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番外年少·白靳篇(2)

高一(16)班。

“大家好,我是容芷荞,以後,就是16班的一員了,請多多關照。”

女孩站在講臺上,笑眼彎彎地朝下面的同學一躬身。

分明都是半大不大的年紀,她卻好看得叫人側目,冷白皮膚,烏黑中長發,發梢有點兒卷,微微蜷着兩鬓,露出中間埋着的一張精致小臉。

腮幫圓潤,下巴尖尖,笑起來,露出兩顆小虎牙。

一看就是,食肉動物。

“哇——”

高一(16)班的教室,頓時就沸騰了。就連最後一排常年睡覺的差生,此刻也被同桌掐着胳膊搖醒過來。

一個個目瞪口呆。

很快,高一16班出現美女轉校生的事兒,傳了開來。

衆所周知,海澱是京城高校雲集的學子聖地。

作為一所集小學、中學和高中三合一的高校,德高能在這兒占個千畝地,除了教學質量高,也離不開背後的勢力支持。

別的不說,每年的獎學金,名目之繁多,獎勵之豐厚,就是放眼全京城的高校,也是首屈一指的。

這不,天涼了,校長大手一揮,直接讓一個老郵局倒閉關門,在後山墾出新地,只為了學生能吃到新鮮的蔬菜。

校長倡導人文素質教育,學校資金又充足,平時各種活動非常多,尤其是節假日,氛圍更是濃郁。

所以,學生會的權力很大。

與寬松自由的校風相對,學習方面,該抓的也抓得非常緊。

最讓學生們怨聲載道的就是每月一次的排位月考,按照名次成績來排班級,1班和2班是尖子班,只有排名前百的才能進。

相同的,連續三次名次掉出100名,你就只能去普通班了。

16班,看這排名,就不是什麽好班級。

不過,容芷荞也不好挑三揀四,畢竟她是半途插班進來的。

日前一次軍事救援中,父母雙雙殉國,芷荞也成了孤兒。

這次來北京,是要常住的。

畢竟,家裏沒有親戚願意收留她。只有白家,白叔叔和顧阿姨一塊兒來南京,表示願意收留她。

至少,在大學畢業前,她有了一個可以栖身的地方。

顧惜晚送她來德高,一是因為離家近,二也是因為,兒子也在這所學校上學。

其實,芷荞心裏也明白,送她來這兒上學,不是什麽教學質量有多好,更多的,是想讓她認識圈裏的人。

相比于公立學校,德高的學生很多都是周邊機關大院的。空軍、海軍、通訊兵……什麽都有,還有同是空司的。

同一個圈子的小夥伴,多認識認識總不是壞事。

容芷荞本來就不是內向的性子,來16班不過幾天,就跟班裏同學混熟了,還在一次班會中當選了班長。

最近的一次考試中,她還考了全班第一。雖然在年級裏排得不是很靠前,也算不錯了。

芷荞開開心心地回了家,把成績單遞給顧惜晚:“顧阿姨,我考了全班第一。”那臉上洋溢的笑容,別提多得意了。

雖然有點得意忘形的模樣,但是小姑娘生得漂亮,看着就讨喜。

顧惜晚坐在沙發裏,仔仔細細查看她的考卷,嘴裏毫不掩飾的贊揚:“荞荞就是厲害。一會兒,讓你哥帶你去吃好吃的。”

“哥?”

她咀嚼了一下這個字眼,努努嘴。

白謙慎不在,那她指的肯定就是那個家夥了。

要說她跟白靳的初遇,實在算不得美好。不過,她的記憶在他撞翻她的早飯和那顆糖果間徘徊,又有些踯躅了。

小孩子,總是不那麽記仇的。

晚上,白謙慎回了一趟,穿着筆挺的軍裝。他已經畢業了,這兩年在一個很重要的部門做事,升的很快。

對于他,芷荞多少是帶着一點敬畏的。

雖然他對她的态度非常溫和,也很照顧她,但是,他身上似乎與生俱來帶着一種威嚴,讓人不敢造次。

他給她帶了禮物,也跟她說了些話。

不過,跟以往每一次一樣,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很快就離開了。

顧惜晚笑着對她說:“謙慎是大忙人呢。他比你們年長,經歷的也多,确實沒有什麽共同話題,你有什麽話,就跟阿靳說吧。”

芷荞應了聲,不置可否。

去德高都一個禮拜了,除了開學那天,也沒在學校裏見過這位傳說中的學生會主席,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

可是,關于他的、那些林林總總的小道道倒是聽了不少。

比如,長得帥啊,成績好啊,女生的夢中情人啊,教導處老師都不敢得罪的背景,雲雲雲雲。

這時,院子裏傳來自行車刺耳的剎車聲。

勤務笑着,嗓門很大:“回來了?夫人剛剛還念叨你呢,十天半個月不回家一趟。月考成績剛剛下來吧……”

“嗯。”

別人說了老半天,結果,他就回了一個字。

容芷荞朝門口望去。

心裏有幾分好奇。

這時,門也被人從外面拉開了。

是道高瘦修長的影子,穿極簡的白襯衣、灰西褲,袖口微微挽起,彎腰利落地換拖鞋。他的頭發很短,薄薄的一層,在陽光下泛着淡淡的白光。

“回來了?”顧惜晚喊了聲,眼底都是慈愛。

“嗯。”白靳換好鞋,這才擡起頭。

目光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眼中露出一絲詫異,還有那麽點兒饒有興致。

顧惜晚笑着說:“怎麽這麽看着你妹妹?她可是等了你好久。你們兄妹倆,現在都在高中的重要時期,沒事多說說話。”

容芷荞對他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哥。”

相比于她的熱情,白靳表現得很冷淡,只是點了點頭。

不可否認,這是一張非常英俊的面孔,眉眼深邃,眉毛秀逸修長,沒有絲毫修飾過的痕跡。

他是冷白皮,加上不怎麽笑,看着有些冷冰冰的。

整個人,無論是穿着還是氣質,都是幹幹淨淨的,有種很清爽的感覺。就是,太冷淡了。

——還是這破性子,眼睛長頭頂上似的——

熱臉貼了冷屁股,芷荞心裏不大舒服,面上卻不顯,興致勃勃地說:“哥,你月考考了多少啊?你可是1班的,肯定考得很好吧。”

白靳壓根沒有搭理她,反手關上門,挎了書包朝樓上走去。

芷荞看他這樣,心裏哼一聲,肯定是考砸了,話鋒一轉:“沒關系的,失敗是成功之母,一次考砸也說明不了什麽,下次努力就是了。”

白靳停住了步子,目光掃過她,眼中有些戲谑。

顧惜晚這時笑了笑,對白靳說:“別賣關子了,考卷給我吧。”

奇了怪了,她好像早就有預料一樣。

芷荞看向她,有點摸不着頭腦。

白靳打開書包,修長的手指利落地翻了翻,把考卷遞給了顧惜晚。

芷荞偷偷瞧了一眼,人就愣住了。

一溜兒的勾就算了,考卷右上角,分明标着特別的批注:

“全校第一。”

好像嫌她不夠丢人,顧惜晚笑着補充了一句:“你哥每次都考全校第一,我都習慣了,沒什麽好奇怪的。”

容芷荞:“……”

……

“事情就是這樣。”第二天午後,容芷荞嘆着氣跟同桌說。

還沒上早自習,教室裏人頭攢動,抄作業的抄作業,交作業的交作業,忙得不可開交。

同桌楊曦驚訝說:“你哥成績這麽好?不是吹牛逼的吧?再好,能好過白靳?”

芷荞噎了一下,竟不知說什麽好。

為了低調,她只是模糊敘述了一下這件事,并沒有透露這個“哥”的身份。

正琢磨怎麽搪塞過去,廣播響了起來。

是一道清越的女聲,抑揚頓挫,頗有幾分威嚴:“大家好,我是學生處紀檢部部長張茜茜,近日,我校不良行為頗多,在此,我要通報批評高一(16)班的一位同學——”

說到這裏她頓了頓。

16班的同學,一個個也都放下了手裏的事情,豎起耳朵。

張茜茜繼續道:“就是新轉來的趙悅同學,公開早戀,并在公共場合發表不正當言論,已經嚴重影響了我校的校紀校風,特此通告批評。同時,紀檢部已經和教導處聯系,經過商量,決定給予趙悅同學重大處分一次。”

空氣仿佛都靜了下來。

好半晌,衆人才嘩然。

楊曦更是不可思議地說了出來:“早戀的多了去了,1班那個楊磊,2班那個趙鳳,還有2班那個李寧寧,憑什麽就通報批評我們班的呀?”

另一同學道:“一班和二班都是尖子生,而且,楊磊趙鳳他們和張茜茜同屆,都快高考了,萬事沒高考大,只要不影響成績,教育一下得了,怎麽可能同開批評通報?影響了考生情緒,誰擔待得起?”

楊曦說:“那還有高二14班的楊潔和李浩呢?”

“這……”

楊曦哼聲:“還不是柿子撿軟的捏,專挑新生下手。而且,她這分明就是假公濟私,整個德高,誰不知道她喜歡白主席啊?”

“你小聲點兒!也想被處分啊?張茜茜她爸是市委秘書,又認識教導處主任,惹不起惹不起。”

“她這事兒是小題大做了,可真要計較,也不能說她做錯了,就是因人而異,太嚴苛了。”

“都少說兩句吧你們,紀檢部一會兒來視察了。”

……

作為班長,芷荞有義務登記各科作業收取情況。

“班長,拜托,再等我五分鐘,還有五分鐘我就抄完了!”坐第二排最前面的一個胖子男生一邊奮筆疾書一邊大喊。

芷荞說:“郭磊,那就要看你的表現了。”

小胖子很上道,從抽屜裏掏出兩包薯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塞進了她手裏。

見他如此懂事,芷荞笑着點點頭。

早自習還沒開始,反正也不急。

靠窗邊的一個同學忽然道:“我靠!紀檢部來檢查了,我去,我還沒打掃衛生呢!平時不都是抽調高二的學姐來查的?怎麽今天是紀檢部這幫兇神惡煞的!”

另一個同學趴到窗邊,眼見都檢查到14班了:“啊啊啊,我看到白主席了!”

“真的假的?”

原本抄作業的,這會兒也不抄了,幾個學生趴窗口,一個勁兒往外面張望。

芷荞拍拍手裏本子:“都幹嘛呢?還交不交作業了?”

一幫人才鑽回來。

很快,紀檢部的人就檢查到了這兒。

帶頭的是個戴着副黑框眼鏡的老師,表情嚴肅,在教室裏逡巡。

他身邊的那個男生,足足比他高了一個半頭,瘦而修長,膚白,卻并不羸弱。

挽起的袖子下,露出一截小臂,肌肉流暢又結實。

他正低頭在查勤表上記錄着什麽,表情淡漠,不時推一下眼鏡。

執筆的手,骨節分明,纖長白皙。

哪怕是左手墊着表格,右手這樣懸空記錄,字跡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淩亂,工整端正,筆力遒勁。

記完的時候,他擡起頭,拇指一頂就蓋上了筆。

目光,正好瞥到她。

這是芷荞第一次在學校裏看見他,還是這樣近距離的對視。

他确實長得好看,鼻梁高挺,眉眼修長,似乎是個很溫和的人。然而,再看卻又好像不是這樣。

芷荞離得他最近,因為身高差,只能看到他胸口的位置。

白色的襯衫,領口微微開了兩顆扣子,露出漂亮的鎖骨。

她呼吸略滞。

老師檢查完,回頭招呼他:“白靳。”

“王老師。”白靳跟上他,兩人似乎說了什麽,并肩走了出去。

直到他步子走遠,寂靜的教室才恢複些許生氣。

“第一次這麽近距離地看到白主席,真的是太帥了!”楊曦捧着臉,花癡地說,“就跟童話世界裏的王子一樣。”

“你可別惡心了。”容芷荞露出鄙夷的神情,拍了拍衣袖,示意自己清高傲岸,堅決不跟她同流合污。

楊曦把鄙夷踢還她:“我就不信,你一點兒也不動心?”

芷荞的腦海裏,忽然就閃現剛剛的那一幕。

他白色的襯衫,在她眼前慢慢晃過,然後,視線定格在他領口,那精致的鎖骨上。

還有那雙,如豔女般靈巧漂亮的手。

芷荞很容易就聯想到他吸煙時的冷酷模樣,臉上露出漫不經心又譏诮的笑容,隐隐噙着一絲慵懶的況味兒。

真是,要命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麽想。分明,人前是一個斯斯文文的三好學生,說話做事,又隐隐帶着幾分威嚴儀态。

孤僻寡情,我行我素。

下午。

芷荞把課題整理了一下,打算去學生處遞交文書。

楊曦拉住她,嘿嘿笑:“我跟你一起去。”

“你知道我要去幹嘛?”

“知道!迎新會嘛!”她一板一眼,把她手裏的文件搶過來,“班長大人親自出馬,身邊怎麽能沒個一兩個小厮呢?”

芷荞:“……”她竟無法反駁。

德高有錢,學生會的地位又重,所以,在東邊新造的大樓裏,占有整整一層的辦公地點。

因為是新造的大樓,現在還沒決定用途,上去的時候,下面幾層都是空空蕩蕩的教室,看着有些滲人。

分明是夏日,卻倍加陰涼。

楊曦都快貼到她了:“好陰森啊,跟太平間似的。拜托,學生會就在這種鬼地方?”

“你可小聲點兒吧。”芷荞捂住她嘴巴,想起趙悅那個悲慘結局。

不管怎麽說,這也是即将分配到她們班的學生,照理說,她不應該袖手旁觀的。

到了頂樓,這種陰涼感也沒退去。

樓梯口左轉,是一排辦公室,直走就是活動的教室了。

兩人往左走去。

好不容易到了盡頭,擡頭一看,終于看到了“學生會主席辦公室”的字樣了,對視一眼,都松了口氣。

終于到了。

辦公室門關着,裏面還拉着厚厚的窗簾,看不到什麽。但是,燈是開着的,說明裏面有人。

楊曦自覺後退一步,示意她去敲門。

芷荞白了她一眼。

塑料姐妹情!

想了想,她還是敲響了門。

只過了一會兒,裏面就被人打開。不過,出來的不是白靳,而是一個高挑清秀的女生,穿着藍白校服,紮着高高的馬尾辮。

看到她們,張茜茜皺了皺眉:“你們來這兒做什麽?”

芷荞說:“我是16班班長,來遞交活動方案的。”

張茜茜伸出手:“給我就行了。”

——這怎麽可以——楊曦連忙開口:“活動方案是要交給主席看的。”

張茜茜扯了一下嘴角,手在半空,沒有收回去:“給我就行了。”現在這些低年級的女生,一個個都不學好,用各種理由,想方設法地接近白靳。

芷荞沒有給她。

張茜茜說:“謙慎出去了,給我吧,一會兒我轉交給他。”

芷荞踮起腳尖,朝裏面張望了一下。

果然,辦公桌後空空如也。

她心裏有點兒失望。

門被風吹大了些,往裏一退,燈光把門口走廊這一段都照亮了。

面前女孩那張臉,也終于在視野裏明晰起來。丹鳳眼、櫻桃唇,皮膚白得發光,明豔不可方物。

張茜茜皺了皺眉,冷冷道:“你化妝了?學生手則第17條明确規定,在校學生不能化妝。你是幾班的,叫什麽名字?”

芷荞怔了一下,然後才反應過來,道:“我沒有化妝。”

張茜茜冷笑,伸手就去摸她的臉。

——她才不相信不化妝能白成這樣——

只是,這一摸,她的手就僵住了。

光滑潤澤,沒有絲毫脂粉的油膩感。

張茜茜定睛一看,眉宇都擰起來了,伸手就擡起她的下巴,放眼前仔細瞧。

小姑娘無辜地看着她。

越看,張茜茜心裏就越是震驚。

她真的,沒有化妝……

可是,得到這一結論後,她的心情并沒有好多少。

從她手裏接過文書,張茜茜下了逐客令:“回去吧。”

芷荞有點遺憾,正好和楊曦一起離開,腳步聲從拐角處傳來。她還沒反應過來,白靳已經站到了三人面前。

他的目光只是在她們臉上一掃而過,問張茜茜:“怎麽回事?”

跟對待她們的态度截然不同,張茜茜臉上笑意盈盈,語氣溫柔:“16班的學生,來交今年迎新會的節目表。”

白謙慎只看了她手裏一眼,伸出手:“給我吧。”

張茜茜笑容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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