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除夕,白筱菟被昌子熙拎到他家,一起守歲。
兩人盤腿坐在炕上,隔着一張矮幾,昌子熙提了一壺屠蘇酒,為她和自己各倒了一杯。
「小兔兒,我敬你。」昌子熙舉起酒杯。「你的到來,改變了我們的命運,這是十幾年來,我第一次過如此歡樂的年。」
白筱菟舉杯與他相碰,直覺今晚的他似乎有些不同,之前整個清風寨一起圍着火爐吃年夜飯的時候,他就已經喝了不少,似乎有些醉了。
「小兔兒,我很歡喜。」喝盡了杯中酒,昌子熙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握着酒杯徐徐轉着,沒有即刻喝下。「我找到洛世伯了……我跟你說過洛世伯嗎?」
「沒有。」白筱菟輕啜一口屠蘇酒。
「小兔兒,我覺得你就是我的福星,你一出現,我找了十幾年一直找不到的人就這麽找到了,還帶來了能洗刷父親冤屈、能為昌氏一族平反的重要證據,你說,你是不是我的福星?」
白筱菟皺着眉,他說開心,可是為何她聽出了傷心?
「洛世伯是我爹的摯友,畫得一手好畫,尤其最擅長人物,我爹被誅後,他也沒逃過牽連……」昌子熙語調平平的緩慢說着。
「小兔兒,雖然洛世伯什麽都沒說,但是我卻知道,洛夫人她……肯定是在逃亡途中沒了的,當年,他們伉俪情深,成親多年洛夫人都未有孕,世伯他從沒有想過納妾,結果……」昌子熙擡手掩住臉,聲音變得沙啞。「過年了,只要一想到此時洛世伯孤獨一人,我就……」
「那就把人接過來,現在清風寨日子只會越來越好,既然你擔心他,就把他接過來奉養,認他做義父,為他送終,将來成了親、生^兒子,就過繼一個姓洛,有了香火傳承,你洛世伯應該會開心一點。」白筱菟提議道。古人最注重香火了,有了傳承,遺憾應該能少了些。
呂子熙慢慢的放下手,眼神灼灼的望着她。「小兔兒,你願意讓孩子姓洛?」
白筱菟一怔,第一個反應是關她什麽事,随即卻也領悟過來,他們好像在談戀愛呢!也就是說,沒有意外的話,她将成為她口中說的那個和他成親生兒子的女人。
「看情況。」她也不矯情,既然感情都有了,對他的表現也挺滿意的,順順利利的繼續下去不好嗎,何必矯情自找麻煩。
「哦?說說。」昌子熙直接躍過矮幾來到她身邊坐下,小白兔兒沒有反駁還接了話,這代表她願意嫁給他啊!呵呵!
白筱菟偏頭白了他一眼,卻不知她這一眼卻讓他差點酥了骨頭,什麽時候小白兔兒變得這麽美、這麽媚?
「首先呢,得要我願意嫁給你。」白筱菟故意說,瞧他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就算不想矯情都忍不住想噎噎他。
「你不願意?」昌子熙呼吸一頓,灼灼的眸子緊張的盯着她,為什麽不願意呢?是不是他還做得不夠好?對了,他還是個榜上有名的通緝犯,這種身分怎能配得上她!
想到此,他覺得胸腔脹痛,眼前開始發黑。
瞧他一臉緊張,連呼吸都停了,白筱菟心頭又酸又軟,也有些忍悛不住。
看着他臉色因為憋氣慢慢的漲紅,忍不住擡手拍了一下他的頭。「呼吸!」
「嘶——」昌子熙猛地深吸了口氣,眼前頓時清明了起來,胸腔的痛也消失了。昌子熙心裏苦笑,原來他緊張得都忘了呼吸了。
「小兔兒,真不願意?」昌子熙輕握住她的手,還是不氣餒的問。
「我可沒聽見有人跟我求親。」白筱菟輕哼一聲。
昌子熙眼睛一亮,鄭重的跪坐起來與她相對,兩手分別握住她的雙手。
「小兔兒,等我為先父平反後,你可願嫁與我為妻?」他極為認真又嚴肅的望進了她的眼底。
「我……」白筱菟甜甜淺笑,才剛開口,就被敲門聲打斷。
「砰砰砰——」
拍門聲顯得急促,昌了熙狠狠的皺了眉,心裏恨不得将門外的人一掌拍進雪裏再也爬了出來!
「砰砰砰!」急促的拍門聲再次響起。
「還不去應門?這時間肯定有事才會來找你。」白筱菟催促。
昌子熙心裏也知道這點,下炕套上鞋,上前将門打開。
「古敬?怎麽了?」看見門外的人,昌子熙收起心裏的不滿,讓開身,「進來說。」
古敬趕緊進門,冷熱交替使他微微打了個哆嗦。
「發生什麽事了?」昌子熙問。
「寨主!山下浩叔剛剛送來緊急口信,說裴姑娘被歐陽纥抓了。」
昌子熙眉頭一皺。因為聽說裴秀茵有了身孕,浩叔下山探望,順便就留在山下過年了,怎會出事?
「浩叔可有說什麽?裴秀茵為何會和歐陽纥扯上關系?難道歐陽纥查到了什麽,識破了裴秀茵的身分?」
「不知道,浩叔口信裏沒做解釋,只說……」古敬臉色有些為難的看看昌子熙,又瞥了一眼端莊的跪坐在炕上的白筱菟。
「猶猶豫豫的,有什麽就直說吧!」昌子熙斥道。
「浩叔說,歐陽纥讓寨主帶着白姑娘去換人,明日午時前若沒有出現,那就等着替裴姑娘收屍。」
昌子熙望向白筱菟,他很不想管裴秀茵的死活,可她是浩叔唯一的骨血,現下又懷了身孕……
「我們下山去吧。」白筱菟微微一笑,對他點點頭。
昌子熙又看了她好一會兒,才嘆了口氣點頭,對古敬吩咐道:「我和白姑娘這就下山,這件事就別讓其它人知道了,讓大夥兒安心過年吧!明日有人問起的話,就告訴他們我帶白姑娘下山逛大街去了。」
古敬離開後,昌子熙對着夜空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
一會兒,由遠至近的猿啼傳來,大約盞茶時間,一道與雪地幾乎兼容的白影飛竄而來。
「嗷嗷!」白喜歡快的啼叫。美人兒呢?美人兒!
「白喜,我和小兔兒要下山,你……」
「噢——」白喜抗議的長啼。
「別吵!」昌了熙以武力鎮壓,然後壓低聲音在他耳邊說:「我們先下山,你随後跟來,暗中保護小白兔兒,知道嗎?」
白喜偏頭看着主人。
「聽懂了嗎?」昌子熙又問。
「嗷!嗷!」白喜點頭,懂了。主人保護不了美人兒,那就放開美人兒,讓我來!
「去吧。」昌了熙打發了白喜,在它的抗議聲中直接将門關上。
回到廳裏,他直接帶着白筱菟進入他的睡房。
白筱菟被帶到床邊時,有一瞬間羞意和驚慌,不過也只是一瞬間這念頭便被抛開,此時此刻昌子熙哪有心思用在男歡女愛之上。
不過當昌子熙在床邊按下機關,床板掀開,露出了床下黑黝黝的洞口時,白筱菟還是驚訝得瞪大眼。
這裏竟然有一條密道!
「這個密道入口是我自己挖掘的,機關也是我親手做的,只有我知道,如今又多了一個你。」昌子熙輕聲的解釋。「這個入口是通向寨子那條密道的,出口就在那條密道裏,機關做得很隐密,不仔細找絕不會發現。」
「對了,我好像還沒跟你提過寨裏有一條天然的密道。」昌子熙此時才想起這件事。
「你是沒提過。」白筱菟聳肩,好奇的探頭往下張望那黑黝黝的洞口。
「別誤會,我可不是不相信你,一開始當然不可能告訴你,後來卻是忘記了。」昌子熙解釋,後來他真是忘記了。
白筱菟聞言,忍不住笑了。「我沒誤會,我早就猜到你們應該是有一條通往外面的密道,也猜到密道的出入口在哪裏,沒有向你求證,是因為我覺得我沒必要知道。」
「沒誤會就好。」昌子熙松了口氣,旋即心裏又是一高興,他的小白兔兒就是這麽善解人意,這麽溫柔貼心。
白筱菟擡擡下巴指着密道。「是不是該走了?」
「跟我來,小心腳下。」昌子熙牽着她的手,率先踏下階梯,再小心的領着她走進密道。
拿下插在牆上的火把點燃後,關閉了入口,兩人便順着密道往前走。
密道并不長,畢竟只是一條連接的通道,很快就到了盡頭。
只見昌子熙蹲下身在角落摸索了一會兒,密道盡頭的石壁上便傳來一聲細微的喀嚓聲響。
白筱菟反射性的看去,卻沒發現什麽縫隙。
昌子熙擡手輕輕的推了一下石壁,露出了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開口,對面便是那條清風寨對外的密道了。
「這一條就是清風寨對外的密道,天然形成的,機關之所以不設計成直接開啓,是為了預防萬一剛好有人在密道內,發現了另外的出口。」昌子熙将石壁恢複原狀,才解釋。「我背你,咱們得趕路,否則會來不及。」
白筱菟也不矯情,直接趴上他的背。
她感覺到他是盡全力在趕路,可抵達出口時,外頭的天也已經大亮,看時辰,至少巳時了。
密道出口是在城外十裏一座名叫烏林山的山腰處,大小僅容一壯年男子彎腰進入,整片山壁長滿了層層疊疊的藤蔓,極為隐密,就算刻意尋找也得花費好一番功夫,還不一定能找到。
「寨主!」兩人才從出口出來沒多久,守在附近的人員便出現了。
「李祥,今日是你輪值啊,」昌子熙認出來人,熟稔的招呼。「這位是白姑娘,筱菟,他是李祥。」山下據點的人,倒是沒幾個見過小白兔兒。
「可有什麽新的消息?」昌子熙問。
「承安闖将軍府打算營救裴姑娘,受了傷,不過沒有生命危險,被歐陽纥派人送了回來。」李祥報告,眼底閃過一抹憤怒。
「怎麽?難道此事還有內情?」昌子熙捕捉到李祥眼底的不憤。
李祥面顯尴尬,卻還是道:「不是,我只是替承安不值。」
「為何?」昌子熙挑眉。其實他知道,誰娶了裴秀茵都倒黴,可架不住承安自己喜歡,若非如此,他也不會做主讓承安娶裴秀茵了。
「前幾日……」李祥猶豫了一下,背後道人是非還是挺不習慣的,尤其是事關女人的名節和兄弟的臉面。「前幾日有兄弟湊巧看見,裴姑娘在城裏的酒樓……與男人私會。」
「喔?」昌子熙心裏閃過什麽,偏頭望了一眼白筱菟才繼續問:「那男人……長什麽模樣?」
「聽形容,那男人高約六尺,因為只看見背影,容貌如何并不知道,:小過看穿着,應該是富貴人家的子弟,而且還跟着一個身高至少六尺八、身穿戎服的魁梧侍衛。」
兩人相視一眼,心裏都有了人選。
「這事情就不要再傳出去了,免得浩叔難做人。」昌子熙心裏為浩叔嘆息。
「我們知道,不敢多說什麽,就是顧慮浩叔和承安的臉面,若不是寨主問起,我也不會說的。」李祥理解。
昌了熙點頭,拍拍他的肩,讓他多辛苦些,注意安全,便領着白筱菟下山了。
「裴姑娘見的人,應該是歐陽纥和林凱元。」白筱菟猜道,身長身型都符合,應該錯不了。
昌子熙臉色凝重的點頭,他也是這麽猜的,如此說來……
「真巧,前幾日才偷偷會面,這就被擄了,還要拿你換人。」昌子熙嘲諷,眼底寒光一閃。「原本還希望她成親後會有所改變,希望她裝着裝着就裝成了習慣,不再惹事,然而這會兒看來,她只是在醞釀更大的陰謀。自以為聰明,其實都在幹蠢事!」昌子熙咬牙。「其它人是還沒聯想到她見的人就是歐陽纥,否則……」
「萬幸她還有點理智,只是引我們下山,而不是直接告訴歐陽纥密道,讓歐陽纥率軍殺上山去。」
昌子熙卻搖頭。「就算歐陽纥知道密道的存在,也不會草率的率軍攻寨,地勢不熟悉,密道既長又不寬敞,正常行軍速度,至少需要八個時辰,稍一不慎,恐怕會被「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或是被困死在密道中進退不得。」
「如果他們偷偷潛入……」
「這邊密道口一天十二個時辰都有兄弟在暗中守着,若是有人入侵,會向天空射出三枚火炮,通知在清風寨的我們。」
「看得到?」白筱菟仰頭搜尋着天空。
「嗯,看得到,往那個方向……」昌子熙指了一個方向。「我們試驗過了,往那個方向的天空射去,在清風寨寨門那兒往崖下瞧,可以看見。」
白筱菟恍然大悟,原來那了望臺是這個作用啊!
「所以我們只要安排人手守在出口處,加上密道兩邊的出口都很狹窄,僅容一人出入,身形壯碩的成年人還需要側身才能過,那可不就是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就算想退,這邊也派兄弟圍殺,不就是被閑死在密道中了。
「以裴秀茵那自認為聰明,實際上蠢得無藥可救的腦袋,恐怕密道所在以及地勢情況都被歐陽纥套出來了,而歐陽纥衡量之後才決定引我們下山,他以逸待勞即可。
「現下就只剩下裴秀茵是偷雞不着蝕把米,告密後又被歐陽纥抓了,或者是自願配合歐陽纥作戲。」昌子熙看着白筱菟,解釋目前可能的狀況。
「不管是真的被俘還是作戲,或許只對裴秀茵有差別,對我們和對歐陽纥,這兩者似乎都沒差。」不管真假,他們都得救人,至于歐陽纥那邊,人質就是人質,沒有什麽真的假的。
「也對。」昌子熙有些懊惱的爬了爬頭發。
「你打算怎麽做?」
「離午時還有不到一個時辰,我先送你到宅子去,之後我再去探探将軍府,看看歐陽纥這次布下了怎樣的天羅地網。」他心裏其實還有另一種打算,只是要看歐陽纥的決定,若歐陽纥是聰明人,就會是雙贏的局面。
昌子熙想到歐陽纥應是聰明人,聽了他提出的條件,思考後有七到八成會答應。
但他沒想到,歐陽纥比他預料的還聰明。
看着躺在之前讓小白兔兒當誘餌藏身的密室床上的裴秀茵,他上前拿起平放在她身上的一張字條,上頭僅寫着:昌寨主大駕,請移駕書房一敘,汝應知書房所在,吾便不留下傻引路。
昌子熙嗤笑一聲,字條往掌心一揉,不久便成了粉末,嘴一吹,飄散在空中。
上下拍了拍手,抹去掌中的粉末,探了探裴秀茵鼻息,确定她只是睡着——不管是自然睡着還是被迫睡着——便也不管她,直接往竹園的書房掠身而去。
他先在四周巡查一番,确定沒有什麽陷阱,書房內也僅有歐陽纥一人之後,他直接落在書房右側,躍窗而入。
歐陽纥聽聞聲響,機警地擡頭望了過來,看見他,明顯眉頭微蹙。
「沒想到當初有金童之稱的昌子熙,如今竟是這般的……模樣。」歐陽纥思考了一下,覺得那些形容詞在如今想要緩和雙方關系,進而謀求合作可能的情況下有些不妥,于是只能含糊的帶過。
「呵呵,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長得太好看也是種負擔,我可是很羨慕歐陽将軍沒有這樣的負擔呢!」昌子熙呵呵一笑,徑自勾了張凳子坐下。
歐陽纥表情一僵,他不過實話實說,卻換來這人批評他的容貌不好,不需要像他這般困擾,以至于需要遮掩。
歐陽纥其實長得不差,不是很俊,卻英氣挺拔,加上長期軍旅生涯,更凸顯了他身上迫人的氣勢。
他挑了挑眉,旋即正色道:「昌寨主看了紙條,願意來此,本将軍是否可以認為,昌寨主對于本将軍的邀請,心裏有數?」
「嗯,不就是合作嘛!」昌子熙笑道。「歐陽将軍想确定我有沒有合作的價值,是吧?」
「确實。」歐陽纥也不拐彎抹角。「既然打算合作,就必須先知道雙方條件,你能給我什麽?又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
「我要為先父平反。」昌子熙言簡意赅。
「平反……」歐陽纥沉吟。「昌大将軍叛國一案,明眼人都知道其中蹊跷,這世道,昌大将軍這樣的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有可能未來某一日,本将軍也會成為其中一個。平反……其實沒什麽意義。」
「粉身碎骨皆無怨,留得清白在人間。」昌子熙沉凝的說,這是他娘親曾經吟過的詩句。
歐陽纥一震,粉身碎骨皆無怨,留得清白在人間……留得清白在人間……
「好!好一個留得清白在人間!」歐陽纥忍不住贊道。「那麽,你又能給我什麽?」
昌子熙淺淺一笑,「歐陽将軍想要更進一步,就得踩着某人上位,而我,不巧正好有那位「某人」通敵背叛的證據。」
歐陽纥呼吸一窒,若他所說是真,那麽……
「我又需要為你做什麽?」
「為我引薦陳司空。」
歐陽纥面上有些為難。
「我知道歐陽世家乃是地方豪族,歐陽将軍的父親、叔叔皆是各州刺史,以令尊與陳司空的交情,為我引薦陳司空,對歐陽将軍來說應該不難。更何況,我們有共同的敵人,見了陳司空,我奉上證據,證明當時屈事北齊,欲另立其主者另有其人,可還先父清白。
「以陳司空的秉性,若查證屬實,定會勸戒「某人」迷途知返,然而當初兩人之所以合作也是情勢所迫,被壓一頭的「某人」本就心有不滿,以「某人」驕矜自傲的性情,肯定不會聽其規勸,最後陳司空苦勸無效,便只能将其誅殺。
「「某人」被誅,其餘黨羽定會發生反抗,甚至北齊也可能揮兵南下,到時候歐陽将軍便可臨危受命,借機上位,擊退北齊兵馬,鏟除「某人」餘黨,更進一步該如何運作,就不需要我多言了吧!」
歐陽纥面上不顯,內心卻着實震撼。
沒想到這昌子熙,竟将所有主要人物都分析透徹,進而推斷出他們可能的舉動。
他必須說,若不是昌子熙這麽一段分析,他不會想得這般透徹,而如今再回想一次,佐以他所了解的那兩人,更是覺得昌子熙推算得無比精準!
昌子熙連他的家世都算了進去,他的父親與陳司空私交甚篤,這件事其實很少有人知曉,沒想到昌子熙竟也查到了!
「除了為令尊平反,難道你沒有其它要求?」歐陽纥問。以昌氏一族所受的不白之冤,足以讓皇帝給予許多補償,追封一個爵位,再讓昌子熙繼承爵位,只要運作得當,并不難辦。而以昌子熙的才能,将來未必不是一個勁敵!
昌了熙笑着搖頭道:「我十幾年來已經野慣了,受不了朝堂的烏煙瘴氣,其實我也很想勸歐陽将軍……算了,怕是交淺言深了。」
「昌寨主但說無妨,本将軍洗耳恭聽。」歐陽纥在聽了昌子熙之前的一番言論,對他的分析能力已有所了解,是故知曉昌子熙所言,覺得有必要一聽,至于是否照做,那就另當別論了。
昌子熙望着歐陽纥,好一會兒才點點頭。
「其實我要說的都是常理。如今朝堂上,坐那位置的那位,不過是一個傀儡,遲早有一天必得禪位,而上位的必然足扶植他為帝的那位,改朝換代已是必然,想必與那位私交甚篤的令尊以及歐陽将軍你,心裏其實都是有數的。」
昌子熙見歐陽纥微微變了臉色,輕輕一笑,有必要那麽訝異嗎?不是說了,這是常理。
「然而,當臣子和當皇帝是不一樣的。只要一坐上那個位置,就沒有一個不疑心的,不管稱帝前他與你私交多好,稱帝後若你的态度、心态不改變,那麽等着你的便是帝王的不滿,漸漸的,舊情耗盡之後,便會生疑,起了疑心,想必也知道下場了。好一點的,只是在朝堂上壓制你,扶植另一人與你制衡,壞一點的眨官降爵,再壞……就如同昌氏一族了。
「之前歐陽将軍也說過,也許未來某日,你也會是其中一個,可見你心裏也已經有所打算,只是你這個打算……似乎沒有計算退路。」
歐陽纥微微苦笑,果然,昌子熙這人……看得太過透徹,只是一句無心的感嘆,便已推敲出他的野心。
「若往後,陳氏天下無你容身之地,可以到清風寨來,我收留你,密道所在你應該也知道了。」昌子熙突然笑說。
「呵!你就不擔心我率兵剿了你的清風寨?」歐陽纥略帶挑釁的說。
「若行得通,我和你如今就不會坐在這裏了。」昌子熙笑道。
歐陽纥聽了也不由得輕笑,最後還是忍不住問:「你确定,未來真的是……陳氏的天下?」
「那是必然。」昌子熙說的肯定。「至于能維持多久,呵呵,那只有天知道了。」
歐陽纥陷入了沉思。
昌子熙看了看時辰,都快午時了。「歐陽将軍,既然已經達成協議,那麽人我就帶走了。」
「行,我讓人準備一頂轎子。」歐陽纥點頭,叫進了內大總管吩咐,待歐陽孝義領命退下後,對昌子熙道:「怎麽說我和你現如今還是一個官一個匪,就不留你用膳了,你白己知道怎麽走……等等,有件事本将軍很好奇,希望昌寨主能為本将軍解惑。」
「咳,無可奉告。」昌子熙聽也沒聽便直接拒絕。
「昌寨主都還沒聽本将軍說呢。」
「沒有必要,我知道歐陽将軍要問什麽。」
「喔?說來聽聽。」
「無非就是如何運走那麽多物資的事。總之,無可奉告。告辭。」
「難道筱菟真是仙女下凡?有袖裏乾坤的神通?」歐陽的話止住了昌子熙離去的腳步。
昌子熙緩緩地、緩緩地回過頭來,眼神犀利,一反之前帶着些許痞氣的模樣。
「原來是真的啊。」歐陽纥見他那表情,喃喃自語。
「你傻了?」昌子熙突然嗤笑一聲。「她若是仙女下凡,有那啥神通,她還要在你家當婢女?讓你夫人那個啥嬷嬷折騰,還讓你給當成誘捕我的誘餌啊?」
歐陽纥一噎,「那你剛剛那表情……」
「我那表情,呵呵,我只是震驚,不震驚不行啊!堂堂一個大将軍,竟然被一個無知的蠢女人耍得團團轉,連這麽離譜的事都相信,還蠢得問出口,啧啧啧!前途堪憂啊!」昌子熙啧啧有聲,一臉遺憾地直搖着頭。
「昌子熙!」歐陽幹咬牙。
「在呢!」昌子熙痞氣十足的應道。「對了,大将軍,筱菟就不回來了啊,我們成親的時候會給你下帖子,到時候來吃喜酒啊!」
「什麽?你要和她成親?你竟要……娶她為妻?」
昌子熙橫他一眼。「要不然呢?」
「以她的出身,納為妾室已是天大的恩寵,昌寨主此時雖然落為草莽,可是平反之事已是指日可待,等将來平反後,恢複了身分,自有身分相配的女子為妻。」
歐陽纥規勸。他現在對昌子熙的心态已然完全改變,往常一想起就忍不住要牙切齒,現今卻是有了一種英雄惜英雄的感慨,雖然有時仍被噎得剮了他的心都有了。
「呵呵!女人啊!暖心的一個就夠了,否則弄回去也是糟心,除非我好日子過膩了,才會蠢得去多弄幾個女人回家。」昌子熙呵呵笑了兩聲,這話說着,加上那表情,分明就是在說——你就是蠢,才會往後院弄好幾個女人搞得烏煙瘴氣的。
歐陽纥是聰明人,又怎會看不出他那麽明顯的表情?所以又被狠狠的噎了一下,想到這些日子接了夫人和幾個小妾過來,就時不時的這個女人吵,那個女人鬧,讓他這大過年的都不想往後院去。
偏偏那幾個小妾還都不是他自己收的,他至今自己看上、打算納為妾的,也只有筱菟一個,可惜沒成。
想到這,再看昌了熙的嘴臉,真讓他氣悶啊!
然而在他心裏,富貴和前程永遠比女人還重要,因此只能惱羞成怒的揮手趕人。「得了,算本将軍多嘴,你可以把人帶走了,快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