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陸玖】心疼

雍闕霎時慌了手腳,踉跄着奔過去,一把握住她的肩上上下下連根頭發絲都沒放過地打量了一通:“是不是在陛下那受了什麽……委屈?”

他的聲音沙啞而破碎,流光萬千的眼眸裏溢滿了煞人的戾氣,哪裏還能看得出往日裏的和煦仁善。秦慢似是被他吓到了,怔在那裏,他心底的絕望如同冰冷的海水一般漫過他的頭頂,遮去了最後一縷光,握着她的肩膀手抖如篩糠,牙縫裏蹦出寒意徹骨的幾個字:“我去千刀萬剮了他。”

這回秦慢真是被吓了一大跳,張開雙手死死箍住他的腰:“督主你胡說什麽!”她像哄孩子一樣地拍着他的背,“我怎麽會有事,這麽短的時間……”她的面上滑過絲無奈與好笑,“他什麽也做不了啊。”

雍闕沸騰的怒血漸漸在腦子裏冷卻了下來,他開始感到難堪又尴尬,是啊一時情急差點忘了秦慢在那偏殿裏不過盞茶時間,慧妃還病在那裏即便皇帝有心也要給裏外的臣仆們扮扮相。

他伸出只手捂了捂眼,艱難道:“那你哭什麽?”

秦慢仍是抱在他懷裏,撫摸着他潮濕的衣裳,嘟囔道:“我心疼督主哇。”

“……”雍闕呆了呆,許是真得淋了雨着了風寒,他的頭有些暈,捂臉的手順勢捏了捏太陽穴,“你說什麽?我沒聽得清。”

這個人真是得了顏色就要開起染坊,秦慢沒有理他,默默從他懷中退開,牽起那只修長而略顯粗糙的手将人帶到屏風後面,屏風上挂着整齊的衣裳,她低着頭說:“我讓霍安去熬了的姜湯,你先将衣裳換了。”

她作勢要離開雍闕一把抓住她的手,她木愣地擡頭,雍闕耳根子泛起了紅,目光不自在地移開,聲音裏些飄忽不定:“你方才抱了我,身上也濕了,不如一起換了吧。”

最後一句話說完連他自己都覺得厚顏無恥。

秦慢長大了嘴巴看他,病白的臉龐一寸寸漲起了血色,狠狠甩開了他的手,将屏風一拉:“說什麽廢話,快換衣服!”

理所當然的訓斥口吻,雍闕不覺得惱躁反倒令他抑制不住地彎起了嘴角,隔着屏風他慢條斯理地解開衣裳曼聲道:“我說真的,你身子弱不像我們爺們兒,回頭着了涼不還得病恹恹地要我貼身照料。”

什麽貼身照料簡直不堪入耳!好心可憐他沒想到反被調戲,秦慢紅着臉翻了個白眼,憋足勁兒一腳踢在了屏風上,吼道:“閉嘴!”

咚的一聲巨響屏風後的人果然識相地閉了嘴。

簡單梳洗了一番,雍闕挽好袖口走出屏風,秦慢正忿忿地一勺一勺喝着姜湯,他可憐兮兮地湊過去:“慢慢,那是我的姜湯……”

秦慢仰頭咕咚咕咚将姜湯一氣喝完,一抹嘴跳下羅漢床一聲不吭地就朝外走。雍闕慌了一把将人拎了回來,對着秦慢面無表情的眼睛梗了一下,咳了聲收起方才略顯輕佻的嘴臉,淡淡道:“秦慢,你今兒脾氣不小哇。”

秦慢斜着眼看他,冷若冰霜,雍闕氣勢頓時矮了一截。

所以說女人是不能寵的,看看吧原先多麽一溫柔體貼善解人意的小姑娘,天天小尾巴一樣跟在他身後督主長督主短,雍闕悵然若失地懷念過往,現在知道他心裏有她愛重她放不下她,頓時就見風使舵水漲船高了,學會吼他了擺他臉子了以後怕是還要騎在他頭上了。

他努力繃緊着一張臉,捏住她的腮扭了扭,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容:“秦慢,這才是你的真面目吧。真人不露相啊,小脾氣藏得挺深,在外一唬一個準吧。”

秦慢實在裝不下去了,別過臉去,小聲道:“實在是你欺人太甚,早知道我也不眼巴巴地奔到皇宮裏來了。”

他打趣的笑容慢慢淡了,長長地嘆息一聲将人抱到膝頭重新在羅漢床坐下,拾起搭在憑幾上的軟巾細細替她擦去鬓角的水珠:“這擺明是場鴻門宴,我寧肯你不來,來了再想全身而退就難了。”

秦慢任他柔柔地撫摸着自己的毛發,雍闕的力道很輕盈,撫弄得她像一只慵懶的貓,就差舒服得哼上兩聲,她歪起頭來亮晶晶地看着他:“督主真的想我不來?”

雍闕一滞,略有些喪氣地看着她:“私心裏,我是真不願你來,畢竟不是什麽光彩的場面。可是你來了,”他終于忍不住笑起來,“我很高興,從來沒有這麽高興過。”

他俯身吻了吻她的額,唇畔流連不肯離去:“你知道嗎,入宮做內侍的人基本上都沒個好出身。可我不一樣,我從小出身并不比京裏那些個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兒差,也是被父母當成眼珠子精心捧着養的。可惜家道中落,父親遭同僚陷害,家中姊妹姑婆全充進了勾欄院裏,兄弟叔侄要麽死在牢裏要麽死在流放的途中。至于我……”他苦笑了下,無意識地揉着秦慢的手,“因為宮裏有個掌事太監和我爹相熟偷偷留下了我,結果卻是入了東廠那個吃人的坑裏。也幸好是入了東廠,”他輕輕笑起,“到了後來我掌權了,将當初那個構陷我家的狗官們一個個抄了家,滅了門。”

秦慢愣了片刻,他的經歷竟是與她如此驚人的一致。

她仰起頭:“聽督主的話好像大仇得報後并不多暢快?”

他點點頭,複凝視着她:“可我現在很快活。”

快活到不知該如何形容,只能用這麽簡單的話語來表白自己的心聲。

秦慢被他盯得怪不好意思的,眼神亂瞟卻被他擡起了下颚,他說:“秦慢,你跟我已經扯上了關聯,再想斷就難了。我是個生死不定前途不明的人,或許哪天我就遭了不幸,到時候你也一定不能獨善其身。”他低下唇,“可是有我活着的一天,就沒人能動你分毫。”

秦慢其實不知道為什麽他就從兩看兩相厭到現在滿嘴讓她受不住的情話。而她呢,她在這方面一向是稀裏糊塗。當初只是被他一眼驚豔到了心裏,再後來被他護着護着就護成了習慣。她有點懶,要不然不會這麽多年都沒去謀劃報仇雪恨,所以也就習慣了被雍闕拎來拎去。

眼看雍闕尋着了她的唇,簾子霍然被挑開,一人一頭沖了進來大呼小叫:“爹啊!爹你沒事兒吧!爹你好好的吧!爹,呃……”

雍和呆若木雞地站在膩歪的兩人跟前,腦袋忽然被人一抓,連着人向後一擰,有人冷冷命令道:“閉眼。”

他渾身一哆嗦,背對着他們,死死閉住眼站得比木頭還直,那廂雍闕若無其事地朝着窘迫不已的秦慢吻了下去。

┉┉ ∞ ∞┉┉┉┉ ∞ ∞┉┉┉

因有旁人在,雍闕不好摟着人再往下做些什麽小兒不宜的事情,裝模作樣地替秦慢理了理人,将人端正放好,他清了清嗓子虎着臉訓斥道:“我教你多少回了!為人處事慎言慎行!”

到底自己品行有待商榷,雍闕的訓斥聲勢略噓,雍和壯壯膽兒扭過腦袋來,嘿嘿一笑:“爹啊……兒子這不是擔心你嘛,何況皇帝那邊催着娘娘過去呢。”

雍闕一怔,臉色微寒,隐忍再三方才平穩道:“陛下召她何事可說了?”

不等雍和作答,秦慢已慢騰騰地站起來了,方才惱羞成怒的那個她仿若只是昙花一現,她并不敢看雍闕溫溫吞吞道:“督主不必生氣,我答應了替皇上解慧妃娘娘的毒而已。去去就回,去去就回。”

雍闕不可思議地看她,随即想到在惠州時她确實救治過柳心瑜,但也只是稍稍壓制了毒性而已,他立時阻攔:“不可!你可知道,萬一慧妃未能痊愈你犯得就是欺君之罪!”

秦慢不慌不忙:“你放心,我會和皇上言明,”她輕輕拍了拍他的手以示安慰,“我比任何人都怕死,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的。”

她下定決心之事,從無反轉,何況是她自己在皇帝來開口承諾。

待她走後,雍和伸着腦袋在門口看了半天,放下簾子走到面色陰郁的雍闕身邊:“爹,這娘娘看着不是個簡單人物啊。”

雍闕看了他一眼,那一眼足以令他膽戰心驚地低下頭,幾番才鼓起勇氣道:“爹,就算您罰我殺我,我都還是要說。不瞞您,這娘娘的身份我派人去查過了,一張白紙似的。她說過的三清山,和您一樣我也讓人去找過,您騙得了自己我不能啊,壓根就沒有這座山!也沒什麽上清門!”

他斷斷續續地将那日秦慢借着他“鬧肚子”溜走的事說了出來:“您看,在您眼皮子底下都能沒個人影,那是尋常姑娘家能做到的嗎?哦對了,”他将白日讓霍安找出來的戶圖鋪在雍闕面下,“您看,這是娘娘她白日裏走過的地方,”他指着一個點,“她在這戶門口坐了半天,只是……兒子無能,還沒查出來這戶的根底。”

“你長進了!”雍闕突然猛地一拍桌子站起來,指着他罵道,“我的人你也敢伸長了手探究,看來這些日子确實讓你太閑散了些!”他揚聲喚人,“霍安,将這小牛犢子給咱家拎回去面壁思過,你要是再跟着他胡作非為也給我滾過去一同思過!”

面如土色的霍安麻溜地滾進來拖着同樣面如土色的雍和一并出去,雍闕低頭看着那張戶圖,瞳眸裏的怒火逐漸沉澱為深邃的幽黑,他的指尖從雍和标的那個點慢慢移動,直到落在了對面的人家上。

他想象着秦慢坐在這裏,遙望着對面,那張平淡無奇的臉上會露出什麽樣的神情,是懷念,還是惆悵,又或是……仇恨?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啦,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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