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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第一次去他那剪頭,他還是個新手,把她剪得很醜,他不停道歉,她說沒事你以身相許贖罪就好,他臉紅得像火燒,後來她一直在他那弄頭發。幾年後他名聲大噪成為城中首席造型師,

多少富人想請都請不到,唯獨對她,他随叫随到。她說你真沒架子,他挑着她的發笑:以身相許什麽的,我是當了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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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小年職專畢業後,在小理發店裏混了半年資歷,之後幸運地被聘進全市最大最高檔的形象設計公司——其實就是美容美發店——做了學徒。做這裏的員工時刻要打起精神,因為光顧的顧客不是明星就是富豪,假使一個不小心讓他們感覺到不舒服,馬上就會變成自己的錢包不舒服。

木小年覺得那些嬌滴滴的白富美客人裏,許芷菲是最沒有架子、最好說話的一個。當然,在他心裏,也是最漂亮的一個。

木小年記得第一次見到許芷菲時,自己剛到店裏沒幾天。那天顧客特別多,店裏的大師傅全都進入忙瘋的模式,趕巧許芷菲沒有預約直接跑來想要洗個頭順便吹吹幹,她每次專用的大師傅倒不出手來,只好讓木小年這個生手上陣幫忙。

好在只是洗頭和吹幹,并沒有什麽技術難度,木小年大膽地接下了這個嬌貴的顧客。然而沒想到在吹幹的時候,他還是出了一點狀況。他把許芷菲一绺頭發的發梢卷進了吹風機。

木小年非常忐忑。他見過同樣的狀況發生在其他師傅和另外的富家千金身上。那個富家千金哭泣着訴說自己長發保養得多麽尊貴,差點要把師傅以傷害身體的罪名告到法庭上。最後師傅賠了錢不說,還丟掉了工作。

木小年看着從吹風機裏搶救出來的那縷已經蜷曲發焦的頭發,手足無措地不停道歉。那時許芷菲靠在椅背上已經睡着了,被木小年的道歉聲吵醒後睜開了眼。

大師傅和店長都趕了過來,一個責備木小年怎麽這麽不小心,一個對許芷菲不停道歉。

許芷菲看看木小年漲紅的臉,再看看那縷發梢,揮揮毛“沒多大事,店長你們快去忙你們的!”她把頭發捋起來交到木小年手裏,“不要怕,繼續吹!”頭發還濕着,沉甸甸地握在木小年的手掌裏,心好像也跟着暖暖地濕潤了一下。

店長和大師傅長籲一口氣各自去忙了。木小年還是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不太敢再下手。

許芷菲看着他小白兔似的瑟縮猶豫,忍不住打趣他:“你是要靠內力把我的頭發握着蒸幹嗎?”

木小年連忙燙到手一樣撒開五指,濕濕的頭發順勢飄洩,像染了墨的瀑布一樣,驀然地就有種驚心動魄的美感。

木小年白皙的面皮上泛起了紅:“我怕不小心又會卷到你的頭發!我、我怕我賠不起!”

許芷菲從鏡子裏看着他,明眸皓齒,一笑:“沒關系呀,賠不起的話你以身相許就好了呀!”

木小年的臉轟一下更紅了,簡直像水煮蝦一樣。

他小心仔細地幫許芷菲繼續吹頭發。她的頭發又滑又順,在他的指尖伴着熱風一縷縷地幹着,那種觸感像在撫摸上好的綢緞,叫人莫名着迷。或許是為了消除他的緊張,也或許是愛看他臉紅,許芷菲不停地逗他說話。

“你叫什麽名字?”

“木小年。”

“為什麽叫小黏啊?你很黏人嗎?”

木小年又紅了臉:“不,不是那個黏……是過年的年,我是小年生的。”

許芷菲笑眯眯地看着他的紅面皮:“哦!那我猜你小名不叫二十三、就叫二十四!”

木小年跟着笑起來,許芷菲猜對了,他的小名真的叫二十三臘月二十三,他的生日,也是他們老家那裏過小年的那天。

那頭漂亮的長發将要被吹幹的時候,許芷菲接了個電話。吹風機的噪音大,許芷菲把手機調成了外放。木小年聽到,她是在和男朋友講電話。他們約好等她吹完頭發之後就一起去看電影。

許芷菲挂掉電話,摸摸頭發,告訴木小年:“可以了,就這樣吧,我得走了!”

木小年關掉吹風,驟然消失的噪音讓他忽然覺得有點失落。

她從椅子上站起來,想到什麽似的,轉過頭來問:“等我走了之後,你師傅和店長還會不會說你啊?”

木小年對着那雙亮晶晶的眼睛,心一跳:“好、好像會……”

許芷菲連忙拍拍他肩膀:“別怕,看我的!”

她往門口走去,快出去的時候,忽然一回頭,指着木小年的方向大聲說:“你叫木小年是吧?你被我承包了哈,下次我來還找你吹頭發!”她又轉頭對熱情送她出門的店長說,“這個小夥子手藝很棒哦,店長你要好好栽培他!”

許芷菲走了,留下木小年成為屋子裏所有人的焦點。店長過來誇他:“不簡單啊,一下就博得了本市排名前三的豪門千金的好感!”他的白面皮一下子火燒一樣紅起來。那股火燒啊燒,一直燒到他心裏去。

從此許芷菲再到店裏來弄頭發,果然只找木小年。

好在許芷菲的頭發又順又直,通常她也只是洗一洗吹一吹,沒有什麽複雜的步驟,木小年倒也能駕馭。但後來他從別的師傅那裏才知道,其實許芷菲也是愛卷些造型的。他于是想,她也許是不想讓他難做吧。

懷着一份感恩,木小年苦練手藝,想讓許芷菲的頭發在自己手裏能綻放出各種各樣的美麗。然而第一次嘗試他就失敗了。他試着給許芷菲卷一個洋氣點的大波浪,結果左右一點都不對稱,難看得要命。

他懊悔極了,不停道歉,許芷菲卻笑眯眯逗他:“沒辦法了,你只能以身相許來贖罪了!”他的臉一下子紅了個底朝天。

為了不讓許芷菲的頭發再砸在自己手裏,他從此勤學苦練。漸漸地,他的努力有了回報,他的手藝慢慢好起來,他從學徒升成了店裏的三等師傅,他已經能把許芷菲的發型打理得越來越漂亮。他時常關注網絡上的幾個時尚達人,但凡他們又有了什麽美發編發的新樣式推薦,他都會在第一時間用心學會,然後在許芷菲來的時候,精心為她裝扮。

他和許芷菲越來越聊得來了,不再講幾句話就臉紅,除了她逗弄他要他以身相許的時候。

其實以身相許什麽呢?他從與她的聊天裏一早就已經知道,她早就有了男朋友,是她門當戶對的鄰家大哥哥,一個叫易華的青年才俊。從她一談起男朋友就笑眯眯的樣子看,她應該是很喜歡他的。只不過喜歡之餘,她好像也充滿煩惱,因為她的鄰家大哥哥是個大律師,總是特別忙,尤其最近,似乎更沒有什麽時間好好陪陪她。

許芷菲生日那天,她到店裏來,讓木小年給她做了個美美的造型。木小年放下梳子,從鏡子裏看着笑容甜蜜的許芷菲,不由有些怔忪。

她真是生來就該一直笑着的女孩子,那笑容又甜又溫暖人心。木小年偷偷地想,如果他是她的男朋友,他一定舍不得讓她的眉間沾上一丁點愁事。他看着許芷菲從口袋裏掏出幾顆奶糖,她轉身把奶糖遞在他手裏。

“今天是我生日,請你吃糖!”

他低頭愣愣地看着糖塊包裝紙上露着板牙的大白兔子。

“每到生日,我都請我的好朋友吃大白兔!因為這是我爸爸送給我的第一份生日禮物!你不能不吃哦!”

木小年笑了,以不讓許芷菲察覺到的珍重,小心把糖塊收在口袋裏。

她說,她到了生日,會請“好朋友”吃糖。他有點竊竊地小開心,因為他覺得自己被她劃到了“好朋友”那一欄。

因為勤奮努力又有悟性,木小年很快由三等師傅晉升為二等師傅。

許芷菲還是常常來找他弄頭發,他現在俨然已經成了她的禦用美發師。原來許芷菲在店裏常用的大師傅有時候會忍不住過來打趣木小年:“哎,看來我是真的老了,無論手藝還是臉皮,都敵不過小年這種白白淨淨的小鮮肉咯!”

聽大師傅這樣一說,木小年忽然有了緊迫感,如果他的手藝不能精進,以後許芷菲恐怕就不會一直用他了吧?萬一哪天店裏來一個更白淨更年輕的小鮮肉,在給她吹一次頭發的時候不小心也卷了她的發梢呢?

木小年決定要更加精進自己的技藝。然而去進修需要一大筆學費,他問店長他可不可從店裏借點錢去學習,學回來之後再慢慢還給店裏。店長委婉地拒絕了。

木小年感到很沮喪,連許芷菲來找他弄頭發他都強打起精神來和她談笑。

弄好頭發後,許芷菲突然遞給他一張銀行卡:“我來的時候,正好聽見店長在和老板娘講,你想去進修但是沒錢想跟店裏借的事。傻瓜,我這麽有錢,你怎麽不直接跟我借啊?”

木小年漲紅了臉:“我怎麽能拿你的錢!”

許芷菲眼睛一瞪:“怎麽就不能拿我的錢?我們不是好朋友嗎?你和店長的關系還能好過和我啊!拿去拿去,又不是白給你用的,算借你的啦,以後要加還我銀行利息哦!”

木小年猶豫着,擡不起手來。

許芷菲幹脆把卡往他手裏一塞:“你就看在我們家錢多的分上,趕緊給我拿着,快別扭扭捏捏的啦!”

木小年攥着卡,心裏感動:“你也不怕我還不起!”

許芷菲笑起來:“那正好啊,你就直接以身相許抵債好啦!”

木小年面皮發,“小菲,謝謝你!”他吞了吞口水,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問出了心裏一直藏着的一個疑問:“小菲,你能告訴我……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嗎?”

許芷菲哈哈哈地笑:“因為你長得好看呀!”

木小年的臉又紅得一塌糊塗。她老是這麽逗他,逗得他一顆心總也踏實不下來,就像燒開的水那樣,不停地熱辣翻滾,讓他抗拒着不想去看清她已經有了男朋友的事實,以及他們之間的差距那麽大,那麽大。

等他心裏的熱潮冷卻下來時,等他意識到這些問題的存在時,沮喪與無力便會漫天席地地席卷他。他會告誡自己,不要有非分之想。然而等許芷菲下一次再出現時,他心頭那股漫天席地的沮喪潮流會迅速退去,換而代之的又是她給他帶來的那些讓心無法踏實的汩汩悸動。他周而複始地浸游在這樣的循環裏,仿佛走進一條無法逃出生天的死胡同,由着那個女孩牽動他所有的喜怒哀樂。

木小年進修歸來後,參加了一個國際性的賽事。不知道是他的運氣好還是悟性太高,他居然一舉奪魁。載譽歸來後,木小年從二等師傅正式晉級為一等大師傅。

許芷菲不停地介紹身邊的親戚朋友,以及親戚朋友的親戚朋友到他那裏弄頭發,不遺餘力地想幫他把名聲打出去。在許芷菲的賣力推銷下,木小年真的一點點打開了局面。漸漸地,随着他的手藝越來越精進,他有了固定的客戶群,當然其中大部分都是許芷菲的人際關系圈。而許芷菲的人際關系圈,就是城裏半個上流社會交際圈,這圈人不是顯貴就是達人。依靠這些人的口口相傳,不久後,木小年的牌子徹底打響了,開始有越來越多的人慕名而來,甚至有時候客人太多,不提前幾天預約都排不上他木小年大師傅的號。

然而不管人再多,不管許芷菲什麽時候來,木小年都會義無反顧先招呼她。他不在乎是否會因此得罪其他客人,只要她來,必須優先。

對他來說,能有今天的成就,都是因為許芷菲,如果不是她處處幫他,送他去上進修班,鼓勵他去參加比賽,他根本還是那個只會拿着風筒吹頭發的小學徒。她對他有知遇再造之恩,所以不論她何時何刻來,他都會立刻接待。排隊預約幾個字,這輩子他都不允許自己用在她身上。

客人越來越多後,“為別人打工”這一狀态已經漸漸滿足不了木小年對未來的規劃。他想做得更好些,再好些,這樣似乎就能離她的距離更近些,再近些。

他辭掉了大師傅的工作,自己開了店。因為客戶群穩定,他的店從開業起就生意興隆門庭若市。他想再過不久,自己應該就能買房子了。

生意上了軌道,自己的人生規劃也有了新的目标,一切似乎都很好,只除了許芷菲。最近一段時間,木小年發現許芷菲似乎不怎麽開心。他問她怎麽了,她只說是家裏的事,一言難盡。

之後不久的一天,有個英俊的男人開車載着一個美女來做頭發。

美女點名找木小年,說是已經托人預約過了。店裏的大師傅悄悄告訴木小年,那個美女是當下一個新晉小明星,她的經紀人來這裏弄過頭發。

木小年洗幹淨手出來接待。他問美女想做什麽樣的發型,美女轉頭去問同來的男伴,“易華,你說我弄什麽樣的發型好看?”

木小年握着梳子的手輕顫了一下。

“你弄什麽樣的發型都好看。”那個男人說完這一句便出去打電話。

木小年看着那男人的背影,不經心似的問了美女一句:“他是律師嗎?”

美女立刻面露驕傲笑容,“是的呀!你認出他了呀?他上過好多檔法律節目呢!”

木小年立刻站起來。他沒有再多看她半眼,冷聲叫來助手:“我肚子不舒服,惡心,弄不了,你給她弄一下吧。”

美女當即沉下臉:“你怎麽這樣?我也是辛苦預約的好吧,你說肚子疼就不弄了,還有沒有點職業素養?而且你一看就不是肚子疼好吧?請問我是哪裏得罪你了嗎?”

易華打完電話正進來,恰好聽到美女不高興地發了一通牢騷。他安撫好美女,走上前來問木小年:“木老板是吧?希望你知道,我是律師,如果你堅持以這樣不負責的态度對待貴客,我想我可以有不止一百種方法依靠法律整垮你。”

木小年笑了:“整垮我?整垮我什麽?法律規定人不能肚子疼?”

他說完調頭就走,背影幹脆利索又帥氣,氣得小明星和易大律師綠着臉摔門而去。

許芷菲再到店裏弄頭發的時候,木小年找機會試探地問:“能給我看看你男朋友的照片嗎?”

許芷菲笑起來:“你要幹嗎?”

木小年急中生智:“我跟老家的朋友吹牛認識一位大律師,我先看看這位大律師長什麽樣,省得再聊起來時露餡兒。”

許芷菲笑着拿起手機找出照片給他看。

看着屏幕上的男女合照,木小年的心往下重重一沉。再沒一絲和別人重名的機會了,那天送小明星來的那個“易華”,就是許芷菲的男朋友易華。

以前木小年無數次幻想過,許芷菲要是沒有男朋友該有多好,或者她男朋友跟着別的女人跑掉了該有多好,那樣的話或許他就有機可乘了。可是當這種情況真的發生了,他竟然一點都開心慶幸不起來。

他已經顧不上是否有機可乘,他只擔心知道真相後的許芷菲,會痛苦到受不了。

她看着易華的照片時,笑得那麽開心,不是喜歡一個人喜歡到骨子裏去,怎麽會有那樣幸福甜蜜的笑容。他的心酸酸澀澀的,而酸澀之後是隐隐的揪痛。這揪痛不知道究竟是為她,還是為自己。他整理了一下情緒,盡量不經意般地問許芷菲:“你和你男朋友最近怎麽樣?好像這陣子都不太聽到你和他打電話。

許芷菲嘴角的笑容漸漸淡去:“我們現在,一周見一面吧。要不他忙,要不我忙。”

木小年小心地措着辭問:“那他都忙些什麽你知道嗎?”

許芷菲嘴角殘餘的笑容有了抹自嘲的意味:“忙工作?他是這麽說的,可誰知道呢。我覺得他啊,有時候可能是真忙,有時候可能是覺得我煩在裝忙。”

木小年從鏡子裏看到許芷非滿臉落寞的樣子,差點忍不住想要抱一抱她。他握緊拳頭又松開:“那你呢,最近都在忙什麽呢,也不見你常來了。”

許芷菲嘆一口氣,擠出一抹笑,“我在忙着一點點接受我家就快要破産的事實啊!”

木小年看着她強顏歡笑的樣子,覺得自己的心髒像被什麽東西忽然揉緊。

這次之後,許芷菲好久都沒有到店裏來做頭發。

木小年從別的顧客那裏聽說許芷菲的父親生意失敗,她家的公司正在做破産清算。那顧客還說她父親已經找好了出家的寺廟要準備出家去了。

木小年忍不住問那個顧客:“那許芷菲的母親呢?”

顧客的回答讓他的心情久久難平。

“許芷菲的母親早就去世了呀。”

原來她竟是一個沒有媽媽的孩子。而她在缺失母愛的富貴生活裏,并沒有變得陰郁或者驕縱,相反她那麽陽光善良,那麽美麗包容。哪怕說到家裏快要破産時,她的身上也沒有一點陰郁之氣。她真是懂事得叫人心疼。現在她馬上要從富家千金變成一無所有的普通人了,她承受得了這樣從高到低從天到地的巨變嗎?

木小年心裏充滿擔憂。他真想幫許芷菲做點什麽,然而他知道,現在的他除了給她弄弄頭發之外,什麽忙也幫不上她。他為自己的無能懊悔,為她的遭遇心疼。他不再去想自己是否有機可乘,當下他只希望在她難熬的時候,她那個男朋友易華可以不要再繼續劈腿,他企盼易華能好好陪在她身邊,陪她渡過這道人生難關。

又過了很長時間,許芷菲才到店裏來。

那天木小年身體不舒服,把店裏的事情交給幾個大師傅打理,自己一直在休息室休息。聽說許芷菲來了,他掀起毯子下了床就往外走,走出房間了才發現自己連鞋子都忘記穿。

趕回休息室穿好鞋子,木小年快步往前廳走,走着走着,他幾乎要在走廊裏跑起來,在馬上要進入前廳的時候他戛然收住腳步,做出一副從容鎮定一步穩過一步的樣子,一步一步穩穩走進待客前廳。

他叫了聲“小菲”,許芷非應聲回過頭。她的氣色有些憔悴,人瘦了很多,眼睛顯得更大了。她沖他笑着,笑容莫名讓他心疼。

她笑着說:“小年,我可能會去面試,你給我弄好看一點!”

木小年看她半天,想說的話太多,擁擁堵堵地都擠在嗓子眼裏,擠得心跳都要加速了,最後只有一個“好”順利沖破了喉嚨。

木小年在給許芷非洗頭的時候,許芷菲爽快地把自己的近況都告訴給了他。原來那些坊間傳聞都是真的。

洗過頭,一邊給許芷菲系圍布,木小年一邊感慨:“你可真的是好久好久都沒有來了。”

許芷菲透過鏡子沖着他笑:“你現在太貴了,我找不起你了!”

她的笑容讓木小年的心驟然一疼。

他剛認識她那會兒,她過得是公主一樣的生活,吃最好的用最好的接觸最好的,每天在家裏的公司挂個閑職,遲到早退地上上班,三天兩頭地休休假,不必為生計發一丁點愁,何曾想過有朝一日公主般的她竟要面試找工作養活自己?

木小年把毛巾覆在許芷菲頭頂上給她擦頭發。毛巾邊緣遮住了她的眼睛,讓她從鏡子裏看不到他眼底那些從不敢表露的東西。

“別鬧了,你忘了嗎?我是你投資出來的,以後只要你來,我都不收費。”

許芷菲掀開毛巾從鏡子裏看着他笑:“那怎麽行?我有手有腳能賺錢的。”她頓了頓,斂起笑容,“小年,謝謝你。但是我不想被人同情。”

木小年從鏡子裏回視她,沖她微笑點頭。

“好的,知道了。”

木小年把許芷菲拾掇得精精神神的,許芷菲向他道謝後,有點恍惚地和他說再見。

木小年看着她的背影,心頭一跳。他叫住她,有點語無倫次地問她:“小菲,你看我現在的店,好不好?但當年我第一次給你吹頭發的時候,其實口袋裏只有三塊錢。”他頓頓,理了下思緒,告訴她,“我那麽慘也都挺過來了。所以你別怕,也別……放棄,你要加油!”

許芷菲站在門口眼睛紅紅的沖他笑:“好!我聽你的,我不放棄!”

許芷菲的面試很成功。她是在一家貿易公司做白領文員的工作。她家的房子被銀行收走了,她平時就住在公司的員工宿舍裏。

木小年很難想象往常自己一個人獨霸別墅一整層的許芷菲,是怎麽适應和其他五個人一起住在一間狹窄的房間裏的。讓他倍感驚奇的事是,做了二十幾年大小姐的她從枝頭飛下來落到地上之後,很快就接好了地氣——她把人際關系處理得相當不錯,她的五個同事室友并沒有排斥她這個曾經的千金大小姐,她們很快變成了朋友。

木小年覺得許芷菲就像一棵小草一樣,雖然看起來嬌嬌弱弱的,骨子裏卻無比堅強。把她種在溫室裏,她能舒适地生長;把她種在曠野裏,她照樣能努力讓自己蓬勃。

木小年問過許芷菲,她家出事以後,易華不管她嗎?怎麽不幹脆結婚呢,這樣她也不用出來受苦了。

許芷菲笑着告訴他:“以前我覺得有我爸爸在,我什麽都不必操心,我只管沒心沒肺地吃喝玩樂就好了。可是忽然有一天,當我知道我爸爸再也不能給我遮風擋雨了,我傻掉了。我花了好久才接受這個事實,又花了好久才堅強起來,再花了好久來面對未來的生活。真的,我差一點點就垮掉了,還好關鍵時候是你拉了我一把。那天我來找你,讓你給我弄漂亮一點,我說我要去面試。其實那天我是打算幹脆去跳樓算了。可是我臨走前你對我說,不要放棄,你讓我加油。那一刻真神奇,我忽然就覺得應該要好好活下去。然後我就真的去面試了。”許芷菲說到這裏,嘆一口氣,斂起笑容,幽幽地說:“我爸爸給我的教訓太大了,我再也不想依附別人活着,否則當生活出現變故的時候,真的是生不如死。所以易華他是他,我是我,就算将來我們結婚,我也再不能做別人的寄生蟲,我也得靠我自己獨立起來。”

聽完許芷菲的話,木小年忍不住內心澎湃:他不敢回想那天許芷菲真的去跳樓了會怎麽樣;他也想不到自己的話有一天會對她起到那麽大的作用。他覺得心裏那種從不敢說的情緒更加濃烈了。他沒見過一個富家千金落魄以後可以這樣堅強勵志。不過他也有點失落,聽起來許芷菲和易華并沒有分手。

許芷菲的工作漸漸穩定下來,不久後她告訴木小年,她被提拔為部門主管了。

木小年覺得有句話不大對,就是那句“落草的鳳凰不如雞”。他覺得許芷菲這只落草的鳳凰,站起來抖落抖落身上的枯草,照樣還是一只奪目的鳳凰,她永遠都不會落魄成為一只草雞。正因為如此,他在她面前總是有股自卑感,無論她家世正盛時,還是如今家道中落。不管他現在手藝有多好,受多少貴婦名媛追捧,在她面前,他還是只要動動念頭就會臉紅,完全張不開嘴說出那些心理感受。

木小年算了算,店開了有一段時間了,積蓄小有可觀,他決定買房子。在選址上他一點猶豫都沒有,直接買了許芷菲工作的大廈旁邊的樓盤。

房子是精裝修,交完錢就可以拎包入住。搬家那天,木小年請許芷菲來做客,許芷菲滿屋子走,一邊看一邊驚嘆不已,仿佛她從前完全沒有住過什麽別墅似的。

許芷菲對木小年感慨:“小年啊小年,一不小心你就出息成這樣了!真難以想象啊!咱倆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多趾高氣昂啊,而你還只是個小學徒呢!現在正好都反過來了,我變成了落魄的窮鬼,你卻是造型界的寵兒,現在我想找你都得提前好幾天預約呢!”

木小年一下漲紅了臉。但這次臉紅不同以往,他這回是動了氣的:“是誰讓你預約的?你告訴我我要開除他!我明明已經跟店裏所有人交代過了,你永遠都不需要預約!”

許芷菲笑着拍他的肩:“別氣別氣!哎呀當了老板就是不一樣,氣性都變大了!沒有誰讓我預約啦,我逗逗你嘛!”木小年的臉色緩和下來,他真的受不了別人用看待落魄者的眼光去看許芷菲。

許芷菲拉他坐下喝啤酒,環顧着空空闊闊的客廳,她有感而發:“小年你現在房子有了,也該找女朋友了吧?”

木小年一下嗆到了,“暫時沒什麽興趣。”他淡淡地說。

許芷菲笑眯眯逗他:“你該不會是……”

木小年屏着氣聽着,覺得血有點往腦子上沖,他有點怕她說又有點期待她說“你該不會是喜歡我吧”。

“……彎的吧!”許芷菲說出後半句。

木小年洩了氣,他喝口酒,努力掩飾掉情緒的波動後,笑着問:“如果我是呢?”

許芷菲把手臂一把挂在他脖子上:“是的話我們就一起去泡帥哥啊好姐妹!”

許芷菲說完哈哈哈的笑,木小年看着她,跟她一起笑。他笑着笑着,忽然覺得今天的啤酒喝起來苦溜溜的。

木小年這天本來應該休息,但是早上接到許芷菲的電話,她說白天會過來弄弄頭發,晚上公司有年會,昨天熬夜加班氣色不太好,不收拾一下太醜了。

木小年于是早早做好準備,把工具擦得亮亮的備得齊齊的插進工具包裏斜挂在腰上,就等着許芷菲出現。然而許芷菲沒等來時,卻意外等來了易華和那個小明星,他們點名叫木小年來弄頭發。

木小年當即把工具包從腰上解下來,往桌臺上一摔,回答簡單明了:“不好意思,我肚子疼不舒服,你們去別家吧,還有,以後只要是你們來,我就肚子不舒服。”

小明星頓時不依不饒吵嚷起來,易華一邊拉她一邊擺出律師的架子威吓木小年。木小年冷冷撇着嘴角看着他們,眼神充滿輕蔑,他的樣子讓易華極度不爽,易華直接沖到他面前問:“木大老板,請問我是有什麽地方得罪過你嗎?為什麽你一直不肯為我們服務?”

木小年剛要回答他,門口的風鈴響了起來。

他們一起往門口去看,許芷菲正站在那裏。

她不施脂粉的臉上略帶着憔悴,頭發沒有梳理,看起來有些蓬亂。

她看看易華,看看小明星,臉上漸漸有了明了和痛心的神色。

她沖易華笑了下:“哦,怪不得你最近一直跟我說忙,原來在忙這個。”她收起笑容,很正色,也很冷靜,告訴易華,“請你現在,什麽也別說,坐在旁邊等我一下,好嗎?”

她越過易華,走到木小年面前,對他微笑:“幫我好好弄一下吧,弄得漂亮點!”

木小年看着她堅強微笑的樣子,心裏一下一下地發緊,他很用心地給許芷菲弄了頭發,又很用心地幫她上了淡妝。

木小年彎身取下圍布時,許芷菲在鏡子裏歪歪頭沖他笑着問:“好看嗎?精神不精神?”

木小年什麽也沒說,只是沖着鏡子裏對她豎起大拇指。

許芷菲站起來,她的神色和氣場一下就變了,大小姐氣質瞬間展露無遺。

木小年第一次看到這樣氣場的她,她美麗高貴的樣子,真是令人心折。

許芷菲微揚起下巴,對從沙發上不由自主站起來的易華說:“謝謝你能一直坐在這裏等着,現在我要通知你,易華,我們分手了。”她揚着下巴沖他綻放完美笑容,“你聽着,現在是我對你,提出分手。”

易華和小明星一走,許芷菲的堅強頃刻瓦解。

木小年關了店門一轉身,看到許芷菲已經蹲在地上掉眼淚。他什麽也沒說,只是走到她旁邊,靜靜地陪着她。

許芷菲哭了一會兒,抹抹臉站起來:“好了,我沒事了。”

木小年看着她紅紅的眼睛,有點擔心:“真的沒事了?”

“嗯,沒事了。”許芷菲抹掉從眼角溢出的眼淚,擠出一抹笑,“以前家裏有錢的時候,我從來沒想過萬一有一天沒錢了日子得怎麽過。現在真的沒錢了我不也活下來了?其實壞境況也沒那麽可怕的!”她又抹掉快要溢出來的眼淚,使勁地笑:“同理,沒有男朋友也沒那麽可怕,不管怎麽說,我都還有你這個好姐妹,對不對?”

木小年嘴唇翕動幾下,終于什麽也沒說,只是點點頭。還說什麽呢?她從來對他都沒有那份感覺,她甚至把他當成姐妹。木小年沮喪地安慰自己,別着急,慢慢來吧,至少她現在恢複單身了。

不久許芷菲介紹了一個客戶到木小年那裏做頭發,是個年輕漂亮的女老板,叫吳嘉穎。

吳嘉穎出手大方,對木小年諸多照顧,不僅自己常去光臨,還常叫着一群朋友去捧場。她的朋友裏,全是各種國際範兒的名媛明星以及時尚圈名流。在她的照拂下,木小年在上流時尚圈漸漸名聲大噪起來,已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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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帝纏寵:廢材神醫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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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千歡難以想象月雲柔居然是這麽的惡毒殘忍!
絕望,心痛,恥辱,憤怒糾纏在心底。
這讓月千歡……[

帝少強寵:國民校霸是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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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兒?你為什麽突然脫衣服!”
“為了睡覺。”
“為什麽摟着我!?”
“為了睡覺。”
等等,米亞一高校霸兼校草的堂堂簡少終于覺得哪裏不對。
“美美美、美人兒……我我我、我其實是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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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楚可憐的美人兒搖身一變,竟是比她級別更高的扮豬吃虎的堂堂帝少!
女扮男裝,男女通吃,撩妹級別滿分的簡少爺終于一日栽了跟頭,而且這個跟頭……可栽大了!

校園修仙狂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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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丁毅。
外號:丁搶搶。
愛好:專治各種不服。
“我是東寧丁毅,我喜歡以德服人,你千萬不要逼我,因為我狂起來,連我自己都害怕。”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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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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