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蘇秋月試圖講課，卻沒成功的事兒，很快就讓其他社員們知道了。

孩子們回家裏多了一句嘴，社員們就知道，原來老蘇家那個上高中的大閨女回來給孩子們講課，竟然沒人聽，然後就沒下文了。

沒下文肯定是因為講的不好呗。

按照自家孩子的說法，完全聽不懂在講啥。

社員們倒是沒懷疑蘇秋月的能力問題。畢竟人家正兒八經的進入了高中了，那肯定是有能耐的。所以她做不好這事兒，肯定不是能力問題。

這只能說明一個問題，蘇老師的能力太強了了，高中生都做不來的事兒，她一個小學畢業生就能做。

都說聰明人不愛說話，蘇老師就是話不多的聰明人。

于是大夥兒心裏，蘇曼的形象再次上升了。

以前沒有參照物，只知道很厲害。現在有了現成的高中生比較，那能力顯現的太明顯了。

也有人酸溜溜的想着在，老蘇家這是咋樣的閨女，咋一個賽一個的能耐呢。

“人家說啊，咱這小妹咋這麽會念書呢，咋沒去上學，比那上學的還要能耐呢。”

“還說啊，咱大姑子在高中學的啥東西呢，咋教個字都不會呢？”

“娘，這話我聽着都替大姑子臊得慌。”

林雪菊在外面聽了這些話回來，飯桌上就學着人家說的那樣，說給老蘇家人聽。

之前她也知道大姑子想教書沒成的事兒，還準備酸兩句的，但是又擔心婆婆和大姑子一起怼她，加上現在一個不好糊弄的小姑子，她自己戰鬥力不夠。

現在是外人酸大姑子，她學着回來說，就不怕了。有本事去外面和人吵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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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秋月本來就曬黑了，現在又被還怎麽一氣，更是臉黑如墨，筷子一拍，“我本來學的就不是師範的事兒。你知道啥是師範嗎，就是專門教學生念書的學校。我學的不是這個，我是念高中。而且我，我念的是理科！”

蘇曼聞言，眉頭挑了挑。

啥理科啊，桌上擺着的課本全都是文科課本。

蘇家人不知道這些啊，李春花問道，“閨女，啥是理科啊？”

“就是以後做科研的。人家不是說了嗎，一流人才念工科，我就是一流人才。咱念工科的人，那是要辦大事兒的，和小妹這個不一樣。”

李春花恍然大悟，回頭就和大兒媳婦道，“聽到沒，就你嘴欠。不懂就亂說。”

林雪菊沒念什麽書，就更不懂了，一聽這些深奧的，就不知道怎麽還嘴了。

她心裏痛恨自己沒念啥書，被這些文化人欺負。

想着回頭家裏這小姑子掃盲的時候，她一定要多聽一些，多學知識，以後好吵架。

見把家裏人都唬住了，蘇秋月就提出，想要在家裏做半天，休半天，好好的奮戰高考。

以後當個大學生，全家光榮。

等她去了大城市當工程師，一定會好好的回報家裏，讓家裏人都過上好日子。

這些大餅愣是把老蘇家其他人都忽悠的一愣一愣的，連和她不對付的林雪菊都扁着嘴沒反對。誰讓家裏實在沒指望了呢。蘇大柱是個老實巴交的木頭人。蘇二柱性子急，脾氣暴躁，沒別的特點。蘇三柱倒是比兩個哥哥強點，有點腦子，嘴裏也能說兩句。但是都用在占小便宜，欺負別的社員上了。

李春花看向蘇鐵山，“當家的，你咋說？”

蘇鐵山其實也不大懂這些東西，只覺得大閨女說的讓人有些不明覺厲。當然，現在家裏可不止大閨女一個文化人呢，于是看向小閨女蘇曼，“二丫，你說你姐能考上大學嗎？”

蘇秋月沒想到連這事兒，她爹都要問二丫了，頓時一口氣噎住了。

啥時候她在家裏說話這麽不頂用了。

以前她都是說啥就是啥的。

“爹，她是小學生，不懂這些。”

蘇曼本來不準備多管閑事的，但是聽到這話，她就不愛聽了，“我是個小學生，不過我也是有夢想有目标的人。所以我對什麽文科理科的事兒，懂的挺多的。恰巧，我前幾天和大隊長去了一趟中學那邊辦事兒，碰到了學校教務處的羅主任，也關心了一下我姐姐的情況。”

她說着似笑非笑的看着蘇秋月。

蘇秋月：“……”

李春花立馬道，“二丫，羅主任說啥，是不是誇你姐了？”

蘇曼笑着看向蘇秋月，“姐，你說呢？”

“……人家羅主任不一定認識我呢。”蘇秋月幹巴巴的笑了笑，然後道，“不過我們倒是經常聽羅主任的教導，說我們是祖國建設事業的未來，要讓我們培養吃苦耐勞的精神。我突然想着，考大學的事兒有些早。我還是要先培養自己艱苦奮鬥的精神，為以後成才打下堅實的基礎。我多吃苦，以後家裏人才能少吃苦。”

“好好好，大妹不愧是文化人，說啥都好聽。”

蘇三柱忍不住誇贊道。

李春花挺意外自己閨女突然又改變主意的，但是聽到閨女的想法，又覺得高興。

別看她平日裏喜歡占隊裏的便宜，到處耍賴。那不是因為自己沒本事，就只能這麽幹嗎？心裏還是希望自家兒女們能堂堂正正的有本事，讓人挑不出錯來。

倒是林雪菊懷疑的看着大姑子和小姑子，總覺得這事兒透着不尋常。

中午回房間之後，蘇秋月就神神叨叨的将蘇曼手腕給抓住了，然後将門給關緊了，“小妹，你剛想說啥？”

蘇曼将手掙脫了，甩了甩手腕，“我啥也沒說啊。而且也懶得說。倒是姐你，心裏到底在想什麽呢？好不容易去念書了，不好好念書，整天鬧啥？”

蘇秋月翻了個白眼，“你懂什麽，我那叫籌謀。咱家這個情況，一家子都靠不住，還不是得靠我。我得想辦法結交人脈，然後想辦法進城。”

蘇曼故意問道，“不是說，高中生十拿九穩能進城當工人嗎，家裏人都盼着呢，還要你去結交人脈？”

“……你懂啥，這進城了過的日子也是有差別的。我這不是想進更好的單位嗎？”

“行啊，那你就好好的努力吧，咱家都盼着你成才呢。”蘇曼也不急着拆穿她。

蘇秋月現在還沒認識到自己的想法是多麽的不切實際，好高骛遠。她自己說再多，人家也未必聽得進去。

當然，蘇曼自己也不想浪費這個口舌。

她和蘇秋月實在沒有什麽姐妹情，要不是那個主線改造家庭任務，她現在壓根不會多和蘇秋月說一句閑話。

自覺有把柄被蘇曼給捏手裏了，蘇秋月偷懶的小心思也藏了起來，每天跟着去上工，沒幾天就曬的和隊裏其他的姑娘們一樣了。

她心裏等着拿成績單的日子，正好和隊裏請假，然後和女學生們一起去縣城裏面轉轉。

好不容易盼着拿成績單這天，她就起床趕緊把自己收拾了一番。

結果出門的時候，蘇曼竟然和她一起。“你去幹啥啊？隊裏不講課了？”

蘇曼道，“我也去拿成績單。”

雖然不知道自己考過沒，但是今天是拿成績單的日子，自然是要過去看看自己考的怎麽樣的。

蘇秋月倒是聽蘇曼說去中學考了個試，說是考初中畢業的內容。她道，“你還真去啊，你覺得自己能考得過其他念書的中學生？”

“誰知道呢，去了才知道。”蘇曼道，“先不說了，趁着涼快趕路吧。”

蘇秋月心裏卻有些打鼓，一是好奇蘇曼考得怎麽樣，二是因為她自己考試沒考好。擔心被蘇曼給知道了。

走路的時候，還故意走快點兒，要把蘇曼給甩在後面。好先去學校那邊做好善後工作。她還擔心蘇曼會追上來，結果回頭一看，蘇曼一點也不着急，真的慢悠悠的在後面走。

蘇秋月覺得她這妹子的名字真沒取錯了。

當初她媽早産，說是妹子性子太急了，要是來慢點兒，就不會鬧早産了。于是給取了個名慢。然後上戶口的時候，那個人寫錯字了，寫成了曼字，家裏人也沒改，反正都是一樣念。

但是這名字雖然寫錯了，但是性子确實慢下來了。

做啥事兒都慢吞吞的，不急不緩的。

以前只覺得不讨喜，現在覺得簡直太讨厭了。她這樣慢吞吞的，倒是顯得自己心虛急躁。

蘇曼當然是故意不走快的，就等着蘇秋月走遠了，然後她好給自己開小竈吃點東西。

早上最起碼喝杯牛奶，吃兩個包子。

吃飽喝足之後，繼續趕路。

來到學校的時候，已經來了很多學生拿通知書了。

蘇曼直接去找羅主任。

羅主任正忙着，每年這個時候都有學生畢業，他們教務處最忙的時候。

蘇曼看到羅主任忙的滿頭大汗的，也沒打擾他，就靜靜的找個位置站着，一直等着他忙完了一波，端着茶杯喝水的時候，才走過來。

“蘇……蘇曼同志。”羅主任忙暈了頭，想了一下才想起蘇曼的名字來。

蘇曼笑着道，“我剛剛看您忙，就沒過來打擾您。羅主任，不知道我這次考試成績怎麽樣。”

聽到蘇曼的話之後，羅主任當即就放下茶杯，臉上一臉的笑容，“我剛還和其他老師說起你呢，說咱學校錯過了一個好苗子呀。”

他打開抽屜，拿出一份成績單和一份獎狀一樣的畢業證書。

羅主任先将畢業證書放在一邊，然後将成績單打開，“看看你的成績，考的好啊。特別是理科成績，考的是真好。你要是念書，念工科，沒準能念大學呢。”

雖然說中學上面還有一個高中，但是中學理科學的好，這就是基礎好，上了高中之後就比別人好學。

蘇曼看了看，發現自己的排名竟然還是全校第三名。

她心裏還算滿意。

雖然自己好歹一個高校高材生來和這些學生們比成績，竟然只考了個第三名，而且還是一個公社中學。但是她複習的時間确實少了。甚至課本都是囫囵吞棗的反了一遍而已，能有這個成績，算是達成了她的目标了。

羅主任可惜道，“哎，你當初怎麽就沒來上學呢？”

蘇曼無奈的笑了笑，“我當時确實身體不大好。”

“那你現在有想法嗎？”羅主任覺得，如果蘇曼想要念書，沖着她這個成績，也不是不能破格讓她念高中。

蘇曼搖頭。“隊裏的鄉親們都需要我。”她現在這個身體十六，雖然還是念書的年紀，但是她并不想浪費時間在學校裏面。畢竟她的知識儲備在高中學不了什麽東西，而且來了學校，就是沒有了收入來源。她現在急需一個合理的收入來源，讓她将系統裏面的東西正大光明的拿出來享受。而不是現在這樣偷偷摸摸的。當然，最重要的是，未來形勢多變。她覺得過幾年自己可以去争取一個工農兵大學的名額，那個學歷在未來十多年能夠讓她走的更穩。

羅主任當然不知道她心裏這些考量，只連連嘆息。

蘇曼趁此機會道，“羅主任，雖然我沒有機會來念書了……要是我能自學，到時候能來參加高中的畢業考試嗎？我也不要學籍，以後不考大學。我就參加一個考試。看看自己成不成。就算沒有畢業證書，給個成績單，我也滿足了。”

高中和中學當然又是不一樣的。

這個事兒不簡單，但是聽到蘇曼說不要畢業證，只要一個成績單。羅主任覺得這事兒就沒多大問題了。

“只能給你提供一個成績單。”

蘇曼立馬面帶感激，“謝謝您羅主任，我以後要是真能有出息，我一定要說，我是咱北河公社中學的學生。”

另外一邊高中部一三班這邊。蘇秋月正和幾個女學生一起改成績單。

比如将50改成80，将70改成90之類的。

塗塗改改之後，看起來也沒多大的區別了。

這事兒蘇秋月也做了不少次了。做完了之後，覺得沒人看出來了。這才去中學門口等蘇曼。準備讓蘇曼将成績單帶回去，然後自己去縣城裏面轉轉去。

回去幹農活的日子簡直不是人過的，還是城裏更适合她。

她要去那裏尋找屬于自己的廣闊天地。

蘇曼從羅主任辦公室出來之後，慢悠悠的走到學校門口的時候，就看到蘇秋月和幾個女學生站在門口等着了。

看到蘇曼出來了，蘇秋月趕緊和她擺手，“二丫，二丫，快點。”

蘇曼走了過去，“大丫姐，啥事啊。”

旁邊的女學生們倒是不知道蘇秋月還有這個小名，也笑着學着喊了一句。

蘇秋月：“……學校裏，你可以喊我的大名。”

蘇曼面無表情的看着她。

蘇秋月：“……妹妹，我和你說啊，我和這幾個同學要去一趟縣城，咱要去借複習資料。你幫我把成績單帶回去給家裏人看看。我可能要等下午才能回來了。介紹信我已經開好了，不用替我擔心。”

“哦。”蘇曼接過成績單，打開看了一眼，然後眉頭擡的老高。

“姐，你這成績……”

“怎麽，是不是覺得我考的不錯，其實也還成吧。”蘇秋月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她妹子壓根不懂這些的，還不是被她忽悠的團團轉。

蘇曼搖搖頭，“不是，我是說，你這成績怎麽和羅主任給我的高中成績表不一樣啊。”

她走的時候，又從羅主任那兒要了一份高中的成績表。裏面就有蘇秋月的成績。那排名慘不忍睹，分數更是不忍直視。

蘇秋月臉上的笑容頓時僵硬了，然後慢慢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