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母親的遺澤

山東徐氏枝繁葉茂,子孫衆多,如今這一代嫡支二房共有嫡子兩人,嫡女一人,剩餘庶子庶女不計。徐氏就是二房的幼女,自幼得兩位親哥哥捧在手心寵溺,才會天真無知的一心向往“愛情”,丢了十幾年貴女的教養,讓兒子受難,家人蒙羞。

難得徐家人對徐氏不遷怒,願意在這個時候支持周煄。

周煄攜了徐岩的手,請他屋裏坐。在他這麽艱難的時刻,大舅舅上書請旨回京,二舅舅一家直接讓兒子過來幫忙,這份情誼,他周煄記下了。

進了客廳,兩人分賓主落座。雖然心中感動,可兩人畢竟是初見,以前幾家的來往就是逢年過節的禮單,自從徐氏去世之後,周煄這邊都會單獨給幾位重要親戚送禮,開始後大家還不明白,後來周煄避居佛寺、疏遠父族才知道其中水深。

周煄不知該怎麽開場白,看見徐岩身上的灰塵、松散的頭飯,心中突然就平靜了,人都來了,多少衷腸不能訴說,微微一笑道:“二表哥,還請先洗漱吧,有什麽話,我們今夜秉燭詳談。”

徐岩灑脫一笑,道:“好!”

徐岩帶了十幾人來,看那雙臂鼓脹的肌肉和虎虎生威的步伐,想來都是有功夫在身。程木作為大管家親自領了領了他們去梳洗,又千叮萬囑廚房上不可怠慢。

待徐岩洗漱完畢,兩人吃了飯,移步庭院涼亭,就着一壺清茶,慢慢說開來。

“二表哥何時啓程的?路上可好?就你一人過來,二表嫂和侄兒侄女們呢?”

“接到消息要你襄理西北就出門了,早年間家裏在蜀中也沒站穩腳跟,姑姑去世、你又避居佛寺,受了諸多委屈,我們沒法分/身,父親一直引以為憾。幸虧來了,路上又聽說了過繼的謠言,心裏慌得很,快馬加鞭趕過來的。”情勢比他們想像的危急,徐岩心裏慶幸自己早下決斷。

“唉,而今我是成家的人了,你二表嫂為我誕下一子一女,也算香火有繼,是時候立業了。我學問上有限,至今也只是舉人,在蜀中中的,估摸也有看父親臉面的意思。自己知道自己,我還是想走武道,說不得能博個前程。”徐岩也是實在人,全無保留都說了。

“二表哥謙虛了,我看你舉手投足之間自有章法,定是苦練過的。我這邊真沒适合上戰場的幫手,二表哥能來,實在是解我燃眉之急。”

“咱們家以文立世,出了我這麽好武的也是異類,沒想有此機遇。”若不是西北有變,或者說主持西北軍政的是周煄,家裏也不敢放徐岩去,戰場上刀槍無眼,後方還不能信任,徐岩的仕途真的只有靠着剿匪艱難前進了。

徐岩沒說虛的,周煄對他更是交心。他需要信得過的人輔助,徐岩也要求一份功業,兩廂得益。

徐岩來得恰到好處,第二天周煄就領着幾千人開拔了。這幾千禁軍是皇帝給的儀仗和後手,真正和蠻人、叛軍幹架,還是要依靠邊境軍。

幾千禁軍都是千挑萬選出來的,周煄又帶了高竹和白冰,一路疾馳去了西北。

疾馳到了西北雄關嘉峪關,這是西北的軍事中心,叛軍和蠻人還沒打到此處,大軍也駐紮在這裏,此時城中早已風聲鶴唳。

周煄這邊早就派了先遣分隊通知,他們來的時候城門口有一威武大漢帶着兵士迎接。先遣分隊的人在旁邊小聲解釋,這是易北大将軍的嫡長子,兄弟中排行老二,如今已是偏将,獨領一軍。

“末将易忠見過純睿國公。”易忠身着铠甲,自然行的是軍禮。

周煄回以軍禮,請易忠前面帶路,一行順利過了關口檢查。

“國公爺恕罪,軍情瞬息萬變,家父分/身無術,特遣末将迎接,怠慢之處,還請恕罪。”三十多歲的糙漢子,就算是這樣文绉绉的話也讓他說的殺氣騰騰,好像在諷刺周煄一般。周煄的随從護衛聽得火起,直拿眼瞪他。

“無妨,軍情要緊。”不管這是下馬威,還是盡忠職守,周煄都不在意。

“國公爺住處安排在東城,四周都騰空了,方便國公爺随從入駐,不知您麾下的兄弟是安排在哪裏?”好幾千人,總不能都住城裏吧,這也太嬌氣了!

“我帶來的都是禁軍,但也不要特殊化,他們不用住在城中,駐紮軍營,歸入中軍帳下就是。”帶來的這些人,都是想撈一筆功勞的,住在城裏怎麽殺敵。

易忠臉色稍微好看了一點,他們都做好了這位爺是來搶功勞的,甚至幫着手下人搶功勞的準備,現在能擺出一副一視同仁的樣子,至少比不出力就想攬功勞好。擠出一個笑容道:“府中已備好熱水,請國公爺先行洗漱,晚上,家父為國公爺接風洗塵。”

“不急,大将軍的大名如雷貫耳,我傾慕非常,如今有幸得見,哪裏還坐得住,請易小将軍引見。”

“是,國公爺請。”易北打馬向前。

周煄吩咐高竹領親衛去落腳點布置,白冰帶了好手跟在身邊,禁軍裏幾個頭頭跟去大營,副手帶人去軍營報到,當然徐岩也要跟上,作為新鮮出爐的西北軍政官,周煄已經任人唯親的給徐岩安了個校尉的官銜,至于底下人服不服,這就是徐岩的本事了。

一行人穿城而過,到了軍營。

屯兵之所,遠看就殺氣騰騰,粗狂蒼涼撲面而來,即使旁邊還有幾顆綠樹,但那種黃沙漫天、狼煙戰火的氛圍已經缭繞在心頭。

易北大将軍親自領了軍中将領在門口迎接。

周煄離着老遠就翻身下馬,步行過去。

大将軍拱手為禮,周煄連連推卻,“易将軍折煞我了,論軍職我只是襄理,論經驗,你才是老将,我來皇爺爺已經囑咐過了,以易将軍為首,不敢受易将軍大禮。”

“國公爺客氣。”易将軍也不是個擅長耍嘴皮子的,周煄這麽說,他就這麽聽了。其實論官職他只是二品武将,周煄卻是超品國公,更別說周煄會投胎,光皇室血脈就讓人不敢不敬。皇室子弟就算是白身他們做臣下的也得恭敬着。

入了中軍主帳,很明顯這是新布置出來的,易北把中軍主帳的位置讓給周煄,自己住了偏帳,這是尊重,也是防範。周煄看不見一點兒原來的痕跡,一切都嶄新而華麗。

周煄和易北相互謙讓,最後周煄坐了主位,易北給他介紹軍中大将。

兩方站出來,特色都很明顯。易北這邊的将軍們十分不修邊幅,就是易北以“精忠報國、守土安民”為名的七個兒子也是糙漢子,更遑論其他人。周煄這邊的人介紹詞都是:“修國公次孫、王參将五子”之類的,簡而言之多是關系戶,人也長得白白淨淨,這麽幾天黃沙冷風,還沒把人吹成風幹肉。

“娘娘腔……”“邋遢鬼……”這是雙方心裏對對方的第一印象。

才初次見面,兩方老大都沒說正事,不過是相互試探一下。周煄十分滿意,易北有真本事,不會刻意給他挑毛病,這就很好了,他只想安穩解決叛軍一事,沒想跟他們搶殺敵的功勞。

雙方見了一面,相互打了個臉熟,周煄就回城中住處了,接手軍政什麽的想都不用想,他還需要一定的過渡時間,情況也沒危急到這個地步。

易北也很滿意,送走了周煄,捋着胡子考校幾個兒子和部下,問道:“你們看這純睿國公如何?”

“有城府,看不透。”說話的是易北的庶長子易精,武将家對嫡庶不太講究,都是拳頭底下見真章,易精在兄弟中也很有威望。他也知道易北若是日後有幸得了爵位,肯定沒他什麽事兒,心裏也沒奢望,十分踏實的攢軍功,換官職。

“禮賢下士的模樣擺得不錯。”易忠撇撇嘴,老遠就下馬走過來,讓他爹等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尊重,“管他呢,看人家的意思也沒有越俎代庖的意思,只要他穩住,功勞分他又怎麽樣?”

現在已經是喜出望外了,當初聽說派來的是只有十五歲的毛頭小子國公爺,易北一系的軍官都提心吊膽的,這個年歲的男孩兒是什麽心理他們不知道嗎?自家的孩子這個年歲都是牽着不走打着倒退的倔驢,萬一這位國公爺來了熱血過頭就要親自上戰場,或者自以為天生将才接過了指揮權,他們怎麽辦?兵熊熊一個,将熊熊一窩,把士兵交給從未指揮過戰争的毛頭小子,誰舍得啊!再倒黴一點兒,這位國公爺哭着喊着要上戰場,萬一有個好歹,他們功勞別想不說,命都得搭進去。

好在現在看起來,這位國公爺并沒有“展示才能”的打算,謝天謝地,易北一系沒別的奢求,他這樣安分,白分他功勞都願意。

易忠一說,其他人也紛紛附和。

“你們呀,打仗一把好手,別的都抓瞎。”易北搖搖頭,軍中拳頭大就是老大,慣得這些人不懂腦子:“純睿國公來一是為了惠王,二是為了靖安侯,三才是為了蠻人叩邊。你們瞧瞧,人家來了半天,問過一字半句沒有,這樣心機深沉的人,不知道內裏做什麽打算呢。這些日子大家都繃緊點兒,尤其是侯猛,像你這種狗脾氣,別往人跟前湊!”

五大三粗的侯猛抱拳應是,嘴裏嘟囔着:“老子才不樂意理那些小白臉呢!”

周煄回了住處,高竹已經帶人收拾好了,回來就泡上了熱水澡,吃上了可口飯菜。周煄一遍泡澡一遍聽高竹彙報京中信息,心裏嘆息,他雖來了西北,可根基還是在京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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