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章節

說法來問。G更是奇怪了，不過也只能颔首應允。于是乎，他便似自顧自地幽幽吹來。身為異鄉人的G不能領會東方音樂的韻味，這讓他覺得僥幸。皆因這一曲，他吹的是差勁透了。雜亂無序、滿載的盡是自身的庸俗之惱，完全便是有負于被賦予音樂的那一種高尚的情操。吹完之後，他看去身旁人，也未能見到對方有特別的反應。他知道自己是在自作多情，或者是庸人自擾。

“G……”他的手不禁握緊笛子，聲線裏頭含着畏懼，喉頭的那句話想說又說不出來。

“嗯？”G側過首來，待他說下去。

“你……”看到那張印着火紋的臉龐，心中更是痛是憐。那一句話，他不敢問，卻又不得不問。“會思鄉嗎？”

終是說了出口，可見到對方不得領略的疑惑表情，他只好更是耐着忐忑，詳加解釋，“也就是說…你…想念意大利嗎……？你…想回…去嗎…”

普普通通的一句話，被他說的是支離破碎，沒多一點耐心都恐怕要聽得煩了。G的眸中波平若鏡，“你怎麽會這樣想的？”

被這麽一反問，他更是急了。混亂之間，他不覺便緊握住G的手，仿佛生怕對方會逃掉一樣。

“因為你看起來這麽寂寞，拿起弓箭的時候又那麽高興……所以我……！”

“但是你還是幫我弄來了弓箭。”G淡淡而截然道。

“那是因為……”他開始無法整理自己的思緒。這樣的狀況，就像是回到了從前一樣，在身邊都是異國語言之地，他惶惶一人，青澀得可笑。現在情景不同了，他身處最熟悉的地方，說着最熟悉的語言，但當面對的仍是那個讓他心動的人，他就還是那樣的讓自己洩氣。

“如果我說，我想回去，那你要怎麽辦？”這一句話，究竟含了幾分的認真。但無論是說笑還是說真，他的腦海驟然間若晴天霹靂，他的世界頃刻化作黑白。

“不行！”厲聲喊出的同時，他把G猛地摟入懷裏，“就只有這個，我無法幫你做到。”

被他抱得發疼的G無可奈何，只能在他的頰側揶揄般道，“就只有這個時候你像個男人。”

“……”被這麽一說他臉皮都要被削薄了。他是知道自己骨子裏頭的中庸和圓潤的，誰叫他就是個日本人，且愛上的是這麽一個爽快又放得開的混血兒。

“想念那裏又怎樣呢？”忽然間，G默默念道。那些稍長的紅色發絲披散在他的襟前，G的雙肩收攏着，偎依一般向他索求溫暖。“那裏已經沒有讓我留戀的東西了。家人的話，早已經失去了。而家族，也快要過去了。很快，那裏就會抹去我們曾經的存在了吧。”

G的話，輕輕地激蕩到他的心頭。不錯，曾經輝煌一時的一世家族快将隕落了。他們的名字與事跡，都将會成為歷史，被時間的洪流沖刷得一幹二淨。他愛的那個人，已經喪失了容身之所。

“很可笑不是麽……”G咧開自嘲般的笑，“明明是家鄉，卻沒有一樣東西讓我留戀……”

話中失意叫人心疼不已，他嘴中剛說出“別傷心”等雲雲，懷裏人竟一把掙開他，面上一點哀愁之色都無，“嘛，反正我重要的人都在這裏了。”

這話聽得他心花怒放，才剛又想感動一回，G竟笑得可愛地補上一句“因為Giotto快要來了”，讓他頓時成了死灰，身心俱滅。看着他這樣激烈翻轉的表現，G再都忍不住，“嘻嘻”地笑得得意。

他被G如此捉弄于鼓掌之間，雖然很是不忿氣，可又不得不甘拜下風。

“G…你真是……！”這又氣又憐的矛盾感充斥在體內，偏偏G在他面前就是快樂而狡猾地笑着，叫他一口氣硬是吐出不來。

“真是只可惡的狐貍！！”

“喂！不是說不做了嗎？！”

日本島的四季比意大利要分明得多。轉瞬之間，金葉盡落，剩殘枝寡條，唯待鋪上銀裝，素裹冬來。時辰已見不早，天還不清亮起來，灰蒙蒙一片，若是壓抑了呼吸，将要降下雪來一樣。在外頭行走着實叫人難受，冷風瑟瑟地從衣袖和領子中竄進來，他寒毛都豎起了。現在只想快點兒到茶莊，品上一壺熱茶，最好加上暖肌美眸，這樣無論是身或心都會當即暖和起來吧。

氣溫的驟降令他來不及添衣，而辛苦趕到後收入眼簾的景象亦令他猝手不及。但見到平日裏頭孤寂寂的園囿中脂粉香飄，女兒家豔麗的衣色盡攏一堂，叫他一剎間以為自己臨了春門，萬花綻放。而群花擁繞之中，有一身形高挑硬朗，若白雪中的一支紅山茶，灼熱人眼，撼動心魂。他看得不禁失神，耳邊不斷回蕩女孩兒雀躍的尖叫與歡呼聲。

“G大人好帥氣呀~”

“大人加油~！”

“人家好想當靶心哦~”

穿上一整套正統弓道服的紅發男子身上有一種微妙的矛盾感。那一種奇妙的感覺，他曾經在異國親眼看過。同是一套樸素而禁欲之裝，襯以男子沉豔發色，跋扈刺青，再添上其高鼻深廓，凝神屏息的姿色，足以輕易而神奇地奪人心跳，令人為其美豔而感嘆。

他從前未曾想過，這麽一個全然是異國血統的男子，竟能與日式傳統衣裝如此匹配，出落如雪中花火，霜裏紅晶。抽箭，拉弓，瞄準，每一個細膩的動作，無一不擴散着致命的甜蜜毒味。看久了，便會墜入深淵，無法自拔。

就如他一樣，連箭頭已經瞄準自己都渾然不覺，如在夢中。女孩子們都緊張地看着他，而G則依然一面肅然，心中大概還想着他真是個笨蛋，然後指尖輕輕一放，箭霍地飛出，連着呼聲一片，就在他那傻愣的臉龐外一寸處唰地擦過，留下凜冽的風聲與空氣摩擦的輕微熱度。

他臉上的花癡笑容在那一瞬間僵化成石，在這寒溫中，額上還滲下豆大冷汗。放了這明目張膽的暗箭的男子抿開彎彎柔笑，眉目如狐地向他點點頭示意，便無事般轉回身去，繼續将箭對準正确的地方。

“………………”他硬是無語了好一會，才突然醒覺來，這情景怎麽好像似曾相識？！

啊不錯，在他第一次與G相見時候，G便是像剛才那樣用如此熱烈而危險的方式招呼了他。只不過現在是将子彈換成了弓箭，二人的關系也不再是陌生人而是情人了。

幾個好心的姑娘過來詢問他的狀況，他才終于捉回了魂魄，含笑道自己沒事。朝院中走去，姑娘們為他讓出位置，他便跟大家一同欣賞這賞心悅目之景。雖不能二人共處有些可惜，但現在這般也算是不錯。見着一支又一支的弓箭不斷擊中靶心，即便不看去G的表情，他亦能知曉那是怎樣的一種充實與滿足。他本以為日本這個國家會抹去對方藏于最深的銳與戾，但如今看來，G似乎不曾變過。

懂得藏住自己聰慧與狡黠，卻改不了去寵溺別人。

就這樣一直下去也不錯。

如斯念着，嘴邊禁不住偷笑出來。

“啊，朝利大人在笑什麽？”

有好事者湊過來好奇問道，他趕緊推脫說沒事，又瞄去G的那邊，見對方正斜目盯着自己，便更加了三分緊張，坐起身來躲開，以免招來群蜂浪蝶，惹得情人生氣。但他這樣費煞苦心，G終究是沒把心思放到他的身上。

“啊…”G突然訝然道。只見到G擡起頭，張開手掌，似要接住某些東西一樣。衆人應聲望去，看到一個的閃爍着柔軟白光的小點飄飄袅袅地落入G的手心。

“下雪了。”不知是誰道出這麽一句。接着，若是展開盛宴一般，漫天的雪花開始鋪灑而下，女孩兒們興奮地跑出院來，為這年的初雪而歡欣起舞，旋動跳躍，那個情景若是一池塘的彩魚在游弋生姿，看得兩個男子也不得不跟着雀躍起來。

“冬天來了呢……”如此嘆道時，他走到G的身旁，悄悄将對方的手牽住。因為衣袖過于寬大的緣故，所以即便十指緊扣，他人都莫能發現。G的手指稍稍顫栗了一下，但随即便靜下來。他側首看去對方，見着那潔白的頰上染有櫻暈一樣的紅。

“是啊……”G少有地應了他的話。他覺得有絲驚訝看去G，可對方卻沒有看他，只輕輕地捉緊了他的手。

雪落無聲，心跳有致。

牽子之手，冬雪可暖懷。

一場初雪過後，紅葉盡落，朝凝冰霜，處處素淨，滿眼白茫，已經一派冬臨之景。在這銀光皎色之期，覺軀體寒冷之時，最好約上三五朋友，同去一浸溫泉，洗淨疲憊，驅卻寒氣了。雨月記得