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你在打嗝

“總之,就是我們也練了一個多月了,要檢驗一下成果。我叫了幾個高二的學長過來,陪你們打一場。不要有負擔,平常那樣就行了。”

社長拍了拍手,“散了,熱身。”

麥陽春心說,呵,剛好,就讓這裝逼犯看看我的技術,畏懼我,崇拜我!還敢不敢輕視我了?!

他心裏的q版江新桐流着寬面淚,誠心誠意地臣服在他腳下,大呼:“大神!我錯了!”

越想越好笑,麥陽春坐在長椅上,忍不住偷偷笑起來。

林訊和徐峰是另一組的,沒和他一起坐。太可惜了,他的喜悅不能分享給他的朋友們。

“你這三心二意的習慣看來是改不過來。”

麥陽春硬生生被人從美好幻想中扯回來,他黑臉瞪着來人:“幹嘛啊,沒被我罵爽?”

江新桐又是那個樣子,孤傲又矜驕地垂着眼睫看他。

“你滾蛋!別站我這裏!”

“我還沒生氣,你氣什麽?”江新桐語氣沒什麽起伏,讓人聽不出情緒,“你不是和大家告狀了麽,還有什麽不滿的?”

他的口吻就像是老師在教育幼稚的雙面派小學生,麥陽春的臉色更黑了:“你管我。”

“白雪說了一堆你的好話。”江新桐依舊站在原地,直勾勾地看他,“她請求我繼續給你補課。麥陽春,你這樣做未免辜負了她的好心。”

麥陽春噌地站起來:“江新桐,你什麽意思?拿白雪打感情牌,好讓我不忍心拒絕,乖乖去跟你學習,然後被你侮辱?你是不是想得太好了?”

麥陽春明明在長高,而且速度驚人,卻始終比對方矮了半個頭,完全無法平視——這家夥,連長身體的速度也不甘落後于他?

江新桐道:“這是一方面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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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這是直接承認了,他就是想侮辱自己。

太氣人了!

“還有什麽?你一次性說完,別磨磨唧唧!”

“一方面就是,我想要你跟上我。”江新桐淡淡地陳述心裏的想法,“對手也要站在同一起點吧。”

“好啊,”麥陽春冷笑,眼神是赤/裸/裸的挑釁和熱血,“籃球賽,我贏了我愛幹嘛就幹嘛,你甭想幹涉我;我輸了,我就乖乖跟你學,我二話不說,随便你打罵。”

江新桐勾起唇角,溢出勝券在握的笑意,“可以。”

“好了好了,集合了集合了啊!速度的!”

麥陽春撿起籃球,從鼻子裏輕蔑地擠出哼聲。

這場籃球賽打得異常激烈,雙方勢均力敵,麥陽春和江新桐有如天雷勾地火,盯着對方的眼睛仿佛能噼裏啪啦地冒出火光。

“賽點了,賽點了!”林訊激動地推了推徐峰,“你說誰能贏啊?我覺着江新桐挺厲害的。”

徐峰搖搖頭:“不好說。我跟江新桐一塊兒長大,他的籃球打得沒話說,我比不過。但是他不太愛上場,實戰經驗不如陽子,我就不清楚他臨場發揮能不能行。”

“哎哎哎,球到陽子手上了!”

徐峰看過去,麥陽春果然運着球,一路披荊斬棘,居然沒人能攔住他。再一看江新桐,這人倒好,索性腳步悠閑地跟在後面,臉上還帶有勢在必得的笑意。

“靠!”徐峰猛地一拍腦門,“陽子他——”

“哐當。”籃球已經投入框內,裁判吹哨:“高二隊贏!”

“——陽子他、投錯框了!”

“你們說,你們說!我為什麽這麽笨?!”

林訊頭疼地拉住巴拉着站牌的那位,“陽子,行了行了,不就失誤而已嘛,沒人怪你!”

麥陽春哭得要喘不上氣了:“騙人、騙人!我好氣啊!他、他們肯定也很生氣……”

徐峰無語地撐着額頭:“沒,大家都在笑呢,沒人生氣……”

“哇!”麥陽春眼淚更加兇猛,大顆大顆地從下巴滴落,他抽抽搭搭地說,“他們都在笑我……江、江新桐肯定也、也笑我……我不活了!”

“沒有,沒有,”徐峰連忙拉住他,“江新桐敢笑你,我第一個削他。”

“我、我明天,就要接受他的淩/辱了……我……我嗚嗚嗚嗚嗚……我為什麽這麽慘……”

“那別去了,別去了,我跟他商量好吧?”

“我一大老爺們兒,要、要講信用……”

林訊望天,“行吧,大老爺們兒,你的車到了。”

麥陽春就一邊掉金豆豆一邊上車,司機看了他一眼:“嚯,你咋又哭了?”

麥陽春就嗚哇嗚哇地往後排走。這個點車上依舊沒什麽人,他索性忘情地打着哭嗝兒。

“嚯,又是你——你咋又把他惹哭了?”

“……不是。”依舊是那個答複。

司機也懶得理他倆了,直接發動了車子。

麥陽春哭得昏天暗地,壓根兒沒注意前邊發生了什麽。等到有人把紙巾按在他臉上,他才雷劈似的,尋思着丢死人了,手忙腳亂地擦幹水漬。

“你又哭什麽?”那人無奈地輕聲問。

麥陽春哭得耳鳴,聽不清楚那人的音色,抽噎着說:“我、我不想活了!”

“跟我補課就這麽難過?”

麥陽春瞪大眼睛,奈何眼眶裏的水霧讓他看不真切,空蒙中勉強看見那人臉上顯出幾分轉瞬即逝的挫敗。

江新桐沒得到回應,也不在意,直接在他旁邊坐下,“別哭了,不想去就不去,剛才說的作廢。”

不知道是不是耳朵也糊了眼淚,江新桐的聲音特別輕柔,完全不同于往常那種冰涼的金屬質感。

麥陽春揉着眼睛,別扭地大聲說:“誰說我反悔了!我、我,嗝……咳,我說到做到!”

江新桐說:“別說話,你在打嗝。”

“我、嗝……”麥陽春忍不住又打了一個哭嗝,覺得丢臉,又覺得委屈,“你說話真難聽。”

“我意思是讓你緩一緩,你不難受麽。”江新桐笑了一聲。

麥陽春水朦朦、圓碌碌的眼睛就使勁兒剜他。

江新桐沉默了一下,又輕笑道:“麥陽春,我們才認識多久啊,你在我面前哭了三次。”

“你放屁!”麥陽春的腦子可沒進水,“兩次!”

江新桐不置可否。

麥陽春往外看了一眼,不自在地說:“我、嗝……我要到家了,你什麽時候下車?”

“下一站。”

公交車停下了,麥陽春站起來,不願意看他,哼哼唧唧地說:“我明天一定去,我、我不騙你。”

江新桐就挑眉。麥陽春耳尖蹿起盈盈的紅,他一咬牙,最後只憋出一個哭嗝兒,飛速跑下車了。

“哎,這是和好了?”司機打趣地朗聲問。

江新桐難得應了一聲,又掏出手機。

來自班主任的短信——

江新桐,事不過三,否則按校規進行處理。若有要事,可提前請假,不要曠課。

司機笑道:“小孩兒,你說你這樣有啥意思不,到站了又坐車返回去?幹啥呢?就為了陪他坐一趟?不是,你還怕他在車上尋短見啊?”

江新桐收了手機,平靜地說:“怕他哭。”

司機樂得一拍大腿:“這好辦啊,你別惹他不就行了嗎?我看每次你都把他氣的不輕。”

江新桐恍若未聞。他收拾了一下書包,指尖觸碰到那包拆封過的紙巾,頓了頓,“嗯。”他的聲音太輕了,輕到自己都聽不清,輕得像是一片羽毛,悄無聲息地落在了心裏。他摩挲了一下指尖,但又無法止住心底的那點兒沒由來的癢意。

他的心髒就像是被麥陽春的眼淚泡過,又軟又澀。

麥陽春到家之後蔫蔫地吃了兩大碗飯,又背了書包,跟媽媽說去學校複習。麥媽媽邊收拾邊問:“要不要媽媽去接你?”

麥陽春搖搖頭。

“不是媽媽唠叨,陽陽你也長大了,要學會和同學相處。你是不是在學校被人欺負了,怎麽總哭着回家?”

麥陽春羞赧地把頭搖成撥浪鼓:“我沒有,你不許說了!我走了。”

他到校時正好七點,第一節自習剛剛開始。他進了教室,林訊和徐峰都不在——林訊倒還好說,他開學到現在就沒來過一次,但是徐峰可是雷打不動每天報道的,怎麽今天沒來?

他問同桌:“徐峰呢?”

“不知道啊,估計上廁所去了。”

徐峰的确是上廁所去了,可他沒想到能在廁所看見江新桐。江新桐沒關門,筆直地站在隔間裏,垂着眼睫抽煙。徐峰走到他前面,他也沒發現,兀自在那兒吞雲吐霧。徐峰就蹙眉問他:“新桐,幹嘛呢?”

江新桐回神,看了他一眼,“高二管得嚴,來你們這兒抽一支。”

“不是,你什麽時候學這些玩意兒了?看樣子瘾還挺重的。”

“沒有,偶爾而已。”

徐峰問:“你們高二不是強制自習麽?怎麽,翹課了?”

“顯而易見。”江新桐掐滅最後一小截香煙,吐了個煙圈,“走了。”

“哎,你——”

江新桐腳步頓住。

“你今天,怎麽坐了六路公交車?你跟着陽子上車了吧,你家明明不在那個方向。”

“嗯。”江新桐無所謂地應道。

“……你在幹嘛?”徐峰語氣有些奇怪。

江新桐說:“不是第一次了。”

徐峰愣了一下:“什麽?”

江新桐又說了一遍:“不是第一次了,是第二次。”

徐峰呆在原地想了半晌,而後忍不住笑起來,就在前幾天,他讓人追上陽子去好好溝通。但現在他是知道了,江新桐自個兒都不知道自個兒在幹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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