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棉花糖
楊禾怡沉浸在深深的震驚裏,沒有反應過來。
曲映寒和曲媽媽也愣在原地。
秦時先開口了:“你剛剛在罵她?”
“她又沒做錯事,幹嘛呀?這擱在年輕人裏,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偷東西是很正常的事情?
楊禾怡覺得,自己需要重新正一正三觀。
“談個戀愛怎麽了?”秦時下一句話就是,“他倆都這麽聰明,又不會影響學習。”
“……”秦顏捂住臉。
她非常非常不想承認,這是一場戀愛。
時機太微妙,怎麽想怎麽覺得,前後都不對。
“不是……”牛頭不對馬嘴,楊禾怡尴尬地打斷影帝,“不是這個事情,是……是秦顏的包裏,不知怎麽,出現了別的同學的東西。”
她刻意避開了有嫌疑的動詞。
秦時眉毛一挑:“你們怎麽知道秦顏包裏有別人的東西?你們翻她包了?”
“……”
一片死寂。
楊禾怡冷汗:“所以我們現在正在……在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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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出了什麽?”
“監控壞了……”
“那就死無對證了?”秦時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一手牽一個,拉着秦顏和江連闕就走,“那行,我們走了。”
“她偷了我的項鏈,很多人都看見了。”楊禾怡剛想攔,曲映寒突然發聲,“叔叔,您就這樣走了嗎?”
秦時腳步一頓,回過頭。
沉吟一下,他的表情變得有些苦惱:“可是,我們家那麽有錢,她有什麽作案動機呢?”
“……”
“而且,曲家的小姑娘。”
曲映寒一愣。
她先前沒見過秦時,他為什麽能認出她?
“語文老師死得早,用詞謹慎一點啊。何況,我最早知道你,好像也是因為類似的事。”頓了頓,他無不威脅地笑道,“不要再找秦顏麻煩,不然,我也會找你麻煩。”
話說得這樣直白。
曲媽媽怒道:“你算什麽!憑什麽找映寒麻煩!”
“啧。”秦時無所謂地聳聳眉,“試試看咯。”
以前藏着秦顏,除了她年紀太小、不想讓她太早地進入這個圈子之外,也含着他對自己的考慮,盡可能避免得罪曲家的人。
可越往上走,他越覺得,壓根沒必要考慮這些人的想法。
何況……離婚之後他無所畏懼,天大地大,老子最大。
以後怎麽爽,怎麽來。
***
秦顏從沒體會過,這麽高的回頭率。
秦時沒有戴口罩帽子,臉上也沒有任何遮擋物。
助理在樓下等他,他牽着兩個人若無其事地穿過教學樓,對旁人的驚奇和詫異視若無睹。
“那……那是秦時嗎……”
“卧槽,所以微博上的傳言是真的?我能錄下來發微博嗎?”
“你先別拍!我還想找他要簽名……啊啊啊,有生之年!”
……
秦顏腦殼疼。
“鬧是鬧夠了,可你回去之後,打算怎麽跟公關解釋?”
“不用解釋了。”秦時和氣地笑,“公關正在準備統一口徑,挑個日子公布這件事。”
秦顏皺皺眉頭。
這語氣,怎麽像是要公布婚訊。
江連闕出門時頗有禮貌地給他打了個招呼,從下樓起就沒怎麽說話。秦時注意到,問:“來談談晚飯吧,你們倆想吃什麽?”
“不是要去接池老師?”
“他的航班還得一會兒,咱們先吃點兒東西嘛。”
打開車門,秦時躬身,從車載小冰箱裏撈出兩顆棉花糖:“來,一人一個。”
傻不拉幾的白色棉花糖,被做成了兩朵雲的形狀,上面用翻糖畫着顏文字,一個眼淚汪汪,一個綻着笑臉。
秦顏忍了忍,沒忍住:“哪兒撿的?”
秦時:“……”
在她心裏,他就是那種,會從地上撿東西喂女兒的爸爸嗎?
秦顏看看糖,又看看江連闕。
他怔了怔,遲遲回過神,笑道:“你先挑。”
秦顏把兩個都拿過來。
左看看,右看看,把笑臉給他:“笑臉給你。”
“謝謝。”江連闕眼一彎,接過來。
“不過……”她糾結了一下,将另一只也遞過去,“你不開心的話,我把我的也給你。”
江連闕和秦時都是一愣。
“以前我不開心的時候,我的老師就會給我買很多很多甜食。”秦顏無視自家爸爸,專心致志哄江公子,“雖然我最後也不會吃太多,但他送我東西的時候,我的心情會變好一點。”
會覺得自己是重要的,是有人在意的。
是值得被愛的。
她一臉認真,說話時身體微微前傾,兩眼都在不自覺地發光。
江連闕突然有點兒難以呼吸。
不行了,想親。
但當着岳父大人,不敢。
然而備受冷落的岳父大人,其實十分嫉妒:“啧,小秦顏,你為什麽連一口都不分給爸爸?”
“我看到你冰箱裏還有很多啊。”可愛的女兒并不買賬,“你自己有那麽多,為什麽要來跟我搶這一口?”
影帝:“……”
嘤嘤嘤。
江連闕低着頭給駱亦卿發消息,得到回複之後,斟酌一番,慢慢道:“我拜托駱駝,去請他舅舅……也就是我們校長,再去查一查監控。不出意外的話,很快就能看到石錘。”
今天的事情,秦時站在辦公室門口聽了沒幾句,就把事件全貌摸索出來了。
這種把戲毫無新意,甚至根本不需要調查真相,玩兒的是大人與大人的博弈。
曲映寒大概也很明白這一點,所以根本沒指望項鏈事件能翻起什麽水花,她不過是拿着同樣的方法在對付秦顏,像六年前一樣,一遍又一遍地提醒她,不管對錯,自己才是被偏愛的那一方,永遠都是。
想到這兒,秦時又有些心疼。
他走之前,有千般萬般的不放心,池素是容塔的師弟,他以為池素能保護好她。可即使是在濱川市,她已經跟池素住得那樣近,也還是發生了後來的那樁入室盜竊。
到頭來,他和池素,都不如眼前這個十七八歲的少年。
他莽撞、沖動,卻又直白,真誠。
“謝謝你。”秦時由衷地道,“謝謝你,為秦顏做了這麽多。”
秦顏推推他,小聲嘟囔:“不要搶我的臺詞。”
江連闕眼底浮起幾分笑意。
臉上的陰郁仍然沒有散盡。
“小事……”他笑笑,“但是既然這樣,秦叔叔,秦顏,今晚我就先失陪了。”
“駱駝那兒有點事,我得先過去一趟。”他抿抿唇,“可以先送我回家嗎?”
“當然可以。”秦時眉梢一聳,“真遺憾,不能一起吃飯了。”
“來日方長。”他微微笑,嘴角泛起不健康的白。
秦顏有些擔心:“怎麽了?”
她現在都不用敬語了。
不再加前綴,問他“方不方便問”。
江連闕笑着埋下頭,安撫性地拍拍她的手:“小問題,我回來再向你解釋。”
車在小區門口停下,他開門下車,向她告別,看着她走遠。
華燈初上,人來人往,夜風沁涼。
江連闕站在路邊,重新攔了一輛車。
“……去福利院。”
***
車行駛上高架,橋上的車輛彙集成金色流線,秦時東看看西看看。
憋不住,打破沉寂:“嗨呀,又只剩我們兩個人了。”
“……”
“想去吃什麽?”
“……随便吧。”秦顏想了想,為了不讓自己顯得太敷衍,又補充道,“找家中餐館吧,總覺得,你應該很久沒有吃過了。”
國外也不是沒有中餐館,只是且貴且寡淡。
越吃越不是味兒。
影帝覺得女兒真是貼心,想把她親親抱抱舉高高:“你怎麽這麽乖呀。”
“……”
長久的沉默。
“理理我嘛。”
“理你。”
“……”
秦時默了默,轉移話題:“你最近身體怎麽樣?”
“挺好的。”
“耳朵呢?”
“恢複正常了。”
“哎呀——”影帝突然從胸腔裏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語調且感慨,且滄桑。
秦顏眼皮一跳:“怎麽了?”
影帝一臉滿足:“你願意理爸爸,爸爸很開心。”
“……”
她什麽時候不理他了!
秦顏哭笑不得:“你能不能不要擺出那副……”
可憐兮兮的,受害者的樣子。
她有時候都不明白,秦時到底是活在戲裏,還是真的那樣想。
明明不來見她的人是他,不聞不問、不聯系她的人也是他。
“你知道嗎?”秦顏認真地思考了一下,形容這種感覺給他聽,“我常常覺得面對你的時候,無所适從,就像愛了一個渣男。”
“……”
“他說他很愛我,可我一點兒都感受不到。”她繼續道,“明明我是被抛下的那個,可他卻表現得像一個受害者……”
“那是爸爸的錯。”影帝從善如流,“以後不會了。”
秦顏不說話。
“不過,小秦顏。”秦時沉吟一陣,斟酌着道,“我覺得你變了,你跟過去不一樣。”
“什麽?”
“你好像,變得溫柔了很多。”
秦顏一愣。
“比以前有耐心。”他笑,“是好事。”
深知這個世界上,只有愛能喚醒愛。
所以缺的,就必給她開。
秦顏陷入沉默。
她想起一個人。
……明明分開還不到半小時,她又想見他了。
“我現在也還沒想好,要怎麽跟你解釋,我自己的事。”說到這裏,秦時眉眼間染上幾分歉意,“我很抱歉,離開了那麽久……可是小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困局,每個人都需要時間。”
“我知道,這不足以作為借口。”他拿出作為父親最大的誠懇,向女兒投誠,“但我希望你能相信,我很在乎你。”
“……我會一直站在你身邊。”
光影流轉,路燈把車上完整的影子切成一塊塊。
燈光裏映出的眼神太真誠,像一個從遙遠的童年起,遲到十幾年的夢。
秦顏閉上眼。
許久。
“好。”
***
吃完晚飯,兩個人一起去接池素。
老師帶的東西不多,見到她時習慣性地捏捏她的臉,然後從包裏掏出一本書。
背包本來就小,繪本一拿出來,整個包都癟下去。
“我把你今天中午讓我找的那本書,給你帶來了。”池素将書遞出去,“是這本吧?”
四四方方的硬殼彩繪書,封面看起來有些舊,卻保護得很好。
封面上一片浩瀚的星空,小女孩撐着船在銀河裏撈星星,落着“星軌”兩個字。
“嗯嗯。”秦顏眉眼彎彎,“謝謝老師。”
池素揉揉她的頭。
《星軌》的繪本,是她離開明裏市之前買的。她帶着這本厚厚的漫畫書去了濱川市,後來繪本無意間被江連闕看見,他對它愛不釋手,三天兩頭地借。最後一次,她跟他賭氣,把書藏在了池素家書櫃的頂層。
而後他離開濱川市,她也将它抛之腦後,再沒記起拿回來。
不過眼下……
秦顏打算,拿這個去哄江連闕。
回到家,她洗完澡撲上床,打開手機,發現她下午給江連闕發的幾條消息,一條都沒有回。
……十分異常。
發了會兒呆,她爬起來,拿起那本繪本。
又把劇情順着看了一遍,手機仍然沒有動靜。
她有點兒郁悶。
……以前江連闕,是不是也這麽等過她的消息。
漫不經心地将繪本翻過最後一頁,一沓紙掉出來。
秦顏一愣,“這是……”
題頭,股權轉讓協議書。
文末落款:樂正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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