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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婉清回到宅院,正月自廚房端來煮的糯糯的粥點,瑞珠上前替她解下外罩的寬松儒衫,換上室內的棗紅色的細軟綢衣,雖然蜜三粥十分香甜。

可喝的人心裏煩亂,再好的滋味也嘗不出來了,只勉強吃了幾口便放了勺子,閉目卧在塌上小憩。

身邊的丫頭瑞珠和正月多少能感覺到今日主子心情不美,雖然未擺在臉上,但自從回來便沒說什麽話,不似平時高興時會與兩人你一句我一句逗趣一番,或是引得正月講一些家中小弟的趣事輕笑不已。

小姐心情不好,兩人格外小心冀冀,瑞珠早早打發正月收拾廚房,割早喂羊去,她則悄悄的在屋裏揀起上午未做完的針線,不發一聲的守着,時不時往爐中填些安神的香料,屋裏一時間除去輕輕布料的摩挲聲,再無他響。

檀婉清閉目似在安睡,室內也燃起渺渺的馥香,可是心裏不妥貼,怎樣的無法入睡,思緒更如條拔河的繩子,在腦中來回的拉扯,使她心不平氣不和。

一面想着,正二品督撫嫌嫡女,也不天生無鹽相,怎麽會下嫁一介小小的五品武官,就算再疼女兒的人家,擔心嫁了人後受委屈,也多會擇些家世清白,風雅潇灑、才華橫溢的狀元探花郎,什麽時候輪到一名不見經的小小武官,說什麽年少為,戰場英武神勇……

不過是些粗魯的兵頭罷了!

檀婉清心頭失了些平日的冷靜,控制不住的冒出些惡意的想法。

可另一個念頭又覺得這樣正好,有個二品督撫這樣的丈人,謝承祖日後晉升之路必然順遂,想必總督之女不會容忍外室這樣的身份,到時她可順理成章收拾包袱離開,這般既不耽誤謝大人日後飛黃騰達,自己也不用再糾結罪臣之女的身份惹來的禍端,亦或是嫁人生子活不過三年的小命。

這樣也算是兩全其美。

可是,檀婉清的心情很不好,短短半年之久,她的心态就已經跟來到衛安時差的非常遠了,自古無欲才剛,情動情傷。不過是聽着個消息罷了,就已經讓她吃不香睡不着,這真的很不妙。

在這之前,她從來沒有這樣的感覺,也沒有這樣的危機感,因為在她潛意識裏确定,謝承祖擇偶的眼光很高,可他的職位卻很底,高不成低不就,婚配很尴尬,只要不是随便拉個人配,他想找到合心意的人很難。

或許承認他的眼光高,有些自戀,可是不論檀婉清如何否認,如何承認古人的能力,如何在一群古人堆裏隐藏自己,可在她的心底深處,多少都會有些穿越者的優越感,因為那是比旁人多經歷了更繁華平等迷幻的時代,雖然她無法對眼下這個朝代做出改變,但曾經擁有過思想的自由經歷多元化的世界,就像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站到一個更高的層次,看到過更遠更美好的地方,再用那樣的目光回頭看,任何人都會有那樣的一種俯視的錯覺。

所以檀婉清或許因為身份曾經玉葉金柯過,也同樣因為身份卑賤低下過,大起大落落魄受難沒有讓她內心屈服自卑,她的精神世界也許比皇帝都要富足,所以潛意識裏,她就是她,是獨一無二的,而對于別人對她的承諾或者感情,并沒有特別在意過,就算日後離開,她都會是主動的一方。

卻沒想過,這個別人也會入他人眼,連總督大人的愛女,百裏迢迢的趕來追求,以前的她不曾在意,可現在,檀婉清終地意識到自己前所未有的對一個未曾謀面的女人生起的嫉妒之心,也意識到自己對一個人有了獨占欲,而這個想法攪的她一個午睡心神不安,思緒紛亂。

檀婉清只睡了半個時辰便起了身,瑞珠起身泡了一壺敬亭綠雪,倒入懷盞中,雪白的懷壁映着淺綠茶湯,散發出幽幽香氣,滋味醇和沁肺腑,沸泉明瓷雪花飄。

可檀婉清哪有心思去品,不知滋味的抿了幾口,開口問道:“謝大人這幾日可曾回來?”

瑞珠放下壺,拿起放在旁邊的衣衫聞言道:“大人已經六日沒回院子了,也不知出了什麽事,連換衣的工夫也沒有,若是回來過,我定會第一時間告訴小姐。”瑞珠瞄了眼小姐的神情,暗道小姐這是想大人了?以前三五日沒回來,可從來沒有問過。

檀婉清茶不知味的放下杯子,突然覺得以前的自己真是魔怔了,這娘胎帶來的坑爹身體,本來就沒有多少年可活,還顧忌許多,人生得意須盡歡,應是在有限的時間裏盡可能的讓自己舒坦幸福,才不枉多活一朝,至于其它的,何必理那麽多,一番汲汲營營的只會浪費許多時間。

她看向面前冒着茶氣的碧綠茶水,一時間豁然開朗,想要的幸福不是什麽命長,也不是手裏有多少權力財富,而是別人餓了,我手裏拿個肉包子,別人冷了,我身上穿了一件厚棉襖,別人喜歡的人,真心喜歡的是我。

無論是包子還是棉襖或者真心喜歡我的人,都是我比別人多擁有的東西,聰明的人,是絕對不會随意丢掉的。

旁邊拿着針線的瑞珠實在有些擔心的看着小姐,回來時就覺得不對勁,茶杯也拿在手裏半天不動,不知在想什麽,好幾次想開口忍住了,終于鼓足被小姐瞪眼,或被訓斥一番的危險,張開嘴詢問,就見小姐有些迷茫的眼晴突然亮了起來,一反剛才的低沉,打起了精神的一手提起茶壺,滿滿的倒了一大杯,然後一飲而下。

倒是把瑞珠吓個夠嗆,還好茶壺放了半天,水已不太燙,否則小姐的嘴巴可要燙起泡了,便饒是這樣,也是一陣手忙腳亂的幫小姐擦嘴角的水,到底溫度有點高,小姐嘴巴燙的紅紅的,一時間比上了胭脂還鮮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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