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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時,兇手的身影出現在樓梯轉角,季九睜大了眼,下意識往後退,烏黑的瞳仁裏倒映出黑洞洞的槍口。
手|槍沒有上膛,兇手的手指扣住扳機,毫不猶豫地按了下去。
季九彎腰護住安,條件反射地抱住了腦袋。
砰——
完蛋了——
槍聲重重地炸開在耳邊,然而預料之中的痛楚并沒有降臨。她等了一會兒,反而聽到石塊墜落的聲音,緊接着,兇手口中發出痛呼,手|槍轉着圈掉在了季九腳邊。
她愣了愣,這才戰戰兢兢地擡頭,正看到那個男人捂着肚子退到了樓梯的角落,一臉驚恐地環顧四周。
他當然什麽也看不到。
而約翰終于與兇手分開一定距離,抽空回頭看向季九,面色冷靜。在窗口微弱的光線中,他灰藍色的眼睛恍如反射着月光的幽暗湖水,有種讓人鎮定下來的魔力:“帶上安先下樓,你可以做到嗎?”說到最後,他還微挑了下嘴角。
季九深吸口氣,看了眼扶着牆重新站起的兇手,點了點頭。
約翰臉上笑意更深,贊許地彎了彎眼角:“好女孩。”
季九有一瞬的怔愣,好像是心跳漏了一拍。但她很快回過神來,抱起吓呆了的安,憋着最後一口氣往樓下沖。
背後傳來悶哼和撞擊聲,出口就在眼前了,她加快腳步,直接從半層的位置跳了下來,踉跄着用身體撞開大門。
頭頂隐約響起一記槍聲,她沒有功夫細想,直接沖到馬路上,朝經過的路人大喊:“拜托了!請叫警察,有人開槍!”
大抵是見她一身狼狽,還抱着個面色慘白的小女孩,很快有人圍上來詢問情況,并安慰她不要害怕,已經沒事了。
陽光從頭頂灑落,順着發梢蔓延至腳底,人群的氣息令不住發冷的身體慢慢恢複過來,但心髒仍在狂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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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九站在人群中回望身後這幢大樓,樓梯間的門大開着,但無論是兇手還是約翰都沒有出現。
她看了很久,一片空白的大腦才終于有了意識,然而喉嚨裏好像一直有東西卡着,上不去也下不來。
季九大口大口地喘着氣,試圖緩解這種難受,就在這時,身邊突然響起一陣哭聲。她吓了一跳,轉頭看到安捂着眼睛放聲大哭,她試圖安撫,可是在看到那張比紙還要蒼白的臉時,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連金毛可可也只是用濕潤的眼睛注視着安,尾巴耷拉在地,發出嗚咽一般的聲音。
警察來得很快,一群人立即從季九她們剛出來的入口沖進了樓中,另有一名穿西裝的黑人警察走到街對面,對衆人亮了一下警徽,問道:“我是警探貝爾,剛才是誰報的警?”
有人回答了他,指向季九解釋:“那個女孩說樓裏有人開槍。”
警探的目光移了過來。他正要說話,忽然有人從背後将他撥開,目不斜視地走到季九面前,打量她一番後開口道:“季小姐,很高興遇到你,再一次。”
眼前的男人也不過三十左右,但臉上的胡子令他看上去比實際年齡更成熟一些——正是盧恩·道爾在法拉盛被捕那時叫住季九的夏洛克·福爾摩斯。
警探貝爾疑惑地問他:“你們認識?”
季九目不轉睛地看着福爾摩斯,有氣無力地笑了笑:“我也是,好鄰居。”
話音剛落,一個女聲從福爾摩斯身後傳來,喬恩·華生的臉随之出現在視線中。她驚訝地看着季九,遲疑着道:“嘿,九!你還好嗎?”
同樣的東方臉孔在這時候格外令人親切,季九點點頭,感激地答道:“真慶幸我還能活着。”
福爾摩斯也跟着她點頭,搶在華生之前已噼裏啪啦地問了起來:“你連續兩次出現在兇案現場這事同樣令人吃驚。那麽,可以請你講述一下剛才發生了什麽,以及為什麽疑似你說的持槍行兇者會在三樓的樓梯平臺上昏迷不醒嗎?另外補充一句,頂樓一間公寓還發現了一具女屍,死者和你是什麽關系?”
他這一問,直接把季九問得腦袋發暈。
“我是為了送安回家才會到這裏來的——之前我在中央公園遇到了她,她說想要回家——死者就是安的媽媽。”她還有些混亂,所以說得沒什麽條理,“但是到了之後,我們發現安的媽媽中槍倒在客廳裏,而兇手還看到我們……”
腦海中突然浮現出女人躺在血泊中的駭然模樣,鮮血染紅了她半邊臉頰,她的眼睛卻無論如何都不肯閉上。
梗在喉嚨口的酸氣頓時毫無預兆地湧上來,季九幹嘔一聲,猛地沖到樹邊,“哇”地一下全吐了出來。
她吐得實在太厲害了,眼淚鼻涕糊了一臉,到最後連隔夜飯都吐了個一幹二淨,只剩下胃酸還在往外湧。
華生一邊給她順氣,一邊遞來一包紙巾,季九感激地接過,擦幹淨臉可憐兮兮地抽抽鼻子:“抱歉。”頓了下又繼續道,“那個人還想殺我們,我只好抱着安往外跑,電梯一直不來,只好走了樓梯,他就在後面追我們,我拼了命逃到外面,裏面發生了什麽我也不知道了。”
華生認真又和善地看着她,似乎能看到她眼睛的深處:“現在已經沒事了,馬庫斯會讓人送你回去的。”
季九應了聲,又像是想起什麽似地問了句:“安呢?”
“警方會先負責看護她。”福爾摩斯插話進來。
他剛剛和馬庫斯·貝爾警探聊了一番,習慣性蹙着眉看季九:“然而兇手确實被制服了,當時你們後面還有其他人嗎?”
人,肯定是沒有的。
季九無辜地搖頭。
福爾摩斯不再繼續這個問題,上前和華生交流起來。警探貝爾将季九帶到警車邊,看着她坐進車裏後,扶着車頂安撫一般對她交代了幾句:“我們需要你做一份筆錄,所以現在先去趟警局,不會耽誤你很久,之後再派人送你回家,沒問題吧?”
季九扯起嘴角,虛弱地笑了笑:“嗯。”
這一天真是糟透了。
季九從紐約警察局回到家還是下午,但她絲毫提不起勁來,連快傍晚時易蓁打電話約她吃晚飯都沒有答應。
她的低落如此明顯,易蓁忍不住問道:“小九,你今天遇到什麽事了嗎?”
季九不太想再去回憶之前發生的那一切,但自己憋着又實在難受:“我倒黴催地正好遇上兇殺案現場,有心理陰影了嘤嘤嘤!”
“我的上帝!”易蓁在電話那頭驚呼,季九幾乎能想象她震驚的表情了,“你現在回家了嗎?我今晚去陪你吧……老天我在美國四年還沒遇到過,你怎麽剛來就中獎了?!”
“嗚嗚嗚別提了,你越說我越覺得自己怎麽這麽慘啊……啊!!!”
“卧槽怎麽了你別吓我?!”
季九張了張嘴,半晌才機械地答道:“沒、沒什麽……有只蟑螂。”
易蓁長出了口氣,她後面說了什麽季九完全沒有聽見,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從地下室出來的那道身影上。
對方依舊穿着西裝沒有打領帶,一邊沿着樓梯往上,一邊打量着這棟房子。那雙灰藍色的眼睛此時淺得近乎透明,甚至讓人覺得能看到覆蓋瞳仁的神經。
終于,他側過頭來,不疾不徐地将目光落在季九臉上,嘴角緩緩勾起:“很高興見到你回來。”
季九根本不知道易蓁在說什麽,飛快地應了幾聲就挂了電話。她目不轉睛地看着正朝她走近的透明身影,下意識往後退:“約翰?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難道房子的結界失效了?
這不可能,香港李家的法術哪裏是那麽容易就會失效的?又不是在演電視劇?
約翰在距離她還有幾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聳聳肩:“我不知道,回過神來的時候就在這裏了。順便一說,你家不錯。”
“呃……謝謝,不過這房子是我表哥家的。”季九艱難地吞咽了一下。她不知為何就是明白對方沒有惡意,但仍舊很警惕,“我猜你并不是特意為了找我才來的……”
約翰指了指自己的額頭,那上面有個紅色的印子若隐若現,正是先前被季九按進血印的地方。
“好像是這個的問題。我的意思是,它告訴我你很重要,事實上我也确實無法自由離開。”他看起來有些困擾,垂頭看着季九,眼睛眯了一下,越走越近,“靈媒小姐,你可以解釋一下這是為什麽嗎?”
突如其來的強大氣場壓得季九節節敗退,最後整個後背都貼到了牆上。她眼睜睜看着那張硬朗的臉龐在眼前放大,甚至都能分辨他睫毛卷翹的弧度了。
如果對方還能呼吸,那他的氣息現在一定擦過了她的臉頰。
可此時的季九并沒有心情在意兩人間的距離,她擡頭看着男人的下巴,有點崩潰:“我可能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Episode.07
門鈴響起來的時候,季九正在書房裏翻箱倒櫃。
她記得之前整理書架的時候看到過一本關于靈媒的書,上面有講過幾種與鬼結成契約的方式,怎麽這會兒要用了就找不到了呢?
約翰飄出書房,看了眼一樓的大門,問她:“有客人?”
“哇等等!”季九手忙腳亂地從爬梯上下來,一邊小跑着去開門,一邊說道,“約翰,幫我看看是什麽人?”
男人很快就飄到了門口,透過貓眼往外看了一眼:“紐約警察局的顧問。”
季九:“誰???”
以及這家夥連紐約警察局的顧問都認識?
她想着,打開了大門,卻緊接着愣了一下:“呃……福爾摩斯先生?”
站在門外的男人沖她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但沒有絲毫寒暄的意思:“季小姐,關于今天的兇殺案我還有幾個問題要問你,方不方便進去談?”他比劃了一下進門的手勢,季九只好往邊上讓開,說了一句:“請。”
“要喝點什麽嗎?”
“不了,謝謝。”福爾摩斯在客廳沙發上坐下,開門見山地問道,“這次的案件很簡單,殺害安的媽媽希爾夫人的兇手确實是本·布魯克,動機與希爾先生有關,總之你現在已經安全了。
“只有一個問題我不明白,布魯克先生說在樓梯上快追到你們的時候遭到了襲擊,但沒有看見襲擊他的人,而他身上的傷痕也證明了他的這一說法。同時,安在被問到目擊犯罪現場的時候,提了一句,約翰讓你們不要出聲而是直接開門——
“所以,約翰是誰?”
心裏咯噔一聲,季九下意識看了眼靠坐在窗臺邊聽他們講話的約翰,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怎麽說。
她總不能告訴這位福爾摩斯先生,你說的約翰此時離你不過三米距離——絕對會被懷疑精神有問題的,這種事小時候遇到的還不夠多嗎?
但顯然福爾摩斯還沒有說完,見季九不說話,他又繼續道:“當然,我也十分好奇你在上一起案件中是如何得知盧恩·道爾是殺害查爾斯的兇手,并且還清楚兇器藏在他家裏的。事實上你和查爾斯、盧恩兩人都沒有任何聯系。”
季九糾結了半天,當然明白不能實話實說,正試着開口,福爾摩斯突然像是想起什麽似地又補充了一句:“哦對了,我學過心理學,所以你明白分辨對方說謊并不是難事,尤其你的專業同樣是心理學。”
季九:“……”
怎麽感覺老底都被挖透了?有個這樣的鄰居好可怕啊?
就連窗邊的約翰叔叔都回頭看了他們一眼。對上季九求救的目光,他挑了挑眉,聲音含笑:“不如告訴他?”
還有其他選項嗎???
不等季九做出反應,福爾摩斯已察覺到了她的視線,也跟着看向空無一人的窗臺。他蹙起眉,臉上的篤定與自信變為疑惑。
“所以,讓我做個猜測——”他忽然回頭,吓得季九一下子坐直了身體。男人目不轉睛地盯着她,一字一句道,“你是甬城季家新一任的靈媒。”
“咔”
“铛——”
屋內的石英鐘發出洪亮的鳴叫,那一人一鬼的視線此時都集中在了季九一人身上。窗外有車開過,車燈光在愈漸昏暗的天光下拉出一道狹長的白,窗棂的影子堪堪擦過女生臉頰。
這景象有種說不出來的奇異。
季九的相貌原本平淡無奇,也許是因為長着一雙單眼皮,平日裏眼珠始終被蓋住一半,看起來懶洋洋的,只讓人覺得不值一提。
在日光下,這也沒什麽好奇怪的,但此時天色将暗未暗,燈光還來不及亮起,她烏黑的眼睛反倒顯得比黑暗更深,而那深黑中又透出泠泠白光,竟然令那張平凡的臉陡然生動起來。
季九沒有答話,起身走到客廳門口。“啪”一下日燈光亮起,照出了她臉上困擾的笑容。
年輕女生摸着鼻子,似乎覺得這答案匪夷所思:“呃,福爾摩斯先生……我能問問你是怎麽根據我家鄉在甬城就腦補了這一系列設定的嗎?”
夏洛克·福爾摩斯的表情顯得更加肯定了。然而他沒有立即接話,反而站起身往門口走來:“我在蘇格蘭場的時候參與過一起牽扯到香港李家的案件,當然這和你沒有關系,只是你的母親正是李家人。雖然季家不如李家出名,但是不巧以前聽人說起過。”
說話間他已走到玄關,回頭看季九一眼,自己先一步開門走了出去,“當然無論如何,我不認為你和本案有直接聯系,再見。”
……那你到底是來幹嘛的?答疑解惑嗎?
季九目瞪口呆地看着福爾摩斯走下室外樓梯,往隔壁街區的自己家行去。她還沒來得及關上門,一個熟悉的聲音忽然從樓梯上傳來:“小九你在看什麽?”
易蓁拎着個打包的塑料袋走上樓梯,揮着手和她“嗨”了一聲:“你還好嗎?我給你帶晚飯來了。”
她今天比平日在學校時穿得更華麗一些,長發盤成的兩個丸子上插了紅花點綴的發梳,裙擺金色蕾絲上的蝴蝶結随着她的腳步輕輕搖擺。她一手拎着紅色的心包,另一手将裝在塑料袋裏的飯盒遞到季九面前:“有學校後門的肉夾馍,不過我怕你吃不下肉,還帶了份涼皮。”
“嗚嗚嗚我怎麽會吃不下肉!”
一聽有肉吃,剛才發生的事都不算什麽了,季九連忙接過飯盒,将易蓁請進門,忙不疊地問,“要喝果汁嗎?還是茶?咖啡我也有不過需要找找咖啡機放哪了……”
“喝水就行了。”易蓁跟在後面,看她這會兒這麽歡快,也就放心了,“你之前在電話裏說得真吓人,幸好沒出大事。對了,蟑螂打死了嗎?”
“蟑螂?”季九正在倒水,聞言一擡頭,正好看到約翰從客廳出來,“啊——你說那個啊!打死了!”
她們在說中文,約翰當然聽不懂。他只是看了這邊一眼,略一擡下巴:“我會在書房裏。”
哇塞這人有點體貼?
季九連忙隔空點頭,給易蓁遞了水之後便拉開餐桌邊的椅子坐下準備吃飯:“噫只有我的份嗎?你吃過了?”
易蓁喝了口水,應道:“我和一起去博物館的朋友吃過了。”
“哦哦美隊的那個?你見到他本人了嗎?”
“見!到!了!”一說起這個,易蓁頓時變得激情四射,連眼睛好像都在發光,季九連忙拍拍胸口:“你像是要把美隊吞下去,寶寶害怕。”
易蓁毫不在意,繼續道:“你不知道,當時人可多了,幸虧我提前準備,今天穿了華麗款,拍集體照的時候就站在美隊身邊呢!左有鋼鐵俠,右有美國隊長,什麽時候再見過錘錘我就死而無憾了。”
季九停下啃了一半的肉夾馍,擡頭無辜道:“錘錘是誰?”
“雷神索爾啊!”易蓁震驚地看着她,“你不知道這個昵稱嗎?”
季九:“……”
易蓁恨鐵不成鋼地拍拍她肩膀,一臉沉痛:“下次來我家,我給你好好科普。啊順便還能讓你試試裙子,你這麽小只,穿AP一定很合适!”
季九雙手交叉做拒絕狀:“我才不要掉你那個吃土坑!”
……
易蓁不住布魯克林,所以9點剛過她就回家去了。
季九收拾完廚房和客廳便繼續去樓上找書,剛一打開書房門,就見約翰飄在書架牆前,手裏還拿了本不知什麽書在随意翻看。
不等出聲,他先轉過頭來,順手指了指書桌:“我找了幾本可能有用的書。”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低沉得好似略帶沙啞,季九看他一眼,奇怪道:“你認識中文?”
“我上網查了‘靈媒’的漢字寫法。”
果然,季九接着就看到了亮着屏幕的臺式機——這機子原本就放在書房裏,她還以為已經沒用了。
電腦旁邊疊着放了好幾本标題寫有“靈媒”的書,季九認命地坐到椅子上,一本一本檢查起來。有好幾本都是之前找到過但沒用的,只剩下最後一本,她下午還沒來得及查到。
她一邊翻書一邊看了約翰一眼,見他仍拿着剛才那本書在看,不由好奇道:“你在看什麽?”
約翰回頭看她,停頓了一秒才答道:“關于靈魂。”他說着笑了笑,嘴角略向上一挑,“你家有很多這方面的書,并且是英語的。”
季九眨眨眼:“你感興趣?”
講道理,他自己都已經是鬼魂狀态了,難道親身經歷不比書本更直觀?
約翰又轉回身去,繼續翻書:“我變成這樣還不久,多知道一些總是好的。”
季九“哦”了一聲,也低下頭繼續幹活,手指從一行行文字上掃過,剛落在下一頁,她突然“啊”地叫出聲來。
約翰再次回頭時,正見她捧着書激動地站起身,然而那嘴角卻在抽搐。
季九哆哆嗦嗦地指着書本,像是想要控訴:“你現在告訴我這是血媒?我……!”她情急之下一句中文脫口而出,說到一半才深吸了口氣,哭喪着臉看向約翰:“我很抱歉,書上說靈媒的血十分特別,一般可以用來與靈結下契約,并且……”
她頓了頓,十分艱難地補充道,“似乎是最高級別的契約。”
聽完這番話,約翰卻顯得很平靜,只是停下了翻書的動作。“也就是說,”他思考了一下,接道,“我現在能接觸到實物,是因為和你結下了契約。”
季九點了點頭,但不确定該如何解釋。
靈本身只是一團意識體,要接觸到實物需要極大的能量,那能量簡而言之就是執念。執念強大到一定程度,意識便實體化了,這也是為什麽厲鬼怨靈能夠害人的原因。
而普通的靈沒有那麽強烈的執念,只有在和靈媒結下契約,通過靈媒供給的能量——也是所謂的靈力——後才能實現這種狀态。
書上說,契約也分為多種不同形式,有通過專用符咒達成的一次性契約,也有使用陣法結成的長久契約。而在長久契約中程度最深且效力最強的,便是靈媒用自己的血施下的一對一契約,具有不可逆性,一般只用于守護靈的結契。
頁面的最下方還十分體貼地補充了了一句:“注:對靈媒而言,守護靈是一輩子的事,請謹慎選擇。”
……這是結婚嗎?結婚還可以離婚的啊!?
季九“啪”一聲合上了書,面無表情地打開手機,也沒管現在日本是幾點,頂着約翰疑惑的視線直接撥出一通電話。
“嘤嘤嘤小狼快救我!”
作者有話要說: 李·男神·小狼:又是我???
☆、Episode.08
李小狼接到電話的時候正在餐廳等未婚妻木之本櫻。
日本這時候恰好是午飯時間,餐廳窗外人來人往。他拿着手機準備聯系小櫻,就看到了來電顯示——
不用說他都能猜到,季九又遇上麻煩了。
大約是因為靈媒的體質,他這位表妹從小就容易遇到麻煩。
季家這一代只有這一任靈媒,那足以行走在陰陽之間的能力始終為兩家大人津津樂道,整個家族的人都把小姑娘當成寶捧在手心。
她小的時候大人們也不強迫她學習咒術魔法,可後來出了事,等他們意識到時機已晚時,季九卻失去了與靈溝通的興趣,甚至非常抵觸。
她開始假裝看不到那些東西,盡管有時還是會被纏上,但總算順順利利一路長到了現在。
原本季家希望她本科畢業就回家鄉繼承祖業,誰知她直接申請了美國的學校跑出了國,說是西方沒有鬼魂,能過得更方便一些。結果事實證明,靈媒體質果然不以地理位置而轉變。
今天的季九也在見鬼。
而且變本加厲。
“嘤嘤嘤小狼快救我!”季九抱着電話,就差以頭撞門板了。
李小狼淡定地問了句:“又遇到鬼了嗎?”
“比那個更可怕啊!”季九嫌書房不夠寬敞,在走廊上來來回回地走,“不過是我自己的問題,一言不合就給血,結果莫名其妙多了個守護靈嗚嗚嗚!”
李小狼難得吃了一驚。“守護靈?”他皺皺眉,沉吟片刻才道,“你确定契約結成了?”
“看了書上的說法,還有約翰——啊,就是那個天降守護靈的名字——他都進家裏來了,我覺得應該是沒跑了。”
季九說着看了眼書房的方向,約翰倒是沒有出來。她靠在牆上,深吸了口氣:“小狼,你知道怎麽解除契約嗎?”
“以血為媒,不是那麽容易就能解除的。”李小狼嘆了口氣,“問問你父親?”
季九頓時耷拉下腦袋,崩潰道:“讓我爹知道,太後就知道了,一旦太後知道,他們大人還不得張燈結彩大肆慶祝?別說給我支招了,不給我發什麽‘與守護靈正确相處的一百零八種方式’之類的雞湯,我就謝天謝地了。”
李小狼:“……”
他隐約記得季九小時候并不排斥那些東西,至少在小學前他們還經常碰面的那會兒,他時常能看到季九一個人與空氣說話玩耍。
當時童言無忌,且季家也沒有嬌慣晚輩的作風,大人們甚至很樂意自家的靈媒在一定限度內能與靈多多培養感情。
“小梓,你後來為什麽變得這麽怕鬼?”
季九忙不疊打斷他:“等等,突然被叫大名我好不習慣啊,總覺得太後又要找我麻煩了。”她說着還下意識摸了摸後頸,嘆了口氣,“小學的時候發生了點事情……總之一言難盡啦。”
她不太願意回憶那件事,就跟每個被拐後僥幸能回家的孩子不願再回想那個經過一樣。而季家新一代的靈媒差點被鬼害死這種事當然也不會告訴外族,即使對方是親屬。
季九沉默了一會兒,才又接道:“小狼,我知道你不是這方面的專家,不過能不能幫我打聽一下解除契約的方法?你和小櫻認識的靈能者肯定比我多,我不能讓大人們知道哇嘤嘤嘤!”
她的語氣實在太可憐了,李小狼只好答應:“我會幫你問問的,一有消息就通知你。”正說着,背影音裏傳來女孩子甜美的聲音,小狼捂住話筒說了什麽,又繼續道,“在那之前,你先看看書房和地下室有沒有能幫你控制守護靈的辦法。雖然我記得守護靈是無法傷害主人的,但不知道會不會影響到你的情緒,總之你要注意一點。”
季九連連點頭:“這個你放心,我季九可是超級怕死的人!”
“……這是笑點嗎?”
“你就當是吧……”
李小狼直接跳過了這個話題:“不過你現在一個人呆在紐約,有個守護靈也不算是壞事。”
“這個嘛……現在我是不知道的,不過約翰确實幫過我兩次了。”季九撓撓腦袋,視線落在大敞的書房門外。
她知道約翰就在房內,但從室內湧出的燈光卻沒有勾勒出一點人影。
她突然想到一個問題——這位看起來一臉正氣的大叔是因為什麽心願未了才會無法離開呢?如果達成他的心願,他投胎轉世去了,契約是不是就能解除了?
想到這個,季九很快結束和李小狼的通話,重新沖回書房。“約翰!”她叫了一聲,引來對方疑惑的視線。
季九扒着門框,從門板背後探出半個腦袋,沒什麽底氣地問:“呃……你介意告訴我你未了的心願是什麽嗎?”
約翰挑高了眉峰,像是不解:“我想應該沒有。”
“噫不可能啊!沒有未了的心願你還不投胎?”
男人好笑地看着她,反問:“投胎?”
季九無力地撞向門框,自言自語般哀嚎:“東西方差異真的好煩啊!總之和你們的上天堂差不多意思……當然我不知道你們的天堂什麽樣,不要問我!”
約翰聳了聳肩,沒再接話。
季九妥協了,而且也差不多到了洗澡睡覺的時間,她只好一邊嘆息着一邊往房間走。
剛走了一步,她突然又回頭,一本正經地宣言:“鑒于在找到解除契約的方法之前,我們不得不同處一個屋檐下,有幾點必須說清楚——首先,就算你可以穿牆,也不能直接進我房間!其次,洗手間必須從門進,門關着就是禁止入內!清楚了嗎?”
這一席話說得正義凜然,約翰認真聽她說完,突然沒忍住笑了出來。他一手握拳擋住笑意,仍是點了點頭:“我會注意的。”
那雙淺灰藍的眸子明顯彎成了兩道弧線,季九一頭霧水地皺着眉,沒想明白自己到底哪裏戳到了他的笑點。
果然是有代溝的吧?
但家裏到底是多了個可以視牆、門于無物的男鬼,季九這晚上睡得不太|安穩。
她甚至做了個十分模糊的夢。
她站在一處陌生的天臺上,周圍都是高樓的屋頂,天空從來沒有如此靠近過。因為沒有遮擋,陽光激烈得刺眼,狂風吹得人幾乎要站不住。
她發現自己握着把手|槍,好像在阻擋兩邊的人靠近。餘光正好可以看見不遠處一座稍矮幾層的高樓屋頂,相似的天臺上站着個穿西裝戴眼鏡的男人。
他一直望着這邊,像是懇求又像是不舍。她頂着那道目光,一個接一個将敵人打倒,心裏有一個念頭——在身後的程序上傳完畢前決不能倒下。
遠處的男人終于一邊回頭一邊往出口移動,在他消失于視線中的同時,兩邊的敵人也越來越近。子彈打在手臂上、腰上、腿上,她終于無法站立,也拿不起手|槍。
季九清晰感覺到了力氣從身體裏流失的過程。
可她又覺得松了口氣,翻過身躺在地上,看着這片遙遠而又觸手可及的天空。一道強光籠罩了視野,在轟鳴的爆炸聲中,火焰與碎石一起洶湧而來。
整幢大樓于一瞬間坍塌,身下的地面張開黑色的裂縫,像一頭不知餍足的怪獸,吞沒了急速下墜的她。
季九猛地從床上坐起,方才那一瞬的失重感還殘留在身體裏,她氣喘籲籲地摸了把額頭,發現手背上竟然沾了細小的汗珠。
夢裏的經歷實在太過真實,真實到讓她以為自己已經死過了一次。可她這麽膽小的人,在那種時候竟然會視死如歸?
廚房的蟑螂都知道不可能!
這個瞬間的季九十分想要罵人,但現在是周日的上午八點,她痛苦地倒回床上,扯過被子狠狠罩住了自己。
雖然在夢裏看得不是很清楚,但仔細一想那道強光是不是導彈啊?!
哪家的(臨時)守護靈會有這麽悲壯的死法?!不會是恐怖分子吧???可恐怖分子會連續兩次出手幫忙嗎?
季九痛苦地裹着被子在床上翻來覆去,盡管身體仍舊覺得疲勞,腦子卻是再也無法入睡了。
很明顯,約翰臨死之前正在保護某樣東西,他也确實保護了它。如果要說還有心願未了的話,難不成是當時在另一處屋頂上的那個男人?
他無法确定對方的生死,所以耿耿于懷無法離開?
季九越想越覺得自己很有道理,心裏有了打算後心情就沒那麽糟糕了。她一骨碌跳起來洗漱完換好衣服,開門出了房間。
沒想到才剛走完一半樓梯,甚至還沒看到客廳的房門,從那裏傳來的電視聲就闖進了耳朵。
早間新聞還沒結束,正在報道着昨天午時發生的一起兇殺案。本着練習聽力的想法,季九仔細聽了這則新聞,裏面夾雜着幾個耳熟的名字。
“是安家發生的事嗎?”
季九站到客廳門口,果然見電視屏幕亮着,身形透明的男人半彎着腰坐在沙發上,手裏還拿着遙控器。
聞言,他略一擡眸,放下遙控器直起腰道:“早。”
這時,屏幕上的畫面跳到了昨天美國隊長出現在博物館中的盛況。電視機裏傳出熱烈的歡呼聲,而陽光安靜地落進這棟房屋,在客廳裏畫下一個金色三角。約翰剛好坐在那片光芒的邊緣,仿佛兩個世界的分割線。
季九想到自己的夢境,想要問又不知該從何問起,最後只好點着頭回了句:“早。”她有一起床就吃早飯的習慣,說完便轉身往廚房走,順勢問道,“要喝咖啡嗎?”
約翰坐在沙發上沒有動,聳了聳肩:“我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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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6年7月28日中國唐山發生了裏氏7.8級地震,2008年5月12日中國汶川發生了自建國以來最大的地震,8.12天津濱海新區發生爆炸,8.30美國休斯頓發生了五百年一遇的洪水,12.7美國加州發生了巨大火災……不管是地震或是火災或是洪水,不管是天災還是人禍我們都能看到一群逆向而行的特殊人群。
他們用自己堅實的臂膀彼此支撐,逆向而行于天災對抗。他們年紀輕輕卻要擔負拯救世界的重負。他們不是超級英雄,卻為了同一個信念,成了真正生活裏的英雄!小說關鍵詞:消防英雄無彈窗,消防英雄,消防英雄最新章節閱讀

Destiny惡魔之翼
因為一個外星女警察的失誤,本來就壽命不長的他結束了在這個世界的生命。
作為補救,他被送到了另一個世界延續他的生命。
但是由于那個女警察的另一個失誤,另一個宇宙掀起了一場狂風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