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回去
禮拜天下雨,芷荞約楊曦在校門口不遠的一家咖啡館見面。
“喏!”一入座,她就黑着臉把裝着跳蛋的袋子扔給她。
東西磕在桌面上,發出“咚”的一聲。
楊曦連忙搶過來,捂好了,藏到袋子裏:“小心點兒啊你,別給我摔壞了,好幾百塊錢呢。”
芷荞咬着牙:“我特麽真想掐死你,你根本不知道我經歷了什麽。”
“什麽啊?”楊曦一臉求知欲。
芷荞乖乖把嘴巴閉上,一臉正經,猶如在讨論學術報告的好學生,讓人高山仰止。
她抿了口嘴邊的咖啡:“沒什麽。”
喝完咖啡,兩人上了徐南的車。徐南從前面回過頭,笑着打趣:“兩位大小姐,去哪兒?”
“回大院。”芷荞說,腦海裏想起白謙慎之前跟她說過的話。
最近忙于學業,确實有段時間沒回去了。
“成,我正好也要回去一趟。”徐南說着,啓動了車子。
“說起來,我真是羨慕你。”楊曦說,“你爸是司令員,你二哥是中警局的,你大哥還是那什麽部門的……”
她叫不出全名兒,一拍手,“反正很牛逼就是了。”
說話的功夫,車子已經進了大院,在人跡稀少的綠林間兜兜轉轉,最終,停在了一棟二樓的小洋樓前。
白家很大,二層的小洋樓,還是上個世紀留下的老建築,歷經的幾代主人無一不是位高權重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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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配到白霈岑這兒,牆體已經有些斑駁,四面爬滿了爬山虎。
雖然不比現在一些三四層的新式別墅精美,假山檐廊、配樓鐘樓,倒是一應俱全,美輪美奂,透着年代感。
芷荞忽然想起,16歲那年第一次北上時的情景。
那時候,她剛剛失去雙親,被霍南齊帶着從蘇州過來。當時,她就坐在汽車裏,望着窗外的高牆大院發呆。
神情安靜,默不作聲,這是乍然到了一個陌生環境後的無所适從。
還有對未知的迷茫。
自古以來,寄人籬下的,總是矮人三分。
好在,白家人都對她很不錯。
哪怕是總喜歡跟她杠的白靳,也從不會真正欺辱她什麽,頂多是少年人之間那點兒年少氣盛的意氣作祟罷了。
那天很難得,白霈岑不在駐地,顧惜晚也在。
霍南齊進門,先喚了一聲“首長”,又喊了一聲“夫人”,然後,回頭把有些拘謹的女孩拉進門,展現在他們的視野裏。
“這是容上校的女兒,芷荞。”介紹完,他回頭摸了摸她的頭發,蹲下來,跟她齊平。
聲音裏,帶着鼓勵:“叫叔叔阿姨啊。”
她今年已經16歲了,只是南方人體格較小,她又生來羸弱,看上去比一般女生年紀要小。
可是,她真不是十三四歲的小姑娘了,也懂得人情世故。
不過,大抵知道他是好意,她沒反駁,乖巧地答道:“白伯伯、顧阿姨。”
雖然她不是多麽乖覺的人,也知道以後吃住在這家,要笑臉迎人,才能讨得人家的歡心。
白霈岑生性嚴肅,沒有多說什麽,只是點了點頭。
顧惜晚倒是表現得挺喜歡她的樣子,過來拉了她的手,問了一些家常話,又回頭吩咐傭人,去樓上給她準備了客房。
“以後,就把這兒當自己家。”
在沙發裏看報紙的白霈岑忽然擡起頭,皺眉道:“那個兔崽子呢?死哪兒去了?”
聞聽此言,顧惜晚神情尴尬,上一秒的溫柔和慈愛還挂在臉上,斟酌着:“……阿靳,應該還在南京吧。”
白霈岑是二婚。
這在空司大院裏,并不是什麽秘密。
他的第一任妻子,是出自于一個外交世家,名叫沈清辭,一個外表柔軟內裏卻很能擔責任的女人。
骨子裏有一種憂郁文藝的情懷。
印象裏,她很喜歡穿旗袍,戴珍珠配飾,就如年代久遠的年畫裏,有着絕代風華的古典美人。
氣韻流轉。
當之無愧的大家閨秀。
與他現在的第二任妻子顧惜晚,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
白謙慎和白靳也是同母異父,所以,平時雖然客套,卻并不是非常親近。
此前,他都住校,很少回來。
一到節假日,就天南海北地四處逛,壓根看不見人影。
剛剛來到白家的時候,容芷荞很不适應。
白家很大,除了主屋和配樓,還有偌大一個花園,平日裏,來來往往的勤務、警衛和傭人也不少。
遠不像那時候的容家。
不比趙家、容家這種半路出道的,白家是開國元勳,在北方根深蒂固,又兼之人脈廣布,幾十年來盤根錯節,無人敢小觑。
白霈岑更是能力卓絕,一路走來,氣貫如虹,短短十幾年就走到了華北軍區總司令的位置。
白謙慎作為他的長子,年輕有為,內斂精幹,是京圈二代中的表率。
太子中的太子。
雖然白霈岑常年待在駐地,平日,也有不少家屬院或者周邊機關大院的人過來串門。
來的最多的,是顧惜晚的各種好友。
芷荞性格封閉,顧惜晚想着孩子剛剛失去了雙親,也沒有刻意帶她出去走動。
所以,第一個禮拜,她基本都待在白家。
也沒有結識什麽朋友。
後來,長年累月的,慢慢适應環境,适應這個家,她才漸漸放開了自己的性子。
……
白霈岑不在,去駐地了,門口的草坪上就停了一輛車。
芷荞認出來,是白謙慎他們單位配備的。
徐南有些踯躅,推脫說:“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了。”
楊曦冷笑:“軟腳蝦,平時日天日地的,見到真厲害的人物,就怕得跟什麽似的。原來不是真能,是欺軟怕硬呢。”
徐南惱羞成怒:“你懂什麽?”
随即跟楊曦說起了他跟這位爺的淵源。
那會兒他在首都中央軍校念書,剛進去的時候,白謙慎已經畢業了,在高級班培訓,有段時間,他給他當了一個多月的教官。
在此之前,他跟這位白家太子爺沒有多深的交集,印象裏,只覺得他說話做事不愠不火,待人謙和,似乎是個很好說話的人,心裏也沒有什麽緊張,甚至暗暗慶幸,不用隔壁的沈閻羅來帶他們。
“然後呢?”楊曦被他提起了興致。
“後來?後來……”徐南一臉痛苦,不堪回首,“他就是個變态啊!隔壁沈閻羅讓他的學生跑二十圈,他就讓我們跑一百圈,只要沒斷氣,就得跑完,還全程跟我們一起跑。媽呀,他看着高高瘦瘦的,沒多麽強壯啊,體力怎麽這麽好。”
徐南扼腕,“我真不該以貌取人的!”
楊曦咂舌:“不像啊,我也見過白家大哥,多俊的人物啊,清風霁月的,笑起來迷死個人。”
徐南:“你們女生只會看臉,壓根不會透過現象觀察本質!他就是說得好聽,做起來,比誰都狠,那可是把人往死裏整啊!哎,我現在還跟他一個單位,每次看到他都是繞路走的。”
芷喬瞪他一眼:“你別說我大哥壞話了,他才不是那種人。”
徐南呵呵一聲,樂了:“搞了半天,你們就不信我是吧?那你回頭去問阿靳,當年你大哥跟霍叔南下省城的時候,把人省長兒子都給打進醫院了,就因為那人說了句‘哎,你長得挺好看的啊,跟個小姑娘似的’。”
楊曦瞠目結舌。
芷荞不信。
徐南哼一聲:“愛信不信,反正我說的都是真的。”
他們這些首都中央軍校出來的,哪個不是天之驕子?
這學校,正兒八經的高級軍官學校,除了堪比北大清華的分數線,對體格、家庭背景等方面都極為嚴格,一般不對外招生。
因為起點高,畢業後會優先分配到軍方的重要部門,外界都管這些學生叫天子門生。
日後,無一不是前途無量。
相對的,一個個也都傲氣得很,眼睛長頭頂上。
白謙慎這樣的人物,只是表面上沉穩淡泊,那是他早過了那個好勇鬥狠的年紀,這些年沉澱下來,遇人三分笑,不像他們這幫還處于青春期、荷爾蒙旺盛的子弟。
不過,他是真怵他。他不怕白靳那樣的,就怕他這樣喜怒不形于色的。
“真不進去?”楊曦拽着他胳膊。
徐南連連擺手:“不去不去。你們進去吧,所裏還有事兒,我先走了。”說完一溜煙跑了出去。
上車、踩油門,一鼓作氣。
楊曦望着他飛一般離去的背影,比了個中指,回頭跟芷荞說:“你怎麽會瞧上他啊?軟蛋一個!”
芷荞臉紅了:“你別瞎說,我們就是哥們兒。”
“哥們兒?”楊曦嗤笑,“他可這勁兒撩你呢,你要真當他哥們兒,可得把持住。我跟你說,這貨不是什麽好鳥,專騙你這種沒談過戀愛的無知少女。”
“略略略。”芷荞跟她做鬼臉。
“你們站門口幹什麽?怎麽不進來?”聲音從前面傳來。
芷荞回頭,看到了站在臺階上,端着杯清茶的白謙慎。他穿着筆挺的軍制,清清爽爽的松枝綠,襯得他的臉,在日光下泛着淡淡的白。
有點兒晃眼。
雖然出身優渥,他身上絲毫沒有那種貴胄子弟居高臨下的傲氣,然而有種寧靜高遠的感覺,讓人如沐春風。
“這就進去。”芷荞道。
等他進去了,楊曦才掐着她的胳膊說,“天哪,他是什麽神仙啊?長得太好看了點吧,好溫柔,笑起來好像會發光。老天也欠我一個這樣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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