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章

在醫院兩月，趙尹沒來看我。

有關他離婚的事情卻終于傳出了風聲。趙尹讓我等他，卻沒說等多久，該感謝的是方茴，若非她沉不住氣，此刻心若浮萍的就該是我。

再見趙尹是三個月後，我開車下班，在樓下車庫門口看見一個人影，隔着十幾米遠，人看不大真切，但是我卻篤定那人是他。

我開車到他身邊，他自己上車坐了副駕駛位，我們兩兩相望，那一眼不長又好像很長，好像橫隔在我們之間的這四年五個月，都在這一眼裏了。

車到了車庫，我們停車，執手進電梯，進門，相擁。平凡一如我們四年多以前。

這平凡，于我而言，卻十分不平凡。

我們沒有再提結婚的事情，其實就這樣就很好，我只要這個人。

一次我們閑聊，我說，“聽說你這次離婚損失不少？”

趙尹攬過我的肩，“當時公司有問題，多虧她爸及時投資，讓公司緩了過來，這些是她應得的。”

在一起三個多月後，有次回家，趙尹意外地讓我過年跟他一起回家。

這個家，指的是他父母的家。我與他結婚三年都沒去過的家。

坐在車上的時候我有些忐忑不安，“我怎麽稱呼你媽？”

趙尹似乎也拿不定主意，“你以前見她的時候怎麽稱呼她的？”

“趙太。”我說了之後才意識到不對勁，“你怎麽知道我見過你媽？”

“上次不是給你弄跟翟屈的婚前協議麽？同一個律師，說漏嘴了。話說，那東西你也簽得下去手？”他一邊開車一邊抽空轉過頭來白了我一眼，“下次，這種事情可以跟我說。”

“知道了。”話雖如此，其實說了也沒用。趙尹雖然看似獨立，但其實最是顧及他父母感受，當真将我與他父母逼到對立面去，我沒有自信能有多少勝算。婚姻之中，婆媳事端鬧一次傷一次夫妻感情，何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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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稱呼的事呢？”

趙尹苦惱了一下，“就還那麽叫吧。”

這個稱呼也就是說她依舊不承認我這個兒媳，我奇怪道，“是你自己自作主張帶我回去的？”

他搖頭，“我爸想見你。”

我在報紙上見過趙尹他爸的采訪照片，鏡頭面前和和氣氣的一個儒商，但是我更害怕這種笑面虎，因此更加緊張。

直到站在門口的時候，我的手依舊止不住地微微發顫。

趙尹的手很大，伸過來包住了我的手，我擡頭看他，他沒看我，按了門鈴。

門應聲打開，趙太穿得喜氣洋洋，面上泛着紅暈，幾步迎出來，我連忙叫人，“趙太好。”

她笑容滿面地撈起我的手握在掌心，笑道，“這孩子，叫什麽趙太啊？”

這笑容熱情似火，卻讓我背上寒毛四起。

趙尹卻馬上放開了我的手，用手推了我的腰，把我往趙太面前送，說道，“還不叫媽？”

我腦子有點懵，卻還是馬上改口，“媽。”

“這就對了！聽說你還在B市上班喔？從那邊開車到A市堵車不啦？大過年的，你們小兩口不要分居兩地啦，一起在A市住下就好啦。”

趙太的表現出乎我的意料，我一時有些不知所措，只胡亂點着頭說，“知道了。工作剛辭，已經在A市找到工作了，年後得了空就搬過來住。”

她還抓着我的手不放，“這就對了嘛。”這樣說着我們已經從玄關到了客廳，只見客廳紅木椅上坐着一個面色頗有幾分嚴肅的中年人，趙尹的手又在後面小動作地推我，“還不叫爸？”

我叫了一聲爸，趙尹他爸點了點下巴，又對趙尹說，“等下就開飯了，你先去酒窖挑一瓶酒上來。”

趙尹剛伸出手要拉我，他又說，“瞎膩歪什麽，挑個酒還要人陪啊？怕黑啊？”

趙尹笑眯眯地說哪能啊，一邊給我使眼色，一邊匆匆去了。

客廳頓時就剩下我們三人。

趙尹他爸道，“坐。”

我在一旁的長條椅上靠着邊兒坐下，趙尹他爸道，“你是個好孩子。當初趙尹要離婚娶方茴的時候我就不同意，古人說的，糟糠之妻不下堂。本來想着我們家跟你的緣分就這麽盡了，沒想到你們小兩口還能有這個緣分破鏡重圓。這緣分不是誰都有的，你們要好好珍惜。你父母……”

趙太突然插了話，“你爸說的是，你們倆啊到今天不容易，都老大不小了，不能再折騰了，得正經好好過日子才對！我跟你說啊，女人年齡慢慢就會大了，到時候生小孩就危險了……”

趙太侃侃而談，我偷看趙尹他爸的神色，見他面色如常，但剛才被打岔的話顯然是不會再說了。

我并非不懂趙太打岔的心思，但是此刻，卻也覺得感激。

晚上的時候，趙尹道，“以後你搬過來之後，雖然不跟我爸媽住，但是同在一市，多相處是必然的。要是有空，多給我媽當當司機，這個我爸估計不會叫你的。出去玩的時候多幫他買點酒什麽的就好了，白酒不要買，他喜歡喝白酒，一沾口就愛喝到醉，給我媽的話，買點包啊化妝品衣服什麽的就好了，這個你女孩子的肯定比我懂……”

我很少看到趙尹這樣話多的時候，他滔滔不絕地講，見我不回應，好奇地看我，觸到我的眼神似有些不好意思地躲開了，“你，你看我幹嘛？”

我笑了，“趙尹，你知道我多喜歡你心花怒放卻還要硬憋着笑的樣子嗎？”

他臉稍微紅了一下，我再接再厲，“你看，你眉毛都飛起來了！”

他下意識地轉頭去看梳妝臺上的鏡子，我實在憋不住，把頭埋在被子裏撒歡兒笑了起來。

他似乎才意識到被我耍了，獰笑一聲，松了松領帶朝我走來，“反了你！”

我在喉嚨底叫了一聲，在床上翻了個身把自己往被子裏面卷，可惜比力氣，我哪裏是趙尹的對手，他只用手也不知道怎麽扯了幾下，我就被迫露出了大半個身子，他挑眉，“再躲啊？”

識時務者為俊傑！

我擺出我最楚楚可憐的表情，這個表情還是沒離婚的時候為了對付他特意照着鏡子練的，簡直要多我見猶憐就有多我見猶憐。即使五年不用也沒有半分生疏的感覺。

趙尹靜默了一下，嘆了口氣，雙手捏着我的鼻子不讓我呼吸。

我瞪他，一邊努力地想擠出幾滴眼淚。

他讪讪地拿開了手，似是有幾分不滿地瞪着我，“拿你沒辦法。”

我心情大好，沖他背後做了個鬼臉。正好他轉過頭來看見，好笑地看着我，“看來有人今天皮癢癢得緊！”

我不由自主地往後縮了縮，“也沒有…多癢啦…”

他撲哧一聲笑了，我只覺得他的眼睛亮得很，把整間房裏的所有燈都比了下去。

兩年後，翟屈很快結了婚。

我一個人去了他的婚禮，婚禮的女主角我沒見過，聽說家境殷實，性格開朗。我進門的時候沒見到人，等走紅毯的時候才看到。

她挽着一個中年男子的手，一步一步朝翟屈走近，笑容大放間俱是天真爛漫。

我沒有想過翟屈會娶這樣一個類型的女子，但是如此開朗的女孩，也許才正能驅散翟屈在這座城市裏的空虛與孤冷吧。

我坐的這一席是大學同學席，正好沒有人知道我跟翟屈曾交往過，也沒有人知道我跟趙尹破鏡重圓，大家都有意無意地避開關于趙尹的話題，只聊一些大學時候學校的一些八卦什麽的，和當時師生現在的一些笑料。一時場間氣氛十分融洽。

翟屈攜妻來敬酒的時候大家還算客氣，只一起敬了翟屈兩杯，本來想着人就這麽走了，沒想到新娘子拿着酒杯施施然到了我的面前，翟屈面色微變去拉她，她一甩手将他的手甩開，我們都有些尴尬，不知道她要做什麽，卻見她笑嘻嘻地對我舉起酒杯，“你是姚穗是吧？我要敬你一杯，要不是你放開他的手，我也沒有機會得到這麽好的老公！”

我有些訝異翟屈會跟她提起我，此時也不想掃了大家的興，所以也舉了杯子，“人聚人散都是緣分，沒什麽好介懷的。”

我一口喝了酒，她卻有些嬌羞地道，“我懷孕不能喝，翟屈替我，你不介意吧？”

我一時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

翟屈似乎有些無奈，酒杯到了面前卻還是拿過喝了，我識得他的眼神，他對這個妻子，是動了心的。

他妻子皺眉問我，“你笑什麽？”

我話卻是對翟屈說的，“你以後得多費心了。”

翟屈笑着将妻子攬到自己的懷裏，“沒辦法，只當多養了一個孩子。”

他妻子還想說什麽，被他半抱半拉了回去。

他如今這樣，真的很好。

搶新娘捧花的時候，他妻子道，“今天捧花不扔了，我要把這捧花送給一個人，祝她像我一樣，早日嫁個如意郎君。”

說罷，走到我面前，将捧花遞給了我。

滿場的掌聲，倒是适才同學桌這邊聽到了我們的對話，此時有些尴尬，倒是獨獨剩下這一桌沒人鼓掌。

今日是她的大好日子，我不想跟她計較這些，遂一笑接過了花，“承你吉言。”

走的時候趙尹順路來接我，翟屈遠遠看見趙尹的車，“他對你還好嗎？”

我管不好自己的表情，一看見趙尹的車就忍不住漾起了笑容。

他似乎也笑了，“當我沒問。剛才，對不起，她對你有點介懷！回頭我做做她的思想工作。”

“可別了，這種事情越描越黑，以後我們見面的機會很少了，不如就不提我，多對她好才是正經。”

翟屈道，“姚穗，看你一點都不介意的樣子，我真不知道，跟我交往的時候你有沒有愛過我。”

“現在問這個，已經不合适了。”

“也是。”

如果這是一個以我跟翟屈為主角的故事，斷在這裏其實就很好，我很好，他很好。

我擡頭望望天，天也很好，而且好像會很好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