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你求求我
圖書館,僻靜的角落嵌着一扇窗,冬日的煦陽将厚重的窗簾打透,麥陽春小聲地吸了吸鼻子,悄咪咪地蹲在外頭的窗下,微微探起頭,從縫隙裏瞄進去。
江新桐坐在老位置,腰背挺直,握着一支筆,在紙上遲遲不下手。他面色淡然,雙眼深沉,要不是标題上“檢讨書”三個明晃晃的大字,還以為他是在斟酌什麽國家大事。
外面的雪已經融化了,幹枯的枝桠凝着水,啪嗒地倏然掉到麥陽春鼻尖上。麥陽春被吓了一跳,一直憋着的噴嚏終于忍不住釋放出來。
阿嚏、阿嚏、阿嚏!
一想二罵三感冒,得,這是感冒了。麥陽春摸了摸口袋卻找不到可以擦拭的東西,正猶豫着要不要将就貢獻一下袖子算了,窗戶就被猛地拉開,江新桐挑起簾角,厲聲道:“你是笨蛋嗎?”
麥陽春顧不上被發現的驚慌,只感覺鼻涕要流下來了,便低着頭在心裏碎碎念地罵人。下一秒,一股清香被輕輕按到臉上,對方隔着紙巾捏住他的鼻子,語氣冰冷:“擤出來。”
他搖搖頭,要自己接過,江新桐卻惡劣地捏着他的鼻尖帶動整個腦袋左右小幅度地晃動,“手插口袋裏,別拿出來。”
麥陽春簡直要羞憤欲死,他只有三歲的時候才會被媽媽這麽對待,現在都十六歲了,這算怎麽回事兒啊?他又不是殘障人士或者低齡兒童!
他憤怒地拍掉對方的手,用力擤鼻涕,音量之大近乎能讓人清晰地感知鼻涕從鼻腔裏黏膩地噴湧而出的感覺。他盡興地處理好一切之後,對嚴重潔癖的江新桐報複性地甜甜一笑,“學長,可以了嗎?”
江新桐終于忍不住勾唇,“進來啊。”
剛開學,學生都處于放松狀态,圖書館只有江新桐一人,可以拿到的書也就很多。麥陽春覺得今天應該不用補習,就挑了一本課外書坐下。
江新桐頭也不擡地說:“手伸出來。”
“……幹嘛?”
麥陽春的右手警惕地握成拳頭微微探出去,對方一把拉到自己面前,又把手指一根一根掰開,給他仔細地戴上不知道從哪裏拿出來的湖藍色手套。
“另一只。”
麥陽春不情不願地道:“我自己戴啊,你怎麽比我媽還啰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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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新桐不跟他廢話,徑直扯過他的左手戴上。
麥陽春急中生智,故意乖巧地配合,等到江新桐認認真真地幫他撫平手套的褶皺,才故作歉意:“江新桐,我……”
“嗯?”江新桐收回手,剛要提筆,便聽對方楚楚可憐地說:
“……我剛擦鼻涕沒洗手啊。”
江新桐輕笑一聲,把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展開湊過去,“嗯,你舔幹淨就好了。”
我靠!變态!
麥陽春積極勸說自己要冷靜下來,“……哎呀,我是不是弄髒你的手套了?上面會不會沾着鼻涕?”他故意伸出手給對方看。
江新桐淡定地捉住他的手腕,敷衍地看了一下,“沒關系,這只手套剛才是為了暖和用來墊腳的,你看看顏色像不像你的那雙襪子?”
麥陽春臉黑,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他打心底裏服了江新桐的變态程度。
他忍耐住想把對方嚣張的手指一一掰斷的沖動,抽回手面無表情地繼續看書。
江新桐暧昧地笑,“剛才躲在窗外邊偷看我?真夠笨的,想看就看好了,我會不讓你看麽?”
麥陽春被這樣驚悚地提醒,才記起自己要侮辱對方的目的,咳了一聲扯過檢讨書一看,俊逸淩厲的字跡堪堪寫了三行——标題、稱呼和問候語。他看了一眼手表,已經是十二點四十分了,按照江新桐平常的速度,已經坐在這裏足足有二十分鐘不止。
二十多分鐘,腦子還沒轉動。要是自己,五分鐘兩百字不是說說而已。
……這算戰勝了江新桐嗎?
雖然不是很值得自豪,但也足夠讓他嘲諷對方了。
“哇你真的蠢,連這個都不會!”
江新桐笑了一聲,目光毫不掩飾地在對方得意洋洋的臉上來回流轉,“行,今天換你給我補習。”
“你求我啊!”麥陽春捏起那張紙晃了晃,惡作劇一樣地笑,“叫一聲好聽的,我就教你寫。”
“好聽的?可以。”
江新桐慵懶地往後靠,屈指在桌面頗有節奏地敲了敲,語氣既自然又漫不經心,“我求你啊,寶貝兒。”
怎麽說得這麽輕松?!
……還這麽變态?!
麥陽春幾乎要七竅生煙,又聽見對方故意缱绻着嗓音,帶着調笑,挑逗道:“這樣能滿足你麽,嗯?”
“……我不僅想把自己的耳朵割掉,還想把你的嘴縫上。”麥陽春惡狠狠地把檢讨書拍在桌上,“我說你寫,你閉嘴,惡心死我了。”
“這樣都不行,我有很認真求你了。”江新桐覺得對方像極了張牙舞爪實際毫無攻擊力的小奶貓,“你想聽什麽樣兒的?”
麥陽春氣得想不到辭措:“滾蛋!”
江新桐順從地在紙上寫了“滾蛋”兩個字。
麥陽春不可思議:“尊敬的班主任、校領導,您好!滾蛋!——我靠,你沒毛病吧江新桐,杠什麽杠?!”
江新桐無辜地放下筆,“不是你說我寫麽,我聽話了。”
“我叫你閉嘴你怎麽不聽?!”
“別發脾氣,我就是想逗你開心。”江新桐翻到下一頁,哄他道,“我保證聽你的了,說吧。”
麥陽春寫檢讨書可謂熟能生巧、得心應手,幾乎不怎麽需要思考,張口即來,還邏輯清晰、條理分明,寫到最後,江新桐也勾起笑意:“應該可以過關了。”
“也不看看誰是老師。”麥陽春斜眼看他,“要不是我,你在這兒坐到明年今天,也寫不出第一段。”
“世界上沒有笨學生,只有教不好的老師。”江新桐邊收拾邊逗他,“不知道這句話是誰說的。”
麥陽春對半年前的自己深惡痛絕,“你煩不煩!”他剛要跳起來罵,又覺得鼻子一癢,迅速捂住口鼻,控制不住地打了個噴嚏,“阿嚏!”
江新桐把東西收進書包裏,又拿出紙巾遞給他,蹙眉嚴厲地說:“你笨嗎,剛才傻乎乎地蹲外面?你什麽體質你不清楚?還當自己小孩子?”
“你管我,我就愛。”麥陽春瞪了他一眼,大聲地擤起鼻涕。
江新桐眯眼盯住他,他也不搭理,只低着頭在心裏念叨對方忘恩負義,就算自己心思不純,最起碼也幫他解決了一個大問題,還這麽罵自己,徐峰和林訊都不會這樣兒!
小氣鬼!又兇!
麥陽春委委屈屈地嘀咕完,一擡頭,對方的座位已經空了,書包也不見了,明顯是丢下他走人。他索性趴下來睡覺,暈乎乎的腦袋難以思考任何東西,失去意識前幾乎想哭,只好惡狠狠地提醒自己:自己還沒發脾氣,江新桐憑什麽?再也不要和江新桐補習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桌子被輕輕敲擊的聲音驚醒了他。麥陽春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起身,“不好意思,我這就……”
“把藥吃了。”
帶有浮冰般冷冽和碎玉般溫潤的嗓音響起,江新桐把藥拆開遞給他,“水在手邊。”
麥陽春一秒反應過來,又重新坐下,甕聲甕氣地鬧着別扭說:“我才不吃你的。”
江新桐緩下聲音,“聽話。剛才是我錯了,我不應該兇你。”
“每次都說這句話,我不信你了。”麥陽春又趴下,把頭埋進臂彎裏,悶悶地道,“我又不是受虐狂,傻子才喜歡被你罵。”
“你再不吃我真罵人了。”江新桐看他不配合,直接把他的手扯開,強硬地捧起他的臉,冷聲說,“這種時候還跟我鬧小孩子脾氣,我不慣你。”
“……不慣就不慣。”麥陽春打開他的手,身體的難受讓他倍感脆弱和低落,江新桐還這麽兇他,憋屈得幾乎要哭出來,“你滾蛋,別找我。”
“不許哭!”江新桐心裏已經驚慌失措,又氣又急,更多的是心疼和不滿,“不吃就生病了,難受的是你不是我,知不知道?”
“煩死了!”麥陽春抽噎了一聲,一把推開對方,直接沖了出去。
為了和對方賭氣,他打算一整個下午都不吃藥,打幾百個噴嚏都不吃。下課不過五分鐘,同桌拎了一個袋子進來遞給他:“有個學長給你的,挺帥,就升旗講話的那個。”
他直接把那袋藥扔進桌屜裏,一聲不吭。
“哎,他還在門口沒走呢,正在看這裏,好像挺擔心的。”
麥陽春頭也不擡,直接趴着睡覺了。
“哦,他是找白雪。”同桌恍然大悟,不再說話了。
江新桐也太陰險了,趁自己難受而且手無縛雞之力,就挖牆腳?!
還以為自己不會打他了?!
麥陽春幾乎要把牙齒咬爛,但又不情願看見對方那張欠揍的臉,索性把臉緊緊貼上冰涼的課桌,眼淚不争氣地洶湧而出。
真煩、真煩!他小小地打着哭嗝兒,覺得自己簡直是被世界遺棄的小白菜,朋友不講義氣,喜歡的人不喜歡他也就算了,老和那個不講義氣的朋友——不對,情敵一起唧唧歪歪,氣死他了!
上課的時候他紅腫着眼睛看黑板,頭昏沉沉的,讓他不由懷疑是不是像桃子一樣的眼睛重得讓他擡不起頭。他覺得丢人,又不得不聽課,旁邊白雪投來擔心的目光讓他如坐針氈。
完了,自己現在肯定很醜。
……跟情敵比起來完全沒有優勢了。
麥陽春在心裏委屈地哼哼了幾聲,難耐地熬到放學時間,終于還是下定決心要請假。不吃藥,睡個覺應該好點兒,再不好就打針,打到死也不吃藥!
“陽陽,”白雪遲疑地叫住他,“好好休息、吃藥,別倔着了。”
“知道了。”麥陽春背起書包,又聽見白雪繼續柔聲道:“別生學長的氣了,他剛才——”
“他剛才找你打小報告了!”麥陽春的心咯噔了一下,他猛地回頭,斬釘截鐵地打斷對方,“小氣、陰險、虛僞、狡詐!我跟他絕交了,你不許提他!”
“……啊?”白雪似乎是緩不過來。
“卑鄙小人!”麥陽春憤憤踹了一腳凳子,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教室。
作者有話要說:
好久沒家暴了…不能讓受最近太甜蜜,來點辣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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