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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晚春看到那行字,指尖輕輕一顫,不由自主的便閉上了眼睛。

她适才并沒有說謊,若非此回身中七月青之毒,她是絕不會來取這東西的。

因為她不配。

當年謝池春當庭許婚,那個一貫喜怒不形于色的人面上雖是不顯但心裏卻着實受用。

入夜屏退衆人後,他便把謝池春抱到膝上,摘下拇指上的玉扳指扣到她的手上,柔聲和她道:“你今日中午說的話真是好聽,這個給你做聘禮好不好?”他弓馬半生,指腹上總帶了些厚繭,磨在嬌嫩的皮膚上,總能磨得人心頭微癢。

偏謝池春那時候心中需要思量的事情極多,所謂的許婚也不過是應急之策——不僅能夠使人無法拿她和齊天樂未成的婚事做文章,還能借勢而為。她聞言也不在意,随口便道:“誰稀罕你的破扳指!?”

那人不以為忤,哈哈笑了兩聲:“我是寒門出身,确實家無餘財,這玉扳指更是不值一提。只是,我這半生轉戰天下,踏遍山海,倒是頗有幾件珍奇,便用玉扳指做信物存在了他處,下次帶你去看?”

謝池春這才有點好奇,偏還不肯低頭,仰着下巴故作矜持傲慢的道:“誰稀罕!”

見她這般模樣,他反倒喜歡得很,伸手替她理了理有些淩亂的鬓角,嗅着那如雲綠鬓上的一縷幽香,笑哄着道:“還有三顆雪蓮丹呢,你素來惜命,一定會很喜歡,對不對?”

他本是不必如此低頭遷就的,他雖寒門出身,但十四歲從軍,十七歲一戰成名,二十歲時天下聞名,待他二十二歲奉诏回京,已是赫赫有名的當朝第一名将,被稱軍神,風光無限。這樣的人是在累累白骨中殺出威名,是亂世之枭雄,治世之能臣。彼時皇帝有疾,儲位未定,西南亂起,該是謝池春這個公主來讨好他才是。

謝池春眨了眨眼睛,纖長的眼睫輕盈盈的染着一層薄薄的燈光,烏溜溜的眼珠子跟着一轉,眸光似水,顧盼流波,足以叫鐵石開花。她展顏一笑,忽的一派歡喜的轉身抱住那人的脖頸,抓着他一縷落下的烏發,仰頭在他額頭落下一吻:“很對很對,我很喜歡!我就知道你待我最好了,宋大将軍,宋大驸馬~”

最後那聲“宋大驸馬”總算是把宋天河逗笑了。他低了頭,溫存的吻了吻謝池春的眉心,指尖勾着她一縷發絲,竟也生出幾分柔腸百轉的感覺:“可惜聘禮是送去了,人卻還得再等好幾年......”他垂眸望來,素來深沉的黑眸裏含了極其少見的溫柔,好似銀白的月光落在暗夜的溪流間,淌出一條熠熠生輝的長河,“你才十四呢,至少得等四年。”

最兇惡、最可怕的猛獸或許也是如此呵護懷中的薔薇,輕輕的摟着,細細的嗅着,溫溫的吻着,只是不忍輕易攀折。

“啪嗒”謝晚春閉着眼睛,直接就把手上的東西重新丢回匣中,利落的合上了木匣重新鎖上。

“沒有錯,一件不少。”謝晚春深吸了口氣,只是面上仍舊稍顯蒼白,“多謝胡三爺了。”

胡三通這才從屏風那頭轉回來,手上拿着一柄不知從何處取來的折扇,扇柄在手上輕輕的敲了一下:“那便是了,也算是去了一樁心事。”說到這,他又自嘲一笑,“說句不好聽的,幸虧今日來得是郡主,倘若是鎮國長公主親至,我這心裏怕也不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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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謝晚春抿了抿唇,笑意溫柔卻又複雜,“殺了人卻還要登門來拿他的遺物,當真是無恥之極。”

這是宋天河提前送她的聘禮,她當初既已反悔并且痛下殺手,自是沒臉來取。只是,對她而言最要緊的便是自己的性命,事到如今也只得再無恥一回了。

胡三通想來也不知謝晚春竟有這般膽子竟敢直接當着人罵起鎮國長公主,先是一怔然後撫掌一笑道:“倒不知郡主竟是這般妙人。”

謝晚春斜斜的瞥他一眼,眸光一動,總算及時止住了話,拿起木匣便起了身,嘴上卻沒一句好話:“我是不是妙人也與胡三爺你無關。今日之事,來日必有所酬,我便先告辭了。”要是放在以前,她說不得還要說幾句話籠絡一下胡三通,畢竟胡家財勢頗有可圖之處。可是如今謝晚春卻沒了這份心力,只想安安分分過日子,也就幹脆了當的把話說開了。

胡三通反倒更覺好笑,也不敢沖突貴人,便忍了笑親自送了謝晚春出門,自個兒則是回雅間倒茶觀雨。

謝晚春獨自出了蘭字間的大門,正要找人尋瓊枝一同回去,目光輕飄飄的左右上下掠過,忽而眸光一凝,落到一樓處一個女人的身上。

那女人雖是帶了面紗,但舉止之間文雅有禮,氣質過人。若只看身形做派,當是個罕見的美人。她從櫃臺拿了包東西後便行色匆匆的走開了。

謝晚春緊緊盯着那人,目中似要生出火來,握在木梯扶欄上的手指已然不覺收緊,十指纖細,骨節發青。見那人離開,她也顧不得去尋瓊枝,快步下了樓,追着那女人的步子走了出去,可那女人上了一輛青頂馬車後很快就混入了車流之中,追之不及。

謝晚春猶豫片刻,很快便找了珠光閣的管事交代了幾句,獨自上了自家等在後頭的馬車,開口吩咐道:“去靖平侯府。”

那趕車的吓了一跳,忐忑的道:“......少奶奶,這......?”

謝晚春掃了他一眼,目光猶如寒泉一般冷徹透骨,只把人看得渾身一顫,再不敢多話。

因有謝晚春在後面催着,那趕車的也不敢耽擱,只得動作快些,大約半個時辰,便到了靖平侯陸平川的府上。

陸平川乃是錦衣衛都指揮使,手下鷹犬暗衛甚多,現在這種時候若要在城裏尋人,找陸平川幫忙最是簡單直接。所以,謝晚春雖然之前罵得痛快,可這種時候還是死不要臉的找上門去。

鎮國長公主語錄:臉皮是樣好東西,确實是要有,可關鍵時候也不必太過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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