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張景湖離開，張家也漸漸地平靜下來了，至于賈家麽，一直都沒啥大的動靜了。

皇帝位置還不算穩固，雖然有老臣撐着，可他也知道這種事情絕對長久不了，所以他需要自己的人手，需要親信幫他撐着。

可惜的是，他大部分的親信被先皇給一鍋端了，而且清洗了不止一次，所以現在僅存的，可以信任和得力的還真是不多。

所以皇帝如今最想要的就是親信心腹，想要親信，除了科舉之外便是翰林院了。

皇帝盯着翰林院，其實翰林院的年輕人也等着上位的機會呢，這如今是個什麽情形，陛下的處境衆人也是看的明明白白，正是用人之際，若是自己能一朝被上面看中，那麽平步青雲，指日可待！

這些渴望的年輕人中，絕對不會有賈赦便是了，當然，賈敬也是完全沒有可能。

賈赦現在的心願就是老老實實地在翰林院混上三年，庶吉士的生涯結束之後，日後找個清縣衙門，翰林院啊，禮部這些的，然後消消停停地過自己的小日子即可。

這一輩子，他的目标簡單清晰的很，如今的國公府，只要自己不作死，絕對不會跟上輩子似的沒落的只剩下個空架子，都到了國公了，當今胸懷寬大，不大會跟勳貴計較，可是未來的新帝卻不同，一心地要削弱。

老臣勳貴的就是新帝的眼中刺，肉中釘，既然已經這樣了，他難道還不消停停兒的，難道想要作死啊？

賈赦的心思很明白，他也不表現，消消停停兒地完成自己的那一份兒即可。

作為國公爺的長子，其實賈赦是避不開的，不過一直都是他自己一廂情願，抱着一股子理所當然的勁兒罷了。

所以賈赦的這份兒淡定落在某些人眼裏就有些可惡了，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可不就是可惡的很麽。

衆人盯緊了上面的一舉一動，皇帝任何的風吹草動大家都不想放過，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的是，有個人已經悄悄地開始了自己的崛起之路。

林如海通過岳父之手，進入了兵部，升任從五品的郎中。

這樣的升職對于林如海來說，其實并不是那麽情願的，當然其實代善也不那麽情願的。

可惜的是，這事兒并非他的意願，而是上面那位的旨意，沒辦法，他也只能咬着牙安排了。

當然，林如海是他女婿，他上進，有能為，其實代善也是歡喜的。

作為讀書人，林如海對于進入兵部做郎中也真是沒有那麽情願，還不如在翰林院當差呢，又清貴，前程又好，可惜的是，岳父的一片好意，他又如何能違拗？

況且這可是實實在在的升職，勉強二十歲的五品官，誰不羨慕？誰家沒有幾句酸言酸語的？

當然，兵部的糙老爺們兒對于林如海這個小白臉也沒有多少的好觀感就是了，若不是有個好岳父，他憑啥能這麽快升官啊？

林如海倒還算是淡定，至少他不虧心，自己也是實實在在地得了好處的，所以別人說點子閑話也是可以理解的。

別人的诋毀林如海看似不在意，也做出了自我開解來，可到底他也還是個年輕人，對于這種事情怎麽可能會不在意？

饒是嘴上百般開解自己，可是這心中多少還是藏着一些戾氣的，所以林如海憋着一口氣兒，總要做出點兒成績出來，讓人瞧瞧自己的能耐才行呢。

皇帝想要重用林如海，也一直在培養他，自然也正是因為林如海身上有天賦，有潛質能讓他費這個心思。

所以他在兵部遭受的挫折可不止是一星半點兒，将來還會有更多更大的挫折等着他，只希望這位能扛下去。

不提林如海，再來說說賈赦，雖然上次兩個兒子史氏誰也沒有偏頗地每人給了個丫頭，不過這倆丫頭的際遇卻是截然不同的。

同樣是一等的大丫頭，可惜的是，趙氏已經是二爺身邊的紅人了，可惜的是，大爺身邊的王氏還是玻璃，還是一樣地是伺候人的大丫頭，卻一點兒也不是主母的眼中釘，肉中刺。

張氏這樣的主子其實很好懂，很好伺候，她從不會無緣無故地責罰人，只要你做到了自己該做的，日子自然是過的各種順心，其實在大奶奶身邊比在太太身邊的日子更加地舒服。

這麽長的時間，玻璃還從來沒看到過大奶奶和身邊伺候的發過脾氣，按理來說，遇上這樣的主子是做奴才丫頭的福氣，可惜的是，這樣的福氣卻并不是玻璃想要的。

只要是在府中做丫頭的，就沒有不上爬上去成為人上人的，哪怕丫頭只能是通房，最多只能是個妾，可即便如此，也有不少人前赴後繼地想要爬上去。

伺候人和被人伺候，誰都願意成為後者，玻璃也不例外。

自從太太将自己賞給大爺之後，她送了口氣的同時便是日思夜想地想要成為大爺的枕邊人。只可惜的是，一步之遙，大爺雖然看到了自己，也知道有自己這麽個人在。

可惜可惱的是，他的眼中除了大奶奶之外便沒有任何人了，他沒将自己放在眼中。

男兒多薄幸，不管是大宅門子裏的經見還是聽着各宅門子裏的流言蜚語，這都似乎是個亘古不變的定論了！不過玻璃發現，這個定論在大爺身上并沒有起什麽作用。

大奶奶身邊的幾個陪嫁丫頭容貌性情，才能其實不亞于閨秀，可惜的是，大爺似乎從來沒有将她們放在眼裏過，除了平常的伺候之外，幾個丫頭從來不會靠近大爺的身邊，大爺也從不和丫頭調笑。

雖然感動大爺和奶奶之間的感情，可玻璃卻更加地想要完成自己的心願了，之前是單純地想要過上人上人的生活，不再讓人作踐自己，不想嫁給那些不成器的奴才，不想讓自己被人糟踐。

可是現在呢？

她的這些心思也沒變，可更想成為大爺的枕邊人，她也想感受一下那種被捧在手心中的柔情。

雖然這聽上去是癡心妄想，不過她好容易生出了這種不該有的心思，她想要去掙一回，不管成敗，自己都不會後悔。

當然，玻璃雖然心中生出了癡念，可她也不會沖動，也不會主動地挑釁大奶奶，不會将自己的後路都給斬斷了，不會作死地讓大爺、大奶奶生出厭煩之心，她也是有底線的，最起碼要保住自己大丫頭的地位，将來最糟糕的結局就是嫁給大爺身邊的小厮，長随，嫁給奶奶的管事，這便是她的底線。

不得不說，玻璃是個很有見地和分寸的丫頭，她這樣的聰明人做起事情來卻是隐秘的多，也很有分寸，輕易不會惹人厭，也輕易不會讓人抓住把柄。

賈赦與張氏身邊的丫頭婆子誰都知道玻璃的心思，也是有些瞧不上這樣的人，可并不代表她們就能對着玻璃說三道四，指手畫腳，甚至是平常的擠兌也都是隐晦的，畢竟玻璃在這個院子裏代表的是老太太的臉面，她的處境若是太過糟糕，那麽打的可就是老太太的臉，所以連兩位主子都要給玻璃幾分面子，更遑論是她們了。

玻璃的起點很高，這也給了她很多的便利。

不過可惜的是，玻璃的一腔柔情蜜意，一番的情深全部都枉費了，是瞎子點燈白費蠟，是抛媚眼給瞎子瞧，白費功夫了。

大爺似乎是看不見她的深情厚意，似乎是不明白自己的心意一般，只将她當成了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丫頭。

可自己明明不是的呀！

她是太太賞給大爺的房裏人。

這樣以往羞恥的無法說出口的言語如今卻是一天天地爛熟心底，這也是她能繼續堅持下來的主要原因。

她也是有身份的人，并不是誰都能呼來喝去的丫頭。

不過可惜的是，堅持了這麽快半年的時間，随着大奶奶的娘家起複，大奶奶的底氣和靠山越來越硬實，想想大爺從來沒有将自己放在心上的模樣，她第一次地感到了疲累和迷茫。

自己真的有希望嗎？自己真的能達成心願嗎？

她有些不确定了。

想想在二爺身邊如魚得水，已然插金戴銀，吃金咽玉的趙氏，玻璃暗暗地嘆了口氣，下定了最後的決心。

以前她從沒有想過要這樣做，可惜的是，依着現在的情勢，她除了依靠自己的那位主子外，又能如何呢？

這日，忙碌了一整天的玻璃第一次地找了陳嬷嬷，請了半日的假，她想回家一趟。

陳嬷嬷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然後點頭同意了，這些日子玻璃雖然有些小心思，可大面兒上還是過的去的。

“可以，多給你一夜的功夫，在家過了夜，明日早點兒過來伺候吧。”

“多謝嬷嬷，我知道了！”

玻璃面上帶着感激，對着陳嬷嬷道。

其實說起來，在這裏的日子其實過得并不差，和自己在太太院子裏的生活有過之而無不及。

若是她真的只是個小丫頭，這樣的生活簡直求之不得，只可惜……

收拾了自己這些日子的存下來的錢，尺頭，首飾這些貴重物件兒，她後邊跟着兩個小丫頭，兩個婆子，這些人負責将她送到二門上。

屋裏少了個丫頭，賈赦也沒有發現有什麽不同，左右對于他來說，丫頭都差不多，不管是平頭正臉兒還是歪頭斜腦的其實無所謂。

當然了，這能在主子跟前伺候的，長相一般都不會太差，所以少了誰其實都無所謂。

兩日後，史氏聽着婆子的言語，嘴角露出了一抹不屑來，還以為自己是什麽貞潔烈女麽？不過是個奴才秧子罷了……

“行了，既然她自己願意，那麽就按着她說的做吧，左右也沒有誰逼着她，人啊，是争不過命的！”

“這也就是主子您心慈，若是……早就被打死了！”

婆子聽着自家主子的言語，面無表情地說道。

這是個很不起眼的漿洗婆子，平時很少能有機會到主子的面前。

“行了，你先回去吧，既然她想要往上爬，想要得到，那就得付出。”

史氏很是平靜地說道，便是丁點兒的嘲諷也沒有，不過是個奴才罷了，不值得她費那個心神的。

“我知道了，這事兒也不用主子多費心的。”

那婆子說完之後，退了出去，史氏房中的丫頭瞧着她抱着五百錢，一臉谄媚樣兒，有好幾個年歲小些的，還沒有學會遮掩的面上的嘲諷之意便是明晃晃地露了出來，那婆子抓起一把錢，就想送到幾個小丫頭的手上，如果能和太太院子裏的這些人打好關系的話，那麽将來還愁什麽呢？

可除了一個叫鴛鴦的小丫頭之外，剩下的幾位都往後退了退，誰稀罕髒婆子的一把錢，沒見過好東西似的，鴛鴦姓金，還不到留頭的年紀，她爹媽也是太太的陪嫁，不過并不似其他人那般受重視罷了。

自從生了這個小丫頭之後，兩口子這才算是開竅了，将小丫頭教的又懂事又伶俐，然後想法子送到了太太跟前，果然主子一眼就瞧上了鴛鴦，特意開了恩，讓她留在院子裏伺候，與其說是伺候，還不如說是逗着玩兒罷了，這麽一個小丫頭，誰還能指望着她做些什麽了不成？

不過這個鴛鴦還真是和常人不同，性子又聰敏，又好學上進，這還沒多少的功夫呢，院子上下大大小小的都喜歡她，關照她了。

史氏也自己得意呢，果然沒看錯人，這下子倒真是起了些心思，讓人好生地教導着她了。

鴛鴦某些時候的待遇可是不亞于府上的姐兒呢，也是太太這兒太過寂寞，所以只怕是将她當成了孫女兒一樣地疼着寵着了。

想想也真是的，太太也不是沒孫子孫女兒，嫡親的孫子，孫女兒可是有四個呢，可惜的是，大房的哥兒姐兒成日地要去外家開蒙讀書，二房的庶長女麽，被周氏養的畏畏縮縮，一副上不得臺面的小家子氣模樣，縱然再有容貌姿色，也實在是顯不出來了，更何況才是個小丫頭子罷了，又哪兒來的容貌姿色呢？

至于二房的哥兒麽，二爺和二奶奶将他當成了眼珠子一樣寶貝着，可也是盯的緊，逼着哥兒上進，成日裏熬的什麽似的。

說起這府上的事情，也是令人感嘆不已。

不過這些事情卻不是她們這些奴才下人能操心的，不管如何，婆子對于鴛鴦也是一下子就喜歡上了，這樣的孩子沒辦法孩子沒辦法不喜歡的，這樣的年歲，這樣的靈透，主子果然好眼光。

玻璃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承諾之後，送了一口氣的同時也是有些悵然，似乎自己丢了什麽很重要的東西一樣，可是左思右想，她也琢磨不明白，索性不再去琢磨了，她現在最想要知道的，自己什麽時候才能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了。

畢竟太太出馬，她應該很快就能如願以償了吧。

大概吧！

家裏的氣氛平靜了幾日，回來的玻璃除了更加地有精神，更加地注重打扮梳妝之外，倒也沒有什麽異樣，衆人也習慣了這種生活，所以心中雖然還是有些警惕，可到底不會跟什麽似的盯着玻璃了。

玻璃很快地就得到了她想要的機會，她被調到了前面的爺們兒的書房伺候。

賈赦的書房之前沒有安排丫鬟伺候，小厮們也不是誰都能進書房的，平時也只有兩個婆子進出灑掃收拾，雖然書房裏沒有什麽不能言的秘密，可是架不住賈赦就這麽點兒的喜好，就是不願意讓丫鬟伺候。

現在卻是有了例外，玻璃。

這一切發生的太突然，似乎又是理所當然，想想如今在二爺面前得寵的趙氏，再看看還是姑娘家的玻璃，想想主子和奶奶之間的感情，衆人似乎有些明白和理解大爺這麽做的緣由了。

好在主子其實還是有所顧慮的，沒有将人安排在奶奶的眼皮子底下，不然的話，奶奶指不定面上裝賢惠，心裏只怕要嘔死了。

張氏身邊的丫頭婆子包括陳嬷嬷在內，這些日子都有小心翼翼的，生怕奶奶有什麽不痛快裝在心裏。

不過讓衆人出乎意料的是，奶奶一直都表現的甚是平靜，完全沒有任何的不情願或者黯然神傷，這讓衆人在懷疑擔憂的同時也是啧啧稱奇，大爺果然好手段！

之前瞧着主子對奶奶的樣子，簡直是要星星不給月亮的，可是現在呢？這男人啊，說變心就變心，果然薄幸！

被人敬佩也好，鄙夷也罷，總之賈赦也沒放在眼中，這些事情本也不是什麽大事兒，小事情也不值得自己去費那個心神的。

賈赦将玻璃放在了書房，其實也算是有些好處的，畢竟有個人在跟前伺候，還真是方便了許多。

至于張氏，想想賈赦對着自己的保證，她選擇了相信，哪怕這次的信任是真的将自己夫妻這麽久的感情都給堵上了，可是張氏還是選擇了信任。

雖然不管是母親還是嬷嬷的話都是不一樣的，可是張氏還是覺得自己和賈赦之間應該還有信任的基礎在，如果他真的背叛了自己的話，那麽她的美夢也就該醒了。

一同覺得自己的夢該醒了的還有賈敏，賈敏懷着身子，自然是沒辦法伺候丈夫的，夫妻二人已經不同房有一陣子了，所以看着一臉嬌羞，盈盈拜倒在地上的女子，她只覺得眼前一黑，很快地賈敏又穩住了自己的心神。

雖然這是婆婆的意思，可是丈夫還沒有同意呢，他應該不會為了一個玩意兒辜負夫妻情誼的。

他們二人雖然成婚的日子比較短暫，可也算是蜜裏調油，琴瑟和鳴的，所以賈敏覺得自己應該選擇信任。

可誰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賈敏畢竟還年輕，對于內宅的這些事情她是鬥不過已然成精的林太太的。

對于林老太太來說，林家的血脈最為要緊，兒子又是那樣的身子，不趁着現在年輕趕緊地為林家誕下血脈，更待何時？

之前她也是死心了的，可既然賈敏能懷上，那麽別的女人應該也能懷上，沒道理只有賈敏才能懷上林家的骨血的。

所以老太太先賈敏一步地在大門上将兒子截走了。

聽着母親老淚縱橫之言，林如海自己也是動容不已，所以結局一目了然……

賈敏又一次地請了太醫保胎，史氏帶着兩個兒媳，張氏和懷着身子的王氏作為娘家人，一起出現在了林家。

這一次史氏的面色要多難看又多難看，林家也實在是過分，這種不将賈家的姑娘放在眼裏的舉動着實地惹惱了史氏。

賈敏是她的老來女，打小兒自己和丈夫百般寵溺，琴棋書畫無一不通，明明可以嫁的更好，明明可以有更好的前程的，可小小的林家竟然敢欺負自家閨女，史氏憋着一肚子的火，一點兒也不想忍！

最後這一茬兒，以那個丫頭被發賣了事，當然林母和林如海兩個臉上無光，直接地被人打臉。

林母忍了幾天之後，忍無可忍地病倒了，外加上還卧床保胎的賈敏，林如海徹底地焦頭爛額了。

這一次，賈赦卻沒有再出面安慰他，雖然自己和賈敏的感情一般，可自家妹子被人輕慢欺負了這也是事實，這種事情發生了，他難道臉上光榮的？

林如海如今明明靠着賈家混官場的，可他母親還敢這般地輕慢賈敏，這老太太不是腦子進水了才怪！

好在還有個萬年的老好人賈代善，雖然岳父也是心疼閨女，可是他對着自己這個女婿還真不算差了，林如海自己滿心的愧疚，答應了岳父，日後定然好生地妻子過日子。

賈敏畢竟年輕，身體一向也算是不錯，被人開導，又有丈夫鄭重的承諾之後，她就先恢複正常了。

不過林母卻是拖拖拉拉地在床上躺了小半年的功夫，主要是心病難醫，太醫縱然有再好的醫術，也是莫可奈何。

林母本也是世家出身，夫家也是顯赫的侯府，兒子又是争氣的探花，少年英才，她也是有傲氣的，可奈何如今是落毛的鳳凰不如雞，被暴發興榮之家壓在頭上，她若是能咽的下這口氣才怪了呢！

所以縱然兒子孝順，如今也是百依百順，可架不住她自己想不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