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畫中仙
鳳言小臉煞白,唇邊帶血,呼吸急促。而江暮雨雖面色霜白,但氣息尚且平穩,孤身屹立,并沒有身形不穩的跡象。
就表面上來看,江暮雨似乎完好無損。可陽符的觸發無異于證實了江暮雨遭受創傷的事實。白珒免不了憂心忡忡:“師兄,你還好嗎?”
江暮雨好像沒聽見白珒的慰問,自顧說道:“你帶南過他們先走。”
白珒萬沒想到江暮雨會這麽說,當即決絕道:“才不要!”
江暮雨哪有心思跟他掰扯,忍下靈海內翻江倒海的攪亂痛感,冷聲命令:“照我說的去做!”
“大師兄,二師兄!”就在這時,被白珒遠遠甩在身後的南過連奔帶跑的過來了,腳下也不知道絆到什麽東西,直接摔了個狗啃泥。紅燈籠原地滾了一圈,南半瞎迷迷瞪瞪的伸手在地上摸來摸去,十分窘迫,“大師兄,雖然我入師門不久,但我能幫上忙。哎呀,燈去哪兒了?”
江暮雨:“……”
李準是什麽境界,江暮雨一清二楚。他跟自己有多大差距,江暮雨心知肚明。連自己這個修行五載的大師兄都不能保證在人家手下撐過半柱香,更何況三個師弟?
全部留下不過是再多三具屍體罷了。
“無需多言,現在就走!”
白珒哪裏肯依,倔脾氣一上來就使出了誅仙聖君一言九鼎的氣魄:“我已經決定了,就不走!”
江暮雨氣結:“師兄的話都不聽?”
這話說出來的瞬間江暮雨就後悔了。
真可笑,白玉明何時聽過他的話?不唱反調背後搗蛋就不錯了,他這個所謂師兄當的是一點尊嚴都沒有。
反倒是鳳言的話對白珒來說宛如聖旨,在白珒心中分量最大的就是鳳言了吧!或許讓鳳言勸說才有用。
江暮雨正要給鳳言遞眼神,身旁白珒突然大聲道:“師兄的話我當然聽!”
江暮雨一愣。
“讓他們先走。”白珒上前一步跟江暮雨并肩而立,幽冷的目光直視李準,“我留下來陪師兄。天竹,回來!”
竹筷子應主人召喚嗡嗡震動起來,李準也沒特意阻攔,任由筷子從他掌心脫出回到白珒手裏。
“二師兄。”南過好不容易夠到燈籠,照照白珒又照照江暮雨,最後看向鳳言,說出一句連白珒聽了都肉疼的話,“要走大家一起走!”
如果能一起走的話還浪費時間在這裏墨跡個屁?
“行了。”李準厭煩的揮揮手,一條手指粗細的分靈就從李準腕肌裏破皮而出,纏繞在李準手上,高昂挺起前驅,吐着蛇信。
“這種同生共死的戲碼我早就看膩了。”李準饒有興趣的觀望掌心中玩耍的分靈,“更何況這些都是自欺欺人的虛僞之言罷了。逞口舌之能,嘴上說着患難與共,心裏想的卻是你死,我活。”
李準好似若有所感,稚嫩的臉上露出一閃即逝的落寞:“相信嗎?我可以看到你們的內心。”
白珒本能朝後退了一步,魔修可以借助分靈侵入人體,誘導目标引發心魔,驅使分靈的魔修自然能做到信息共享。這也致使了凡人誤以為每個修士都神通廣大,能讀心。事實上這項技能只有魔修擁有,因為窺探人內心想法是叫人不齒,卑鄙低劣的行為,靈修們對此唾棄不屑。而思想自由,做事肆意,不怕因果不懼天譴的魔修們才不管那事。
只怕他們幾個在踏入楊村的間就已身處李準的法陣中了,要不是他們反應快,這會兒早就被分靈侵體,變成和那些村民一樣的行屍走肉。關于魔道的那些彎彎繞繞,前世作為魔修一員的白珒特別了解。
“你。”李準第一個指着江暮雨,勾唇笑道:“四個字,黑夜,恐懼。”
白珒微愣,看向江暮雨,冷不防李準的視線掃射過來:“你,悔恨,愧疚。”
“二師兄?”南過狐疑的看着白珒,目光随意一閃,正對上李準狡狡的眼瞳,心下咯噔一跳,連退數步:“你你你,你要幹什麽?”
李準呵呵一笑:“你就是個笨蛋,單純動物。”
“至于你……”李準看着鳳言,唇角勾起的笑意不知是諷刺還是歡喜:“咱倆是同類。”
鳳言的太陽穴突突直跳,當即劍指李準:“你再胡言亂語,我殺了你!”
這般殺氣騰騰,給人的感覺不是自不量力,而是膽怯心虛。
李準根本不會把鳳言放在眼裏,他從懷中取出早先備好的卷軸平鋪在地,并指為刀劃破自己的腕脈,殷紅的血液灑在潔白的宣紙上,卻并未着色,而是滲入了進去。随後紙面上湧出一團墨霧漩渦,強烈的吸力朝白珒等人撲面而來。
白珒一眼就認出李準要使什麽招式,在李準割腕的瞬間他就下意識的抓住了江暮雨。奈何他道行太低,就算認得招式也沒法子應對,只能眼睜睜看着周遭景物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黑夜變成白天,初冬變成盛夏,鳥語莺啼,亭臺樓閣,人流如潮。
“師兄!”白珒生怕江暮雨再丢了,一只手死死掐着江暮雨腕骨,待到周圍畫面清晰下來,他不僅看見了沒“走丢”的江暮雨,更看見了被他抓的通紅的手腕。不過他并沒有因此松開。
而是換了只手繼續抓着。
“……”江暮雨試着掙紮了下,沒甩開,只好先由着白珒,左右環視尋找南過和鳳言的身影,“李準使出了畫中仙,南過他們應該被轉移到別處去了,你跟緊我。”
江暮雨回頭一看白珒,就覺得自己又說多餘的話了。
兩個手腕都被白珒攥得生疼,只要他不松手就不會跟丢。
江暮雨不再多言,信步走入人群中尋找南過和鳳言。反倒是白珒大感意外,沒想到此時的江暮雨小小年紀居然知道“畫中仙”這種禁術,可見前世的自己太過小看這位師兄了。
江暮雨給白珒身上施了個法訣,肉眼可見的淡淡真元包裹着白珒的身體,這樣一來就相當于在施術者面前隐了形。不過李準的修為遠高于現在的江暮雨,盡管施了咒,李準依舊能在畫卷上清晰的看見他們。
一道天雷從雲端直墜,神識低弱的白珒不及反應,被江暮雨一把拉開。二人提氣一躍,瞬間撤出數丈遠。那天雷正中原本站立之處,“轟”的一聲巨響,地面被砸出一個深達三丈的巨坑。碎石噼裏啪啦的往坑裏掉,烏色天空雷雲滾滾,陰風怒嚎,剎那間第二道天雷從天而降。
江暮雨用力推開白珒,握緊玉簫自下而上一挑,一道真元射出,和那紫藍色天雷在半空中相撞,爆裂的火星四濺,落于花叢草坪燃起熊熊大火。
“師兄!”
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天雷一并墜落,紫藍色雷光鋪天蓋地,華光爍爍,炫目駭人。
“玉明,過來。”江暮雨雙手結印,白珒不假思索的乖乖湊到江暮雨身邊,一道結界呈半圓形籠罩二人。兩道天雷合二為一,不偏不倚的正砸在結界之上,劇烈的震動仿佛要穿透結界和肉身把地面劈開。
天雷化解了,結界也破碎了。江暮雨反應極快,抓住白珒的手肘利用禦風逃過另外一道天雷的擊殺,驚險的一刻總算得到些喘氣的機會。
白珒見江暮雨行動利落,氣息雖急促卻并不紊亂,想那幾道天雷并未對他造成傷害。也虧得李準修為大傷,若是在他鼎盛時期,怕是不用使出這禁術便能輕松把他們幾個初出茅廬的後輩晚生滅了。
江暮雨環顧四周,一邊戒備随時而來的突襲一邊問白珒:“你有尋見南過他們嗎?”
“沒有。”剛才兵荒馬亂的,白珒光顧着惦記江暮雨了,哪有心思到處看別的。可江暮雨既然問了,白珒就迫不及待的想替師兄分憂,哪怕是一個建議,打個微不足道的下手也好。白珒稍一尋思,為防止江暮雨擔心南過,出言寬慰道:“就李準目前的修為來看,畫境是有限度的,頂多就這一個,從南頭到北頭能有個三十幾裏地?咱走着走着肯定能遇上。”
江暮雨聽了這話,不禁有些意外。白珒拜入師門還不到兩年時間,雖然師父曾說他根骨上佳,天賦超群。但畢竟年幼,資歷尚不足,見識有限。像南過入門已有半年,卻連分靈是什麽都不知道,反之白珒居然曉得上古禁術“畫中仙”的知識,不可謂不吃驚。
江暮雨目光凝冷,語氣中透着些許陰森之意:“你是在師父的藏書閣學到的?”
白珒一呆,顯然“博學多聞”四個字不該發生在不學無術的他身上,忙含糊笑道:“就,就去打掃藏書閣的時候無意間瞄到的,那種□□我怎麽會看?我發誓!”
江暮雨半信半疑:“有關畫中仙,你還知道什麽?”
“沒有了,就這些。”白珒一臉真誠,人畜無害的模樣道,“我就掃了一眼便放回去了,這種歪門邪道學了禍害無窮,師父也不讓啊對不對。”
江暮雨凝視白珒的一雙黑瞳,似乎是想從中窺探出什麽不為人知的秘密。良久,江暮雨錯開視線:“禁術之所以被禁止,只因那是害人害己的東西。力量大,反噬也大,且違背天道。肆虐,屠殺,鮮血與咒怨會魔化施術者的心,最終走向萬劫不複之地。”
江暮雨難得一口氣說出這麽多話,白珒全神貫注的聽,認認真真的點頭。
江暮雨看他虛心受教的模樣比方才“見多識廣”的模樣還要吃驚幾分,擱在以前就算不唱反調也得怼上幾句,如今乖得跟只兔子似的,一反常态,古怪得很。
“走吧。”江暮雨的餘光逗留白珒身上短短一瞬,有關狼狗變奶貓的事情日後再說,現下找到南過才是關鍵。
江師兄走遠,白師弟屁颠屁颠跟上。
前世的白珒當了一百多年的魔修,以骨血煉鑄分靈,化造成千上萬入侵萬仙神域。他浩瀚的修為致使其分靈強大而殘酷,滲入擁有千年道行的修士體內猶不自知,任由分靈在體內霍亂龐大,魔化上萬修士的神智,他們開始自相殘殺,一時腥風血雨,屍橫遍野。
後來,白珒鋪設百尺長卷,以血為墨,幻化出三千畫境。八十一群島,數十萬人深陷其中,皆成為了誅仙聖君手下的蝼蟻。他執筆輕揮,雲垂海立,萬丈狂瀾,三千畫境盡成人間地獄。短短兩天,造就萬年來最慘烈的一次屠殺浩劫,将“畫中仙”這一禁術推上了巅峰。
血流成海,咒怨懾天。那一刻,白珒注定走向湮滅,墜落到萬劫不複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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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