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洞庭天池
洞庭天池,別有洞天。
一黑一白之瞬、一虛一幻之間,便已進入了那世人神往的寶地。
認真算起來,這是白珒第三次進入洞庭天池。
第一次是在他上輩子的這個時候,和師父以及師兄弟們一起來的。
第二次是在他百年之後,他自己一個人來的。為的不是故地重游,而是為江暮雨取藥。
洞庭天池內包羅萬象,曠世珍寶琳琅滿目,其中有殺人奪命的神器,也有濟世救人的醫典。
“師兄。”白珒落于如夢似幻的桃花林中,遠處潺潺溪水,近處落英缤紛。青翠欲滴的綠葉更襯出它的鮮豔嬌美,妖嬈如霞。
“你怎麽跟來了?”遠處被千百株桃花包圍的江暮雨不禁一愣。粉嫩的桃花映照他如虹的錦衣,竟在瞬間失色了幾分,豔麗多嬌飄滿山間,竟不敵他孑然一身清傲孤冷的姿容。
白珒看的有些出神,直到江暮雨正面走過來才後知後覺,幹咳一聲道:“師父讓咱們分開尋寶,我想跟着師兄。”
江暮雨道:“你應該跟着師父。”
“師兄放心,我能保護好自己,絕不會給你添麻煩。”白珒信誓旦旦,拿出天竹在空中劃出一道雪亮淩厲的弧度,以表示自己不是說假的。
江暮雨但凡外出,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跟着師父”。白珒上輩子沒拜師前,江暮雨根本不愛搭理他。拜師後,江暮雨迫于“大的帶小的”的門中規矩,不得不跟他有進一步的交流。偶爾攜手外出,白珒想師兄弟之間不能太生分了,便再次舔着臉去親近江暮雨。可換來的從來都是:跟着師父去!
以前的白珒不懂,認為江暮雨看不起他,嫌棄他,不願意帶他,覺得他跟在身邊是拖累了自己。所以每次都攆他,把他指給師父,自己一個人妄自尊大的獨來獨往。
可回頭看來,江暮雨這樣做,難道不是因為跟在師父身邊最安全嗎?
若發生什麽意外,師父最有能力護他周全。
江暮雨總是這樣,隐藏自己,僞裝自己,心裏所想的從來不說,哪怕表露在那張泰山崩于前而不變色的臉上也好。他總是把尖酸刻薄,凜若冰霜的一面留給別人,哪怕別人因此産生誤解也不理會。仿佛習慣了,又仿佛無所謂,因為他本身就是一個不受歡迎的人。
白珒望着面冷心熱的江暮雨,心中像是打翻了酸甜苦辣鹹的五味瓶,好幾種滋味混在一起,嘗到的便是讓他難以忍受的澀。
“師兄,你就讓我跟着你吧。自己一個人尋寶有什麽意思?”白珒輕柔的語氣中夾雜着些許委屈,“我可以幫你打下手,你搜羅來的寶物我可以幫你拎着,你随便拿,我有多是力氣扛。”
“不用拎也不用扛。”江暮雨秋水的眸子流過一縷清淡微光,“有乾坤袋。”
白珒:“……”
“師父不是說了嗎,進了洞庭天池以後甭管什麽東西,先裝了再說。師兄一個乾坤袋怕是不夠用,我這正好有倆。”白珒遞了“香囊”過去,偷偷瞄了一眼江暮雨,“我這都跟師兄來了,師兄要丢下我嗎?秘境這麽大,現在要我去找師父我肯定迷路啊。師兄,你就讓我跟着你呗,我保證乖乖聽話,好不好?”
江暮雨沒有接白珒遞出的乾坤袋,他有些頭疼。
就像白珒說的,洞庭天池內廣闊無邊,誰落在哪裏也不知道。冒然去找同伴,先不說途中生變,就算等到秘境閉合了也不一定能找到人。與其讓白珒沒頭蒼蠅似的亂跑亂竄,不如将他帶在身邊穩妥些。
更何況,師弟都屁颠屁颠跟來了,當師兄的無論如何也不能狠心攆走啊。
想到這點,江暮雨只好松了口:“前面有條小溪,走吧。”
白珒心底豁然一亮。
成功開啓對付江暮雨第二式——賣乖!
走到小溪畔,白珒伸手試了試溪水。因為陽光正好,溪水非但不冰手,反而暖和的很。小溪曲折蜿蜒,沿着桃花林流淌而去,溪水清澈甘甜,可以看見水底形狀各異的鵝卵石。白珒順手撈了一顆上來,湊到陽光底下一看。鵝卵石中竟有光投射出來,光線絢麗刺目,差點把白珒眼睛閃瞎。
“是珊玉。”江暮雨也拾起一塊鵝卵石拿在手中把玩。
這東西觸手生溫,本身為無色,不同于一般鵝卵石顏色各樣,而是一種近乎透明,像是鏡片一樣的東西。可在陽光下卻能變幻出任意色彩,七彩流光,比一般珠寶玉石都要漂亮的多。
它僅生長在水裏,在修仙界算是熾手可熱,常用于鑲嵌在發冠之上。就好比南華送給月河長老的燕回木槿簪,上面就有用珊玉作點綴裝飾。女性則多用于制作首飾,一個玉镯,一支步搖,或者縫制在衣服上,出門在外流光溢彩的,萬仙神域那幫家夥最為喜歡不過。也因此,珊玉的市價越來越高,這玩意也就越來越值錢。
好東西不怕多,白珒敞開乾坤袋往裏裝,把自己那一畝三分地的小溪流全撈光了。
離開溪邊,走了一段路程,江暮雨和白珒便進入了一座像模像樣的小鎮。鎮上人來人往,叫賣聲嬉鬧聲不絕于耳,跟外界近乎一致。唯一不同的是,外界的人是真的活人,而裏面的人,不過是一具具沒有魂靈的空殼罷了。
這些人便是歷年來前來洞庭天池尋寶的修士,因一系列意外死在這裏。因為這裏的環境特殊,他們死後魂靈雖亡,但肉身不滅。他們如同行屍走肉一般游蕩在整個秘境裏,向着那些千方百計進入洞庭天池的人發出無聲的嘲諷——他們就是先例,所謂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你吃完了趕緊跑還則罷了,若和其他客人厮殺起來死了,或是貪圖這裏的美味沒有及時離開,那等待自己的便是最最殘酷的懲罰。
說起來諷刺的很,修士們死前向洞庭天池索取,死後任由洞庭天池操控。而洞庭天池,是天地的饋贈,亦是天地對人類善惡的鑒賞。這個自天地初開便有所存在的神秘領域,修仙界不可思議的未解之謎,無論是過去還是未來,它永遠存在着,也永遠向過往修士們發出最誘人的誘惑。
貪、嗔、癡、慢、疑五毒,在這裏演繹的淋淋盡致。
“師兄,這裏面的東西可不少。”白珒慣會往那犄角旮旯裏翻,他進了一間屋子,面上的東西都不看,偏偏要挪開桌子,踢開椅子,趴在地上撬開地板,往蹩腳的地方使勁。好在皇天不負有心人,那裏面果然有乾坤。他拿出幾個瓶瓶罐罐遞給江暮雨,自己繼續刨土。
江暮雨擰開一瓶放到鼻下聞了聞,道:“這是內服的療傷藥。”
“那敢情好,咱們修道之人最容易磕了碰了,這種療傷特效藥可不能少。”白珒站起身,撣了撣衣服上的灰塵,“改明兒讓月河長老研究看看,能不能照葫蘆畫瓢模仿一個。”
江暮雨把瓶瓶罐罐的收好,見白珒手裏拿着一個布包:“你又找到什麽了?”
“不知道,特意用布包着,肯定是好東西。我敢打包票,絕對是價值連城的……”白珒把布包放桌上,快速解開一看,不由咋舌。
打臉啪啪啪。
裏面別說什麽好東西了,像誅仙聖君這種品味獨高的先不說,就算一個三歲孩童看了都瞧不上眼——全都是些破爛兒。
白珒臉色難看的粗略數來,裏面有幾本破書,一副破碗筷,一雙破靴子,一件破衣袍,唯一的一個不帶“破”字的便是一張畫像。
白珒攤開來看,畫像上是個女子,看氣質也像個修道中人。沒有落款,沒有題字,只在畫像背面寫了個小小的“易”字。
“是這女人的名字,還是給女人畫像的男人的名字?”白珒提起那雙舊鞋,僅看了一眼便自信的說道,“繡工這麽精致,一看就不是大老爺們做的。包袱放這兒有年頭了,它的主人應該早死了吧?”
江暮雨翻了幾頁破書:“這是手抄的。”
白珒:“所以呢?”
“看字體和筆鋒應該是女人寫的。”江暮雨意有所指,白珒恍然看向了畫像。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聲厲喝:“把東西放下!”
江暮雨微愣,回頭一看,門口正站着一個手拄拐棍,走路一瘸一拐,滿頭白發,佝偻着腰的老人。他看見白珒手裏拿着畫,渾濁的眼睛登時紅了,宛如一頭發狂的猛獸,幾個箭步沖過去一把奪走畫像,累的呼哧帶喘,咳嗽的撕心裂肺。
“你,你們是誰?竟然,竟然敢玷污我妻子,你們……咳咳咳咳咳咳——”
白珒看他這副模樣,當真有些無力腹诽。
“我說大爺啊,您都這一大把年紀了,怎麽還當自己年輕力壯,大老遠的跑來這洞庭天池溜達,您不累……”
白珒說着,那老人突然擡起頭,僅一眼便讓白珒愣住。
他上輩子見過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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