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席面
幾天前,他的娘親林昭儀也是這般就着燭光一針接一針地縫。
林昭儀自生下他後身子就開始不好,也再沒承過雨露,好在已故的皇後心性仁慈,準許她親自教養孩子。
今天是衛國公的生辰,也是他的生辰。
衛國公既是開國功勳,又是朝廷肱骨,太宗皇帝初年,當年的衛國公駐守寧夏,瓦剌人大舉入侵,衛國公率十萬将士抵禦百萬大軍,城池保住了,他跟兩個兒子卻戰死在沙場。再兩年,太宗皇帝禦駕親征,因貪功冒進誤中敵人奸計,是衛國公的三兒子與太宗皇帝換了衣裳,而四兒子則在護着太宗皇帝逃命時身中十幾箭也死在寧夏。
衛國公一家再無男丁,幸好三兒子的小妾已經有孕,一朝分娩生下個兒子,這才給楚家留下一點血脈。
所以歷年衛國公做整壽,在京的皇子都要來拜賀。
六皇子剛九歲,小孩子本就不興過生日怕折壽,只早晨吃碗面就罷了。可林昭儀到底念着自己的孩子,強撐着病體縫了這件衣衫。
六皇子頭一天上身,再不肯破爛着穿回去惹娘親傷心。
如今看着楚晴這般認真地縫補衣衫,竟是看呆了去。
好在沒多大工夫,楚晴也就收了針,左右轉動下僵硬的脖子,将衣衫自繡花繃子上卸下來,正要交給十月,冷不防瞧見門旁探頭探腦的六皇子,便道:“我已盡力,好不好只能将就了。”
六皇子進去接了衣衫,卻不再挑剔,默默地回了西梢間換上。
空竹遠遠近近打量一番,驚訝地嚷道:“爺,真的看不出來,跟先頭是一模一樣,絲毫不差。”
六皇子低頭瞧了瞧,也沒看出破綻來,心頭寬了寬,施施然往東次間走。
楚晴低頭這許多時候,脖子酸痛得厲害,問秋正對着炕沿給她捶背捏肩,聽到有人進來,回身看了看,嘴角一撇,“我家姑娘的手藝,你可服了吧?”
六皇子走兩步,看着楚晴道:“小爺記你的情,今兒來得倉促沒帶東西,回頭給你賞。”
高興了就賞,不高興就摘腦袋,果然是皇家人耳濡目染,自小就知道恩威并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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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晴幫六皇子補衣泰半是替自己消災,再者以後見到他的機會基本沒有,故而并沒把他的話當真,只歪了頭讓問秋更方便揉捏,“好,我等爺的賞。”
六皇子卻很鄭重地說:“君子一諾千金,小爺說話算數。”頓一頓,“我叫蕭文宜,行六,以後見了喊六爺!”
蕭是國姓,幾位皇子的名諱雖說不是人盡皆知,可問秋這幾日聽徐嬷嬷面提耳命,也多少猜出些什麽。
再見眼前這位周身的氣勢,問秋手一哆嗦,失了力道。
“哎喲,”楚晴吃痛,驚呼出聲。
問秋忙低頭察看,卻見她細白嬌嫩的肌膚上多了兩道紅印,所幸并沒出血,忙不疊地又請罪。
等回過頭來,六皇子已經走了。
想必覺得在四房院耽擱的時候已經夠久了,倒是識相。
楚晴舒口氣,讓問秋伺候着披上鬥篷,“去花園裏看看。”
聞香軒裏的詩會仍沒散,楚晴隔着洞開的窗棂探頭瞧了瞧,見正北的牆上挂了一幅水墨畫。畫的上半邊是大塊的空白,只有遙遠的天際飛着一排大雁。
而近處,是匹挺立的駿馬,駿馬三足騰空呈飛躍之勢,仿佛下一刻就要奔馳遠去,而馬頭卻轉向後方,像在等待或者期盼着什麽。
秋風吹過,它長長的鬃毛迎風飄揚,銅鈴般的眼睛裏卻像蘊含了水汽般,哀哀無助。
憑空給人一種悲涼的感覺。
是誰,竟然畫這樣一幅畫,分明是雄姿勃發、氣勢昂揚的駿馬,為何卻有這麽讓人哀傷的眼眸?
被這畫吸引着,好半天楚晴才回過神,看到屋裏有七八個人,正圍在一起抄錄着什麽。楚晚默默地坐在旁邊,臉上勉強擠出個笑意,幾乎比哭都難看。
楚晴自不會這個時候進去觸眉頭,見沒人注意自己,給問秋使個眼色悄然離開。
問秋已打聽清楚了,低聲道:“畫是銀安公主讓人從外院要過來的……二姑娘原本說趁着梅花開,作幾首應景的詩,又拔了頭上金簪做彩頭。銀安公主說詠梅太老套,不如就着畫作幾首詠馬詩,這會兒各位姑娘正評判優劣。”
看楚晚的表情,用腳趾頭也猜得出她的詩定然不怎麽樣,許是正可惜那支金簪吧?
想起前兩天,楚晚難得的跟她與楚暖讨論,起什麽詩題,詠雪還是詠梅,或者是賀壽?要不要限韻,限體裁,時間定多久合适?
她跟楚暖詩才都平平,給不出好建議,楚晚恨鐵不成鋼地說:“我跟你們商量也是讓你們心裏有點數,免得一炷香燃完了,連兩句都湊不成,平白被人笑話。”
想必楚晚費心準備的就是詠梅詩,誰知銀安公主橫插了一杠子。
楚晴替楚晚可惜,卻又忍不住幸災樂禍。
既是輸了,那就大大方方地認着,倒是做出這副難看的樣子才真正讓人笑話。
離着寧安院尚有一段距離,迎面遇到了翡翠。翡翠笑道:“正打算往花園裏去尋人呢,廚房裏飯菜都備好了,只等着各位姑娘回來就擺飯。”
楚晴也笑着應道:“二姐姐她們在聞香軒作詩,想必快結束了,四姐姐我倒沒見着,許是在賞荷亭。”
翡翠支使身後跟着的兩個小丫鬟去尋找,自己對着楚晴福了福,“謝謝五姑娘願意提拔珣哥兒,珣哥兒年紀小行事不周,若有錯處姑娘盡管責罰……只求姑娘以後給珣哥兒一條出路,奴婢願做牛做馬供姑娘驅使。”
珣哥兒是翡翠的弟弟,大名叫盛珣。在門上跑腿四年了,眼見着還得繼續跑腿,翡翠不忍心見弟弟這樣耽擱下去,曾婉轉地求過文氏。
文氏只笑笑,并沒說什麽。
沒想到,前兩天弟弟說徐嬷嬷跟他談過,五姑娘願意用他。雖然暫且還得在門上當差,但以後會找機會把他送到鋪子裏當夥計,再以後就可以管事,而且五姑娘要是出閣,他是得作為陪房跟過去的。
能作為陪房的,都是主子心腹,要麽經管着主子的鋪子或田莊,要麽就在婆家當管事,都是要重用的。
要是擱在以前的楚晴身上,翡翠還會猶豫,可這幾個月楚晴在寧安院的舉動都落在翡翠眼裏,她在老夫人心目中的地位也漸漸改觀。
甚至,翡翠想,依着五姑娘的聰明,興許比大姑娘都要嫁的好。
所以,她毫不猶豫地告訴弟弟,“以後就聽五姑娘的,五姑娘讓幹什麽就幹什麽。”
***
寧安院是五間正房帶四耳的大院子,穿堂有三間,正中立着面四扇的紫檀木鑲梅蘭竹菊蘇繡的屏風,屏風兩側各擺着四張大圓桌。
女客們的席面就擺在此處。
客人還沒正式入席,只有丫鬟跟婆子們端着杯碟蜂蝶般穿梭在桌椅間,文氏穿着大紅色柿蒂紋錦緞褙子威風凜凜地站在屏風前頭,一會兒指揮丫鬟上菜,一會兒吆喝婆子擺齊桌椅。
少頃,八個冷盤擺好,明氏引着文老夫人與謝老太君率先入座,接着夫人太太們也都按着各自的座次落座。
京都的勳貴們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在安排席面時,通常公侯等有爵位的人家坐一桌,而諸如閣老、尚書等重臣的家眷在另外一桌。當然,如果有恩怨或者糾葛的人家也會主動地避開,盡量不往一起湊,免得給自己添堵,也給主人家添堵。
楚晴來得算早,她作為主人家自然要幫着招呼客人,便笑盈盈地走到三、四個少女面前屈膝福了福,“姐姐們好,我叫楚晴,在府裏行五,今兒有幸見到姐姐們,時辰不早,快請入席吧。”
姑娘們俱都客氣地回禮,跟在楚晴後面入了座。
丫鬟們很有眼色地端了茶壺過來,一一倒上茶。
有個圓臉的小姑娘端起茶盅聞了聞,眉頭皺一下放到了旁邊。
楚晴看在眼裏,端着茶杯嘗了口,是府裏平常喝的西湖龍井,雖算不上絕佳,但也是頂好的。心頭松一松,笑着問道:“姐姐喝不慣這茶,我讓人另換了來?”
圓臉姑娘稍猶豫,壓低了聲音,“我也是喝龍井的,不過身子弱,平素喝得要清淡些……”
話說得極隐晦,可楚晴一聽便明白,這姑娘是喝慣明前茶的。
明前茶芽葉細嫩,香味清醇,雨前茶味道鮮濃耐泡,從價格而言明前茶要比雨前茶名貴得多。
國公府自然也有明前茶,可文氏既然安排了雨前茶待客想必有她的道理,楚晴沒法做主更換茶葉。
而且一共八桌席面,她這桌換了,其他桌自然也得換。
再者,先上的雨前茶,中間換成明前茶,說出去也不好聽。
楚晴想一想,道:“我平常愛喝菊花茶,味道清淡甘甜,要不讓人泡了來姐姐嘗嘗?”
圓臉姑娘不好意思地推辭,“不用麻煩,我不渴。”
“不麻煩,”楚晴笑道,“是我自己胡亂想的法子,正好讓姐姐品鑒一下,要是好喝以後也可以拿出來待客。”揚手喚了問秋來,低聲囑咐幾句,問秋點頭離開。
此時,楚晚與楚暖各自帶着一幫人相繼進來。
楚晚臉色更加難看,陰沉得像馬上要下雨似的,反之楚暖卻喜笑顏開眉飛色舞。
楚晴注意到楚暖發間簪了一小枝梅花,粉嫩的花瓣襯着她白淨的肌膚顯得更加光潤。跟在她身後的幾個姑娘也都簪了梅花,很顯然是約定好了的。
她們的到來也帶來了梅花幽淡的清香,圓臉姑娘笑着對楚晴道:“府上的幾株梅花開得真好,我家裏也種了梅花,可惜養得不太好。”
楚晴試探着問:“不知姐姐怎麽稱呼?”
“我姓周,叫周琳,绮繡相展轉,琳琅愈青熒的琳字,轉過年二月初六我就十一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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