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十月,雪季的腳步更接近了。
此時氣溫每日都會降到一個新低,千百年來寒暑不侵的白筱菟,終于領受到寒冷,還發現自己似乎、大概、可能有點怕冷。
儲物空間裏的衣裳有調節溫度的作用,但是實在與清風寨的風格不符,那次從溫泉回來,她身上的衣裳引來了寨民們的圍觀和熱議,直嘆不愧是仙衣,他們從沒見過這麽漂亮的布料。
所以她也就只穿了那一次,就不曾再拿出來穿過了。
幸好她只是有一點點怕冷,出門的時候披上前兩日昌子熙送來的狐皮大氅就足夠保暖了。
根據有經驗的寨民們估計,雪季大約再過半個月到二十天左右就會降臨了,最遲也不會超過一個月,到時候大夥兒就只能窩在屋子裏貓冬,除了每天要掃雪之外,什麽事兒也沒法做。
所以她打算在雪季開始後教大夥兒識字,眼下她正在寫教材呢。
古代開蒙讀物,最着名的就是三、百、千,也就是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
二字經作者衆說紛纭,但大多數人認為是宋代王應麟所着的典籍,現在沒有。
百家姓成書于宋朝,現在一樣沒有。
千字文好像三國時期某位——請原諒她記不住那麽久遠的名字——書法家曾寫過一篇,但是毀于西晉的動亂之中,後來王羲之又重新編綴過一篇,可惜文理音韻皆不佳;最後好像是梁武帝為了教育子侄,命某人從王羲之書碣碑石拓出互不重複的一千個字,又命某某人将這不相幹的一千字編成有意義的句子,成為後世所知的千字文,就是「天地玄黃,宇宙洪荒」那篇。
嗯,梁武帝作古了,也就是說現在千字文已經有了。
不過她現在寫的不是千字文,而是經典名着三字經,雖然三字經後面有一部分篇幅提到朝代的更疊興替,但她将本朝以後的部分都省略了,并不影響閱讀,至于少數幾個歷史人物,她再以古時候的某個人含糊帶過即可。
「白姑娘,該用膳了,我送晚膳來給你。」門外傳來阿蘭的聲音。
「蘭姨請進,門沒拴上。」白筱菟沒有停筆,只剩最後幾句,打算寫完再說。
竹門被從外面推開,阿蘭提着竹籃子,竹籃外面包覆着厚被子保溫,來到桌前,看見她正在寫字,不敢打擾。
屋子裏只有這麽一張桌子,寫字吃飯都在這裏,所以在白筱菟沒有收筆清出桌子之前,阿蘭提來的晚膳是無法上桌的。
「蘭姨稍等一下,只剩幾句就寫完了。」白筱菟對阿蘭柔柔一笑,溫聲解釋。
「不打緊,我也沒事,只是擔心飯菜涼了。」
「沒事,很快就好了。」白筱菟低頭繼續行筆書寫,直到最後三字「宜勉力」寫完,籲了口氣,收筆。
「寫完了?」阿蘭好奇的問,她不識字,可看着白姑娘寫的字就覺得好看極了。
「嗯,寫完了。這是準備給大家開蒙的,等到雪季開始,就教大家讀書識字。」白筱菟吹幹墨水,将寫好的三字經收攏起來,放到前幾口她拜托懂木工的寨民專門制作的木盒子裏。
盒子裏已經有二十份三字經,她打算盡可能的多寫幾份,然後裝訂成冊,可以的話最好能夠一人一本。
将盒蓋蓋上,放到櫃子上,才回到桌旁準備用膳。
今日有一葷一素兩道菜,葷菜是酸菜炒肉絲,因為白筱菟不喜肉食,可寨主又下死命令不可不食肉,所以他們這些人傷透腦筋,最後只好将兩人的意見折衷,給肉食,但很少量,所以這道葷菜裏肉絲并不多。
白筱菟也不讓他們為難,她心知昌子熙是為她好,這個時代物資匮乏,營養本就差了些,再不吃點肉食會影響健康。
她現在是肉體凡胎,無法不食五谷,也只能入境随俗了。
因為糧食充足,所以每天都能有'餐米飯,她吃了幾口米飯,幾口酸菜,才勉為其難的夾了根肉絲入口。
肉絲一入口,白筱菟的眉頭便微微皺起,用膳的動作停了下來,若有所思的望向阿蘭。
「怎麽了?不合胃口?」阿蘭疑問。「我知道白姑娘不喜歡肉食,不過這樣對身體不好,寨主也是關心你,才會強制你必須吃點肉。」
「不是,蘭姨,你們沒感覺這肉……好像壞了?」
「喔,我們知道啊,雖然天氣冷了,可是肉放久了,總是會壞的,這很正常。」阿蘭笑道。「今天這樣還算輕微,過兩天嚴重點,肉就會用烤的,這樣味道比較不明顯。」
白筱菟震驚的看着阿蘭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非常不解。「蘭姨,肉壞了,吃了會生病的。」
「呵呵!哪有那麽矜貴,每年我們都這麽過來的,不也沒事嗎?這肉可是要吃整個冬天的,現在存量還不夠呢!所以趁着雪季還沒到來,這幾天寨主領着寨中青壯天天入山狩獵,就是在繼續儲存準備過冬的肉啊!」
「難道你們整個雪季就吃這些壞掉的肉?」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你別想太多,等雪季來了結凍的時候,肉就不會壞那麽快了。」阿蘭好心的安慰她,一副「你瞧,未來還是很美好」的表情。
白筱菟無法接受。新鮮的肉她都不太愛吃了,更別提吃壞掉的肉!而且她也不是為了自己,她是真的不希望寨民們吃腐壞的肉。
「難道你們沒有比較好的保存方法嗎?」她不解地問。
「已經有用鹽腌着了,鹽可是很矜貴的,以前可舍不得這麽用,就是今年鹽充足了些,才舍得用鹽腌着呢。」阿蘭笑說,一臉感謝的表情。今年鹽之所以充足,就是因為白姑娘呢。
這頓飯,白筱菟吃得很痛苦,那盤酸菜炒肉絲基本沒再動筷。
蘭姨見狀也沒勉強她,只在心裏嘆了口氣,等她吃完,收拾了碗盤,提着竹籃離開了。
其實寨主之前便已經吩咐過了,給白姑娘的膳食都要用新鮮的食材烹調,尤其是肉食。
不過廚房的人沒放在心上,大夥兒都是這樣吃的,并不覺得有什麽問題,想當初幾乎要餓死的時候,什麽東西都可以往嘴裏塞,這點腐壞的肉已經是美味了。
因為大夥兒都習慣了,所以才沒上心,并不是故意的。
看來寨主對白姑娘是真的上心了。
她想,明日開始,就用新鮮的肉做菜給白姑娘吃吧!反正白姑娘肉食本就用得少,寨裏真不缺那口肉。她親自替白姑娘另外做,也不麻煩廚房的人。
「阿蘭,回來啦!白姑娘吃飽了?」林大娘是負責廚房掌勺的,見阿蘭回來,笑着上前接過她手上的竹籃,準備清洗碗盤。「咦?怎麽酸菜炒肉絲白姑娘都沒吃啊?」
「嗯,是啊!」阿蘭沒有多做解釋。
「白姑娘真的很不喜歡吃肉呢!真是奇怪了,以前啊,想吃一頓肉得等到過年,當時饞肉饞的,啧啧!」
「明天開始我來負責白姑娘的三餐,你們做菜的時候就不用算上白姑娘的份了。」阿蘭說。
「咦?為什麽?」林大娘緊張的問:「是不是我做的菜白姑娘不喜歡啊?這可怎麽辦?」
「林嬸,你別急,沒這回事兒。」阿蘭趕緊安撫。「你忘了,寨主交代過,給白姑娘做菜都要用新鮮的食材,尤其是肉食,白姑娘肉食用得少,我就想我來負責單給白姑娘做,這樣也比較方便,省得你們做「大鍋菜還要再另做一份,耽誤時間。」
「啊!我竟然忘了這事兒!」林大娘低呼,看見那盤未動的酸菜炒肉絲,随即恍然大悟。「這……是因為不新鮮,所以白姑娘沒動?」
「嗯。」阿蘭無奈的點頭。
廚房的幾人都沉默了下來,有的人只是無奈,有的人心裏卻不以為然,覺得白姑娘未免也太嬌貴了,大夥兒都這樣吃,怎麽就她得吃新鮮的。
但是回頭又一想,人家白姑娘是仙女下凡,以前在天庭定都是吃瓊漿玉露珍馐佳肴,能和他們一起吃粗茶淡飯已經難能可貴了,結果他們竟然讓仙女吃不新鮮的肉……真是罪過罪過!
「你們知道剛剛送飯去給白姑娘的時候,白姑娘在做什麽嗎?」阿蘭轉移話題,引開她們的注意。
「做什麽?」果然,幾個廚房的嬸子都好奇的問。
「在寫字,白姑娘說那是準備給大夥兒開蒙用的,我看那字,寫的可好看了。」阿蘭贊嘆的說。
「真的?!給大夥開蒙的?白姑娘要開始教大夥兒讀書了?」幾個嬸子同時興奮的問。她們幾個家裏都是有養孩子的,有的是親生的,有的是子侄,有的是收養的,他們都很期待白姑娘開蒙的事。
「是啊,白姑娘說雪季來臨的時候就開課。」
「真的是太好了!」
阿蘭看着她們一邊收拾廚房,一邊聊得熱火朝天,暗暗松了口氣,同時也露出一抹笑容,走到廚房外,望着天空幾點星鬥。
夫人,您是不是在天上看着呢?白姑娘是不是您請她下凡來的?夫人,日子會越來越好的,奴婢會好好照顧寨主的,夫人您放心吧!
披上狐皮大氅,抱着裝有三字經的盒子,白筱菟踏出自己的竹屋,寒風拂面,讓她瑟縮的縮了縮脖子,拉緊大氅,然後往昌子熙的屋子走去。
這次她來找他,是為了兩件事,擡手正準備敲門,還沒敲下門便打開了,昌子熙那深邃的眸子帶着笑意驚喜凝望着她。
迎上他的眼神,她心裏微微一顫,一股奇異的情緒升起,沒琢磨清楚便一閃而過。
「你……要出門?」她疑問。
「沒有。」他眼神灼亮的望着她。「我是聽見你的腳步聲,才迫不及待開門迎接你的。」為她做的事他不會刻意邀功,但是有機會往她遲鈍的腦袋裏灌輸「我很在意你」這樣的認知,他是不會錯過的。
似乎理解了他的意思,白筱菟心頭又是一顫,垂眼避開了他那似會灼人般的眼神。
「我有事找你談談。」白筱菟深吸口氣,輕聲的說。
「先進來再說,外頭冷。」昌子熙側身讓開,伸出手将她拉進門。
昌子熙屋子裏的火炕是青壯年組裏第一個盤好的,身為寨主,這一點特權還是有的。
他的火炕不是盤在卧房,而是盤在客廳。因為就算是雪季,有些事情還是會聚在他這裏一起商讨,那麽冷的天氣,不讓人上炕也說不過去,可他的卧房不喜歡旁人進入,所以他就幹脆把炕盤在客廳,炕的面積很大,炕中間還擺了一張矮幾,也因此白筱菟一進門,就覺得屋子很暖。
脫下大氅,昌子熙順手接了過去,将大氅吊在門後。
「你先上炕暖暖身子,我去添個柴,沏壺茶,有什麽事情待會兒說。」昌子熙說完便忙碌去了。
一會兒後他重新進屋,手裏提着一壺冒着熱氣的茶水,來到炕上,在她對面坐下,并替她倒了一杯熱茶。
白筱菟看着他忙碌的身影,有些出神,腦海裏回響着之前在廚房外聽見的對話。
她不是故意偷聽的,只是想到那些腐壞的肉,覺得自己應該再努力勸說一下,所以去廚房找蘭姨,沒想到正好聽見他們在談論她的事情。
原來,他早就交代過給她的肉要用新鮮的。
他們都習慣了吃腐壞的肉,他卻惦記着讓她吃新鮮的。
她還知道他在溫泉那兒偷偷為她建屋子,準備給她驚喜,這是她從白喜那兒知道的。
這兩件事都是她無意間得知的,而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他又默默的為她做了多少?
現在回想起來,好像打一開始,他就對她挺好的,為什麽呢?
「怎麽了?傻愣愣的,出了什麽事?」昌子熙坐在她對面好一會兒,見她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樣,眼神似是落在他身上,又有點渙散的樣子,一看就知道出神了。
「沒。」白筱菟回神,搖搖頭。「就是有兩件事跟你讨論一下。」
「你說。」真沒事嗎?明明不太對勁啊!
「這個……」她将裝着三字經的盒子放在桌上,推到他面前。「我想将它們裝訂成冊,作為開蒙的書籍。」
「這是?」昌子熙打開盒子,看見厚厚一疊紙,上面第一張寫着三個大字。
「三字經?」
「對,這是一本很适合開蒙的書,這裏面有我寫好的二十份。」
「開蒙的,你寫了一本開蒙的書?」昌子熙大概掃了一遍內容,雖然尚未認真去讀,但是已經足夠讓他震驚了。
「不,此書并非出自我手,而是一位名叫王應麟的人所着,我只是有幸曾經目睹,記下了內容,如今默寫出來罷了。」白筱菟立即澄清,她一點也沒有把這本典籍占為己有的意思。
昌子熙看了看她,最後點頭。
「我會把書裝訂好,弄好了之後拿給你。」
「好。」白筱菟點頭,拿出那疊紙,對他說明怎麽裝訂。「這裏總共有二十份,裝訂成二十本,每一份我都用一張空白的紙做間隔,不會搞混了。」
「我知道了。」昌子熙點頭,仔細的收好,将盒子收了起來。「你說有兩件事要談,第二件事呢?」
「我想到一個能讓肉長期保存不會腐壞的方法。」
昌子熙驚訝之後便是驚喜。
「小兔兒,你總是不時有驚喜送給我,你真是我的福星。」他輕笑,眼神熱切,洩露出些許情意,對她,他真的是越來越喜愛,遺憾的是眼下她對感情一事依然懵懂,他有些擔心自己是不是能克制得了,能有足夠的耐性等她開竅。
「你連我的辦法都還沒聽呢!」白筱菟有些失笑,他就這麽信任她啊?!
「小兔兒既然說出口,那就一定能成。」對于這點他是很有信心的。
「好吧,感謝大叔的信任。」白筱菟心情愉快,笑得很甜。
「小兔兒,其實我才二十五歲,你可以不用叫我大叔的。」他得更正她這個讓他心悶的稱呼,不能讓她真把他當成上一輩的人。
「啊?我還以為你至少已經而立,接近不惑之年了呢。」白筱菟訝異。「你長得還真着急呢。」
昌子熙臉一黑,竟然說他接近不惑之年!難道他看起來真這麽老?還長得着急呢!這說法真讓他哭笑不得。
他擡手摸了摸胡子,看來這胡子是留不得了。
「呵呵!開開玩笑,大叔您英明神武,玉樹臨風,長得一點也不着急,真的。」白筱菟見他黑了臉,幹笑兩聲,暗道自己未免太誠實了,有些實話是不能說的。
「得了,着急就着急吧!笑得這麽假。」昌子熙沒好氣的橫她一眼。「說說你保存肉的辦法吧?要怎麽做?」
「嗯,把肉做成臘肉或者肉幹,就能保存比較久不會腐壞。」
臘肉他沒聽過,所以無法置評,可肉幹……「小兔兒,肉幹我們也有做,只是硬梆梆的,味道又不好,牙口不好的老人小孩都咬不動,所以做的不多,平常也沒人願意吃它,都是我們狩獵隊進深山狩獵時才會攜帶的。」
「我說的肉幹和那個不同,做好後會很好吃,還可以做出多種口味,也不會硬梆梆的,會很有嚼勁。」白筱菟将制作臘肉和肉幹的方法簡扼的說了一遍。「明天能騰出幾個人手給我嗎?我教她們做。」
「行,明天我會讓她們去找你。」昌子熙點頭應允,凡是她所求,他不會不應,何況這是對寨裏有益的事。
「嗯,沒事了,我回去了。」事情談完了,她還是回去睡覺吧,總覺得今晚和他在一起有些……不自在?
「嗯,我送你回屋。」昌子熙下炕,替她拿下大氅,親手為她披上,系緊綁帶。
兩人前後出了屋子,一路沉默來到她的屋前。
進門前,白筱菟突然又想到一件事。
「對了,我決定雪季開始後開課,你們先統計一下有幾個人來上課,在哪裏上課,該開始籌備起來了。」她仰頭望向身旁的他。
「好,這些事我會處理好,到時候告訴你人數。」昌子熙替她開了門。「進去吧,早點歇着,炕有燒着吧?」
「有的。」白筱菟點頭,又擡頭看了他一眼,才走進屋裏,關上了門。
背靠在門上,她閉着眼嘆了口氣。
就在剛剛,聽他問起炕有沒有燒着時,她突然想到一件事,想要火炕維持整夜熱度,夜裏就必須起來添一到兩次的柴火,而她這幾日從來不曾起來過,可是到了早上,坑上還是熱熱的。
來為她添柴的人是誰,不言而喻。
而回到自己住處的昌子熙,并不知道自己的「默默付出」總算被小白兔兒察覺了,如果知道的話,他會很高興。
不過就算不知道,今晚小白兔兒帶來的好消息也已經足夠他開心了。
能有保存肉類的辦法他很高興,不過……小白兔兒怎麽會突然想到肉腐壞的問題?
她不可能去注意到寨裏儲存的物資,所以只有因為吃到了,才知道腐壞的問題。
今天的晚膳,儲藏準備過冬的肉确實開始有異味了,可是他早前已經吩咐過給小白兔兒吃的都必須是新鮮的,莫非……
眼底冷光閃過,莫非有人陽奉陰違,給小白兔兒吃腐壞的肉?
看來明天他得找人好好問問,若是無心之過還好,若是有人故意為之,就別怪他不客氣了!
所謂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白筱菟算是體驗了一回。
做臘肉,做肉幹,都不難,然而她卻忘了,這個朝代,很多調味料根本就還沒有出現。
此刻,她有些傻眼的愣在當場,對于圍着她,臉上都是滿滿的熱切、信任、崇拜等表情、萬分期待的幾個婆婆嬸子,一時之間覺得壓力好大。
她深吸了口氣,還是先問問這裏都有些什麽調味料再做打算吧!
詢問讨論了好一會兒,白筱菟暗暗松了口氣,原來調味料也不是都沒有。
基本的醬油有,只是不叫醬油,叫做豆醬或者是豆醬清,至于味道好壞……
嗯,再說吧,不過清風寨沒有。
花椒有,歷史記載「始産于秦」,這她是知道的,将花椒的形态細細敘述,正好有人在山裏見過。
八角有,餘婆子家後面就移植了一棵八角樹,所以清風寨裏有現成的八角。
鹽糖蔥姜有現成的,酒得下山買。
這麽讨論下來,調味料也不少了,只是很少人使用,或不知道如何使用罷了。
于是,該上山采摘的上山去了,該下山采買的也下山了,做臘肉和肉幹的工作延至明日。
翌日一早,幾位婆婆嬸子再次聚集在廚房外的空地。
「我們先做臘肉。首先,我們把肉切成條塊,最好大小要一致,這樣味道才能一樣……」
在白筱菟的指導下,幾人分工合作,切肉洗肉,拌勻調味料,腌制。
「然後呢?」有人問,看着那一壇壇腌在醬裏的肉條。
「暫時這樣就行了,等三到四天後,就可以把肉拿出來,放在陰涼幹燥的地方陰幹,大概七到八天就完成了。」
「這麽簡單啊?」有人訝異。
「是啊,做臘肉并不難。」白筱菟笑着說。
「是不難,可是要是沒有白姑娘說出來,咱們做了一輩子菜也不曾想到這樣的辦法。」
「白姑娘,這臘肉可以放多久?」
「現在做的臘肉,可以吃到來年三、四月,味道都是最好的,之後天氣開始變暖之後,對保存就不利了,不過如果保存良好,确實做到陰涼、幹燥,吃上一年也沒問題。」
「這不是一整年肉都不會壞了嗎?真是太好了。」
大家都很開心,雖然還不知道這所謂的臘肉好不好吃,但是他們對白姑娘很有信心。
用了一個上午的時間,做了将近六百斤的臘肉,用過午膳後,原班人馬再次聚集,開始制作肉幹。
「白姑娘,那個……真的要做肉幹啊?」
「是啊,肉幹根本咬不動,又不好吃,咱們真要做嗎?」
「白姑娘說要做咱們就做,不過,白姑娘,真要做那麽多嗎?這剩下的肉差不多還有一千多斤呢!」
「婆婆嬸子們放心,我說的肉幹和你們知道的肉幹不一樣,這方法做起來,肉質新鮮,不老不硬,很好吃的。」白筱菟笑說。
她讓她們把切好的肉放進幾個大鍋,再加入水、蔥、姜、酒一起焖煮,大概兩刻左右把肉撈起,放涼之後把肉放進炒鍋,加上适量的煮肉水,其它醬油、糖、鹽、八角、花椒等全部的調味料加入翻炒,直到湯汁收幹。之後經過晾曬,曬幹後就是美味的肉幹了。
「幸好這幾日都是晴天,雖然日頭不大,不過要把肉曬幹應該沒問題。」阿蘭擡頭看看天色,雖然是下晌,不過還有日頭。
「嗯,今天晾曬到太陽下山,明天再晾曬一日,應該就夠了。」白筱菟擡頭觀察天象,明日應該還是晴天。
「聞起來真香。」有人吞着口水說。
其實翻炒的時候,那香味就已經傳播出去了,基本上留在寨裏的人,現在都已經圍在廚房外頭流着口水了。
「大家可以嘗嘗味道啊!」白筱菟見他們垂涎的樣子,忍俊不住的笑道。
見衆人沒人敢先動手,她幹脆拿了一個碗和筷子,夾了幾塊肉幹走到廚房外的空地,對幾個小孩招招手。
七八個小孩見狀,一窩蜂跑到她面前将她圍住。
「筱菟姊姊,這肉好香啊!」小花牽着小朗,湊上前深吸了口氣。
「筱菟姊姊,這是要給我們吃的嗎?」大牛帶着二牛,兄弟倆流着口水,目光不移的盯着肉。
幾人七嘴八舌地争相說道,一個個吞着口水,很垂涎、很急切,但是卻還是規矩的沒有争搶。
「是啊,你們幫姊姊一個忙,嘗嘗味道看好不好吃,好不好?」白筱菟蹲下身子,微仰頭看着他們。
「好啊!我們幫姊姊嘗嘗。」
「行!這次我們幫姊姊嘗,不過筱菟姊姊還是要多吃肉,這樣身體才會好。」
小石頭鄭重的說,最後還不忘叮囑,簡直就是小大人一個。
白筱菟笑而不語,一人夾了一塊肉幹給他們。
「好好吃喔!」幾個小孩贊道。
在場的人都嘗過一塊後,都一致點頭贊美,對于「肉幹」的抵觸情緒已經煙消雲散。
「狩獵隊回來了!」突然一聲高喊傳來。
白筱菟心頭一跳,面上閃過一絲喜悅,他回來了。
大夥兒歡呼一聲,跑向寨門迎接狩獵隊的歸來。
狩獵隊歸來,表示他們有更多的獵物,代表有更多的肉,可以制作更多好吃的肉幹!
一下子,廚房只剩下白筱菟、阿蘭,和幾個做肉幹的婆婆嬸子。
白筱菟沒動,不過下意識地把視線移向寨門口的方向。
「白姑娘也去吧,這裏我們看着就行了。」阿蘭微笑的說。
「哦?我過去做什麽?」白筱菟不知為何竟覺得有些心虛,臉上微微發熱,白嫩的頰上浮上兩抹嫣紅。「我還要寫些開蒙的教材,這裏就交給蘭姨你們照看,我先回去了。」
正想落荒而逃——雖然她有些懵懂,不知道為何自己想落荒而逃——卻看見小石頭倉促的跑了回來。
「不好了,筱菟姊姊,寨主受了很重很重的傷,他們說……他們說……寨主……快死了!」小石頭驚慌的大喊。
消息一進入白筱菟的耳裏,她身子微微一晃,感覺心髒似乎被人緊緊的捏了一下,血色瞬間退下,原本嫣紅的面頰變得蒼白。
她提起裙擺跑出大廚房,往他的住處奔去。
昌子熙的屋外擠滿了焦急擔憂的寨民,人很多,卻沒有一絲聲響,死一般的寂靜,壓抑的幾乎讓人喘不過氣來。
白筱菟在人群外停了下來,一時之間不知該進還是該退。
她承認,她有些害怕。
如果她的神力還在,她不會猶豫躊躇,就算療傷的法術不是她的強項,但多施幾個治愈術,再重的傷還是能得到緩解。
可如今,她辦不到。
「白姑娘,你來了!」有人發現她,語氣中帶着一絲期盼。
幾乎同一時間,圍在外頭的人全都朝她看了過來,表情有祈求,有期待。
她知道,她「仙女」的身分讓他們對她有一種超乎常人的盲目崇拜,她看懂了他們的意思,他們正祈求着她能再次帶給他們奇跡,治好他們寨主的傷。
「白姑娘,你快進去看看寨主。」所有人讓開一條道,直通屋門。
她抿緊微顫的唇,沒再多想,快步走到門前,推門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