那個樣子。

整個女廁所內都像是被水沖刷了一遍,姜雅菁和她那幫小跟班渾身濕透,一臉呆滞地縮在角落。

而站在她們對面的小姑娘喘着粗氣,把水管使出了高壓水槍的氣勢,收手的前一秒還當着傅執的面氣勢洶洶地拿水管滋人。

被滋懵的姜雅菁愣愣轉頭看向傅執,剛要開口反咬初俏一口,就見對面那小姑娘比她變臉還快——

“同學,麻煩幫我叫一下老師好不好。”

眼眶泛紅的少女眨眨眼,擡手拿袖子用力地擦了擦眼睛,像是受了天大委屈的小朋友一樣,又倔強又可憐巴巴。

她用濕漉漉的雙眼望着傅執,伸手指着姜雅菁她們。

“她們校園暴力,我要告訴老師。”

被初俏滋得渾身濕透的姜雅菁:……你他媽是給老師打小報告的小學生嗎???

作者有話要說:執哥:?說好老子救媳婦的劇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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