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相依
來迪士尼樂園玩的人不少,光是在外面排隊,就排了十幾分鐘。
但是,等到了裏面,芷荞才知道,外面那排的隊壓根不算什麽,裏面排的這隊,才真的叫“排隊”。
一個項目,短的要排三四十分鐘,長的整整要排兩三個小時。
一天下來,可能玩三四個項目就頂天了。
人山人海的,一眼望去都是人。
芷荞有點焉了。
“這人也太多了吧。”她小聲抱怨。
白謙慎牽住她的手,說:“反正是出來玩,又不趕時間,排隊而已,別那麽沒耐心。”
“這也太長了吧?要排幾個小時啊。”她還真是沒這耐心。
“來都來了,總不能打道回府吧?這位門票也不便宜啊。”
“呦,你還在乎這點兒錢呢。”芷荞拿眼睛瞟他。
白謙慎說:“別鬧了,不安分的小家夥。”
芷荞對他做鬼臉,他伸手要來抓她,吓得她一縮脖子,忙往旁邊躲。
白謙慎長臂一撈,就把她給撈住了,小小的姑娘,夾在手裏分外輕盈,簡直輕輕松松的。
芷荞踢蹬了一下腿兒:“放我下來!”
“那你還鬧不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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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鬧了,好哥哥好哥哥,快放我下來。”
白謙慎哼笑一聲,這才放開她。
芷荞哼一聲,說:“這麽玩,太浪費時間了,大多時候都在排隊呢。”
“怎麽說?”
“還不如到處逛一逛,把這兒的每個地方都逛一遍,把那些好玩的拍下來,留個紀念。”
白謙慎一想也是,手指刮她的鼻子:“聰明的小家夥。”
确實,他們也過了玩這種小孩子玩意兒的時候了。來這兒,更多的是來看看風景,參觀一下,把這沒來的地方給“來”一下。
就沒遺憾了。
兩人手牽手,走了會兒,後來,在一個驿站裏拿到了一本冊子,是專門記錄這兒景點的,每到一個地方,就能蓋個章。
這對有收集癖的容芷荞來說,別提太好了。
後來的過程,就是她拿着冊子,拉着他在園子裏到處跑,把一個個五顏六色的章給蓋了個遍。
除了吃的東西特別貴,游玩項目排隊長,別的好像也沒有什麽不好。她玩得挺開心,把小冊子蓋得滿滿當當。
離開時,整個人都有些虛脫了。
白謙慎有點心疼,攏攏她的小臉:“現在知道累了?”
她還不肯承認:“誰說我累了?我沒有累,我還可以走。”
他算是怕了她了:“成成成,是我累了,行不行?”
她搖頭,還跟他卯上了:“我還想去一個地方。”
“什麽地方?先說好了,還要排隊的項目可不玩了,你精力旺盛,我可有點吃不消了。”他是嘴上說說的,他這樣常年鍛煉的體質,哪裏是她能比的?
不過是擔心她貪玩,累過頭罷了。
芷荞想了想,把手放入他掌心裏:“哥,我們去坐摩天輪好不好?”
“你幾歲啦?還去坐摩天輪?”他好笑地看着她。
她搖搖他的手:“坐嘛坐嘛。我以後,還想去蘇州樂園呢。”
“以後有時間帶你去。”
“說好了啊。”她抱住他,把頭在他胸口蹭了蹭,好像是為了表示親近,弄得他哭笑不得。
心裏,又有一種柔軟的心緒,在不知不覺地蔓延。
像那溫柔的春雨,潤物細無聲。
出了樂園,馬路對面的公園就有摩天輪可以坐。
這個點兒,人還不多。
芷荞拉着他,一路狂奔,跑到摩天輪前。
這是免費的,壓根沒人售票。摩天輪轉得慢,到了面前,她跨出一步就爬了上去,回頭遞給他手:“快點快點!”
白謙慎抓住她的手,微微借力就上了車廂。
上去後,他把推門給關上了。
芷荞托着腮,朝下面望去。
華燈初上,夜景是真的美。
北京城的夜,燈影迷幻,像宇宙中打碎的星光。
美是美,可她有點兒恐高。剛剛在下面沒覺得又什麽,等這車廂升高,她就有些怕了,一股腦兒鑽進他懷裏,抓着他衣襟,才敢偷偷朝下面張望。
他笑着打趣她,怕成這樣還瞅?
都到這個份上了,她還嘴硬:“沒有怕,就是第一次坐,有點不适應。諸葛亮行軍打仗,還講究個輕重緩急呢。第一次,難免的。”
他沒忍住,笑出來:“貧吧你。”
她不依了,抓着他衣服:“你不許說我,不許說我。”
也就對着他,才展露出真性情,偶爾這樣刁蠻,倒也挺可愛,讓人無可奈何。
“懶得說你。”
“略略略。”她沖他做了個鬼臉。
腳下是燈火璀璨的世界。上海的夜景,在這個夜晚深深烙印進他的腦海裏。
夏夜的晚風,醺人欲醉。
很多年以後,當他們婚後相濡以沫時,他依然會回憶起這時候的事情,這些溫暖的歲月。
爾後,會心一笑。
他微微俯身,朝她遞出手。
芷荞看他一笑,把手遞到他掌心:“幹嘛?嗳,你別撓我,有點癢!”
他在她掌心裏,一筆一劃,寫下了三個字。
“你寫什麽呢?哥。”她站起來,抓着他的手要去看。
他也站了起來,硬生生高了她一個頭,把她比下去,惹起她更多的不滿。在她“喂喂喂”的抗議中,他攬住她,把她抱到身前。
擡手,遮住她的眼睛。
世界裏,忽然安靜下來。
怕黑又怕高的她終于不說話了,乖乖縮在他胸前。
他這時笑了一下,居高臨下,語氣篤定:“你只有不叽叽喳喳的時候,才像個小公主,馴不服的小野貓。”
……
回到北京,天氣更冷了。
兩人這次是偷偷跑出去的,回去時,老遠就看到屋子裏燈火通明,不由都愣在了原地。顧惜晚和白霈岑可能回來了,可能一人回來,可能兩人都在。
對視一眼,芷荞有點踯躅。
“終于知道怕了?不逞能了?”
芷荞說:“倒也不是。”這話說得自己都不信。關于他們的關系,他一時之間還沒有告訴二老的打算。
“要不我們出去住?”
白謙慎卻杵着沒動:“以後都不回去了?”
她跺了跺腳:“那你等我一下。”
白謙慎怔了怔,就見她跑遠,然後,在不遠處樓下的小賣部門口停住,飛快跑了進去。
白謙慎在門口站着,望着她像個精靈似的在小賣部裏竄來竄去,臉上帶了笑意。
夜晚的大院,安安靜靜,附近的幾幢家屬樓,已經基本熄了火。
只有她站的這個小店,透出橘色的暖光。
少女身形窈窕,這個時節還穿着裙子,裙擺貼着白皙纖細的腿。雖然裹着肉色的保暖內衣,看起來還是真細。
微風晃過,卷起裏面淺紫色的內襯,像綻開了紫色的花瓣,輕盈又飄逸。
“好了。”她走出來,在他面前站定,搖了搖手裏的袋子。
“買了什麽?”
“秘密。”她對他擠眉弄眼,眼睛裏都是機靈。
當然,是她以為的機靈。
在他看來,是自以為是的抖機靈。
這麽小的袋子,看那形狀,就知道她買了飲料。不是可樂就是雪碧,沒準兒,還是王老吉呢。
誰知,到了家裏,她偷偷打開一條縫隙,湊到他身邊偷偷說:“我買了銳澳,你不要告訴阿姨哦。”
顧惜晚和白霈岑都不在一樓,虛驚一場。
她膽子也大了些。
“你買了酒?”他的聲音裏,都是笑意。
芷荞臉色微紅,小聲說:“這個度數不高的。”
他捉了她的手:“好啊,還在念書呢,敢偷偷喝酒?這又是搓麻将,又是喝酒的,你說,我要不要給你抖出去?”
“你怎麽知道我搓麻将?”驚訝出聲後,她馬上捂住了嘴巴。
白謙慎輕笑:“你那個閨蜜,嘴巴可不是個把門兒的。”
芷荞恨極了,心道楊曦這個大嘴巴,又是一陣緊張:“你可別說出去啊!千萬別告訴叔叔阿姨,我就是玩玩,不賭錢,而且,每次都是楊曦那厮拉我去的!”
她望着他,心裏還真有點忐忑。
雖然偶爾壓抑久了,需要去浪一浪,她其實還是很乖的,是色厲內荏的,也很有分寸,不敢太逾越,不敢太過分。
這會兒,不就像待宰的羔羊似的,等候他的發落嗎?
白謙慎笑了笑,捏了一下她的臉頰:“你求我啊。”
他望着她笑時,帶着那麽點兒不懷好意。
看得她既困惑,又赧顏,不知道他是說真的,還是逗逗他。她想了想,忐忑着:“那我求你。”
意料之中的變臉沒等到,白謙慎直起身,接過了她手裏的袋子:“走吧。”
“啊?”
“再不走,一會兒顧姨下來看到,我可不幫你打掩護。”他戲谑道。
芷荞急了,情急下就拉住他,飛快朝樓上跑去。
白謙慎一怔,看向她拉着他的那只手上。
白皙、嫩滑、柔弱無骨,是少女的手。所謂的溫香軟玉,不外乎如此吧。她這樣拉着他,緊緊攥着,那一刻,他心裏有點癢癢的,好像被貓兒的爪子在掌心撓了下。
白謙慎心裏一漾,忍不住,浮想聯翩。
以至于後來,到了房間裏,他還是不發一言。
芷荞沒多想,站門口張望了一下,偷偷關上門,回頭拉了他,到床邊坐下。
她把幾罐銳澳都翻了出來,說:“喝哪個好?水蜜桃味的,青檸味的,葡萄味的……還有橘子味的”
他望着她,微微後仰,靠在了床沿上。
“真要喝?”
“不然呢?”芷荞不解地看向他。
白謙慎的眼睛深邃漂亮,昏暗的壁燈下,別樣惑人。
芷荞看着看着,心裏也如小鹿亂撞,被他笑得別開了目光。拿罐頭的手也頓了頓,耳朵微微燒紅。
她忽然意識到,其實他并不是她真正的哥哥。
她也不是小孩子了。
大半夜的,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的,确實不太好。
白謙慎看着她在燈光下慢慢漲紅的臉,心情忽然很好。
他招招手,示意她坐近些:“項目做得怎麽樣?難不難?”
他靠得太近了,低頭時,像是耳語似的,溫熱的氣息都要撲到她的臉上。芷荞手心都沁出了些許汗:“還好。”
“有不明白的地方嗎?”
她現在腦子都有些短路,一時沒回答上來。
回頭一看,他望着她,淺淺微笑,單手撐在床邊,微微俯身望着她。
這個姿勢,像是要擁抱她似的。
芷荞心如擂鼓,期期艾艾:“我……我有好好努力的。”
白謙慎說:“真的?”
她被這上揚的語調弄得心裏也是一陣起伏,紅着臉,點點頭:“嗯。”
“有不明白的話,可以問我。”
芷荞瞥他一眼,有點狐疑。雖然你當年是狀元,這麽多年過去了,只怕知識早還給老師了吧?而且,他懂他們這個專業嗎?
白謙慎不去戳穿她的小九九,興起了,順了順她的頭發,撩起一绺看了看,揶揄道:“一個人的時候,有好好洗頭?”
他說得她都不好意思了,抽回自己的頭發:“當然!”高考前有段時間,臨時抱佛腳沒時間的時候,她有過那麽一段黑歷史。
結果,這黑歷史就這麽被他牢牢記住了。
“是嗎?”
“大哥!”
适可而止,白謙慎不逗她了,捉了她的手,疊在掌心裏。
他的手掌溫熱而寬厚,帶着往昔記憶裏那種相依相偎的溫存。那一瞬間,像打開了塵封已久的時光魔法盒。
很多時間,哪怕心裏藏着很多心事也從來不對外人說道。
心底的脆弱,也從來不對任何人說起。
這一刻,她真真切切感覺到自己被關懷着、愛着、疼惜着。
她沒忍住,雙手抓住他的衣襟,微微俯身,腦袋就靠在了他的前襟上。
白謙慎順勢抱住她,拍了拍她的腦袋。
“有時候覺得你很堅強,有時候,又覺得你真是脆弱得可以。”他笑了笑說。
她甕聲甕氣的:“你嫌棄我啊?”
白謙慎說:“我倒是希望你嬌氣一點,多依賴我一點。”他把她白嫩嫩的手疊在手心裏,微微用力。
握緊了。
像是一個承諾,給予她溫暖。
也不知道是誰嘆了口氣,他把她的腦袋按在懷裏,低頭,下颌輕輕抵住她的額頭。
女孩,不谙世事,額頭帶着溫馨纖秀的氣息,像這夜裏,高高懸挂在夜空中的那輪皎潔明月。
讓他想要靠近。
曾經,是那樣可望而不可即。
白謙慎自問不是個優柔寡斷的人,哪怕他們的事情會受到全家人反對,他自問也能一意孤行,頂住所有壓力。
只是,在面對她的事情上,就不得不考慮很多了。
他知道,她顧慮得多。他不能不考慮她的想法,她的脆弱,她是否能一下子承受可能遭受的诘難和變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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